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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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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晚愣住了。    “什么时候啊?”    “你有空的时候都可以。”    她眼中闪过迟疑, 叶卿更加紧了紧她的手,“如果你不愿意, 那……”    “我没有不愿意。”    程晚咬住了嘴唇,“我没有不愿意。”    她重复了一遍。    “不过我现在有一件事情要处理,我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所以还不能提前告诉你, 等我决定好了,我们再考虑要不要回宁城,好吗?”    叶卿被她一番话绕得云里雾里,但他点了头, 说好。    程晚回教室之后, 发现她捏着那支唇膏的手心出了很多汗。    坚持了很久的笑意终于松懈了下来。    她坐在教室, 环顾四周, 用眼睛记下了这里的一切,走到窗边,看整所校园, 这是她的第一个学校, 在这里, 已经快四年了。冬去春来, 看着小山上的树苗发了芽落了叶,可程晚最终还是带不走什么。    今年这场雪过后, 气温还回暖了一阵, 那段时间早读下课, 谢誉经常跟叶卿去早市玩儿。    老胡跟谢誉还是相爱相杀, 谢誉参加完联赛回来,上课还是不喜欢听课,老胡就骂他不想上学就滚出去,别在这白白地浪费光阴。    第二天谢誉戴了副墨镜过来,不让他白白地浪费光阴,那他就黑黑地浪费光阴。    门口小个子的小姑娘过来了,往他旁边走,谢誉趴桌上,把眼镜支架往下掰了掰,露出滴溜溜的眼珠子,“恬恬今天没穿裤子。”    有人闻声望去。    谢誉:“她穿了裙子。”    恬恬是谢誉的新同桌,叫林恬,她走到谢誉旁边,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怎么那么顽皮。”    林恬长得挺萌的,其实是个金刚芭比,她很喜欢谢誉,把他宠到天上去了,天天给他买旺仔,老胡凶谢誉,林恬站起来就跟他刚。自从认了这个金主爸爸,谢小爷的生活如沐春风。    谢誉跟林恬,捎上叶卿,程晚,四个人去早市逛街,叶卿给程晚买烧饼。    他喂她吃了一口饼,“好吃吗?会不会很咸。”    程晚使劲摇了摇头。    叶卿头一低,嘴唇贴着她的脸,“怎么哭了?”    他捏捏她的腮帮子,哄着她,“好了好了,没事,不哭,么么哒。”    程晚掉了两滴眼泪就不哭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一下子情绪上来了,怎么也收不住。    林恬见状,把谢誉拖走了。    这个清晨始终都雾蒙蒙的。    程晚不会忘记,在这里度过的每一段快乐的时光。    那天程晚回到家里,妈妈做好了饭菜,爸爸从书房出来,程简阳喝了一口茶,跟程晚说,“你考虑好了吗?”    程晚把书包放下,坐上餐桌,她没有动筷子,也没有回答爸爸的话。    程简阳帮她脱下大衣,看她特别为难的样子,便说,“如果不想走,那我们就留在这里,家是三个人的家,爸爸妈妈一定会尊重你的决定的。”    “爸爸。”    “嗯。”    程晚没有说什么,她又站了起来,走到程简阳跟前,跪下,给他磕了个头。    随后,她转向刚刚从厨房的李洛唐,给妈妈磕了个头。    程晚这一头磕下去,长跪不起。    家是三个人的家。    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个家。    ——    那天小雨,叶卿没有撑伞。    他在程晚家的楼下站了二十分钟,因为不知道上去要说些什么,便迟迟没有上楼。    来来往往的一些人在眼前经过,二十分钟以后,从电梯口走出来的程晚拎着一袋垃圾。    她把垃圾袋摔进垃圾桶,准备回去了。    “程晚。”    程晚的步子停下。    她回头看着叶卿,“咦,你怎么来我家了?”    叶卿走到她身边。    程晚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头发也没怎么梳理,但是这样素素的感觉,叶卿觉得很漂亮。    “手环没有带了吗?”他问。    程晚抓抓头发,想了想,“好像我前几天洗澡的时候拿下来就忘记带回去了。我回去找找,今晚会带上的。”    她还是觉得很奇怪,“你来我家就是要说这个吗?”    “不是。”    叶卿走进楼道,程晚才发现他身上有一点湿漉漉的。    “要不上去给你擦一下,你淋雨了,身上都湿了。”    她去按电梯,被叶卿抓住手腕。    “不用,我马上就回去了。”    程晚大概预料到了什么,她渐渐地心平气和下来,和叶卿面对面站着。    他高她一个头,有时候说话她觉得抬头累,就平视着他的胸膛。    叶卿问她:“我来是想问,这几天怎么没去上学?”    “我在准备转学了。”程晚如实这样交代。    她的坦诚反而让他觉得心口一紧。    “什么时候?”叶卿的声音低了一截。    “具体还没定哪一天,不过也快了。我爸爸最近在联系卖家具的了。”    “搬到哪里去?”    “燕城。”    八.九秒的沉默,让外面的雨声传进来。    她用温和的语气盖过那些淅淅沥沥的吵闹:“我爸说,想在燕城让我妈妈找回一些回忆。因为那是他们长大的地方。”    程晚笑了下,算是安慰他。    “哎你还是上去擦一下,身上都**的。”    叶卿犹豫了片刻,闷闷地“嗯”了一声。听她的话,跟着程晚上了楼。    第一次来她家里,房子不大,大概住了快十年了。    程晚给他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替他拭干净头发。    她想起那天在雪山遇到的狗狗,那天,叶卿就是这样,替狗狗擦着身上的雪水。    她笑了笑,“你还记得那条雪橇犬叫什么吗?”    “Janus。”叶卿答。    “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它挺好的。”叶卿的声音弱下去,打了个喷嚏。    程晚去给他泡了一杯茶,让他捂着。    叶卿端着茶杯,没有喝水。    程晚打了中央空调的暖风,给他吹一吹,她在叶卿身边坐下,说:“是不是谢誉让你来找我的?”    “跟他没有关系。”    “其实你要是不来,我也会去找你的。”程晚很真诚地告诉他,“这一次离开,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如果真的要走,我一定会跟你好好地告别。”    叶卿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他睫毛上还有水珠,程晚强迫症,用纸巾给他擦干净了。    “叶卿,我们都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不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长大的地方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有多么珍贵,你应该也能明白。”    “我是很乐意看到妈妈身体好起来的。”程晚觉得没有什么值得难过,“她喜欢燕城,也愿意留在那里,爸爸做出这个选择,他比我舍弃的更多。”    “我以前觉得,辈分这种说法,是很容易让人的观念乱套的。既然人都被创造出来了,那就是一个一个独立的生命体,为什么一定要受长辈的支配去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呢。”    “在我是孤儿的时候我这样想过。”    “可是后来不一样了,因为我有了家庭。我有了爸爸妈妈,如果没有他们,我可能早就死在宁城了。”    叶卿是明白她心里这份情谊的,只不过到了这个关口,仍然觉得很不舒服。    他一直没有说什么。    程晚接着说。    “我这辈子遇到最重要的三个人,爸爸妈妈,还有你。”    “你是第一个抱我的人,也是第一个亲我的人。”    “可能是我天生体寒,从小到大我的四肢容易发冷。可是那天我睡在你房间里,你抱了我那么一小会儿,我的身上就暖和了。”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些,但是我记得,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就觉得,虽然我给不了你什么,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命都给你。”    “也许对你来说是无心之举,但是对我来说就是活下去的希望。倘若你没有收留我那些日子,我不知道能够挺到哪一天。”    “叶卿,我是一个孤儿。”她用这句话结了尾。    孤儿,就是要四处飘荡。    三年前,程晚坐上程简阳的车,她当时有过回去找吴岩的念头,然而虚弱的李洛唐揉了揉她的头发,跟她说了一句,“宝宝,阿姨带你回家。”    那是这一生,第一次听到别人叫她宝宝。    程晚从那时起,便认定了他们。    叶卿说,“你要走没有关系,不用跟我说那么多。反正你怎么样,我都不会怪你。”    他这一句心酸的告白,是实话。    她跟他对视,两人都挺温和。    程晚说,“你闭一下眼睛好吗?”    叶卿把眼睛闭上。    一个轻吻落在他的嘴角。    叶卿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睁开眼睛,他觉得唇角很热,而心里的不甘也随着这份温度慢慢瓦解了。    她说她暂时没有手机,但是可以上网的,只是用电脑会比较不太方便,而且两个人都在高中,学业比较紧张,如果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可以发邮件。    最后,程晚说,“等我念完高中,我们就去宁城。”    “你要好好的。”他说。    晚上,叶卿想给程简阳发消息,他斟酌了很久,想了很多要说的话,最终只发了几个字过去。    “程老师保重。”    程晚没有食言,那天晚上她带了手环。    叶卿听着她的心跳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静静地听到失眠。    觉得鼻子塞住了,他坐在床上,稍稍疏通一些。    睁开眼睛,迎来了下一个黎明。    ——    搬家的事情,程晚没有跟太多人说,就连简喜乐她也没告诉。    坐在狭隘的车厢里,她看着身边的妈妈。    一家三口,带着塞满了车子的行李往南方走。    原来到了真正离开的时候,值得带走的东西也不过只有这一车。    车子开到了第二个红绿灯路口,程简阳把车停下。    十字路口只有两三辆车,程晚把窗户摇下来一点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她突然看到站在路对面的女孩撑着伞,穿着校服,手里抱着什么东西,在朝他们挥手。    程晚眯了下眼睛,认出来了女孩。    “爸爸你不要开了,点点在那边。”    程简阳看了眼后视镜,把车子调了个头,停在点点身边。    她怀里的突突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车里的程晚。    程晚手伸出来,揉了揉突突的脑袋。    李洛唐也歪着脑袋,对点点笑了笑。    可是点点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脸皱得像个包子。    为了方便说话,她走到窗户边,干净的运动鞋踩在脏水里也没有介意。    “阿姨,我把突突给你,你要照顾好她。”    点点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低头吻了吻突突的耳朵。随后把它递给车里的程晚。    “你要是舍不得,还是把它带回去。”程晚没有接。    她擦了擦掉下来的眼泪,摇头说,“姐姐,看到突突,就要记得点点。因为我……我真的很喜欢你们。”    把狗狗交过去的同时,她还给了程晚一张照片。    照片是跟叶卿他们去滑雪时在鹿场拍的,那天的火烧云很美,像画出来的一样。    这是谢誉给她的赠别礼物。    程晚看着照片上的四个人,想起以前一些快乐的事。    在这世上,除了血缘至亲,任何的相遇相知都是一场缘分。    程晚没有血缘至亲,她孤孤单单地漂泊着,却遇到了这么多珍贵的有缘人。    谢妈妈给突突的狗链子上面挂了一块锁,锁上刻的是点点的大名,谢莺乔。    程晚得到的是一条狗,谢莺乔让出的却是她的家人。    妈妈抱着温顺的突突,笑得很慈祥。    程晚有一点鼻酸,她看着后视镜里的女孩越来越远。    ——    程晚离开以后,叶卿对北城的记忆只剩下了两个夏天。    严禾高考出分,第一志愿填的是清华,第二志愿填了地处宁城的D大。    叶卿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千方百计出来了,又想方设法要回去。    她告诉他,放不下的东西就坦然接受,叛逆期过了,很多被负面情绪压住的东西会慢慢浮现,其实那些东西从来没有从你的心里被连根拔除,只是因为你选择性的逃避,才会被暂时掩埋。家也是,亲情也是。    在寄宿学校的这一年,她成长了太多,也想通了很多很多事。她讨厌她的妈妈,但她需要一个家。    严禾没有如愿以偿进入清华,但是她收到了D大的录取通知书。    第二年,叶卿搬去高三的教学楼,每天.朝五晚九。    高三后期,他过厌了早起的生活,早读干脆就不去了。    被老师说过几句,叶卿无动于衷。    他很好地秉承了他堂姐的作风,他们都清醒地知道怎么样的学习方式适合自己。    这一年,岁月如梭,光阴似箭,白驹过隙。    也许是因为叶卿念书不用功,才这样觉得。身边的人的紧张感,他一点都没有感受到。    他的成绩比较稳定,最后一次也没有掉链子。    有人说,高考成绩的几分之差就会改变命运。叶卿只会觉得,几分之差,不过是鸡头凤尾的区别。    他把分数和成绩看得平淡。    高考完那一天,程晚给他发了一封邮件,里面放了一张她的自拍,她抱着一束桔梗花,信里几个字——“哥哥毕业快乐!”    叶卿看着屏幕傻笑。    毕业典礼那天,叶卿看老师不点名就没进去,与姗姗来迟的时君以站在体育馆下面乘凉。    温风吹得脸上清爽,北城的夏天不曾有过高温。    叶卿看身边人。    时君以眼中的郁结在时间的流逝中也慢慢地融化开了。    说不清是友情还是爱情,总之这世上一定会有一个人,有一份感情,能让自卑的你看到自身的特别与可贵。    特别与可贵让你开始接受自己。    而这份感情,能使冰河开花。    从礼堂的学生中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谢誉,重见天日之后做了一个深呼吸。    到毕业那一天,他长到了187公分。身材脸蛋好看得像明星和模特。    他看到叶卿,没过来,远远地抬了下手臂,“班长,同桌儿,我走啦。”    “嗯。”    天空碧蓝澄澈,叶卿收起了最后一抹笑意。    谢誉妈妈想让他上本市的工大,谢誉知道他妈什么人,嘴上说着填了填了,最后报的却是D大。    这是谢誉长这么大做过的最叛逆的一件事。    谢誉要去宁城了。    那个生养她的城市,那个赶路都要赶上一天的地方。那里的方言他肯定听都听不懂,那里的气候他肯定很难适应。    可是那里有他最喜欢最喜欢的姑娘。    他一定要去找她。    时君以低声说,“为什么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叶卿轻靠在体育馆的赭红色的瓦片墙上,平平一笑,“你没听过一句话么,儿女情长什么的,是很影响你走江湖的。”    寒冬里的堪堪一眼,也让铁骨铮铮的北方男人化为绕指柔。    这一生,自那开始心不由己,有了牵绊,有了纠缠。有了爱而不得的失落,有了独自一人喝闷酒的烧心。    跟谢誉做了两年同桌的林恬噔噔噔跑出来,往谢誉身上猴,谢誉把她扯下去,“我爹,我说您这样真没必要。”    “你会记得我吗?”林恬今天格外的煽情,眼泪串儿要掉下来的模样。    “记得你,我当然记得你,我到死都不会忘记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可以不。”    林恬破涕为笑,“可以的。”    她使劲搓搓他的小脸蛋儿,“保重啊儿子。”    叶卿在北城接触的人不算多,一想到这个城市,所有的风貌几乎都概括在了谢誉身上。    天空澄澈干爽,少年人豪情磊落。    说两句话就要嗑一杯酒的汉子很多,萍水相逢的是对你喜笑颜开的姑娘。    谢誉慢慢走到很远的地方,又背着书包跑到叶卿面前,捶他胸口,“我真走啦!”    叶卿接住他的拳头,“走。”    谢誉转了个身,伸着双臂跑出了学校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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