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多卯蒸钢?
满是煤灰和污水的矿山出入在其中蓬头垢面衣裳褴褛的人群绝大多数都是藩奴或是归化人轰隆作响的轨道上是牲口拉的矿车充满了某种工业时代萌芽前的光怪陆离。
我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来到这里却是因为回到广府之后我一直在寻访的某件事情终于有了结果。作为一个后现代注意的穿越者我在这个时代想要取得优势的介入点其实不是很多。
之前我是专程去寻访这个时代关于蒸汽机存在痕迹的结果是令人大失所望的不但硕大笨钟而且各种功耗极其低下开动起来整个机器都笼罩在热气和灰烟之中几乎没法让人近身而且开动一段时间就要停下来清理各种缝隙的积垢和沉淀或是修补压力膨胀造成的漏水漏气。
总而言之这种多卯蒸钢的产物在这时代毫无工业时代的朋克美感只是一种极为坑爹的存在。
被称为锅骡机因为最显得特征就是机会占据了大半体积的锅子和像骡子一样难听的鸣叫声。
与此有关的是一位少府寺物造司器匠就是负责工坊机械修造的大匠。
按照本朝在技术领域的分野或者说科技树残缺不全而产生两极分化那些看起来高端大气利润丰厚而受到朝廷重视和管控的行当及其相关专业人员才能被成为师比如酒师、烧造师而那些粗笨普遍的大众职业就只能称作匠了。
从某种方面说南朝无意识点错了科技树而这个错误已经发展到常规的手段和行政命令都无法纠正的程度。
这是时代水力机械的发展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以至于强大到自上而下的既得利益阶层保守而顽固的坚决排斥任何新替代产品的程度因此哪怕在梁公的时代末期已经出来最原始的蒸汽机械已经却始终被局限在矿山之地作为排水和升降牵引矿车之用。
毕竟在降雨和河流都十分充沛的南朝版图内精密系统化的水力机械的优势还及其明显而早期版本的蒸汽机始终充满各种事故和复数伤亡的负面传闻也只有在矿山作为消耗品的那些藩奴才能不在乎这种粗糙而危险的东西。自然也缺乏为了这些廉价的劳力而进行改进改良的动力。
因此这些矿山使用的蒸汽机也被称为兽口令人望而生畏的和矿山的事故牵强附会在一起构成某种令小儿止蹄的存在
我找的这个人叫沈岳据说祖上是吴兴沈氏的别支不过泰兴年间沈氏出了一位奇女子以选侍身份奉入广平王邸得到当时被指为太孙的唐光宗宠爱不但诞下长子还选为侧妃因此也上演了一幕悲欢离合的世间大戏。
时正逢安史之乱爆发无数宗室骨肉离散这位沈妃也不幸蒙尘胡难从此不知音讯直到乾元末年才被领兵平定河北的梁公从民间重新寻回并寄养府上直到光宗的地位巩固方才迎回宫中册封惠妃。
因此虽然这位沈惠妃没做过皇后却实际上执掌了大部分的后宫权柄并且因为是太子兴宗的生母在这位光宗天子身后一跃成为兴献太后甚至还压过了名门高阀独孤氏出身的文兴太后
沈太后一生辅佐兴宗天子承启泰兴之政而维系了乾元以来的中兴气象内聚贤良而外弘天威是为后来近百年黄金时代的起端史称一时贤良德容之典范。
她最出名的事迹就是在光宗病重垂危之刻力主召回已经告假在南海的梁公数千里奔还星夜入大内于君前立为辅命摄政确保了兴宗地位的稳定传承。
然后又在兴宗君位巩固之后亲自劝得正当壮年的梁公以分藩岭西南海为代价退养故里而将世爵官位交由长子蓬莱公承袭。
光是这两件事就足以保全了大唐数代帝位的长治久安在重修的女训书中仅位居长孙皇后之后的贤德典范。
但也因为她在梁公府上暂寄的那段渊源因此在各种野史俾抄之中造就了很多被人津津乐道的猜想比如五朝元命的权臣和命运坎坷的太后之间那点不得不说的故事什么的
但不管怎么说擎带着这只沈氏旁出一夜之间一跃成为成为新贵的外戚家族不过沈氏本身只是寒门小户的出身没有什么底蕴和积累因此就算是做了外戚也是凡善可陈中庸平泛而已
只是在沈太后的约束下本分低调一些相比其他外戚勋族名声尚好因此得传世爵享禄十数代而终然后在乙未之乱最早南奔到岭外也算是一个没落的小世族。
到了沈岳这一代在南朝少府寺名下的营造部门中做了一个精工大匠同时也是百工学堂里的客座指导。
他的悲剧无疑是从与蒸汽机相关的那一刻开始的作为将物造司里收人尊敬的资深大匠他想获得更多的突破和灵感于是锅骡机这种粗糙笨重的产物无意进入的他的视野。
据说他试图将其变的更加精细化然后在自己手上焕发出一种不同的结果他带着徒弟做出了一个缩小的联动模型来证明可以用在其他行当并成功取得了某位大官人的赏识和关注。
但是这样却无意间触动了其他人的利益和神经于是他就为此付出了代价
他身上的伤残也是这一次失败的对外功能拓展推介所留下来的随着爆炸喷涌而出的滚烫水汽直接夺走了了一只手和一只眼睛还让他面部变成了可怖的阴阳脸严重的烫伤他差点没有挺过来。
然后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失去了多年培养的学徒和一生积累的名声只能沦落在这条与矿山相关的陋街破巷的棚户里给人做些修补锅具的手艺谋取生计。
找到他并不算困难只是听说我要找的人沈岳都是一片摇头但是再问一个会点手艺的残疾人被问到几个人的那种恭敬都会变成一种奇异表情然后给我指了一个大概的位置。
最后一个人将深一脚浅一脚的我们带到了一个拐角的垃圾堆前然后突然喊了声
“老独眼生意上门了”
就见蠕动的垃圾堆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他头上顶着和头发已经分不清彼此的肮脏破烂摇头晃脑的四顾道
“谁。谁是锅子还是壶把”
我看到一个佝偻着身体披着麻袋片一般的破布手指像是鸡爪一样的人不由有些大失所望这就是我寻访的前大匠?不是一个街头最常见的乞丐
没有得到回答他还有些神经质的自言自语继续在垃圾堆里翻找这什么对我们就像是空气一样的熟视无睹。
“我乃是罗藩”
跟来的扈从出声介绍道
“不不认得你唔要打扰”
他佝偻的身体突然一个激灵急忙回答道然后重新扎进垃圾堆里背对着我们发出某种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
“饶了我把”
“我不会再做了”
反复念叨着直到我的人从旁边他狗洞一般塞满乱糟糟事物的蓬窝里捏着鼻子翻出一个铁片和木条、竹篾制作的物品。
“这是你做的么”
我仔细看了眼赫然是一个相当粗陋的机构模型见到这东西他像是疯了一般的扑上前来却被摔了个空。
“还给我”
他怒吼着然后变成某种卑恭虚膝频频的在地上磕起头来哀告道。
“这是我最后的一点想念和魔征了”
“断断不会碍着你们的事的”
“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废物把”
然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我亲手将这个模型重新放回了他的面前。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我一眼畏畏缩缩的抱在怀里用脏脏到看不出本来底色的破袖搽了搽结结巴巴的道
“谢谢谢大爷”
“我需要雇请一个懂机构修造的人”
我平声到
“这样的东西你还能做么”
“你真的不是那些人派来戏耍我的”
他呆滞麻木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些迟疑。
“混账这是什么话”
旁边的亲随却是喝斥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本藩屈尊前来耍弄”
“难道你是海藩家么”
他呆呆的应道
“和将作、少府都没有于系么”
“正是”
“有生之年啊”
他念了这么一句却是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夹杂着又喊了几个听不懂的名字冲刷的脸上污泥一条条的掉落下来显然是真情流露。
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带去清洗于净然后好好的吃一顿然后问了几个机构工艺上的问题他的回答尚可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恶劣的环境而消磨了他的思维和记忆。
籍着这个机会他也提出第一个要求
“能不能找回我那几个徒弟来作为帮手”
当然我从善如流派人跟着他花了半天时间才找回当年的三个学徒其他人不是死于困顿就是不知所踪了看起来工艺界的学霸作风和黑幕也是不少的。
不过重建一个可以运转的蒸汽机模型哪怕是最原始的可不是能够马上进行的事情许多材料还要采办和制备比如密封用的凝胶管道用的密制软铁甚至还有桐油和缆绳之类不知所谓的东西。
此外游标卡尺刀具、模具、磨具、夹具之类的简单工具在这个时代早已经有了相对成熟的规范但是民用的官用和军造的精密度标准根本不是一回事。越是后者管控越严。
处理安置好这些东西我回到家里却看见来自宗藩院的陈经历已经久候多时了。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尴尬和无奈让我有些奇怪和微微的暗自担心。
“宗藩院找我去说话?”
“不是是请赴个小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