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微澜
距离冯十三登岸不远处名为峰林货栈的仓房边上
一群咬牙切齿的人正在籍着夜色的掩护作着最后的交割大量的兵刃、箭矢和其他物资被从河船上搬运下来当然都被仔细的打磨掉原有的铭记
领头的正是檀氏留在广府的最后几个男丁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因为
易安候檀郎不名誉的死在梅山行馆还在避难的天子面前出了如此的大丑对于那些在场或者不在场的勋贵豪门来说足以成为让人津津乐道上很长一段时间的热议话题和插曲。
但是对与易安侯身后的檀氏一族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了。因此堕落的家名和沦为笑柄的社会地位身处上层社会的一切骤然就轰塌下来。更别说他们所有的生计和日常几乎是依附在这个世爵之上的
按照南朝的体制国爵、世爵和士爵三大类;
自泰兴改元景隆之后为区分国朝与诸侯之制定立虚封和实邑两大爵级体制。
虚封就是朝廷日常给授之例于九州内假地给封然后比照食邑多寡由朝廷财赋折给之被称为国爵也就是通常封赏和追赠宗室亲贵勋臣显要没有特殊情况隔代就要减等的内爵体系也是最常见的爵级。
实邑则一般只存在泰兴年间到宝应年间的近百年间陆续分藩出去的为国屏藩的各姓海陆诸侯及其继续分封的家将部曲宗族分家等初代外藩之属总体数量上通常只减不增的统称世爵或者藩爵。
按照各自初代的爵位自下而上称之为大小守臣、代领、士藩、男藩子藩伯藩和公藩而处于顶端的是极少数得到国朝承认和追认的王姓则有资格被称为国宗、公室、王上和大王。
这些大小诸侯和藩主通常以姓为国号或是藩名因此衍生出了千奇百怪的名称。
而士爵的诞生则要晚的多乃是在南朝定鼎之初嘉佑大进军失败后的国朝危中机为了褒奖那些出身寒庶微贱而踊跃钱粮捐纳助国的忠义之士而特地颁给的荣誉称号和头衔为了与传统的诸侯和勋贵区分特地设立的第三等爵级。
除了在礼仪和社交场合上拥有一些诸如见官不拜做听议事之类的特权外既没有封邑也没有世禄更不能世袭不过也是那些新起的豪富之家进入上层社会的必经之路。
诸如檀氏一族的祖上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唐人而是来自海西靠近南天竺的大藩注辇国属于已经衰微的王姓别裔。
当年注辇国内乱十数家豪强酋长各据一方而争夺王京唐加吾穷途末路的王族几乎被屠戮殆尽仅余作为旁支的檀氏先祖携国书重宝向宗主上国请援愿以国土户口内附只求保全身家苟安一富家翁尔。
国朝得此良机名正言顺发兵的拨乱反正花了十七年的功夫将注辇国故地彻底并入版图成为西宁道的一部分。
檀氏先祖也以臣藩内附有功赐国人姓檀氏取故都唐加吾谐音之意又婚姻贵戚赠世爵为西宁九藩之一子孙永享故土出产之利。
依靠这些由国朝代管下遥领分藩的产出檀氏先人很容易融入到广府当地富贵优裕的体面生活中去
他们就和那些乐不思蜀的土王藩邦后人一样来到广府之后就彻底迷失在南海第一大都会的富庶繁华之中自觉眼界大开比起躲在穷乡僻壤做个土藩王舒坦自在多了后代子孙也自然而然的演变成标准的国人贵族
只是这些藩属后裔虽然在国朝大放异彩的有之但是不思进取的则更多的多因此像檀氏沿袭下来诸多封赐也只剩下这个一个世爵了
只是他在梅山行馆做客的时候不巧遇上了乱党的围攻却又痰迷了心窍居然最后关头与那些人约为内应企图挟持主人出降以换取保全己身结果被守卫击杀当场。
行馆之中在场目击的人中亦是不乏豪富、显赫之辈他们可没有立场和理由替檀氏遮掩一二反倒是到处大肆宣扬来证明自己是如何临机不乱果敢勇决云云。
于是这位彻底臭了名声的易安候就算死了也不得安生不但原本该承袭给子孙的世爵乘机被收回。
同时丢掉的还有宗藩院里资深元老的位置这是用了几代人经营多少年的才谋取巩固下来的位置
虽然宗藩院里的亲好元老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再加上檀氏多年积聚的打点表示籍着这个机会给他出点气但是也就是这个程度了再多露出把柄把自己牵连进去就不值得了。
事实上为了平息那些乘火打劫之辈所发起的更进一步追究死去的易安候勾结叛党内幕的动议就已经折腾掉檀氏一族历代以来的大部分积蓄了
因此如此下来檀家在广府已经有些呆不下去了只能在家奴下人彻底跑光之前变卖或是寄售仅存的产业带着大部分亲眷回到乡下的田庄去蛰伏起来
或许在他们的下一代人中还可能出个重振家业的杰出之辈可以他们重新回到广府的社交圈子来。
但在此之前大多数人都只能远离广府的灯红酒绿和繁华气派以减少开支为目在乡下的田庄里学会像那些被他们看不起的土财主一般习惯紧据的艰难度日。
这时候突然有人打着世交古旧的旗号找到他们表示有大人物愿意为他们出口气只需借助檀氏的场所和人脉于是本有些不甘心的檀家人自然而然的一拍即合。
现在哪怕知道上了贼船卷入泼天大的勾当却也无可奈何的身不由己了。只能暗自乞求千万务必要一举成事令对方永不得翻身才能稍解家门破败之恨。
事实上我正陷入某种困扰中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免让人感觉到了某种潜藏的恶意满满主要的几家产业迟迟开业不能关面上各种因由和借口的推脱扯皮还有找麻烦的人上门然后奔走经手的人员突然失踪了就算报官也说可能是携私潜逃了。
住到老城的大内去伴驾的陈夫人联系起来也有些不方便两次去都没找到人只留下口信据说正在培训丨大内的君前礼仪。
这一切也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然后慕容武递来某种口信和出现在我家产业附近鬼鬼祟祟的人联系在一起才有了昨天针对附近的清场行动结果发现对方居然是官方的身份领头居然是正儿八经下城正衙从八品下的推官负责配合他的则是武德司的底层行动人员。
他身上还带了一份由广府府衙负责治防事务的左长史签发所谓搜捡叛党残余的公文这不由让我大为警惕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背景势力才能将他们这些平日里不相于的归属串联在一起啊。
只是还缺少一些关键节点作为头绪将其串联起来只能收缩人手和资源停止大部分私底下的活动将前阶段留下的守卫加紧处理于净然后深入简出避免更多的露面让暗藏的另一批人散出去从市井之中反向摸底。
只是今天是名为小孔特诺里亚的西夷军器贩子再次前来交易的日子不过他这次带来的刀剑兵刃很少主要是一些矛尖和箭头再加上弓弦、望山、锁扣之类不怎么占地方的小件而已装了满满一船。
不过他带来了我需要的其他的东西却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来
那是十几桶硝粉和硫磺沫子这不是在广府工场、做坊里日常可见的那种硝石和硫磺块而是用专门的工具精研筛选过直接配起来就可以当火药用的粉末状。
光看成色和颗粒丝毫不比我家作坊秘密加工的药粉差甚至更细腻一些
其中还有一小桶已经配好的炮药据说是水师海船上用的只是有些受潮了板结在一起此外浸过硝的大盘引线发火的芦管什么的零碎也有好几袋随随便便的混杂在里面让我看的有些心惊胆战。
这种危险的东西就这么夹杂在货物里运过来我该钦佩他的胆大无知还是该庆幸他的运气释然居然没把自己给炸上天去。
最后他献宝一般从船舱的夹缝里拿出来的
还有十几只样式不已的火铳却是他在天竺和安南“无意”收罗来的其中既有粗管喇叭口的喷子也有六棱管的细身铳乃至尺半长的三眼铳装着一大片刀刃的单手铳甚至还有镶铜贴银螺钿云母的装饰看起来充满了不同地域的手工勺风格。
让我有些哭笑不得却又照单收下来。起码其中一些工艺和设计细节还是可以借鉴和参照的。
看起来这只死胖子也不像他现实那么孤立无援什么的起码在广府内部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显然知道了我在梅山行馆的战绩和过程。
“罗生武运长久前途无量啊”
他有些得意指着这些收藏品和摆设一般的长短铳笑道。
他的状况看起来也比之前好了许多穿上了藏青色的细绸衫戴起了青玉的扳指就像是畿外常见的那种小富商一般。
当然我更在乎的是维护这些枪支的工具和零件最后从我这里拿走了六千三百枚小银宝主要是来自前些日子在债市上的斩获不少这些钱我付起来相当的轻松。
当然他这次交易更像是某种投资而不是之前的试探和就事论事的生意
然后我提出下一步的要求。
“你想找修造这些铳的匠人?”
他笑眯眯的肥脸上露出一些为难的颜色。
“这可有些难为我了”
“价钱自当好商量”。
我却心道有戏他并没有直接拒绝
他正想开口回答什么突然外围响起来某种吼叫和怒骂的嘈杂声以及晃动的火光
脸色大变的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突然抽出手铳顶在他肥嘟嘟的脑门之
“是你”
霎那间他的船舱中猛然窜出一大群手持兵刃和弓弩的键汉来与我带来的人对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