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春游记事
雍州城谣言传开的第二日,林大人请见王羡鱼。仆从将人请进来后,林大人对王羡鱼揖礼后直接开门见山:“这两日城中谣言纷纷,不知公主有何打算?”
听闻林大人问话,知晓此事累及他忧心,王羡鱼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林大人受兄长之托一路护她,王羡鱼已经很是感激。如今临到归国之际,又生了这个事端,只怕事情未有转机,林大人回过一路也不会安心。
王羡鱼没有隐瞒,将这件事细细说与他听。在这个地方,王羡鱼能信任的也只有林大人了。
林大人听罢王羡鱼之言,终是明白来龙去脉。他是知晓卫衍在六皇子府邸的,因此这两日王羡鱼留宿此处,他根本未问。不过……“若是按公主此言,那当初君子断了音讯一事,根本与六皇子无关了?”
当初他们一行过来,便是因为卫衍失了与大晋的联系。他们以为六皇子不愿卫衍做说客,因此才将人留下。可是听罢王羡鱼的一番话,怎么好似这一切都是卫衍设下的局?目的便是为了引王敬豫过来做个了断?
王羡鱼心知肚明林大人想问的话,因此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林大人也是胸中有丘壑之人,见王羡鱼应下,叹息一声道:“陛下登基之事,若非君子相助,只怕难有作为。君子之才,天下罕见,如今却是被王敬豫逼迫至此。”林大人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将话说出来:“若非王敬豫此人有不输君子的谋略,便是君子对王敬豫此人并无杀心。”
卫衍对王敬豫没有杀心,但王敬豫却是有心毁去王羡鱼。有这般纠缠在里面,卫衍的不杀之心,便是纵容王敬豫对王羡鱼动手……
林大人这话说出来,王羡鱼面上表情未变,淡淡答曰:“王敬豫有才华,君子亦是未动杀王敬豫的心思。”
王敬豫能逼迫隐而不发的卫衍现身,便足以说明他的本事。而卫衍因着对王敬豫有愧,所以做事习惯保留三分。这些王羡鱼都是心知肚明的。
王羡鱼说起此言,如此坦然的神情倒是让林大人一愣。林大人叹息一声,道:“若是如此,只怕公主留在此地不妥,还是随我回大晋罢!”
林大人知晓王羡鱼过来便是为了寻卫衍,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人,林大人笃定王羡鱼定会与卫衍一道回国。若是不知其中的纠葛,林大人自是不会过问王羡鱼何时回国,与谁同行。可是现在知晓王羡鱼处境为难,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王羡鱼知晓林大人好意,不过却是摇头拒绝,她道:“君子请冉公送我来燕地,必定是有护我之意,若不然不会多此一举。”其实这话卫衍曾经说过,不过那时候王羡鱼也只是一听,并未往心里去,如今却是自己想明白了。
“且王敬豫身份特殊,若是我回去寻求兄长庇佑,只怕兄长难免要与世家为仇。兄长登基不久,若是因我而生烦忧,阿鱼……身死尚不能报。”
这话倒是说进林大人心里,确实,陛下此时不宜与世家结仇。
王羡鱼见林大人面上生出怅然,微微一笑,道:“大人不必忧心,君子既是有心护我,我定会安然。再说,我身旁不是还有亲卫吗?他们几乎与我寸步不离,无碍的。”
说过此话后,王羡鱼又将昨日卫衍言说不必她忧心之言说出来宽慰林大人。林大人听罢也只能颔首应下,其实最后还是带着担忧告辞。
林大人走后不久,卫衍从外而进。回来见王羡鱼自顾自的发呆,笑道:“阿鱼可是觉得府中无趣?不若我们出去走走罢!”
王羡鱼抬眼看卫衍,见他此言不似胡说,生出惊讶来,问他:“君子是准备以此破除谣言么?”
即便王敬豫用计见得他,他也还是没有在这雍州城露面,想来卫衍还有旁的考量。但如今却是主动提及与王羡鱼二人出去游玩……
卫衍笑道:“然也。”他一直避之不及显在人前的缘由便是因为在金陵城中的一番作为,被人口耳相传。若是被雍州城内的皇子们知晓他落脚在雍州,只怕将难得清静。因此他过来后便躲在姬宁处,但此时却是避无可避。
王羡鱼的名声是其一,其二却是要明确的告知王敬豫:小娘子于他确实是与众不同的,至于原因……还未到可以言说的时候。
“西门的桃花开的正艳,让婢子备上好酒,我们且行酒做乐。”
行酒做乐,这话勾起王羡鱼遐想。王羡鱼颔首应下,答:“带上琴罢,我为君子助兴。”
卫衍哈哈一笑,过来牵起王羡鱼,笑道:“知我者,阿鱼也。”
王羡鱼抿嘴一笑,唤婢子取琴,忽又转过头来问卫衍:“可邀六皇子与皇子妃同游?”
卫衍念头一转颔首应下,道:“同游罢!”有姬宁在也好,这样那些皇子们过来寻他,也要思量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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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时景,西门处的桃园花开半色,春意独望。惹来许多人往来赏景之人赞叹不休。
正值巳时,一对人马由东往西而来。为首的甲兵昂首挺胸,面上肃穆,一看便是贵人。便是这样的贵人,却甘愿为首带路,护送着身后的两辆马车,可见这马车中人该是怎样的贵不可言。
桃林中赏玩的不乏贵人,但却是没有过这样的排场。这马车中人还未露面便已然引去众人视线,可谓夺人眼球至极。
队伍停下后,有仆从上前打帘而起,众人屏息看去,果然一位佳人从内而出。只见这佳人身穿儒裙,头戴贵饰,举手投足皆是带着贵气。
围观众人叹息不止,见这佳人踏脚而出后,转身对着马车里面说了一句什么。不一会儿,又有人从里面出来,方才先踏出的佳人却是恭敬的伸手去搀扶。
等这第二人露面,围观众人呼吸更是一窒。若说方才佳人生的眉清目秀,那这后出来的女郎便可以称为国色天香了。
这第二位女郎便是王羡鱼,而方才先踏脚而出的则是王羡鱼的贴身婢子——朽儿。这朽儿是林大人送来与她的,小丫头憨厚,知晓林大人将她送来伺候王羡鱼后,便一心视王羡鱼为主,倒是个忠心的。
主仆二人下车后,卫衍也从车内出来。而另一辆马车的姬宁、阿形夫妇二人也一同踏出马车。
这几人样貌皆是堪称难得,又是贵相凸显,一旁的百姓们看着还以为是仙人下凡,顿时呼啦啦跪倒一片,口中念念有词,言说拜见仙人云云。
王羡鱼见到如此场景只是生出好笑。贵人们常说百姓愚钝,然百姓便真的愚钝?若非他们这般装傻卖痴,贵人怎会高兴?贵人高兴了才会有赏,有赏了百姓才会更高兴,互利之事罢了。
四人下车后,甲兵在前开路,仆从等人紧跟而上,前去备下酒席。而被落在后面的四人则是缓步而行,沿途慢慢欣赏这春季才能得见的美景。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古诗词向来大有意境。嚼读此话之时,恨不能身临其境,身临其境时才明白这话的妙处。桃花映人,人映桃花,岂是一个美能言说的?
去年王羡鱼与卫衍二人虽未相约同游,然却是碰在一处。今年依旧能与他同游春景,王羡鱼倒是有几分感慨。
缓步不过小半刻功夫,仆从便过来请四人入席。王羡鱼等人由仆从引路,行了几百步到了一地势较高处,入眼景色一览无余,倒是风景绝佳之地。
席位两两紧贴,阿形许是觉得不好意思,主动过来与王羡鱼坐到一起。两位郎君知晓女郎皮薄,没有拆穿小娘子举动,坐到一起把酒畅谈,倒是自在。
见那边两位郎君聊的不错,阿形也凑近王羡鱼耳边,问她:“君子今日邀公主赏玩,可见他是见不得公主受委屈。”
见阿形为卫衍说话,王羡鱼抿嘴一笑,颔首道:“郎君怜惜,我知晓的。”
阿形也是一笑,她新婚燕尔,日子过的蜜里调油。但王羡鱼却是被流言困扰,她知晓王羡鱼是个心思重的,因此才有劝慰一说。如今见王羡鱼似是不在意,她倒是放心不少。
两位女郎凑在一起不过说了几句话,不知谁人认出来他们这一行,远远对着这边拱手道:“原来是六皇子,六皇子安好。”
来人是一位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人还未靠近,一副谄媚的嘴脸便远远飘来,惹得一旁甲兵等人不耐的伸手遮挡。
这中年男子也不恼,对侍卫客气一笑,道:“军爷有所不知,此处地势虽是不错,然却不是绝好的赏景之地。贵人难来一趟,小人只是不想贵人错过了美景罢了。”
这人虽是对着侍卫说话,但声音却是明显冲着六皇子而来。
六皇子倒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挥手道:“让他进来。”
侍卫听罢主子吩咐不敢不从,便退出一条小道让中年男子进去。
这男子倒是个玲珑的,不得罪人,对着侍卫拱手道:“多谢军爷。”说罢才理了衣衫向这边贵人处行来。
中年男子行至四人身前,先是对六皇子作揖行礼,之后又一一对其他三人行礼。对两位女郎行礼之时,他目不斜视,规矩至极,倒是让王羡鱼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贱民之姿,能做到如此已是难得。
行礼过后,男子自报姓名,言说他姓魏名其,是这桃园的主人,如今桃园引得贵人前来,他三生有幸云云。
说了一些恭维的话,魏其又道:“此处风景不佳,贵人若是不弃魏其愿为贵人引路。”
他是第二次说这话,姬宁与卫衍二人皆是抬眼看他。两人看过魏其后对视一眼,到底是多年的好友,一人垂首继续喝酒,一人却是笑道:“你又怎知我们更喜欢那处风景呢?”
听见卫衍问这话,魏其哈哈一笑,一点也没有拘谨,直言:“赏景之地众多,贵人却是择了小人这一亩三分地。小人自知此地虽是风景难得,但却庸人众多,因此不常来贵人。”
顿了顿,魏其又道:“然诸位贵人却还是择此处留足,小人斗胆猜一猜,诸位贵人这赏景之心怕是不纯罢!”
这魏其倒是有些意思。
卫衍示意他继续说,魏其也不拒绝,拱拱手又道:“小人这一亩三分地,最不缺的便是人,诸位贵人可是为了这‘人’而来?”
魏其之言却是无人应,他依旧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继续道:“怕是贵人想在小人这处造势罢!诚如小人说的,此地地势高,寻常人不敢过来占地,诸位贵人若是为造势而来,还是易地赏景罢!”
魏其说的头头是道,卫衍听罢轻笑出声,问他:“不知这位先生可愿追随在下。”
魏其干脆的俯首对卫衍行礼,道:“魏其见过主公。”好似就等着卫衍这句话一般。
卫衍见魏其如此,失笑问他:“你当初种这桃园可就是为了这一日?”
魏其此时倒是生出不好意思,回答:“回禀主公,确实如此。”
卫衍颔首,抬眼看向魏其,面上闪过揶揄,道:“我一无官职、二无家世,只怕你这出人头地的打算……难成。”
卫衍这话说罢,魏其身子一僵,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对卫衍又是一礼,道:“魏其誓死追随主公。”能与六皇子平起平坐之人,便是他无家世无官职,来头定然也不小。能跟着这样的大人物,也不枉他荒废的大半个人生。
这人果真有些意思,卫衍不由一笑,道:“既然你说此地寻常人不来,那便想法子让他们过来便是。”卫衍停顿一瞬,又道:“我这有一句话,定然能让那些人过来。”
魏其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不知,拱手道:“请主公赐教。”
卫衍似是心情不错,挑眉看他,答:“你便去说君子流之在桃林中游玩。”
世人敬仰君子流之之人数不胜数,一些是真的钦慕君子才华,一些却是因着崇拜而崇拜,百姓们显然还未有能钦慕君子才华的本事,自然属于后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