第一百五十四章 征程
天南州治所又称府城因为它同时是安南道南路十八军州的首府度支、转运、按察三司的所在昔日的陪都规模甚至在林邑旧都环城之上。
在这处条石巨砖围起来的城郭之中
道观、佛寺、官衙、戏台、民居、牌坊、水榭、城门层层叠叠粮店、茶庄、金银店、药店、浴室乃至鸡鸭行、猪行、羊行、粮油谷行应有尽有
支流密布的运河之中粮船、游艇、渔船、商船往来穿梭街上街市纵横店铺林立车马行人摩肩接踵、彩楼招牌林林总总终年四季皆春夏正是好一幅繁华、富庶、热闹的市井生活画面。
只是这幅景象已经不再伴随着浓烟、尘土、火焰和嘶喊声绝望和悲沧正笼罩在这座繁华之城中。
就连城外昔日高门甲地、馆林园墅田园牧歌的光景也被无所不在的围城营地及其挖掘出来壕沟堆土的各色工事而变得满目疮痍。
特别是十几个堆高的大土台正在对着有些崩毁又重新填补堆砌起来的城墙上昼夜不停的发炮和投射着飞火雷一点点的折磨这守卫不知何时就会绷断的神经和理智。
飞舞的弹丸或是带着烟气的轨迹偶然或高或低的掠过城墙击中后面的民居和其他建筑在轰然倒塌和哭喊声中留下新一片癞痢般的斑痕。
这就是攻守双方这些日子以来亢长到无趣的日常。
“破了破了”
随着一声极度凄厉的喇叭声划破长空天南府城的一段高达数丈的城墙在熊熊火焰和撞击声中爆发出某种沉闷之极的呻吟然后不堪重负轰然倒下。
黑色的烟尘黄色的泥土和血红的烈焰瞬时间填满了淮阳城门下的狭小空间让所有闻声而起准备做最后一搏的守军们的视线完全模糊
口舌眼鼻一下子被飞扬的尘土填满连呛都呛不出来的他们只有无意识的挥动手中的武器指望可以在这混乱的时刻可以获得一点安慰和安全感保卫自己此时如此渺小的生命。
靠近城墙被拆除的大片街坊废墟中几乎是脚不沾地的踏着青石地面奔走过大队的身影。
“快堵上快点快”
一个满脸虬髯被血垢所粘连身材魁伟的军将猛力挥动手中的大盾牌指挥着属下的近百名手持刀牌的士兵迅速向缺口迎上试图堵塞这个刚刚被大梁官兵用火炮和撞车打开的决堤之处。
牌手后面紧跟着的是一队手持长枪的槊队和一大群拿着沙包麻袋衣衫褴褛表情呆滞麻木的百姓准备在刀牌手后面建立一个简易的屏障堵住被官军们攻破的城墙。
熊熊火光映照在这些决死之士们的脸上纵然是明亮的太阳也无法掩盖火苗的阴晴不定的闪烁。虬髯军将站在队伍的最前一列脸色出奇的平静。只有銮兜下起伏的胸膛才能证明他并不算安定的心情。
大梁的官兵既然已经成功打开一处那紧接而来的只可能是最精锐的部队发出的致命的冲击。此时此刻无论再作怎么样的挣扎他们这些注定没有将来的附逆之众都只可能是苟延残喘拖延时间而已了。
他们像是汹涌汛情之前的摇摇欲坠百孔千疮的大坝一般没命奔走着四处堵漏几乎谁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就在这一个缺口或是下一个缺口被打开的地方就是大多数人的葬身之所。
烟雾火光中隐隐的传来是官军调动的口号。刚才的官军虽然成功的破开了一个缺口但是这只前锋部队也损失极重大概有上千精锐被埋在了坍塌的城墙之下就在在咫尺之遥的胜利前。
望着被烟尘笼罩的缺口五军正帅刘延庆及前沿都指挥魏臣也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刘延庆乃是大相国亲自指定讨逆正帅也是以老成稳重著称的宿将这也意味着他的资历很深但是战绩上四平八稳的乏善可陈。
更关键的是他是典型不问立场唯命是从的所谓中间派因此在广府畿内的一连串乱局之后出于权衡朝局勿使任何一方因剿逆之功而格外做大的考虑下选择让已经半退的他重新出山统领一方大局。
用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绵密细致防止天南逆党的事态继续恶化和扩散。
此次天南讨逆聚集了来自畿内的四个军卫安南和管桂道七路州军、镇兵号称八万至少可战者有六万有余又优先配属了大批新锐火器。
只需要他按部就帮坐拥优势大军和输送不绝的胜型之势逆党内无足够准备外无可援之师覆灭仅在早晚而已只是迟迟进展缓慢他也不免焦急起来。
大相国指名他为正帅这也一度被视为所谓老臣派压倒负责监国的宁海公所提携选任起来的所谓新秀派的一个标志和信号虽然他本人不是这么想的但不妨碍那些人不放过每一个推波助澜的机会想将他挤兑到风尖浪口之上。
所谓劳师远征靡费无数每耽搁一天就代表他余生最后的辉煌和成就又失色黯淡一分因此他一度有些失去分寸和平常心直到前些日子才调整过来。
其中又涉及到宁海公和大相国父子的某种分歧并且变成自下而上的某种潜在压力。
据说幕府有意将通海公这一系的公卿贵戚全部连根拔起然后重新安排人承袭这一大公室进行安排新近功勋之臣瓜分其利益。
而在前沿军中东西党人新旧派系等几个势力的也不可避免的在日常中各有打算体现出某种从较劲上升到竞争的意味来。
在后方厮混了一个多月之后我们还是没能摆脱上前线的命运根据换下来的士卒所言
官军刚刚遭到一场重大的挫败据说是城中有重要人物欲里通官军而私开城门相迎结果不知道是事败不查还是根本就是个缓兵之计的陷阱。
结果来自左右武卫和左山镇的三只选锋健儿整整三千精锐在月黑风高之下冲进城门之后就被截断后路再也没能回来了厮杀声持续了整整一夜
受此打击城外各路官军整整耽搁了两天才重新组织起攻城之势。一批将校被撤换和追责甚至还有人因此陷入癫狂或是神志不清的疯了。
接到了前方调遣的命令后。留下一个矛队和一个射声队继续看守粮院同时也是保障一条后路所谓兵法上现立于不败的道理下
在安关镇的士民百姓惶恐依然又有些不舍的情绪和表情的结队相送之下我带着剩余的人汇合上路过的大队人马重新出发了。
稍走的远一点就感受到某种战争带来的乱象以及隐藏在荒废和颓败之下某种敌视的味道毕竟不是所有驻军都像我这帮人一样行事有章程也有交涉的余地
而捕亡就像是打开了某个潘多拉的魔盒一般把某种最后坚持的下限也放弃掉的自暴自弃。
就连行进中的大队人马也有人中途溜号带着部曲亲随跑出去然后带着满身的血腥味和一些新物件追上来重新归队
对于这种明显违规的行径甚至也带队军将也只是在发现后不痒不痛的喝斥或是象征性的责罚一番而已从来没有人表示过要为那些地方上潜在的受害者做些什么或是表示些什么。
这显然是一种把当地沿途百姓当作敌对军民的危险态度了。我在纷乱拉锯人命贱如纸的北地倒是见的多了问题这里理应是南朝最为平和安定的腹地啊。
战争造成的痛苦和仇恨之类的创伤可不是经过一两代人可以轻易消弭的我并不是那种迂腐到无条件无底限的泛爱普世主义者所以我才格外珍惜在南朝的生活和机会不过这里的所见所闻让我的想法有所动摇和改变了。
本代的通海公虽然是个夺权不成的失败者但是历代的通海公治理地方的手段都还算不错因此在治下颇得人心因此幕府才好容易籍着上代绝嗣的机会将主流改嗣过去加强控制和影响力。
只是未想会助长某种不必要的野心和欲念惹出了这档事来进而将这么多人和事物都卷了进去。
然后前期朝廷的权威森然犹在天南以外各州未敢妄动就算是天南本州逆党响应者渺渺只是附近奉命集结过来讨逆的官军约束不够又抱有骄胜之心甚至未战先行抄掠之事以预支所谓的战争红利。
于是反而将当地人心背向推向逆党几乎被逆党以保卫乡祉的旗号埋伏打的打败四散。然后是官僚系统推诿扯皮带来的延误和迟钝等到朝廷大军自广府而发宁海公一脉的逆党也聚集了足够的党羽据要冲而顽抗。
从某种程度上说宗藩院前的那番不怎么成功的袭杀反而坚定了朝廷发兵讨逆的决心和立场也不知道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我如此带着满腹心思来到天南州城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