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8)
起来,众人帮着捡书的捡书,收拾碎瓷片的收拾碎瓷片。 “顾大人,你没事?”高安看顾兰亭脸色苍白,问道。 “没事,没事。” 顾兰亭正摇着头,这时李柽从门外进来了,他一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仍是扬了扬手上的信叫了声顾兰亭。 “兰亭兄,门外有人给你送了一封信。” 顾兰亭看着那信,心里一惊。 ☆、绯衣公子 “对不住啊李柽, 碰碎了你的花瓶儿。”顾兰亭接了信并未打开,而是先同李柽道歉。 “无碍无碍,反正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李柽虽然嘴上这么说, 可心里还是疼了一把,那可是碎玉轩的青花瓷瓶儿,得一千两银子呢! “不知这信,是谁送的?” “不知道啊,一个小孩说有人叫他送给你的。” 李柽边说边去捡那花瓶碎片儿, 顾兰亭心下积着愧意, 见状也帮着去收拾。大家当然都看得出来那花瓶价格不菲,但人李柽本人都没有责怪,众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编检厅里这一地狼藉收拾好了之后,顾兰亭独自去了盥洗室。她来不及擦额头上的汗,看了眼信封上的“兰亭亲启”几个字,心落了些许, 她原本还期待,这是李勖来的信, 可这字迹明显不是的。 说不定信是他写的呢? 思及此,顾兰亭犹豫再三, 还是颤巍巍地打开了信。 让她惊讶的是, 信上是一副地图, 从京城到东夷边境的地图,地图很详细,中间经过几座山几条河, 山、河、镇市的名字都标注得清清楚楚。除这份地图外,信封里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顾兰亭愣了一会儿,有一滴汗从额头上落下来,滴到地图上,地图立马污了一块黑。她赶紧把地图吹干,收起来塞到了信封里。 这信什么意思?是想叫她去东夷吗?会是谁送的信呢? 顾澜亭忽然想到什么,又去翻看那信封,这才发现信封上“兰亭亲启”四个字,与上次让她去江南旧雨那张字条上的字迹是一模一样的。 也就是说,信是同一个人写的。 他想干什么? 心中疑惑不解,散值后,顾兰亭没有回顾府,而是直接去了江南旧雨。 傍晚天气炎热,茶楼临着护城河,有河风吹来甚是凉快,所以此时人非常多。 顾兰亭抬步进门,在楼下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甚至也没看见上次挑衅谭贵的店小二。 她也是后知后觉,觉得那店小二有些不对,一般的伙计哪有那个胆识挑衅权贵? 恰此时一楼也没有空位,顾兰亭便上了二楼。刚走至楼梯口,甫一抬首,目光便被窗边一位摇扇的绯衣男子所吸引。 一袭绯衣,妖而不艳,甚至带着凌人的贵气。 她看着他衣上面用黑色的细线勾勒出的一朵朵曼珠沙华,唯美而嗜血,神秘又惑人,让人心不宁,人不静。 她走近那人,才看清他侧脸。 他看起来年纪与自己相仿,眉宇间却是格外的老成。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面貌十分俊美。如瀑墨发随意地用玉冠束起,显得随意而自然。 顾兰亭走了几步才发现那人摇扇的频率,同自己的脚步竟是一致的。她停下来,那纸扇也停下来,她走两步,那纸扇便摇两次。 他是背对着她的,四周这般喧闹,难道他还能听到她的脚步声? 顾兰亭觉得心里纳闷,便大步走到了那人身边。她站定,他也停了扇。 “不知公子,可是两次约在下之人?”这样问虽然冒昧了些,但顾兰亭还是开了口。她心里有一种直觉,这个人就是约她的人。 “公子认错人了,在下孤身一人,并未约人。”他声音绵软温柔中不失清亮,叫人听了很舒服。 “哦?孤身一人,为何桌上却放了两个酒杯?”顾兰亭笑问。 这时那绯衣男子才侧过头来看顾兰亭,他抿唇笑了笑,坐了下来。 “顾兄,请坐。” “不知公子是何人?为何知道沈家的事?”顾兰亭也不扭捏,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是何人不重要,为何知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的,你不知道。”那人轻笑了一声,斟了一杯酒却未喝,只是拿在手里把玩。 “那你就是要告诉我了?” “告诉你,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就如你接到信时所想的那样,去东夷,找李勖。”他一口饮下酒,放下酒杯。 “为什么,沈家之事与皇上有关?”顾兰亭突然捏紧了衣角,怕听到答案。 “有没有关……你去了便知道了。”他故意转了弯,像是在戏弄她。 “我如何知道你是否在框我?” “你知道的真相,都不是真相。信不信我,由你。” “什么意思?” “顾兄,早日启程。此去路险,还望平安。” 他兀自敬了她一杯酒,莫名地有几分践行的意思。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去?” “没有这封信,你还是一样会去,我不过给你,找了个理由?”他笑,眼里是早已看穿一切的狡黠。 “我……你到底是谁?或者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沈忆情。惆怅忧怀怕忆情。” 顾兰亭心里咯噔一声,乱了神色。 那绯衣公子说完便扬长而去,只余顾兰亭愣在当场。 他叫沈忆情,是否沈家人? 顾兰萍回到顾府时已近三更,周勃正在正厅等她。 “下官不知周大人到访,有失远迎,不知大人有何贵干?” 顾兰亭精神有些恍惚,声音也低低的。周勃看着她苍白的脸,心疼了她一小会儿,还是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顾生,听说皇上与你交情匪浅,老夫想你也该知道了,皇上失踪已有十数天,三军无帅,此刻军心惶惶……”周勃顿了顿,停下来看了看顾兰亭的表情。 “所以,太保大人什么意思?” “老夫与公主一个意思,希望顾生能去东夷,找到皇上。东夷虽险,但顾生不用怕,老夫会派几个武林高手保护……” “好。” 顾兰亭回答得很快,似乎不经思考,周勃摸了摸胡子,微微有些吃惊,要命的事情就这样答应了? “想不到顾生这般爽快,非常好!顾生尽管去,什么都不用担心。翰院这边,大夫会同两位学士借个顾生几天,想那几个老学究不会不答应。此行所有银两,老夫都……” 周勃准备长篇大论一番,却被顾兰亭打断了。 “多谢大人了,大人借我两匹快马,赠我通关文牒即可,高手与银两,便不需要了。” “这……东夷险地,不派人保护你怎么行?” “大人放心,下官自有分寸,下官必定找到皇上,不负众大人所托。不知大人,准备叫我何时启程?” “当然是越快越好啦!” “那便明日!我这就派丫鬟去大人府上牵马。” “……” 看顾兰亭如此雷厉风行,周勃一时有些吃不消,但还是乖乖回去牵马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故兰亭已披着星辰明月,策马往东边而去。 冬暖跟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生怕她从马上掉下来了。其时她不过才刚学会骑马,难为她要在马上奔波几日了。 周伯站在阁楼上,看顾兰亭策马而去,摸摸了胡子,欣慰地笑了。 “状元郎今天一早就出发,动作真快,不知老爷,可是许了他什么高官厚禄?”福伯问道。 “其实老夫并未许她什么,她今日出发的这样早,想必是……上了心!” “老爷,我看这状元郎身娇体弱的,只带了一个丫鬟,不会出事?”福伯有些担心。 “应该不会,她身边那丫鬟可是个顶尖的好手,昨晚一眼便挑走了我两匹好马。咱们这今科状元郎,不简单呐!” 六月的清晨,还透着些微凉气。冰凉的露水,吸进喉咙里,清新之余有些呛人。 顾兰亭原是怕骑马的,可这一回,她却扬鞭抽得飞快,只想再走快点。 从京城到东夷边境一千余里,纵然顾兰亭与冬暖带了足够的银两,可以一日换一匹好马,可至少也得三四天才能到达目的地。 欲速则不达。 果然,出了京城第一日的晚上,顾兰亭便有些吃不消了,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怎地,肚子疼得很,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再加上长日骑马颠簸,臀部被擦得生疼,可谓浑身上下哪儿都疼,直叫她苦不堪言。 “冬暖,我屁股疼,药买了没有?” “买了买了,小姐,你太心急了,今天跑得太快了。”冬暖看她疼,自己也心疼。“趴着别动,这就给你擦药。” “嘶,那明日,咱们跑慢一点儿!”顾兰亭忍着屁股上的疼痛,不得不服了软儿。 “小姐,要不明儿我们坐马车怎么样?” “不行,不能拖延时间,坐马车咱们猴年马月才能到啊!我想快些!嘶……” “好,知道你急!” “是你急,你不是急着见高集吗?”顾兰亭狡辩。 “小姐……乱说!” 两主仆正笑闹间,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笃笃笃……” 冬暖一惊,赶紧把被子扯过来想给顾兰亭盖上,没有用力过猛,被子一塌,疼得顾兰亭龇牙咧嘴起来。 “你这是……要谋害我啊!” ☆、千里寻君 “小二, 你有什么事吗?”冬暖开门,发现是店小二,这才松了一口气。 “客官, 给,刚刚有人送东西给你们。”小二递来一个锦盒。 “谁送的?” “小的不太清楚,是一个小孩交给我的。” “没事,那谢谢小哥了。” 怎么又是小孩儿?冬暖接过觉得很疑惑,她们不过才到这儿落脚, 也没有认识的人, 谁会送东西? “冬暖,那里面是什么?”顾兰亭问道。 “小姐,好奇怪,好像是一瓶药诶!” “嗯……这竟然是上好的金疮药。”顾兰亭嗅了嗅,眉间起了淡淡的笑意,她并不知是谁知她有这燃眉之急, 只觉莫名有些好笑。 “哇,小姐, 没有毒诶,这不会是太保大人送的?难道他派了的人暗中保护我们?”说话时冬暖已经用银针试了试, 没有毒。 “你想多了, 周勃一看就是个糟老头子, 只会吹胡子瞪眼,哪里会这么贴心?” “哈哈哈,那倒是的。那小姐, 咱们用吗?” “用,当然用。” 果然是上好的金疮药,敷上便觉清清凉凉,臀上火辣辣的疼痛顿时消减了不少。 顾兰亭把玩着那药瓶,看着上面绘着曼珠沙华的图案,忽然便知道了是谁送的药。 如果她没猜错,他对她是没有恶意的。 可是,为什么呢? 隔街,对门儿的客栈。 沈忆情一身绯衣,正坐在窗边饮酒,端的是潇洒自在。他没想到,顾兰亭今天会天还没亮就出发,还把马骑得飞快,害得他好追。看来她对那大顺皇帝,倒真是情根深种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顾兰亭,他便会想到他的母亲。 “娘亲这一辈子本没有什么遗憾的,唯独有一位最对不起的人,勾在我心上,怎么也放不下。这个人便是沈毅之,娘亲对不起他,对不起他沈家上下,更对不起他妻女。他妻子温柔漂亮,女儿聪明可爱,叫沈兰亭。儿啊,若有一日,你能见到他那还在世上的孤女,一定要替娘亲,好好补偿她……” 这是母亲临终前对他说的话,他时刻放在心上,不敢忘记。他知他的名字便取自母亲对沈毅之的愧疚,母亲最怕回忆沈毅之的情,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这份枷锁。 “娘亲,我见到她了,她同你描述的一样聪明可爱。我会听你的话,对她好,补偿她的。” 沈忆情喃喃着,饮尽了杯中酒。 从京城到东夷边境一千余里,顾兰亭与冬暖主仆二人已走了大半。 越往东,关卡就查得越紧,基本只能出不能进了。越往东,眼前的景象也越荒凉,荒凉得叫人心惊胆战。 而最可怕的不是眼前这千里燎原无寸草,万里碎石地不毛的景象,而是饿殍遍野,尸横满地的惨状。 兵荒马乱的时节,成群的盗匪打家劫舍,自相残杀;富桑蛮子肆意烧杀抢掠,强掳妇女,还有把老百姓当做靶子练箭的…… 种种恶相,直叫人目不忍视。 顾兰亭第一次直视战争的无情,她痛得发不出声音,做不出表情,只想杀了那些恶人,以血偿血,以命偿命。 可她不能。 她还没找到李勖,不能自己先身陷囹圄。况且,她与冬暖,想对抗那些富桑蛮子,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小姐,还好这几日息战了,外面没有那么危险,约莫着明日我们就能到竹安城了,是直接进城吗?我怕……我进了城,就出不来了。”进城难,出城更难,搞不好就会被当成奸细。 “竹安现在的确是一座孤城,可它大概……是整个东夷最安全的地方了。毕竟辛忖大将军和援军都在那里。眼下也不知道富桑为何停战,更不知道皇上为何失踪,我们总要先进去看看,先见到辛将军,了解情况再说。”顾兰亭心知李勖多半不在城内,可她总要先了解情况,知道他是如何失踪的才行。 “小姐,见到辛将军你准备以何证明身份?”这是冬暖一直担心的,顾兰亭不过一个从六品翰林官,周太保那粗心的家伙也没给什么信物,这别说见到辛将军了,怕是进城都是问题啊? “光靠这一纸通关文牒肯定是不行的,那便……靠我这张嘴,就看他信不信我了。” 主仆二人知道京城口音遮不住,便商量好第二日就扮作来寻亲的,说亲人在这里打仗,好混进城去。万一混不进去,被抓进去也是可以的,只要能进去。 进城的人非常少,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顾兰亭眼看着前面的人都顺利进去了,没想到轮到她,才拿出通关文牒就被守城的将士扣住了手脚。 “本将军看你长得像富桑人,必定是个探子,来,抓起来!”说话的是守城将军陈伟,声似洪钟,长得五大三粗的。 “将军误会了,在下是大顺人。”顾兰亭看冬暖要出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哟,还会说京城话,不简单呐,我看你越发的像富桑蛮子了,快,抓进大牢,严加审问!” 顾兰亭感觉这守城的对自己的样貌似乎有什么误会,她默默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任由兵士把自己抓了进去。 她被绑在大牢的十字柱上,面前只有一个凶神恶煞的狱卒,而冬暖却不知被带去了哪里。 “我要见你们辛忖辛大将军。” “怎么,还想刺杀我们辛将军,没门儿!”负责什么顾兰亭得狱卒拿起了鞭子。 “我不是奸细,我是大顺人。”顾兰亭神色平静。 “我们守城将军说在富桑军队里见过你,肯定你是个富桑蛮子,你休要狡辩。还是快从实招来,伪造通关文牒,潜入竹安城意欲何为?” “通关文牒并非伪造,我本京城官员,来竹安城找辛将军有要事。” “你还是个官儿,什么官儿?”狱卒笑问。 “翰林修撰。” “你他娘的撒谎都不打草稿,一个从六品文官来找辛将军有要事?当我三岁小孩儿啊!说,你是不是奸细,竹安城还有奸细都在哪里?” 说话间,那狱卒挥动着鞭子,上前一步狠狠地朝顾兰亭甩了下去。 那鞭子只比麻绳细一点,鞭尾狠狠地落在顾兰亭细腻粉嫩的脸上,顿时多出了一条血痕。疼得她脸都麻木了,差点儿就背过气去,良久才缓和了过来。 她的脸,怕是要不好看了。 “我不是奸细,你们这是滥用私刑,是犯法的。按大顺律例,殴打朝廷命官当处廷杖之罪。”顾兰亭咬着牙冷声道。 见她冷静的喝住自己,狱卒有一瞬迟疑,但很快反应过来。 “犯法?在这儿我就是法!我看你细皮嫩肉的,还是快些把图谋与同党都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我没有要招的,我要见辛将军。” “你还嘴硬,看我不打死你!” 随即,“啪啪啪”数声脆响,顾兰亭身上又挨了数道鞭子,一条条血痕应之而生,不堪入目,可她依旧咬着牙,没吭声。 “你说不说?” “我要见辛将军!” 看顾兰亭还是那句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狱卒心中气愤,鞭子再次落下,顾兰亭闷哼一声,眼前已经开始冒起金星,她想,再挨一鞭子,自己估计就要一命呜呼了。 太疼了,火辣辣的疼,钻心的疼。 “我要见辛将军。” 她知道自己再同这狱卒解释也是无用,这人心狠手辣且草包,根本不会听她的。 干脆她便咬着牙由着他打,说不定还能快点儿见到辛将军。 可顾兰亭越是不说话也不呼痛,那狱卒便越觉得打得不尽兴。他可是打遍地牢无敌手,就没见过在他手下不喊疼的,敢情是他下手太轻了? 细长的鞭子如同魔鬼一般,一鞭比一鞭狠,毫不留情地落在顾兰亭身上、腿上、胳膊上,挨到最后一鞭,她终于承受不了这种折磨,昏死了过去。 那狱卒见她到昏死还咬着牙,没有呼一声痛,更没有掉一滴眼泪,心下有些震动。他还以为这小白脸会熬不住,会痛哭求饶呢! 狱卒倒也不是个没脑子的,看了甩在地上的通关文牒,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 守城将军说这通关文牒是假的,可他怎么看着像真的? 他又去顾兰亭身上翻了翻,发现她袖袋里有一枚印鉴,正是从六品翰林修撰的印鉴。 他想了想,应该不会有人偷个从六品翰林官的印鉴来骗人,难道,她真的是个翰林修撰? 狱卒心中犹疑了几番,还是整了整行装,准备去求见辛将军了。这人抵死也要见辛将军,便叫她见,倒要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春梦与心 忽觉一阵带着刺骨疼痛的冰凉打在她的脸上, 又从她的脸上一直滑到身上,顾兰亭猛地睁开了眼睛。抬起头,发现她被人泼了一桶冷水。 如今正值盛夏, 冷水浇打在她身上,淋过火辣辣的血色鞭痕,又疼又痒,反叫她清醒了不少。 她摇了摇头,这才看清, 对面站了一位蓄着络腮胡的男人。那人生的端正, 眉宇间皆是英气,看起来成熟又刚正。 “辛将军?”顾兰亭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破碎不堪。 “你是何人?见本将军做甚?”辛忖已打量了顾兰亭许久,此刻收回了目光。 “我是顾兰亭,京中从六品翰林修撰。此番东来,是受太保周勃大人所托, 来找皇上的……”顾兰亭说得断断续续,她很疼, 疼得喘不过气来。 “就凭印鉴和通关文牒,便叫我信你?”辛忖见顾兰亭竟然知道皇上失踪的事, 微微有些讶异。可他并未听周勃传信说派了人来, 自然不会信顾兰亭。 “将军是否想攻竹平城?我有办法保证一攻即下。”顾兰亭换了话题, 她没办法再拿出什么东西证明她的身份,只有用别的方式让辛忖相信他。 竹平与竹安同属失陷的五座城池,与竹安隔着玉轮河遥遥相望。 “什么办法?” “水攻。” “如何水攻?” “引而绝路, 决壅于半济。”把敌军引入玉轮河,待其至河中时,以水淹之。 这九个字听得辛忖心里一震,锐利的目光复又落到顾兰亭身上,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她。沾满血污的脸上,她眼神沉静,从容得迫人。 他的确是想攻竹平城,也的确想过水攻,但这个方法,太冒险。 “如你所言,你若是从京城来,又如何知道边境战况?莫不是潜伏已久?” “在下还有一方地图献与将军,将军不妨看后再做论断。” 辛忖细细思忖了一番,点了点头。顾兰亭低头,艰难动了动自己的脚,示意他地图在鞋子里。辛忖顿了顿,还是伸手去脱了顾兰亭的鞋子,拿出了地图。 “富桑的边防布阵图?你怎么会有?”他惊得忘记了起身,仰头看着顾兰亭,才觉她在乱发掩映中,竟有几分绝美凄艳。 他猛地站起来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辛忖一把扼住了顾兰亭的脖子,喝问道。 “想必将军也看出这张图是虚是实了,不知将军,可愿信我?”顾兰亭迎视辛忖,一字一句,未见一点儿害怕。 辛忖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以他守城的经验来看,那张富桑对已侵五城的布防图极有可能是真的。可她顾兰亭为什么会有布防图?谁又敢保证不是圈套? 他心中震动,无法回答。 犹疑了再三,辛忖还是没有定论,他摇了摇头,拿了布防图出了牢门。 走在牢房昏暗潮湿的甬道上,他忽然听到她破碎又铿锵的声音。 “频年战骨未曾收,居者劳劳成者愁。骄虏秋高时寇边,西风一动劳宸忧。” “多少战骨未收,多少忠魂枉死,辛将军,你就不想早点儿结束这战火吗?” 辛忖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已看不清顾兰亭身影,他却仿佛看到了她眼里的从容与坚定。 频年战骨未曾收,居者劳劳成者愁。这是正乐二年他前来东境戍边时写的诗,当年同他一起来的许多兄弟,如今已经变成白骨了。 连年战乱,多少忠魂埋骨他乡。 他心知眼前这位顾兰亭不是等闲之辈,其实在她说出“引而绝路,决壅于半济”几个字时,他便已经想信她了。可是,他背上背负着十几万大军和边城百姓的命,他马虎不得,他不能轻信。 “速速送信给太保大人查探此人虚实,另,派去竹平城的探子可回来了?” “回将军,回来了,还带回来了这个。” 副将刘影递给辛忖一张图,也是布防图。不过情报水平有限,这张布防图并不详细,只堪堪有几处兵防的位置、人数。 可却与顾兰亭那张上的是一样的。 他敛眸,神色愈发沉重。 “此去竹平城,可有什么新消息?可查探到了皇上的下落?” “回将军,我等潜入竹平城许久,却并未发现皇上踪迹,卑职怀疑,皇上已被抓去了富桑。” “继续去探。” 牢房内,顾兰亭问出那句话后便没有了力气,再度晕了过去。明明暗暗的光线落在她脸上,眼睫上,映着满身伤痕,分外凄美。 站在牢门外的狱卒看得痴了。 他看了看手上的鞭子,上面还有血,一时想不通刚才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他突然就想进去把她放了,可是辛将军并没有下令,他不能动她。不过他看辛将军的神情很是复杂,里面这个人,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正想着,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偏头看,却是辛将军又折回来了。 “开门!” “……”狱卒有些不明所以,不明白辛将军又回来干什么,还是恭恭敬敬开了门。 下一幕让他惊掉了两颗眼珠子。 辛将军,竟然在帮那囚犯穿鞋子。将军蹲下,握着那人脚腕,小心翼翼的样子,看来竟叫人觉得莫名地贤良淑德。 这是什么情况? “别虐待她。”辛忖朝狱卒道了一句,扬袖走了。 他之所以折回来,是想起来自己还没给顾兰亭穿鞋子,也是想确认一下,顾兰亭是不是女人。 没错,他拿地图时便怀疑她是女人了,那样一只小巧玲珑,白腻光滑的脚,绝对不会是男人的。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个谜,深不可测的谜。 顾兰亭在昏昏沉沉中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阳春三月,沈园院中,杏花如雨。 她在花下荡秋千,他在花下推,杏花落在他眼眉,似水。 他们在笑,在闹。 她眼中有江南的山水,他眼中有她。往鼻翼香风阵阵,看花落媚眼醺醺,迷人。 她本以为是一场温软的春梦,却不想“啪”的一声秋千断了,她跟着耳边狂风,堕入了无边的昏暗当中。 她极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却看不到方向。她觉得自己仿佛在一团迷雾里,她怕,她跑,一直跑却怎么也到不了尽头。忽然间,又从迷雾里渐渐出现他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她满怀惊喜地向他跑去,刚要伸手触到他的眉眼,他却从她眼前消失了。 她刚准备大声喊他的名字,场景忽然又切换到樱花树下,她与他荡秋千。秋千断了,她堕入迷雾当中…… 梦就这样周而复始,始而复周。 顾兰亭就陷在这场梦境里,这场迷雾里,怎么跑也出不来,怎么也看不到一点儿光。 开始,是杏花雨下梦初逢,三月熏风分外浓。藤绿秋千眉映水,涟漪濯意万千重。 后来,是混沌迷雾同日出,茫然举步向荒阡。回望红尘千丈远,与君相离一注烟。 开始是春梦一场,后来是万点心伤。 亦伤春梦亦伤心。 ☆、千山万重 富桑王庭之中, 一处小院。 是夜,月明星稀,院子里的槐花开得正好, 满枝素白,夜风拂过,摇曳出满院的脉脉清香。 李勖坐在屋顶上远望,重重楼宇映着如银的月光,正绽放出柔和清丽的光芒, 落在眸中便是盛景。 却不是他故乡。 “李勖, 我也上来啦!”提裙上来的少女一身艳红色的胡服,高帽掩住云鬓,明艳动人,正是富桑部落唯一的公主,阿古。 李勖听着她踩着石瓦,发出“吱吱”的声音, 眉头皱了一皱,仍是望着天上的明月, 没有应声。 “李勖,你在想什么呀?”阿古在李勖身边坐下, 眸子里有鲜艳明快的光。 “长安。”李勖静静答了一句。 “我知道, 长安就是你们的京城。长安好玩儿吗?长安远吗?是月亮远还是长安远?”阿古终究还是少女心性, 一股脑地问了很多问题。又抬眼忐忑地去看李勖,生怕他不耐烦儿了。 可那人眼睛里依旧沉静得如同玉轮河的水一般,没有一丝波动, 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长安远,抬头看得见月亮,却看不见长安。” “你想回去吗?” 李勖点了点头。 “那你想娶我吗?”她问得忐忑。 可她话音还未落,李勖便摇了摇头。 阿古叹了一口气,明眸里的颜色淡了下来。 “李勖,你来这里这么久了,本公主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呢?要知道,富桑所有的人都喜欢我的。”阿古瘪了瘪嘴。 “我不想娶公主,不是不喜欢公主,你很可爱。但我是大顺的天子,边境水深火热的时候,我不应该在这里,我不应该像个废人一样在这里。公主,家国于我,千山万重,不敢辜负。” “就像小橙子说的那样,你娶了我,我们富桑和你们大顺,就能以最快、最和平的方式冰释前嫌,止战交好。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我想要的,但是……” “但是你就是不想娶我是吗?” 阿古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大声打断了李勖,她不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李勖知道阿古生气了,于是没有说话。 “哼,不理你了!” 阿古觉得跟李勖说话总是让人越来越生气,就赌气偏头望向另一边,可她的眼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瞟。 她可是整个富桑真捧在手里怕摔了,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公主啊,可遇到了他,她所有的可爱都不起作用了。 要怪就怪,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竹安之战,他是手持红缨枪的少年天子,英姿飒爽,俊美无铸,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她第一次偷偷跟父兄上战场,就遇见他这么一个让她念念不忘的人。虽然他们富桑败了,可她并未觉得耻辱,因为对方是个配得上自己父兄的对手。 他的眉眼,他的神情,他持枪的动作……一切都是那么好看,她人生的前十八年,从未见过这般让人惊艳的人。 所以她便派了小橙子,将她掳到了富桑王庭。她相信小橙子说的,只有她与他和亲,才能换来大顺与富桑真正的和平。 所以她要嫁给他,也是为他好啊! 她还劝父王停军休整,就是为了给他时间啊,如果他早一日答应娶她,他想要的和平就可以早点降临。 可是他偏不答应。 “公主,此高地危险得紧,恰时候也不早了,还是请公主回去!” 阿古听到这句李勖同她说得最多的话,又瘪了瘪嘴。每次两个人单独相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李勖就会劝她回去。 她看他一点儿都没有看自己的意思,甩着袖子气哼哼就要走,无奈脚下一滑,踩碎了石瓦,眼看就要跌下去了。 “啊!” 说时迟那时快,李勖伸手一把搂住了阿古的腰,可没有依仗,两个人还是一起跌了下去。 “嘶……” 阿古嘶了一声,却没感觉到疼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摔在了李勖身上。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哈哈笑了。 “李勖,你明知道自己没有武功了,为什么还要出手救我?”小橙子那天的确给了李勖解药替他解了毒,可是后来他又给他下了毒药,封了他的武功,让他四肢软弱无力,好把他困在富桑王庭里,不叫他逃走。 “公主先起来……” 李勖推了一下压在他身上的阿古,没想到阿古不仅没起来,还低头朝他贴近,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脸。 她看到他眸色立刻冷了下来,脸上笑意还未散去,却猛地被他推开了。 他力气很小,可她觉得鼻头酸酸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救公主想多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想你死在这里,他们会说我谋杀你,那我就走不了了。”李勖抬袖擦着脸,狠狠地。 “李勖,你真滚蛋,你就不能骗一下我吗?你真是一句好话都不会说!”阿古终究还是哭了,气鼓鼓地抹着眼泪走了。 李勖缓缓走去了井边,就着冰凉的井水水,把脸洗了又洗。 洗完脸,他坐在井边看着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那小橙子给自己下的是什么毒,让他手脚无力得很,连走路都累。更不知道这样像个废人一般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想联系高集,可是没有信号弹。他想逃出去,可门外是重重重兵把守,简直是铜墙铁壁,他飞天无力,遁地无能,只能坐井观天,一筹莫展。 但他心里很清楚,他已失踪了十多天,三军无主必定生乱,他不能再在这里拖延时间了。 他抬头看,月华如莲,像心上那人温柔的脸庞。 他在想她在干什么,是抄书还是已经入睡。他在她有没有在想他。 三分夜色如水轻蔓长廊,也蔓在他心上。长夜未央,他踏着月光走进屋内,书案上有笔却无墨,他挽袖提笔,一字一句,空临兰亭序。 他盼再与她相见时,是天朗气清,惠风和昶。是四海升平,八方宁靖。 没有饥荒和战火。他可以给她所有想给的,幸福与快乐,还有,非你不娶的承诺。 竹安城。 顾兰亭醒来时,发现自己已是躺在了床上,冬暖正在窗前着看着她,眼眶红红的。她心下一喜,知道自己这是从牢里出来了。 “小姐,你终于醒了。”冬暖笑了,喜极而泣。 “谁许我出来的?是辛将军吗?” “是的小姐,是辛将军,他收到了周勃周大人的信,他现在相信你不是什么奸细了。” “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了小姐,小姐你要不要吃些东西,我听你昏迷时,肚子都在叫了。” “好啊!”顾兰亭笑了笑,忽又想起什么,拉住冬暖的手打量了她一圈问道:“冬暖,你这几天被关在哪里?他们有没有打你?可有受伤?” 冬暖心上一暖,道“小姐放心,我跟女犯关在一起,他们并没有打我。小姐,你应该关心你的伤才是,你看你这身上,到处都是大伤小伤,新伤旧伤……”冬暖说到后面,鼻子一酸,又要落下眼泪来。 “别哭啊冬暖,我的脸,会好吗?”顾兰亭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脸上也受了伤包了纱布。她摸了摸左半边脸上的纱布,忐忑地问道。 “小姐放心,鞭子伤的不深,军医说了,有月余便会好全,疤痕也会消掉,他们这里的伤药很灵的。” “甚好,甚好。” 顾兰亭又摸了摸自己另一边脸,她还是挺担心她的脸的,要是花了,她还怎么见人,怎么……去见李勖? ☆、决壅半济 顾兰亭吃罢饭, 便立刻去了中帐见了辛将军。 辛忖此时已知道了顾兰亭真的是周勃派来的人,他心中愧疚,拉不下脸面去见她, 没想到她自己来了,正好省得他还要扭捏一番了。 “顾生可好些了?” “多谢辛将军挂心,好多了。辛将军这可是准备攻城了?”顾兰亭看着辛忖身前的作战图,单刀直入地问道。 辛将军点了点头,道:“本将与副将们商量了一番, 确实有攻城的打算。可近日天气愈发炎热, 玉轮河河水渐枯,我怕现有河水不深,不可付于水淹富桑军之用啊!” “将军莫要担心,下官进来时偶然观天象,玉轮河上游乌气甚重,想来不出两日, 上游便会有一场大雨,水可迅速积聚, 为我等所用也。” “如此甚好。只是眼下还有一个问题……竹平城位于玉轮河下游,我与副将们商量之后, 决定建堤坝堵住中游半壶口处, 待作战时, 将富桑军引入河中,掘开堤坝,叫河水冲天而下, 淹了富桑军。可这建堤筑坝之法,费时费力又声势浩大,实在不是上佳之策,我等正愁没有好法子,不知顾生怎么看?” 顾兰亭抓了一把面前战堡里的黄沙,道:“就用这个,竹安城的九曲黄沙。以沙袋储之,列其于中游半壶口处,以之为堤,且设大网与纤绳,使得作战之时,埋伏于中游的将士们能迅速拉开这堤坝,好让大水纷扬而下,水淹富桑军。” “顾大人好方法,末将听闻顾大人乃是今科状元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陈将军过奖了。”顾兰亭闻声转过身来,见来人肩膀浑圆,满脸茂盛的络腮胡,便猜他是辛忖的左右手之一,陈行陈将军。那跟在他后面这个年轻一些的,并未蓄胡子的,想必便是另一位左右手,刘影刘将军了。 “下官顾兰亭,见过陈将军,刘将军。”顾兰亭恭恭敬敬的拱手作了一个揖。 陈刘二人见顾兰亭竟然认得自己,微微有些讶异,但都没有多言。 “此番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可末将总觉得不妥,你们想想看,那富桑军不知为何单方面停了战,万一攻城那一日,他们不出来迎战怎么办?”刘影语气中肯,问在场的另外三人。 “这个,我到有个法子,这玉轮河是竹平城的唯一水源来源,倘若我们把竹平城内的饮水通道堵住,断了他们的水源,难道他们还会不出来?”陈行满脸笑意地道。 “此举不妥,竹平城内尚有许多大顺百姓,倘若渴死了他们怎么办?下官自京城前来,一路上已看到许多地方,百姓因为战争带来的饥荒茹毛饮血,饿殍遍野。要是断了水源,不知道富桑蛮子还会做出什么事,万万不可!” “那顾生有何高见?”辛忖瞥了一眼黑着脸的陈行,问道。 “我听说扶桑人喜好面子,攻城时派个牙尖嘴利的去叫阵,就说他们胆小不敢迎战,激怒他们,他们自然会出来。” “诶,对!本将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个法子好,刘影你牙尖嘴利,就派你去了。”辛忖一拍大腿,觉得顾兰亭说得非常之对,枉他震边数年,竟然忘记富桑人这个品性了。 “哈哈,一定要他们尝尝我这三寸不烂之舌的厉害。”刘影很是乐意。 只有陈行全程黑着脸。 待两位副将走了之后,顾兰亭才问辛忖:“将军可否告诉我,皇上他是如何失踪的?” “此事,说来也蹊跷。竹安城收复那一日,皇上说要微服出去,本将看竹安城里相对比较平静,皇上又武功高强,且有高集高大人在暗中保护,就没有阻止,就连皇上又不让卫兵跟着我都忘记反驳了。我们都没想到,他会被一个孩子掳走了。真是失策,失策!” “也就是说失踪的时候高集在场,那他人呢?” “依高大人所言,那日他本来是跟着皇上的,皇上正与一个小孩交谈时,城楼上有人朝皇上射了一支羽箭,他便飞奔去寻那刺客了。等他追刺客无果,回来时皇上已然失踪,只剩下这支羽箭。高大人如今应该是潜入了富桑去寻皇上了,可我们与他失去了联系,不知现况如何。” 顾兰亭仔细看了看那支羽箭,看到箭尖点着些微蓝色,眸色不由得深了起来。 “这箭有毒,皇上中毒了?” “好像……是的。” “将军可知那小孩是谁?” “不知道。” “那这毒可有解药?” “有的,此毒虽为富桑至毒,但在东夷边境,很多大夫都会配制解药。” “那便好。”顾兰亭微微放了心,她希望李勖已解了毒,希望他是安全的。 不过三日,十万大顺军便已准备好了一切攻城事宜。 六月十二日,大军横刀立马,兵临竹平城下。 果然如顾兰亭所料,刘将军出言相激之后,富桑很快便出城应战。 富桑王以为大顺的皇帝都被抓走了,大顺必然不敢贸然攻城,故在竹平城只留下了一个草包将领金山。 金山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大顺军此番攻城之举让他觉得敌人太不把他这个将军放在眼里了,所以他几乎想都没想就打开城门迎战。反正他只接到命令说不准攻城,没说敌人来了也要猫在家里,不去应战。 “你们大顺皇帝都是我富桑阶下囚了,竟然还这么嚣张?竟然还骂街式攻城?看我不挫挫你们的锐气,把你们都撵到玉轮河对岸去!” 金山带了富桑军出城迎战,他脑中其实全无一点战略,只想着要把大顺军都逼到玉轮河对岸去,这样才能打出他金山的威名来。富桑将领无数,他早就想在众将领中间脱颖而出了。 他信心满满,便觉得打仗也越发顺利起来,很快便把大顺军都撵回了玉轮河对岸。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得胜回程之时,他带领着兴高采烈的将士们才走到玉轮河中心,不知哪里来的洪水轰然而下,将士们猝不及防,被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与此同时,岸上的辛忖立刻调转枪头,马上又来进攻他们富桑这些被冲散的将士。而且还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攻破了竹平城。 金山到死也没有明白自己为何会大败,他的身躯倒在玉轮河中,死也未瞑目。 玉轮河一役战罢,竹平城就此收复,城中富桑军民也很快被控制起来。 鏖战月余,第二次告捷,且还是让镇守竹平城的富桑军全军覆没,三军皆快,士气大振。 辛忖第二天晚上便下令在城中犒赏三军。 辛忖将顾兰亭与左右手刘影、陈行都安排在了中军账中,喝酒庆祝之余,顺便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陈行对于顾兰亭老是参与军机大事很不满,尤其是她经常反驳他的言论,让他更是厌恶。他一直摆着一副臭脸想给顾兰亭看,可无奈顾兰亭规规矩矩坐在那里,根本就没看他。 他再看辛忖与刘影二人,对这个顾兰亭都是一脸欣赏。 真是中了邪了! 事实上,未免军心惶惶,皇上失踪一事,辛忖并未向将士们泄露,只有他自己和陈刘这两个心腹将领知道。可皇帝久未出现在三军阵前,少不了还是会引起军心震动。所幸今天玉轮河一战大胜,众人众志成城,军心也稳定不少。 众人知道竹安一战皇上受了伤,此刻都以为皇上是镇在幕后给辛将军做军师了。 辛忖知道,如今军中局势能这般稳定,顾兰亭功不可没。 “顾生,此战还多亏了你。此前质疑你身份害你在牢里受了诸般苦楚,是本将糊涂了,现浊酒三碗,权当赔罪。”辛忖是个豪爽的人,说话间便咕咕咚咚将面前三碗酒一饮而尽,眼里毫不掩饰是对顾兰亭的欣赏。 “将军过誉了,下官也敬将军一杯。”顾兰亭当然不能用碗,她只堪堪喝了一杯酒,便觉喉中生疼了。 在坐的另外两位都知顾兰亭身体非常不好,也未多说什么,都站起来敬辛忖酒。 “将军,不知接下来是继续攻城还是如何?”觥筹交错间,刘影问道。 “当然是趁胜追击,继续攻城,收复另外三座城池!”陈行乘着酒兴,有些口无遮拦,率先答道。 “那皇上怎么办?”刘影又问。 “等我们不日就攻破三城,攻至富桑王庭,还怕他富桑蛮子不交出皇上?”陈行乐呵呵地道。 “等?陈将军这是什么话?我大顺的天子,怎么能久居他国阶下?我等身为大顺臣民,怎么能不速速去营救?” 说话间,顾兰亭腾地一下放下酒杯,眼光逼视陈行。陈行只觉她眼光里怒气与杀气蒸腾,看得他心里一凛,当下便说不出话来了。 不只陈行,辛忖和刘影也被震住了。 ☆、病入膏肓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半饷,刘影干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吭, 要我说啊,这两件事是要同时进行的。眼下竹平城已破,相当于通往富桑部落的大门已打开了,我们要尽快营救皇上,但还有竹溪、竹山、竹亭三城也要尽快收服, 要彻底把富桑蛮子打回去, 不能给蛮子留任何机会卷土重来。”过了竹平城,就是富桑部落境内了,而另外三城散布在竹平城周围,四城地理位置都很重要。 “对,这两件事都刻不容缓。”辛忖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点头附和道。 “辛将军可继续攻城, 下官自会带人去营救皇上。希望到时候,我们都有好消息。”说话时, 顾兰亭慢慢将面前的酒杯和筷子都摆正,纤长的手指在军帐昏黄的灯光下格外白腻。 “对对对, 都会有好消息!”刘影笑哈哈地出言附和, 想叫气氛缓和些。 “顾生准备何时出发?”辛忖问道。 “后日, 下官身上伤还未好,况且,还得计划一番。”顾兰亭用余光看了陈行一眼, 又道:“天色不早了,还望三位将军开怀畅饮,下官身体不好就不奉陪了,告辞!” “顾生早些休息。” 辛忖起身送了几步,看顾兰亭走远心里不禁叹了口气,他明显感觉她刚才很气愤,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疏离了。 她应当,是极在乎皇上的。 顾兰亭往军帐外走了几步,寒凉的夜风吹过,她便有些站不稳了,还好冬暖及时搀住了她。 “冬暖,可查到那陈行陈将军有什么不对?” 冬暖摇了摇头,“只查到他原来也是文官,家里落没了才投笔从戎的,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顾兰亭点了点头,她心知没那么容易查出来什么,但她心里已笃定,那陈行必然是有问题的。 “你可联系到了高集?” “小姐,他就在你身后。”冬暖也是刚联系到他。 顾兰亭惊讶间回头去望,果然见一身黑衣的高集正站在不远处。 “他……皇上在哪里?” “回顾大人,皇上此刻正被困在富桑王庭。”高集对顾兰亭极是恭敬。 “冬暖,我们这就出发,去富桑王城!” “现在?小姐你刚才不是说后天么?”刚才冬暖站在中账之外,也听到了。 “即刻就出发,我怕待在这里,有人会对我们不利。” “是。”冬暖自然清楚顾兰亭说的是谁。 收拾好东西留下信,顾兰亭一行三人当晚便溜进了富桑境内。 天色甚晚,三人找了一家客栈投宿。 冬暖在铺床,顾兰亭坐在堂中喝茶,高集恭敬地立在她身后。 “顾大人,皇上被困在王庭之中一处小院中,不知我们……顾大人?顾大人?”高集话还没说完,便见顾兰亭趴在了桌子上,手上还捏着茶杯。 他心里一惊,伸手去探她鼻息,还好,呼吸还在。 差点儿吓死他了。 “小姐?” 冬暖闻声跑来,她轻轻晃了晃顾兰亭,她没醒,又摸了摸她额头,烫得骇人! “高集,快去,去找个大夫来!” “好!”高集应声,直接从窗户飞身而下。 客栈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馆门久敲不应,高集便破门而入,当家的大夫还没睡醒,就被高集强行带到了客栈给顾兰亭看诊。 大夫摸着顾兰亭的脉,苍老的白眉皱成了一团。 “这位姑娘身上有重伤?” “是。” “病人现下晕倒该是因为重伤未愈又思虑过甚患了风寒,可她……”老大夫顿了顿,有点儿不敢说。 “她怎么了?你说啊!”冬暖整颗心都仿佛被吊着,又慌又急。 “病人两颊如胭脂色,且有骨蒸潮热、阴虚劳损之相,想是劳热生虫在肺,是为肺痨之症。不知病人,可有咳喘咯血之状?” “是,是有,但很少。”上回落水之后落了病根,顾兰亭便开始时不时地咳嗽了。 “很少?那这是何物?” 老大夫自顾兰亭袖中发现了一方染血的绣帕,递给冬暖。 那绣帕上血迹斑斑,想来咳了不只一回。冬暖捂住嘴巴,滚烫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怪不得小姐在她面前咳嗽都是极小声的,原来她在刻意瞒着她。她纵然病入膏肓,也不叫她知道,不叫她担心。 冬暖心中大恸,差点儿没站稳,高集伸手稳稳扶住了她。 “这倒是个要强的孩子,知道自己病重,不想叫你们担心。肺痨之症虽为不治之症,又颇为熬人,但……看上天造化,总会有别的可能。” 老大夫开了一张药方便走了,冬暖含泪送大夫出门,站在门口,感觉手上的一纸药方竟似有千钧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小姐什么时候已经知道了呢?什么时候,这病已经这般重了呢? 高集把冬暖拉进屋,关上门,转身小心翼翼地把她搂进了怀里。 “别担心,大夫也说有别的可能不是吗?顾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我保证,她会好起来的。” “嗯……”冬暖知道高集在安慰自己,她点了点头,又道:“不要告诉小姐我们已经知道她的病了,她不想我们知道,我们装作不知道,或许她还能舒心些。” “……好。” 高集眼睛有些疼了,他搂紧了冬暖,看了一眼床上脸色苍白的顾兰亭。 他今天才知道这个状元郎是女的,知道她就是皇上心心念念了六年的女子,他当时还为皇上高兴,可是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了。 六月十四日。 顾兰亭还未醒来便听得富桑王城内热闹起来,有吹打喜庆之声,像是在准备什么盛事。 “冬暖,外面在干什么?”顾兰亭边穿衣服边问。 “听富桑人说,他们的公主后日要举行盛大的婚礼,所以城里热闹起来了。” “说不定富桑单方面停战也是因为这个,这个公主,看来很受宠呢!” “听说她是富桑唯一的公主,当然会受宠。” “我也想出去看看。”顾兰亭说着便走到了窗边,王城已铺了十丈软红,沿途张灯结彩,好不漂亮。 “小姐,别在这儿受风了,先把药喝了。你昨日晕倒了,大夫说你得了风寒,如今要好好养着。” “好。”顾兰亭乖乖地喝药了,她知道自己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但她很惜命。 如果可以,她要尽量多活几年。 “高集呢?”顾兰亭喝完药,问道。 “我叫他下去端些吃食去了。” 冬暖话音刚落,高集便进来了。 “吃的来了!” 高集将吃食一一在桌上摆好,他今日穿了一身寻常青衫,弯着腰的样子倒像极了一个贤惠的“媳妇儿”。 顾兰亭看了冬暖一眼,脸上起了些微笑意。 “你们吃过了吗?”见桌上只有一碗清粥和几样她喜欢的小菜,顾兰亭问道。 “吃过了,小姐,你快吃,多吃一点。” 顾兰亭点点头,慢慢吃起来。 饭罢后,三人在王城街上逛了逛。富桑人与大顺人容貌差别并不大,大家又都忙于装饰街道,便没有人发现他们。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有达官贵人,也有平民百姓,还有挑夫挑着担子吆喝,偶尔还有几只骆驼穿行在人群中,三教九流混成这一趟,好不热闹。 虽为异乡人,但顾兰亭在这喜庆热闹的气氛中,面上也开心了些许。她看富桑人是面善的,想来两国若是能停战交好,互通贸易与文化,必然是一番繁华的景象。 “高大人,皇上具体是在王城哪里?可容易救出来?”顾兰亭有些累了,站在阁楼上,远望着王庭一角,问道。 “回大人,皇上被关在王庭一处废弃的小院里,周围有三重重兵日夜巡逻,约有百人的样子。属下想尽办法,也未能进那小院一探,但却是远远见过皇上的。”高集递给顾兰亭一方富桑王庭地图,上面标注了皇上被困的位置。 顾兰亭细细看了看,李勖被困的小院在王庭的西南角,离王庭南门距离并不太远。 “后日富桑公主大婚,想来王庭守卫该会有所松懈。我们可当晚想办法引开守卫去营救皇上,高大人以为如何?” “如何引开?” “王庭西南方有一藏宝阁,我们可以烧了藏宝阁,待守卫去救火时乘机救出皇上。” “这听起来是可以,但是仅以我们三人之力,是否不太行得通?” “人太多了反而不太好,我们悄悄救人就好。”顾兰亭看着地图,心里已有了打算。 “可是我们该如何混入王庭呢?”冬暖问道。 “富桑人喜欢看戏,我看城中有许多戏班子,方才还听到他们兴高采烈地说会进王宫表演,我们们想办法混进戏班子即可……咳……” 忽地一阵风来,带了些黄沙,顾兰亭掩唇低声咳嗽起来,冬暖轻轻替她拍着背。 高集看着顾兰亭消瘦的背影,切实感受到了冬暖的心疼。饶是铁面如他,也有些心疼了。营救皇上之事,她想得面面俱到,可是她自己,她应该从未想过。 ☆、凤冠霞帔 六月十四日。天朗气清, 惠风和畅。 富桑王族唯一的公主大婚,数十里的红妆从街头铺到巷尾,数百人的送亲队伍井然有序, 逶迤前进。 顾兰亭跟着戏班子,着一身胡服,匿在送亲的队伍中间。 满城的槐花竞相开放,树上挂着数不尽的红灯笼、绣球花,风沙卷着花香刺得她头晕。她抬眼去看, 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富桑士兵, 周围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百姓们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放火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顾兰亭在吹吹打打声中有些耳鸣, 她捂了捂耳朵。她想起自己还没见过那公主,便踮脚往前望了望, 她隔得远,却仍然可以隐隐见得花轿里俏丽的身影。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为何不见驸马?”她问身旁的戏班子班主。 “这老朽也不知啊, 他们说驸马在王宫里, 等我们进了王宫就能看到了。” “公主怎么突然就嫁人了呢?我上回看到她, 她还在草原上跳舞呢!”戏班一位伙计问班主。 “这就更不知道了,只晓得王宫里吩咐我们说驸马是公主的心头宝,叫我们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表现, 一定要叫驸马看了高兴。”班主搂紧了怀里吃饭的家伙,脸上满是笑容。唱好今天晚上这一出戏,好几年的吃饭钱都会有了。 顾兰亭看着老班主带笑的眼睛,眼里闪过一抹伤愧。她希望,今天能够一举成功。 “群祥既集。二族交欢。敬兹新姻。六礼不愆。羔鴈总备……” 听唱礼官说着述婚诗,顾兰亭不禁接了起来:“六礼不愆。羔鴈总备。玉帛戋戋。君子将事。威仪孔闲。猗兮容兮。穆矣其言。” “这是大顺人结婚才念的诗,你怎么也会?”老班主问顾兰亭。 “……走南闯北看多了听多了,就记着了。”顾兰亭答完发现有些不对,又问:“为何公主结婚却要念大顺人的述婚诗?” “我听人家说,驸马是个大顺人。”旁边一个戏班伙计小声说道。 “怪不得仗都不打了呢!”老班主叹了一声。 “公主肯定很爱驸马,婚礼样式都是按大顺的风俗来的。”伙计赞道。 “怪不得,怪不得我越看公主那婚服越像凤冠霞帔,原来……还真是的。” 顾兰亭踮着脚又看了一眼婚轿的方向,心里忽的一窒,一股腥甜立时涌上喉头。她咬紧齿关,慌忙拿出手帕,慢慢将血吐了出来。怕旁边人发现异常,又赶紧塞进了袖子里。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顾兰亭抬眼,觉得天都暗了几分。 为防被发现,顾兰亭和冬暖、高集三人分散在了三个不同的戏班子里,等到了王宫,戏班子都被安排在下人所,三个人才汇合。 戏班子的表演晚上才开始,白天大家都待在下人所,练习的练习,闲聊的闲聊。 “高大人,出的去吗?”顾兰亭看高集出去了又回来,问道。 高集摇了摇头,道:“出不去,门外守卫不允许我们出去。”他使了个眼色,顾兰亭用余光去看门外,那几个守卫正盯着他们。 “如果我没记错,翻过这下人群的南墙,外面是小花园,穿过花园就是……” “嘭!” 顾兰亭话还未说完,忽地从门外甩进来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已经死了,还是被一剑封喉。 屋子里一众人顿时慌乱起来。 “大王有令,私自外出,图谋不轨者,格杀勿论!”带头的守卫拿剑指着众人,厉声喝道。 那剑尖上还滴着血,众人吓得脸色发白,顿时噤了声。 守卫头领环视了屋内一周,看大家都低着头一副害怕的样子,才收了剑出去。很快就有人把那具尸体也抬了出去。 “不吉利啊不吉利,今天结婚不吉利!”人群中有人小声嘟囔。 “是啊是,都见血了!”有人附和。 “我们就安静在这儿等晚上,多吃点儿东西,吃饱。”顾兰亭拿了桌上一枚不知名红果子,对冬暖和高集说到。 “是。” 手里的果子鲜艳得像是刚才那人剑上的鲜血,顾兰亭擦了擦,慢慢咬了一口。 按这个情况看,今天晚上怕是一场恶战。 驸马没露面,王宫内看守得这么严,守卫在知道不吉利的情况下还是杀了人……这场婚礼,颇有些诡异。 王宫西南角。 李勖一身红衣,枯坐在井边。 他看着木桶里摇摇晃晃的水,心里如狂风骤雨侵袭,脸上却是死一般的平静。 前日…… 那天很反常地,公主没来,小橙子却来了。 “皇上,听说京中来了一位从六品翰林官……”小橙子故意没说完,可他看李勖的脸色已经忽地变了,眼眶顷刻红起来。 但李勖没说话。他心知大顺军中有富桑的探子,他要看看小橙子要同他说什么。 “看来……那位翰林官,确实与皇上交情匪浅啊。怪不得皇上登基三年,未立一后一妃,原来,哈哈,是喜欢男人啊!”小橙子笑得狰狞,眼里的阴骘与他稚嫩清秀的脸一点儿都不搭。 李勖冷着脸没有反驳,他心里又惊又喜,又怒又怕。明知山有虎,她何苦又要来呢? “你要干什么?”他坐在井沿儿上,敛了情绪,抬首问小橙子。 小橙子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锦囊还有一方绣帕,递给了李勖。那绣帕上绣了“兰亭”二字,那锦囊……李勖眸色大变,这不是他交给阿宁的锦囊吗? 他打开看,确实有一绺结发。 “她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了?” “顾兰亭……当然在我手上。”小橙子看了一眼那结发,眸色微微变了变。“也没把人怎么,就是把她的命捏在手上了而已。” “你们想要朕做什么?” “皇上,我要你心甘情愿娶了公主,否则……我便叫那顾兰亭死无葬身之地。” “只要她平安,我答应。”李勖握紧了锦囊和绣帕。 小橙子没想到李勖会答应得这么快,面上颇有些惊讶,因着这样悖于世俗的爱情,真的值得? 公主软磨硬泡这么多天都有没有用,他还以为李勖要抵死不从了,没想到…… “若是我要你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你愿意吗?” “愿意。” 看李勖答得很快,像没有过脑子一样,小橙子不禁哑然。 她,便是他的命。 “这件事,不要告诉公主。只要你心甘情愿娶了她,让她高兴,我不会伤害顾兰亭的。”小橙子严肃地同李勖道了一句,扬袖走了。 其时顾兰亭并不在他手上,他只是得到消息说顾兰亭来了富桑王庭,恰好探子还送来了顾兰亭的两样东西,他空手套了个白狼而已。 他做这些,公主并不知道,他只是,只是想叫她事事如愿,叫她开心而已。 李勖自然也看得出来小橙子的心思。 富桑王不过是想要他明媒正娶了阿古公主,这样富桑才能以姻亲身份,平等地与大顺共享这盛世太平,不至于落得个臣下的身份。可小橙子,他做什么,都是为了能让公主开心。 又或许,他还远不止这么简单。他眼睛里,还有野心。不是放手,是占有。 槐花落蕊,正悠悠扬扬落到李勖身上,恍若红衣染雪,分外凄然。 李勖捻起一朵槐花,嗅了嗅,忽地脸色便变了。这花香里,带着丝丝不寻常的气味儿。他看着面前的槐树,忽然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水桶,把锦囊和绣帕放进了心口,踏着积水进了屋里。 关上了门,李勖只觉胸中气闷,万般不好的想法都涌上了心头。可他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觉眼前一黑,人已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