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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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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院外的槐花依旧飘香,清风摇曳,凌乱了花瓣,四散漂泊。    下人所。    顾兰亭跟着大家一起在编同心结,方才管事宫女说叫他们每人编一个同心结戴在身上,图个喜庆。    既然要图喜庆,先才为何还要杀人呢?    午时的阳光颇有热意,红线翻飞,纤指往来间,顾兰亭已编好了一个同心结。她看着手中的红结,眼中闪动的是茫然与空荡。    忽地,她想起了什么,伸手往怀中一探,才发现那一直未曾离身的结发锦囊竟然不见了。    “冬暖,我的……锦囊,你可看见了?”顾兰亭急急问道。    “锦囊,是那个装着头发的?好像……好像走的时候太匆忙我忘记收拾了,应该还在竹安城。”    “你确定?”    “小姐,我确定,走之前还看见它在我的梳妆盒里。”    “好。”    顾兰亭点了点头,皱着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冬暖的确定不仅没有叫她放心,反倒让她生了极为不祥的预感。    ☆、两姓之好(万字肥章)    两姓之好(上)    是夜, 微风明月,星河天悬。    王庭当中,公主的婚礼还没有正式开始, 戏班子里的闲杂人等被派去空旷的王宫西角放烟花。巧合的是,顾兰亭、冬暖、高集三人也被安排在了其中。    除了他们还有许多宫女也被安排来了这里,空旷的场地被人群围满,大家听了吩咐,纷纷吹燃手里的火折子, 点燃了面前的烟花。    “嘭嘭嘭!”    成排的烟花划过夜空, 一朵又一朵“噼噼啪啪”地绽放,幽远的夜空被五颜六色的光影填满,开出各种各样叫人眼花缭乱的图案。    顾兰亭已有许多年没有放过烟花了,听大家欢声笑语,见烟花纷纷扬扬,不禁也来了兴致, 吹燃了火折子,点燃了一串。    只听得“嘭”的一声, 一道绚丽的光影腾空而上,绽放出明艳的花朵。    “真好看!”    顾兰亭还未从眼前的惊艳当中回过神来, 只听耳边一阵欢呼声, 一阵更大的烟花升了空。    “喔!”    原来大家在中间的空地上把烟花摆成了一个又一个圆形的花朵形状, 此刻花朵的蕊心喷着火光,烟花正不断地冲上半空,分外璀璨。    顾兰亭笑眼去看, 漫天的星斗与绽放的烟花相映成辉,燃尽人间色。    “我们在这儿放烟花,王上和公主他们站在正宫的偃星台上刚好可以可以看到,多美啊!”    “我听说啊,这些烟花是公主专门找人定做的,花了大笔的银子,都是为了让驸马高兴啊!”    “驸马可真是公主的心头宝啊!”    人群把烟花围成了一个大圈子,有的人拍着手啧啧称赞,有的人一直仰着头望着天上变幻的光影惊叹,每个人脸上都是粲然的笑容。    “小姐,我们该走了!”冬暖拉了拉顾兰亭的袖子,她才从漫天烟花中回过眼。    四周的守卫也大多沉浸在这烟花盛景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顾兰亭三人的身影悄悄从人群中隐没,闪到了烟花地外。    高集带着冬暖和顾兰亭一路往关着李勖的西南院落疾驰而去,却不想路上遇到了四个巡逻的守卫,那四人还发现了他们。    冬暖与高集交换了一个眼神,袖中短刃一出,那四人顷刻便毙了命,动作快得身后的顾兰亭都没看清,眸子里只剩下惊讶。    三人换上了王宫守卫的衣服,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西南小院。高集发现看守的人不仅一个都没少反而还多了,整个院落灯火通明,颇有些不寻常。    烟花还在绽放,正宫那边也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婚礼要开始了,顾兰亭看了看愈来愈深的夜色,心知要抓紧时间救人了。若是婚礼结束,就不能“浑水摸鱼”了。    “冬暖,高集,我负责去藏宝阁放火好把侍卫引开,你俩负责乘机救出皇上。按计划走,我放了火会想办法回到戏班子,你俩带着皇上赶快出城,越快越好,一日之后,我们在竹平城汇合。”    “小姐,我还是怕你有危险,让我跟你一起。”冬暖拉住了顾兰亭的胳膊。    “不,院子里肯定还有守卫,我怕高集一个人救不出皇上。放心,我只是放把火,不会有事的。”    顾兰亭握了握冬暖的手,投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转身快速朝藏宝阁方向跑去。    冬暖和高集隐匿在一丛修竹之后,等着消息。    “失火了!救火啊!”    不多时,只听得有人大声呼救,藏宝阁内腾起一阵火光,已是燃了起来。很快,便有两个守卫模样的人来西南院这里搬救兵。    “快,快去救火!”    只听得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西南院周围的守卫竟是都跑去救火了,门前已空了。    冬暖与高集对望了一眼,觉得事情颇有些不对劲儿。    饶是院外无人了,他二人还是谨慎得很,悄悄飞身落到了院内那棵大槐树上,小心翼翼窥探着院内的情况。    只见纱窗上映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像是谁再同李勖说话。    屋内,是小橙子和李勖。    李勖是听到那阵烟花声才从晕厥中醒过来的,他醒来时人在床上,小橙子正站在他床前。他起身,抚了抚心口,仍是气闷得紧。    “驸马,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小橙子背着手,眨着眼睛问道。    “是你下的毒?”李勖看着小橙子稚嫩的脸上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只觉心中升起一阵恶寒。    “是我。你被关进来之前,我便在这花树上洒了毒粉,连你喝的井水,都是有毒的。”他笑,那张脸狰狞却并不可怖。    “为何要下毒?”    “像我这样的人,是到死都配不上公主的。只有你死了,公主成了寡妇,我才有可能,得到她。这件事,当我知道公主想嫁给你的那一天,便已经开始计划了,哈哈……”小橙子说得平静,笑得痴狂,眼睛里阴骘与难耐的光芒糅合在一起。    “你不怕公主也中毒吗?”李勖喝问道。    “忘了告诉你,公主幼时多病,曾服用了一株万年天山雪莲,从此便百毒不侵了。”况且,因为李勖冷眼相待的缘故,公主来这儿的时间少得很,也不可能中毒。    “是……什么毒?”李勖心里隐隐知道是什么毒,可求生欲让他还是忍不住发了问。    “富桑圣毒,五味散。”    小橙子满意地看着李勖眸色沉了下去,他看了看屋外,笑了笑。    李勖内心五味杂陈,风雷激荡,他听说过这味毒/药,据说,是一味无解之药。也就是说,他要死了吗?    “驸马你放心,你不会这么快死的,你还要娶公主呢!五味散是味慢性的毒,你中的量又少,怎么说也还能熬个一年半载的。只不过你的命,确实已经在朝黄泉路上走了。”    看李勖枯坐在床上,眼眸里全无一点儿光,小橙子觉得心里有些高兴。他拿过衣架上的喜服欲给李勖披上,却倏地被面前人一把扼住了咽喉。    李勖眸光狠戾,布满怒气与杀气,他手下用着力,小橙子甚至看到了他额头上的青筋与冷汗,可他却并不觉得疼。    “呵……”    小橙子轻笑了一声,他也不示弱,反手也一把扼住了李勖的咽喉。    两个人都暗自狠狠用着力,四目相对间,电光火石飞泻。    李勖本就被下了药,禁了武功与内力,四肢无力,不多时便败下阵来,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吉时快到了,我劝驸马还是不要再挣扎了,赶快穿上喜服去迎娶我心爱的公主!”    李勖心中沮丧不甘,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小橙子看着他垂着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顺手利利落落给他穿上了喜服。    这喜服,送来之前,他已试过无数遍了。他多希望,穿上喜服迎娶公主的是他啊。    小橙子整了整喜服的衣领,又顺了顺李勖的发髻,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冲门外道:“来啊,带驸马去正宫成礼!”    “是!”    小橙子一声令下,外堂数名暗卫应声而动。李勖被强押着出了屋门,他踉跄走着,没有任何反应。    见皇上被押着出来了,冬暖想下树去救人,高集按住了她的手,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小橙子动耳听着槐树上的动静儿,兀自甩袖笑了笑,又环顾了院内一周,同手下道:“明日便将这槐树砍了,井也封了!”    “是!”    小橙子说完便走了,他知树上有两个人,是来救李勖的。他都懒得去搭理他们了,反正从这守卫密如铁网的王宫他们也救不出人,反正,就算救出去了,也是将死之人。    待小橙子走远,冬暖和高集才从树上轻轻落地。    “刚才那人便是掳走皇上的小孩,他虽只带了十几个暗卫,但各个都是高手,我们是打不过的。”    “他的脸……确实很像小孩儿。”想着方才那人的脸,冬暖眯着眼若有所思,她知道,那张脸只是假象,那人内力深厚,身手也必定不凡。    “看皇上的衣服,看来驸马是皇上。只是不知道,那人同皇上说了什么。”高集看着身后的槐树,沉声道。    冬暖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儿,她摇了摇头没说话,心里一声长叹。忽地一阵风吹过,她嗅了嗅槐花香,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快走!这槐花香有毒!”冬暖一把拉着高集出了院门,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不好,皇上肯定已经中毒了!”高集惊道。    “高集,我先去藏宝阁看看小姐还在不在,你立马去正宫查探情况,稍后我与你汇合。”    “好!”    待冬暖到藏宝阁时,藏宝阁的火已经被扑灭,地上一片狼藉,一群宫女侍卫正在打扫整理。    她没有找到顾兰亭,回下人所去找她们所在的戏班子,守卫说戏班子表演完了已经出宫了,连家当都一并收拾好了。    冬暖心中着急,她隐隐觉得事情很是不对,可又说不出问题在哪儿。这时听得偃星台一阵炮仗轰鸣,是两位新人要开始拜天地了。冬暖来不及细想,赶紧往正宫奔去。    冬暖与高集匍匐在正宫屋顶上,时刻关注着偃星台上的情况。    “可找到顾大人了?”高集问道。    “小姐不在藏宝阁,守卫说,戏班子已经出宫了,不知道小姐是不是也出宫了。”    “顾大人已经出宫了?”高集心中有些疑惑,这么快吗?    “希望……是这样的!”    ***    两姓之好(中)    富桑王庭,正宫偏殿。    顾兰亭已是挨过一顿鞭子后醒了过来,脸上、身上皆是火辣辣的疼,只有贴着身下是冰凉的地才能缓解一些。    她面前站着的是富桑王,安培。    看着面前大腹便便的人一脸的奸笑,她才明白这场救援就是一场圈套。方才她刚从藏宝阁放完火,准备趁乱逃出来,刚跑到后门口,就被有备而来的富桑王抓了个正着。显然,他早就知道她会来放火,会来救人。    只是不知道,冬暖和高集那边现在怎么样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顾兰亭早听闻富桑王暴虐成性,没想到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凶残,他抓住她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她抽打了一顿,叫她瘫在地上动弹不得。更过分的是,他还当着她的面儿,辱虐了一个模样很是清秀稚嫩的少年。他用绳子把那人绑在柱子上,褪尽那人衣衫,对他上下其手,直到那人受不住,晕死了过去。    原来,富桑王也好男风。顾兰亭想到刚才的画面,耳边的声音,心里阵阵恶寒,毛孔都竖了起来。她怕,怕自己也受到这般对待。    “听说你是那大顺皇帝的玩物,没想到啊,没想到那少年天子也好这一口,哈哈!”富桑王眼里放着光,上下打量着顾兰亭消瘦的身形。    “你们把皇上怎……怎么了?”顾兰亭喉咙生疼,话说得断断续续,话还未说完,已有猩甜的鲜血不断涌出来。    “把他怎么了?当然是对他好啊,叫他日日锦衣玉食,人间享乐……”    说话间,富桑王人已是蹲了下来,隔着衣物,他的大手顺着顾兰亭纤细的小腿一路往上游移……    “你干什么?”顾兰亭退了一下,额头撞到墙角。    “对你好啊,哈哈~”富桑王只是奸笑。    顾兰亭发着颤,她已经退到墙角,此时退无可退,身上又没有力气,只能咬着牙默默受着这样的凌/辱。她一瞬间觉得天地无光,自己正在被一寸一寸凌迟,入了骨髓的痛让她喉中不断涌出猩甜。    他的手爬过她瑟瑟发抖的背,在他颈间停了下来。    顾兰亭倒吸了一口凉气,有泪混着鲜血落到了嘴里。    “好一双倔犟的眼,好一张漂亮的脸,你们大顺的皇帝,可真有眼光啊!”    富桑王突然扼住顾兰亭的脖颈,将她一把提了起来,抵在了墙上。他看着她嘴角嫣红的鲜血顺着他手背一道一道流下来,笑得眼眶都发红了。    “哈哈,我要你看着你心上的人,娶妻拜堂,与我富桑,共结两姓之好。”富桑王突然又松手,顾兰亭一下被摔到地上,喉中不可抑制地吐了好几口鲜血。    她自然听得明白富桑王是什么意思,她惶恐,她不敢细想,不敢相信。    “什么意思?”顾兰亭心里如天崩地裂,她用尽全力扯着富桑王的裙角,颤声问道。    “当然是叫他娶了我心爱的女儿,我富桑好与大顺,共享这天下太平,万代荣华……”    富桑王还未说完,便见得顾兰亭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晕了过去。    她闭眼之时,感觉心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无边无际的疼痛侵袭过来,让她失去了知觉。    顾兰亭是被冷水泼醒的,她睁开眼,入目是满地红妆的偃星台。其时她被塞住嘴,绑在侧宫阁楼的楼柱上,正对着偃星台,婚礼仪式进行的地方。    烟花如雨,人头攒动。天上双星并,人间两玉夸。她顺着耳旁的风,甚至可以听见唱礼官的声音。    “一阳初动,二姓和谐。请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风卜,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奏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鸳鸯和……”    她的呼吸霎时间都窒住了,双眼被一层又一层的泪水蒙住,眼前的景象却更清晰了。偃星台上,那一袭红衣,长身玉立的新郎官儿,他正牵着红绣球,牵着富桑最尊贵的公主,一步步走到台中心,走到她目之能及,他与她最近也最远的地方。    他,是她的心上人。    她手脚动弹不得,只有嘴里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用脑袋撞着柱子,希望有人能解救自己,可旁边的守卫冷眼旁观,任她哭闹。    “一拜天地!”    唱礼官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顾兰亭闭上了眼睛,她拱起脑袋狠狠朝身后的柱子撞了过去。她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后脑勺蜿蜒而下,流到了脖子里。脑袋里一阵轰鸣,终于失去了知觉。    偃星台上,婚礼还在继续。    该拜天地时,李勖没有拜,他只觉心口一颤,手上的红绣球没拿稳,掉了下去。他也不去捡,只是捂着心口,兀自疼着,他心中升起了许多不详的预感。    本来啧啧称赞郎才女貌的众人霎时安静了下来。    本来看着顾兰亭那边儿的富桑王回过神,脸色也忽地变了。    见驸马这般,唱礼官迟迟不敢喊那第二句,“二拜高堂”。    “你怎么了?”阿古捡起红绣球,把另一端递给李勖。    李勖摇了摇头,没有去接,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是不想娶我了吗?”阿古兀自揭开了盖头,满脸都是泪花。她早就知道,是小橙子威胁了李勖,他才答应娶她的。如今这样的下场,她早就预料到了。    “对不起,公主……我已有心上人,且立誓这辈子非她不娶,就算我死,也不能负她,娶了别的女人。”李勖忍着心口的疼痛,看着阿古,声音颤抖。    “那你为什么又要答应我?给我希望?”阿古有些站不稳,倚着身旁的喜娘,质问着面前人。    “是我一时糊涂,实在是……”李勖斜眼看见了守卫腰间的剑,快去走过去抽了出来,“公主大可杀了我,我无话可说。”    李勖把剑交到了阿古手里,剑尖对准了自己。    阿古握着剑指向李勖颈间,手上用了力。她看着李勖颈间已见了血,才稳住发颤的手。    “你以为你死就能补偿我了吗?你当我是什么?李勖,我真是看错了你,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阿古咬着牙,持剑的手往上一扬,割掉了李勖一绺头发。她背过身去,对众人道:“你们听着,是我不要这个驸马了,今日礼还未成,我还是富桑最尊贵的公主,他还是我富桑的阶下囚。来人啊,快把他给我赶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他!”阿古用剑推着李勖往偃星台下面走,众人纷纷让路。    “慢着!不能让他走,把他给我拿下!我富桑的公主,岂是你想娶就娶,想不娶就不娶的!”这时,富桑王一声令下,守卫门纷纷抽出了剑。    阿古还想上前说什么,已经被喜娘制住,示意她不要多言。    她本来是想趁机放李勖走的,可这回一向什么都由着她的父王竟然发怒了,她心里正慌,忽然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响落在耳边。不知是谁,竟把炮仗扔到偃星台上来了。    炮仗带着烟雾,叫人看不清四周情况,人群中有人被炸到,尖叫了起来,还有人从台上跌了下去。    偃星台上一时乱成了一团。    “主上,快走!”    混乱中,李勖正扬袖挡着烟火,忽闻耳边一阵熟悉的声音,是高集。他见着高集身边的冬暖,正欲开口问什么,忽地心口又一阵钝痛,晕了过去。高集见状只好携着李勖飞身遁逃,直往王宫外奔去。    待烟雾散尽,众人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李勖已经不见了。    “跑不了多远!追!”    阿古见父王气冲冲地带了守卫下了偃星台,心里默默在为李勖祈祷,希望他跑得越远越好,不要被抓到。    高集和冬暖带着李勖一路用轻功驰回了竹安城。    灯火通明的军帐内,李勖迟迟未醒,军医正在为他请脉。    “大夫,皇上怎么样了?”大将军辛忖轻声问道。    诊脉的军医皱着眉头,他感觉皇上的脉象颇为棘手,看似平稳却又暗流涌动,实不知该如何下手。    “皇上……这是中了毒,而且还不只一味。下官惭愧,尚还不能断言是些什么毒,但看脉象毒性尚浅,容下官先开药暂时压制。具体解药,下官还得查阅富桑典籍,研究一番,再做定夺。”    辛忖心中忧虑,摆了摆手示意军医下去。他忧心忡忡地在军帐里来回走了几步,问高集道:“高大人可知皇上这是中了何毒?”    高集摇了摇头,“我等从富桑王庭救得皇上之时,他已晕了过去。想来,该是富桑之毒,还望将军快寻一个富桑大夫来。”    “是!”    “辛将军,明日富桑与我军必有一场恶战,还望将军早做准备。另,皇上归来之事,不得有半个字泄露。”    “是!”    翌日,辛忖带领大军强攻竹溪城。    果然如高集所说,富桑军今日发了狠,英勇至极,双方久战不下。    军帐之中。    眼见得皇上还未醒来,看了几个富桑大夫也没诊出个所以然,连中的毒都说不出叫什么名字,高集心中担忧,便给太后送了信,求一个定夺。    信鸽展翅而飞,越过远处战鼓擂擂,残阳如血,往京城而去。    “唉,也不知道小姐在富桑王城那边如何了……”冬暖看着信鸽身影消失在空中,叹道。“高集,你说万一……万一小姐明日没回来怎么办。”    “你放心,顾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高集望着远方,眼光深邃。    “我想去富桑王城。”    “今日,富桑封城了……”    “你说什么?那小姐怎么办?不行,我要去找她!”    冬暖说着就抓起了剑要走,高集拉住了她。    “阿暖,你去送死吗?”    “难道要我看着小姐死吗?”    “我们先等等,等明天早上,顾大人若是还没回来,我同你一起去找她。”高集不想冬暖去送死,因为他今天早上已经接到消息,说他们昨晚所在的戏班子,里面的人已经全被富桑王处死了。他知道顾兰亭可能已经凶多吉少,可他没忍心告诉冬暖。    虽然他不知道以往冷血的冬暖为何会对顾兰亭这般忠心不二,可他清楚,她在她心里的分量,比他还重。    “你等得了我等不了,你还是留在这里照顾皇上。”    冬暖甩开高集地手,头也不回的走了。高集想去追,可又停下了脚步。    眼下皇上还在这虎狼之地,他不能走。军中有奸细,皇上又昏迷不醒,他万不能叫他有半点差池。    ***    两姓之好(下)    富桑王庭。    沈忆情一袭绯衣缓缓往中庭而去,正遇从富桑王寝殿出来的小橙子。他看小橙子衣衫微乱,双眼无光,连走路都有些不稳,叹了一口气。    “参见殿下。”小橙子作揖行礼,声音细若游丝。    沈忆情是富桑王嫡出的儿子,名阿黎,是先王后所生,沈忆情只是先王后给他起的名字。    “父王呢?”    “在里面……殿下可等些时候再去觐见。”    “本殿下知道了,你下去。”    沈忆情看着小橙子现下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儿。他知他是父王的掌中物,父王好男风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只是替母后感到心寒和不值。    寝殿大门紧闭,沈忆情站在外面等着。    他是来救顾兰亭的。    他原是跟顾兰亭一道到的东夷边境,可才回到富桑,父王就派他去平定邻邦部落叛乱,他还未来得及看到顾兰亭怎么救李勖,人就离开了王城。    他没想到顾兰亭把李勖救出来了,自己却陷在了富桑王庭。而且,看样子好像还被父王盯上了,不知藏在王庭哪个地方。    不管能不能从父王手中救出她,他都会勉力一试。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殿内有了动静,父王宣他觐见。    “儿臣参见父王。”    沈忆情跪地行礼,富桑王赶紧拉了他起来。    “哈哈,阿黎回来啦!战报父王已收到了,部落叛乱已平定,我儿果然出敌制胜啊!此去路险,你可有受伤?”富桑王很喜欢阿黎这个嫡子,没办法,谁叫十几个儿子中只有他运筹帷幄,能担大任,其他人都是些草包。    “谢父王挂心,阿黎无碍。父王……不知我能否向您要一个人?”沈忆情见父王高兴,便开门见山道。    “哈哈,要谁尽管说,你就是要一百个父王都答应!”    “……顾兰亭。”    富桑王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神色肃然地打量了沈忆情半饷,道:“我儿为何单单要她?”    “父王有所不知,这顾兰亭原名沈兰亭,是沈毅之的女儿。”    “什么?她是沈毅之的女儿,竟然还入朝为官,还来救那小皇帝?”其实富桑王那日摸顾兰亭之时,便知晓她是女人了,当时就失去了兴趣。他当时还很佩服她的勇气,敢冒险来王庭救情郎,这样的女人,不容小觑。    没想到,她竟然是沈毅之的女儿。    “想必……她定然另有打算。父王,顾兰亭背着仇恨,与我们乃是一路人。她于我们还有大用,父王万不能要了她的性命。”    “这……阿黎准备将她如何?”    “我要用她,搅乱这一池浑水,报母后枉死之仇。”    “父王也想早日报仇雪恨啊,你带走她,如何处置,凭你安排。”    “谢父王。”沈忆情抬首看父王此刻神情还算正常,又道:“父王,儿臣闻我富桑与大顺现下战事陷入胶着,且我方竹平城一役死伤惨重,军心不稳。儿臣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唉,你也知道了,军中出了奸细,说是连布防图都失窃了,你有何提议尽管讲!”富桑王立刻愠怒起来,富桑那些个草包将领实在是无用至极。    “父王,大顺已连破竹安、竹平二城,他们兵多,又依仗着玉轮河护佑。我们将寡,又不知何时会被断了水源,此仗,不宜再打。”    “那该如何?”    “撤兵,将竹溪、竹山、竹亭三城拱手相送,议和。”    “议和?没了这东夷边境五城,我富桑还如何立足?以何为筹码与大顺共享这天下太平,不用俯首称臣?”    “父王,兵可再出,城可再夺,不急在眼前这一时半刻。反正,大顺终究是忌惮我们的。眼下,儿臣只想为母后报仇,不知父王,答不答应?”    沈忆情拱手作揖,又要跪下,富桑王赶紧拉了他起来。    “答应,答应。”    先王后,曾经是富桑王最爱的女人,却因为三年前沈家那桩旧事,无辜枉死于大顺的太师柳儒意之手。王后枉死,富桑王也从此性情大变,再没碰过女人。他心里的恨,他报仇雪恨的决心,一点儿都不比沈忆情少。    浮黎宫。沈忆情的寝殿。    顾兰亭觉得脸上有冰冰凉凉的触感,醒来时便见得是青色罗幔,还有昏暗天光下,一张绝美妖艳的脸。    是沈忆情,他竟然在给自己擦脸。    “这是哪里?你……怎么在这里?”顾兰亭声音嘶哑,她抓紧被子往床里缩了缩,身上各处新旧伤痕顿时都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许久才缓和过来。    “这是我的房间,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身上有伤,别乱动!”沈忆情的声音温软中带着冰凉,却依旧听得出来,是关心。    屋内的红烛刺啦了一声,忽然更亮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    顾兰亭眨了眨眼睛,蝉翼一般的睫毛微微翕动。沈忆情看着她有些走神儿,好半天才淡淡答道:“因为我想。”    因为他答应过母亲要补偿她,要对她好。    顾兰亭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什么,心口一窒,喉间立时涌出一股猩甜,“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她趴在床沿儿,他替她轻轻拍着背。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她却如芒在背,不得不直起身。    “很久之前,我是不是见过你?”细看他眉目里凌厉与温柔并存,她脑袋里忽然涌起一些些零碎的记忆。    “没有。”    他摇头,她的目光垂下来。    “你受伤了?”他还是穿着一身绯衣,可她分明看到他手肘处乌黑了一片,是血迹。    不知是出于医者的本能还是怎的,她抓着他的手慢慢掀开了他的袖子,他那伤口包了纱布,此刻正沁着血。    “伤口不深,无碍……”    “怎么……”她抬头,撞进他一双星子似的眼睛里。    她抓着他的手温温软软,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殿下,药来了。”    忽然,进来的小厮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顾兰亭这才意识到不对,慌忙抽开了手。    小厮看两人如此情形心道不好,是殿下叫他药好了直接端进来的啊,看到什么可怪不得他。    沈忆情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才递给顾兰亭,示意她喝下。    “你是……富桑王的儿子?”顾兰亭自是知道碗中的药是无毒的,她边喝边问。    “是。”    “那你为何又叫沈忆情?你是……我沈家人吗?”说话间,顾兰亭示意那小厮看他家主子胳膊上的伤,叫他找大夫来。    “不是,沈忆情只是我母亲为我起的汉人名字,我名阿黎,黎民苍生的黎。”    听到他不是沈家人,顾兰亭忽然有些没有来的失望。    “你是富桑的王子,为什么要给我边境被侵五城的边防布阵图?”    顾兰亭也是偶然发现,她收到的从京城到东夷边境的路线图,浸了水竟然变成了边城布防图。她虽不知沈忆情是何意,更不知真假,但还是把布防图图给了辛忖辛将军,她也没想到,那布防图竟然是真的。    “因为我想。”    他还是那句话,答了等于没答。顾兰亭也不欲揪着这个问题再问,她看了看周围金碧辉煌的宫殿,犹豫许久还是忐忑问道:“我现在在富桑王庭,那李……皇上在哪里?”    “李勖被那一男一女两个暗卫救出去了。”    “那你们还留着我做什么?咳咳咳……”顾兰亭心内欣喜,药喝得快了些,又开始咳起来。她喜的是,倘若救出去了,那天地,自然也是没拜的。    李勖应当,还没有娶别的女人。    “你这肺痨之症,或许还有希望。”沈忆情伸手接过顾兰亭手上的药碗,想去拍她的背,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真的吗?”顾兰亭这下自然是喜上加喜,眸中都有了熠熠光彩,谁不想多活几天呢?    “真的。”    “殿下,林医官来了。”这一回,小厮是站在门外恭恭敬敬道。    沈忆情正不知自己何时请的医官,便听顾兰亭道:“殿下,你快去将伤口重新包扎一下。”    他没说什么,理了理袖子乖乖出去了。    顾兰亭看着沈忆情衣上曼珠沙华的图案,愈发觉得他神秘莫测起来。    他,与他母亲,不,应该是富桑的王后,该都是与沈家当年通敌之事有关的。只是有何关联,很明显,他并不想告诉她。    “啊!”    顾兰亭给自己掩了掩被子,才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对劲儿,她使劲儿摸了一摸,惊讶地发现,冬暖给她做的束胸好像没有穿。她小心翼翼拉开中衣一看,里面竟然穿的是一件素色的肚兜!    也就是说,她刚刚就穿着中衣跟沈忆情说了这么久的话!    “怎么了?”这时,沈忆情从外殿急急走了进来。    “没,没……”顾兰亭连忙捂紧了被子,脸上已经红了起来。    沈忆情看着她微乱的领口,立时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微微笑了。    “你放心,你的衣服是宫女换的,不是我。”    “那……我的衣服呢?”她着急她的束胸,没有那个东西,她没办法女扮男装啊。    “顾兰亭,在我这里,你可以做回一个韶华正好的女子,没有人会发现,我会护着你。”    他声音绵软温柔,看着她的目光纯净得不带一点儿杂色,像是哥哥看着妹妹,满是慈爱与怜惜。    顾兰亭心中忽地一暖,竟落下泪来。    她从他的声音里,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的味道。她不知真假,却知摆在她面前的,是真真正正的温情,真真正正的关切。    ☆、天山雪莲    竹平城。残阳如血, 落在地上与漫天的黄沙融为一体,红光璀璨,如凝胭脂, 似吞沃日。    高集站在城楼之上,抬眼远望着富桑王城的方向。已经第三天了,顾兰亭没有回来,冬暖也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    他正忧心忡忡, 忽听扑棱一声, 一只信鸽落在了城墙上,是宫中来消息了。    太后叫他速带皇上回宫。    高集心里一沉,放飞了信鸽,握紧手里的纸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眼见着皇上迟迟未醒,他也知道这毒症再耽误不得, 可要他就这样丢下身在狼穴虎口冬暖她们,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高头领, 你怎么在这里?”辛忖找了高集半天,没想到他在城楼上。    “见过辛将军, 辛将军有事?有喜事?”高集看辛将军春风满面, 胡子都翘了起来, 不禁问道。    “大军近日连破竹溪、竹山、竹亭三城,今日富桑已全军撤退,并递交议和书, 说不日便派使臣入京,详议和谈之事。本将观其态度甚肯,有俯首称臣,与我大顺交好之意。此事的确是大喜,只是……皇上迟迟未醒,不知如何是好?大军是否择日班师回朝?”    “不瞒将军,太后密令,命属下速带皇上回宫医治。”    “本将也正有此意,东夷穷山恶水之地,实在不适合治病。素闻‘医中第一’谭佬就在京城,想来他必定有办法。”皇上的病,着实叫人心忧。    “皇上的毒症一刻也耽误不得,属下须得即刻起身。只是,属下还有一事放心不下,不知将军可否帮忙?”    “高头领尽管说!”    “太保周勃大人所派翰林修撰顾大人与我那同伴冬暖此刻怕是都陷在富桑王庭,不知是否平安,将军能否派人搭救?”    “这个高头领不用担心,本将今日已经派人先去富桑王城打探情况了。顾大人乃是竹平城一役的最大功臣,又舍身去救皇上,待安排好城中诸事,本将必定亲自去救她们。”辛忖提起顾兰亭,眼中都是毫不避讳的声响。    “那就多谢将军了,属下准备明日一早便启程回京,若有她们的消息还劳烦将军尽快通知于我。”    “那是自然,对了,高头领,我想知道……顾大人,顾姑娘跟皇上是什么关系?”辛忖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问出来了。他想过答案,可就是不死心。    高集愣了一下。    “就是……大人想的那种关系。”    “哦,本将知道了。”    辛忖语气里颇有些失望,他已三十多岁了还未娶妻,本来还想讨顾兰亭做个老婆的……    现在想想还是算了,这嫩草,他这头老牛是吃不得的。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高集已背着李勖出了竹平城。时间紧迫,高集未雇车马,准备一路用轻功,好早日到京城。    高集是个武学奇才,不仅武艺高强,轻功一门,更是颇得精要,是他们这一批次暗卫里面最好的,又快又稳。也是因此才做了头领。只是可惜,他们这一批暗卫,只剩下他和冬暖了,其他人,都死在了三年前那场富桑入侵的浩劫里。    所以,高集心里是恨沈毅之的,若不是他帮济了富桑数万两黄金白银,富桑蛮子也不会趁先帝式微入侵长安,就不会有杀戮、屠城、生离死别……    高集的这种恨意也延续到了顾兰亭身上,可看到她冒死来救皇上,他有些动容了。    或许,沈家当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    六月二十日,高集带着李勖回到了京城。李勖还是没有醒过来。    谭佬已在宫中等候多日,李勖一回来便替他诊治,可最后的结果还是摇头。    周太后摒退左右,满头白发的谭佬才低声开口。    “回太后,皇上暂时身体并无大碍,应该不日就能醒来。”谭佬只敢说好消息。    “真的吗?不是说……中毒了吗?你给哀家说实话!”    谭佬忽地跪了下来,太后眉间刚跃起几分喜色,马上又暗淡下来。    “皇上……这是中了‘富桑圣毒’五味散,此毒阴寒,毒性极大,虽皇上所中毒量不多,但……足以致命。而且,这味毒没有解药。”    “什么?”太后立时便有些站不稳了,“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老臣曾云游江湖三十载,未曾听说过此毒有解药。不过,传闻苗疆的天山终年积雪,云岭冰峰之上盛开着一种万年雪莲花,可解百毒,可治百病。只是,从未有人见过这种花。”传闻不可信,但终究是个希望。    “不,不,肯定有,哀家马上派人去找!”太后终究是没站稳,一个趔趄扑到了地上,贴身宫女沈姑姑赶紧将她拉了起来。    谭佬看雍容端庄的周太后倚着庭柱,红着的眼眶已落下泪来,心里也是倍感凄然。他写了几张方子交给那沈姑姑,便欠身离去了。    一直站在门外的柳儒意看谭佬神色便知情况不妙,径直进了内殿。太后正坐在罗汉榻上,神色黯淡,泫然而泣。    柳儒意也坐了下来。    “阿柔,你千万要保重自己,皇上醒来,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无论怎样,都是有希望的。相信我,上天会庇佑他的。”他没有用敬称,语气温和。他甚至想伸手去握她的手,却终究还是不敢。    没想到周太后自己握住了他的手。冰凉的触觉让他心里一惊。    “真的吗?”    “真的。我马上派人去找天山雪莲。”她想要的,她想保的,他都会想尽办法让她如愿。    门外,匆匆赶来的周勃默默转过身离开了。    唉,也真是难为柳儒意了,几十年如一日地待自己这个堂妹,愿意掏心,愿意送命。纵然,从未得到过回应。    他叹,这就叫甘之如饴。    “快派人去找天山雪莲,一定不能让皇上有事!”周勃对管家福伯道。    “是,老爷。”    “你可问了高集,顾兰亭那小子呢?让她找皇上她却让他皇上中了毒,我非打死她不可!”周勃想了半天,才想到顾兰亭的身上。    “老爷,顾大人为了救皇上,至今还陷在富桑,生死未卜……”    “什么?赶紧派人去救她,一定不能叫她死了!”    “是,老爷。”    ☆、非我不娶    楼台绘彩人来去, 飞檐斗角声相递。台上青衣花旦唱着才子佳人的戏,台下看客络绎,掌声迭起。    “糟糠之妻苦受尽, 患难的恩情似海深,你上京一去无音讯,我盼你日夜倚柴门,缘何相见不相认,你忘却旧爱恋新婚……”    一曲罢, 满场唏嘘, 连台下总角之年的少年都听懂了戏文里的意思。    “沈兰亭,若你是那女子,你会等吗?”李和昶剥着花生,问沈兰亭。    “当然不会,他一年不回来,两年不回来, 三年再不回来我便要嫁别人了!他敢娶别人,我就敢去爱别人。”沈兰亭乐呵呵地吃着现成的花生米, 笑道。    “那……若是那个人是我呢?”他将花生米递给她,看着她的眼睛, 问得很认真。    沈兰亭眨着眼睛, 愣了一下。    “阿昶, 你不能娶别人,因为我不会像那姑娘一样傻傻等你。”她回得很小声。    她不知他为何这样问,这样唐突, 脸突然烫了起来,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她伸手去接花生米却没接住,都掉在了地上。    “别担心,我此生,非你不娶。”    少年终于勇敢了一次,却说得很小声。    “嗯?你说什么?”    少女弯身去捡花生米,没有听清,抬头再问,只看到一向稳重的少年脸红到了耳根。    少年没答话,低头继续剥着花生米。少女也没再问,盯着少年纤长的手指等着吃。    春光正好,风一吹,杏花簌簌飞落。落在茶杯里,落在桌角边,落在他们肩上……    “阿昶!”    顾兰亭猛地从幻梦中醒了过来,她呼吸急促,俏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她抚着还在剧烈起伏的心口,还未走出方才那宛若真实的梦境。    “非我不娶……”    他说,他此生,非她不娶。    她闭上眼,任由泪水簌簌而落。    “小姐,你没事?”冬暖进门看顾兰亭这幅情形,眼眶也红了起来。    “冬……暖?你怎么来啦?”顾兰亭泣而带笑,看冬暖好好地坐在床前,她心里霎时欢喜起来。    “小姐,我昨晚看到了你放的孔明灯,才知道你在这里,还好你没事。”沈忆情虽然不让顾兰亭出宫,但她要做什么,他都是由着她的。    “李勖呢?他好吗?他在哪里?”顾兰亭抓住了冬暖的手。    “皇上他……还好,已经回京城了。”    冬暖轻轻给顾兰亭擦着眼泪,看着她眼里闪过的浓重的失落,心里也是一酸。她只收到辛将军的消息说皇上跟高集已经回了京城,一切安好,并不知道诸多原委。    “听说边境五城已经收复了,富桑不日便会派使者前去长安议和,皇上回去了也好。”顾兰亭静悄悄掩住心里的失落,笑了起来。他找不找她不重要,只要他平安就好。    “对了,冬暖,你是怎么进来的?”    “富桑那位殿下看见我,便差人带我来寻你了。”冬暖也纳闷儿,她从未见过殿下,殿下怎么会认识她?“小姐,你跟这位殿下……”    “嗯?”    “小姐可知,你住的是殿下的寝殿?而且,你还换回了女装。我听闻殿下对你百依百顺,还把浮黎宫这唯一的一间朝阳的屋子让给了你……”冬暖想起方才听宫女们嚼舌根子说的话,内心有些不安。    “冬暖,你知不知道当年沈家私济富桑具体是什么情况?”说话时,顾兰亭从床榻上下来了。她的确不知,这是沈忆情的寝殿。    “我也不太……清楚,小姐为何如此问?”冬暖帮顾兰亭穿衣服,她好久没看见过她穿女装了。    “我之前在长安见过殿下,他同我说他的汉人名字叫沈忆情,我怀疑,他跟当年的旧事有关。不过,冬暖你放心,我二人并无越距之处。”    “那小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殿下说富桑使臣出使大顺时便送我回去,我不知他是否有所图谋,可眼下被禁在这王城,只能听他安排了。”    沈忆情进来时,顾兰亭正在挽发。青丝如瀑,纤指翻飞。    一头青丝仅用一支雕花木簪挽起,并无其他装饰,发如墨色,衬得肌肤如玉,清雅脱俗,颇有几分出尘的气息。    顾兰亭自镜子里看到了沈忆情。    “见过殿下。”    她拱手作揖,眸子水灵清澈的像一汪清水,却又藏了暗色,深邃莫测,叫人琢磨不透。    沈忆情笑了笑,示意她同他一起去前厅吃早饭。    “这几日是我僭越了,占了殿下的寝殿,还望殿下赎罪,殿下还是让我住到下人房去!”走时顾兰亭回头看了一眼床榻,轻声道。    “别,不日你就要回长安了,就睡在这里。这浮黎宫原是我母亲的寝宫,她清苦惯了,房屋都有些老旧,你不要嫌弃才是。”    “那你呢?”    “其实我长年宿于后山青庐之中,并不怎么回来。”    顾兰亭垂眸,没再说话。那青庐她听宫女们讲过,里面葬的是先王后,沈忆情的母亲。    ***    是夜,刚下过一场大雨,空中湿气氤氲,偶尔飘来有些凉意的细风。顾兰亭一个人抱着伞,轻轻踩着积满雨水的水洼,到了浮黎宫后山的青庐。    青庐的经幡上绣着几朵暗红色的曼珠沙华,顾兰亭站在庐外看着,一时竟找不到理由进去了。    她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想来探望这位先王后。可此刻四周静谧,又问庐内木鱼声声,她忽然觉得自己唐突了。    在庐外站了一会儿,顾兰亭将怀里的伞放到门口便抬裙走了。这样,明早若是下雨,沈忆情也有伞撑了。    她纤细的背影在夜色中明明暗暗,摇摇晃晃,终于走远。    她不知道,若是她刚才进去了,可能所有的真相,都会明了了。她会发现,她拼命想报的家仇,她负隅顽抗的宿命,其实,都是虚妄。    “世间离生灭,犹如虚空华,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一切法如幻,远离于心识,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    青庐之内,听着沈忆情念完今天的佛经,小橙子才扣门进去。    “小橙子,此去长安路上的一切,可都安排好了?”沈忆情放下犍槌,问道。    “回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冯京的案子,大顺军中的奸细……都会让顾兰亭一一发现蹊跷。只是,殿下如何知道,我们周旋数年都拿下不得的老狐狸柳儒意,就凭一个顾兰亭就能扳倒?”小橙子依旧是一脸并不难看的狞笑。    “因为她心中的恨,比我们能看到的、能想到的,还要多得多。而且,别看她看起来人淡如菊,心里背负的多着呢!我们只需要制造契机激发她的恨意,她便能替我们杀了柳儒意。说不定,她还可以祸国殃民呢!”在沈忆情看来,顾兰亭的确可以祸国殃民,但他只是一说,可没准备这么做。    除了要利用她杀掉柳儒意为母报仇之外,他对她更多是怜惜,并无其他叵测之意。    可听到最后这句话的小橙子,却是当真了。他与殿下合作,不过是寻求一个庇佑,让殿下现下不至于与他为敌而已。可他若想早日抬头,早日不受富桑王的桎梏,早日得到他想要的,必须得有自己的谋划。    顾兰亭,是大顺皇帝的软肋,又是不明真相的沈家孤女,是一颗很好的棋子。    ***    两日之后,富桑的使臣团便由沈忆情带领着,从王城出发了。顾兰亭换了男装,端坐在马车里,掀帘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    此行同去长安的,还有公主阿古,以及一个叫小橙子的少年。起初顾兰亭并不知道小橙子便是掳走李勖的那个孩子,只是看到他便是那位被富桑王玩在掌心的“娈童”,心里生了怜悯,对他还挺照顾的。    直到途径竹安城那一日,宿在客栈中时,她看到他暗中与辛将军的副将陈行见面。    她心里奇怪这两个人怎么会,于是偷听了他们说话。    “陈将军,这一回是我办事不力了,扣住皇上却没能要了他的命,知道顾兰亭来救人还愣是没防备住。唉,我实在是无能!”小橙子对陈行道,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叫顾兰亭听到。    “橙公子不必歉疚,不瞒你说,皇上回了军营本来我也有机会除之而后快的,可太师那边儿又下了命令,要拿小皇帝的命不可操之过急,要徐徐图之。”陈行配合着唱戏。    其实陈行的妻子是富桑人,他戍边多年,一直与富桑人暗通款曲,考泄露军机谋取暴利。    “太师不急,放虎归山,我可替他着急啊!都快替李家人守了一辈子的江山了,这么有野心、有抱负,怎么能在关键时刻犹豫呢!”    “……”    顾兰亭这才发现,原来小橙子那张如总角少年一般稚嫩的脸孔下,是这样深沉的一颗心。    原来她以前查到的关于柳儒意的都是真的,他并不甘心俯首称臣。    他想杀李勖,他想取而代之……    ☆、男婚女嫁    富桑使臣的队伍太慢了, 所以顾兰亭便叫冬暖先她一步出发,好回京城打点各项事物。    收到冬暖的报安信时,顾兰亭一行人不过才到扬州而已。    七月里, 正是江南好时节。使臣队伍在扬州城里歇了一日,稍作休整。    廿四桥下,乌篷船上,顾兰亭孑然而立,执伞远望, 烟水茫茫。    追着暮色, 摇曳的乌篷船缓缓隐入山明水秀的江南水乡,隐入绿绿的山峦、蓝蓝的湖水、淡淡的清香。月上东山的氤氲往事,拍打着沿途层叠的花影,婉约的心事,叫人心生诸多无名杂念。    江南。亦是她的故乡。    不多时,雨停了, 忽地一阵风吹来,吹落了顾兰亭手上的油纸伞。她伸手要去捡, 一个没站稳,眼看着就落到水里了, 忽地腰上一重, 被人拉了回来。    “小心!”    看顾兰亭并未受多大惊吓, 沈忆情的手很快放开。顾兰亭看到,他右手上还拿了一坛酒。    “喝酒吗?”他笑问。    “绍兴花雕?你怎么知道我想喝这个?”    他还没打开酒坛子,她已闻到了香味, 馥郁而芬芳。因着肺病的缘故,她已许久没沾酒了,如今身体有所好转,美酒在前,自然馋得紧,她等不及便喝了一大口。    甘香醇厚,还是家乡的味道。只不过喝得急了,有些呛到了。    “你慢点儿喝,别呛着。”沈忆情伸手又想去拍面前人的背,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收手。    顾兰亭从水面看到了沈忆情的动作。她又抿了一口酒,状似无意却又极为认真地开口:“殿下,有的时候,你对我太过了解,对我太过好了,让我有些害怕。”    “所以……你还是要问一个缘由?”沈忆情看了一眼幽深的河水,又转头看顾兰亭。    顾兰亭点了点头。    他将她往船里拉了一步,不叫她站在水边。    “若要问缘由,就当……就当是我们富桑欠你们沈家、欠你的。”他看着她,她眉眼如面前这江南山水一般温婉、清澈。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真的帮济了富桑?我不信……”    “当年发生了什么,我不会告诉你,你以后,会知道的。”或者,你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沈忆情别过了头,顾兰亭还欲再问,张了张嘴却是无言。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又喝起酒来。    其时,他们的船恰好经过一个酒楼,楼上熙熙攘攘的酒客正对暮色山水吟诗作对,清吟之声传到了水上。    “一路歌谣,忘红尘烦恼,拈花笑。”    “两袖欺风,扯流云万重,俗事抛。”    顾兰亭听着楼上朗朗清音,心旌动了动,摇着手上只剩半坛的花雕笑道:“功名金殿,不如,不如这野肆老花雕……哈哈……”    看她摇摇晃晃似是又要跌了,沈兰亭伸手扶了她一把。    “要不我们上去看看?”    “好啊!”    乌篷船翩然靠岸,顾兰亭微撩长衫,缓步上了酒楼。    她还未放下袍角,抬首便在一群对诗的酒客里看到了一个熟人,李延昌。    他着一身宝蓝色织金罗衣,在多数都穿着布衣青衫的酒客们中间格外地扎眼。他正边对诗边挥毫写着,旁边一众酒客纷纷赞叹。    顾兰亭没有说话,与沈忆情寻了个角落坐下,目光却是没离开李延昌。    看李延昌写字,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来,冯京在京兆府大牢里“畏罪自杀”之时,手下面有一个指甲刻出的记号,是个叉。    叉,转过来不就是“十”?    冯京有没有可能,是想写一个“李”字?    可李延昌又为什么要杀冯京呢?    “我的钱袋被偷了!抓贼啊!”    顾兰亭正思虑间,忽闻一阵骚动,人群中一人飞快窜了出去,又一人追了过去。    她只是无意看了一眼李延昌,没想到正看到他伸手一弹,便将手中的毛笔送了出去,毛笔直点那贼的背心。    “啊!”    那贼呼痛了一声,跌倒在了地上,怀中的钱袋也被甩了出去,众人很快便将他围了起来。    “看我不把你送到官府去!”那失主揪住了贼,转身又对李延昌道谢,众人对李延昌自然也是一阵夸赞。    许是被毛贼扰了兴趣,一群对诗的酒客很快便散了,李延昌也离开了。    他们刚刚写的诗并没有带走,小二在收拾桌子,顾兰亭走过去看了两眼,拿走了李延昌写的诗。    她看着署名“李延昌”的诗笺,眉头皱了起来。这李延昌写的是一手极漂亮的行草,只是,这笔画走向、运笔风格怎么好像跟冯京的字迹一模一样?    顾兰亭点了点头,如果她没有看错,李延昌的字跟冯金的字是一模一样的。    她忽然觉得,冯京的案子明朗了起来。这李延昌,应该没那么简单,跟冯京的死,绝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小二,你可认识方才那位又会写诗又会抓贼的那位李延昌李公子?”顾兰亭问小二。    “认识啊,城东老李头,哦不,是李员外的儿子。这小子考中了进士,在京城当了官,发了好大一笔财呢,原来他们家不知道多穷呢!可是连饭都吃不起的呢!”    顾兰亭从小二口中听出了嫉妒的酸味儿,笑着点了点头。    “李公子还会武功?”    “会的,咱扬州城之前出了个武状元,回乡省亲的时候开了个武馆,给咱们扬州的寒门学子教习武术。”    “那个武状元,名字可是叫南合兴?”顾兰亭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对对,就是南大人。”    南合兴,正乐元年的武状元,与内阁首辅罗士奇是同窗,现任刑部尚书。    顾兰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记得当时,这位南大人也很关心冯京的案子,还催京兆府早日结案。    现在一想,这其中肯定不简单,说不定,还牵涉甚广。    顾兰亭本来还想去查一查李延昌的家世,只可惜富桑访京的使臣队伍第二日便要离开扬州城,她身边又没有能用之人,只好暂时先放下这桩事。    ***    长安。车马辚辚,行人熙熙。顾兰亭随着富桑的使臣们到了驿馆。    “我送你回去?”沈忆情扶着顾兰亭下了马车。    “不了殿下,驿馆隔顾府只有一条街,并不远,就劳烦你了。这些日子,还多谢你照顾。”    见顾兰亭坚持要自己回去,沈忆情也没强求。但还是命了一个驿馆的小兵跟着,保护她的安全。    当下正是夏日最热的时候,赤日炎炎,鸣蝉噪噪。偶有清风徐来于树荫之下,间或狂风舞于熹微之中。    顾兰亭被这毒日头晒得有些眩晕了,正站在路边一棵秦椒树下歇阴凉。秦椒树结了几串椒果,味道微微有些刺鼻。    她正拭着汗水,忽然,一队兵将策马奔驰而来,扬起一阵尘土,呛得她捂嘴咳了起来。    “大人,没事?”这小兵原是想伸手为顾兰亭挡一下的,无奈他没有宽大的袖子,挡不住。    “没事,羽林军这是在干什么?”顾兰亭看那群兵将后面还跟着许多年龄女子,问道。    “听说是皇上要选妃了……”    “你说什么?他要选妃了?”顾兰亭心里忽地一阵惊痛。    看着一直很从容淡静、没有什么表情的顾兰亭脸色突然变了,那小兵被吓了一跳,说话都断断续续了起来。    “听……听说是皇上要选妃了,这些都是从各地搜刮……哦不,是选的美人,是要入宫……大人!大人!”    那小兵话还没说完,便见顾兰亭像是听了什么晴天霹雳的消息一般,一个没站稳,后退了一步靠到了树上。那秦椒树晃了一晃,落下几串椒果来。    顾兰亭盯着地上那红红的椒果,抚着心口低声叹道:“东门之枌,宛丘之栩。视尔如荍,贻我握椒。男婚女嫁,本也平常……”    “大人?大人你没事?”那小兵见顾兰亭眼眶竟然红了起来,说的也是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回府。”    顾兰亭笑了笑,转过身任眼泪掉,任日头晒,眸中没了光彩。    “我此生,非你不娶。”    难道他从未说过这话?难道真的是她在做梦?    顾兰亭看着这曾与李勖走过的十里长街,眼前浮现起昔日种种……    上巳花灯,东墙竹影,杏花春雨,两袖笛声……都要成荒芜旧梦了吗?    离思满春江,当时事、争忍不思量。记东墙竹疏,抵肩私语,杏林风软,把酒寻芳。    回首处,云落雨零,燕愁莺恨,一别后、竟已两忘。情缘无处归,唯剩满襟清泪凉。    ☆、心上的她    顾兰亭一路摇摇晃晃地回到了顾府, 刚到门口,便见柳还行与冬暖一行人已在门口等她了。    许久未见到面前这几个熟悉的人,顾兰亭顿时眼眶便红了。    “兰亭, 你终于回来啦!担心死我们了!”柳还行粲然笑着,给了顾兰亭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呆子……”顾兰亭才开口,忽地心中一窒,呼吸不顺畅起来,眼前一黑, 晕了过去。    “兰亭?兰亭?”柳还行感觉顾兰亭的重量忽然全压在了他身上, 心中一惊,再看面前人,竟是已经晕了过去。    “坏了,顾大人这是中暑了!快,快请大夫!”这时,送顾兰亭回来的小兵惊道。    “什么?快请大夫!”柳还行看顾兰亭面色苍白, 皮肤灼热,顿时顾不得许多, 抱起她就进了内堂。    大夫很快就来了,顾兰亭的确是中暑了。    “不用担心, 顾大人休息个把时辰便能恢复。”大夫笑着摸了摸胡子, 忽然又想到什么, 又给顾兰亭把了把脉,问道:“我记得顾大人之前有肺痨之症,如今看竟然好了不少, 到底是用了什么药?”    “真的吗?真的好了不少?”冬暖心里一惊,抓着大夫问道。    “是的,老夫怎会骗你!”    看老大夫点头,冬暖顿时喜上眉梢。看来在富桑王庭那段日子,殿下给顾兰亭用的药确实很有疗效。这病能好,还多亏了那位殿下。    老大夫开了一张方子避暑的药方子就走了,刚走到顾府的门口,就被人叫住了。    “老大夫,听闻顾大人病了,什么病?可严重?”    说话的是李勖身边的太监小安子,老大夫见他一身官家打扮,语气又极为关切,就未做隐瞒。    “顾大人是中暑了,倒不是很打紧。不知阁下是何人?”    “哦,我是顾大人的……同僚,她真的没事?只是中暑?”    “就只是中暑,不打紧不打紧,好好休息很快就好了。”老大夫连连摆手。    小安子再三确认顾兰亭没事,才转身去给李勖回话。李勖听闻只是中暑,一颗一直揪着的心才放下来。他没有下马车,隔着绿瓦红墙望了院内很久很久,才放下车帘,吩咐小安子启程回宫去。    他闭眼,甚至能想起院里隐露含香的杏花,风一吹便簌簌而落。    其实,他知道顾兰亭今日要回来,早早便在顾府门外等着了。天知道,他多么想那个能第一眼见到她、能抱她的那个人是他,可他不能上前,不能出现,甚至,以后还要离她越来越远。    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    他觉得身体如今是越发无力了,心口阵痛又时不时的发作,快要将他磨成一个废人了。    天山奇险,朝廷派去寻那天山雪莲的人,死了一拨又一拨。他心知,那所谓的解药,怕是找不到了。又或者,根本就没有。    倘若那五位散之毒真的无药可解,他也坦然认命。    只是这天下,还有心上的她,他该怎么办呢?    真令他愁肠百结,却不得解。    ***    顾兰亭醒来时已是晚上了,暮色四合,屋内数盏青灯俏,香炉烟袅袅。    冬暖正坐在床前给她扇着风,团扇轻轻摇着,微风浮动。    “冬暖,我想喝水……”    “来了,来了,小姐,慢点喝。”顾兰亭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冬暖见她气色好了许多,心里也高兴起来。    “他……来过吗?”顾兰亭看了周围一圈儿,问道。    “没……没有……”冬暖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有些不敢回话,她怕看到她眼里的失望。    “我不在的日子里,他来过吗?”    冬暖这回不说话了,可顾兰亭还是从她垂下的眼眸里看到了答案。所以说,她为他千里赴东境,孤身犯险,他都不曾来看过她一眼?不曾担心她一点。    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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