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故人已归
拜花岭上三间木屋, 屋檐上挂着飘扬的红绫段, 石板小道残缺了几块, 以无声的方式告诉来者此地的年岁。 门外立着一块“闲人勿近”的木牌,旁边长着一株爬山虎, 旺盛地基本上已经看不出这木牌的作用了。 谢卿原先在溪华那弄来一只会说话的鹦鹉, 萧宁把它当狗养, 好话没教几句,教的这只鹦鹉从头到尾只会“萧宁”和“汪汪汪”。谢卿说他忒不要脸, 在畜生身上也找存在感。 萧宁一边喂着鹦鹉鸟食, 一边逗弄它叫几句萧宁。 “这叫认主, 现在的小孩养大了翅膀都硬了, 只有把它捻熟了,以后才不会离开你。” 谢卿皱着眉头, 端来一盆常温的水, 搓洗毛巾,将喂食的萧宁拽过来, 给他擦洗手中的污泥,随后摘下绑在他眼睛上的白布,仔仔细细一点一点给他擦拭。 “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何会想着我会离开你。” 萧宁习惯了黑暗,他能根据近身的温度判断位置, 抓着谢卿移过来的毛巾捻了几下, 理了理发鬓,悠闲说:“你以后不娶媳妇儿啊,有了妻儿后你还会陪在我身边?到时候可就嫌我烦, 想尽办法把我撵走咯。” 每当谈到娶媳妇这个话题,谢卿总是回避,语气听上去不耐烦:“我以后不娶媳妇。” 萧宁点头:“不娶也好,和你爹我云游四海也不错。” 谢卿换下白布,而后将准备好的红色丝巾重新给他缠上。他发现萧宁喜欢红的,一个瞎了什么都看不见的人,对某些方面还挺固执的。 谢卿给萧宁换好了眼布,端着水出门倒掉,回来发现他翻箱倒柜在找东西。 “找什么?”谢卿问。 萧宁摸黑找,不显得笨拙,不过找了半天没找到,奇怪问:“上次溪华不是送了几瓶灵丹妙药的吗?怎么找不到了。” 谢卿走过去,在最上面的柜子上掀开一块布,从里面掏出几瓶药排排放于手中,说:“你是不是记性变差了,上次不是说山上盗贼多,好东西得藏起来,不然就给偷走了。说,金疮药,治内伤的,解毒的,你要哪个?” 萧宁伸手随便一指说:“解毒的。” 谢卿拿了瓶子放于他手里,又问:“你要解毒的药干什么?” 萧宁从里面倒了一颗药,说:“相府降百草被偷了,豹子寨有人等着救命呢,你把这颗药送过去,救人。” 谢卿摸摸萧宁的额头,没毛病似的问道:“萧宁,你没毛病,豹子寨可是土匪帮,你救他们?” 豹子寨是城里名声响当当的土匪窝子,抢民生是他们经常干的勾当,虽蛮不讲理,粗鲁莽夫,却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知道了便救一命,有些人还是无辜的。”萧宁回想今天那些人在酒楼里杀人的事,顿了一会,又添了一句:“他人犯下的罪孽日后必会承担,另当别论了。” 谢卿说不过他,认命地拿着药出去了。给土匪拿药,说出去真新鲜,他好歹也是这片有头有脸的人物,年少成名,是许多小子姑娘崇拜的对象,这事要传出去了,他的一世英名要毁了。 谢卿刚出门,溪华的飞鸽传书就送来了。 溪华一般在玄冰山庄的时候足禁挺多的,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他不会飞鸽传书过来。 木筒里就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 “萧念稚,有人在拜花岭山麓看见扶艳了。” 萧念稚不能见物,溪华给他的讯息都是通过特殊处理可以用手指摸出来的字。 两指摸到扶艳字眼的时候,萧念稚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后将那纸条丢进了正在燃烧的火桶。 背着篓子上山砍柴。 “看见了就看见了,又不妨碍我上山砍柴。” 他对扶艳有朝一日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毫不惊讶,他早就知道扶艳不会死,也不可能死,关押在阴泉之境没什么可怕的,说白了,他是带着光环的主角,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萧念稚嘴里咬着青草,心想,天下人都死光了,他都不会死,这是天命好吗。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扶艳这次出来竟然花了二十六年的时间,好像和大千书里的时间界定有些出入。 太长了点…… 翌日,萧念稚照常去城里摆摊,太阳不怎么烈,街道上人不少,但在他摊前停驻的没有几个。 他有些奇怪,往常总能听到些经过的人驻足犹豫着要不要算一卦,有些因为钱或者不相信走开,有些心结缠心,便会坐下来和他交谈一番。 萧念稚脸上挂着清淡的微笑,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但时间过去两个时辰,依旧没有顾客上门。他就纳闷了,心想,难道自己笑的不对? 接近午时,阳光直射他的摊位,萧念稚坐不住了,反正今天捞不到钱,不如回家歇着。 刚准备收摊,来了一个人,张口说了一堆听不懂的瞎话,搅得萧念稚一头雾水。 “我说大仙,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我在这看你很久了,你算个命好歹上门招揽人,一句话不说坐在这,谁会找上门?还有,你笑的也太假了点,多少年没笑过了?没人跟你说,笑的时候,嘴角上扬的角度刚好可以露出八颗牙齿吗?还有你的眼睛是真的瞎吗?” 萧念稚沉不住气,本来阳光晒得有点烦躁,听他聒噪说个不停,更觉心神烦忧,气着气着觉得好笑,说道:“这位朋友,你若想找我算命,话就不能说的太多。” “容易暴露你自己。” “咦?我暴露什么了?” 萧念稚和此人中间隔着一张算命桌,上面摆着一个求签筒,还有一叠黄符,风一吹,黄符纸张哗啦乱飞,好在有压木压着,不至于飞走。 “你站我面前挡着迎面吹来的风了,你身上的药味很浓,而且是多种药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在下跟药草打过几年交道,一闻便闻出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的是,交杂在多种药草味中间隐隐独引出来一种牡丹的香气,城中有规定,非相以上官员不得种植牡丹,那这城中有种牡丹的只有相府了。” 萧念稚说了一串,最后一锤定音,道:“你是官府赏银榜首的曲临风。” 曲临风一惊,失神似的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声嘀咕:“真是大仙啊,你瞎不会是装出来的?!” 萧念稚神秘一笑:“我刚乱说的。” “乱说都这么准?” “谁知道呢,兴许天注定的。” 曲临风挑了一根竹签绕在手中玩弄,笑嘻嘻说:“那大仙可知为何今日没人照顾你生意?” 萧念稚:“为何?” 曲临风靠近了些,语气轻浮:“因为我在你摊位前竖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坑蒙拐骗,专坑良家妇女。” 终于揭开谜团,萧念稚认命,他应该出门给自己算一卦,看看最近是不是忌出门,净遇到不顺心的事。 “有事吗,曲大侠。”萧念稚只想快点赶走这个倒霉主,收拾东西回家。 曲临风道:“大仙给我算一卦,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遇到我的那个人。” “求姻缘?” 曲临风点头。 萧念稚不想理他,随便一说:“站在你身边的就是。” 他想曲临风身边也许空无一人,又或许路过百十的路人,此话告诉他有缘的就是他的那个人,含糊其辞,也不能算瞎说。 谁知曲临风看了一眼身后,和某人对视了一眼,转头笑的一脸春风荡漾,道:“大仙果然厉害,了不起啊。” 曲临风身后那人白衣紫纹饰,手持一把冰紫色的剑器,冷漠地转过头去。 “那可以放我走了吗?”萧念稚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竹签筒,却被曲临风一把按住,道:“大仙不介意送我一根竹签。”方才挑在手上的木头签子正巧得一个上上签。 “上上签啊,大仙,写的啥我看看,嗯……五行不缺,天降贵人。呀,这个好啊,是不是在说大仙你,我以后拿着这个签找你帮忙,你应该会答应?!” 萧念稚终于忍不了了,想伸手去夺回木签,被曲临风伸手挡回。 “你脸皮这么厚?” “不厚怎么能当盗中之圣呢!” 萧念稚心一横:“还我。” “不还。” “我以后靠这个赚钱的,你拿走一根,我怎么揽活?” 曲临风摇头:“没差。” “你!” —— “还给他。”忽然一个男声插入他们俩中间。 萧念稚闻声一震。 这声音恍惚是冬雪消融破开春水的冰裂声,有些沙哑,却丝毫不影响其中的清澈,像是久别的故人相遇寒暄中夹着思念,又仿佛经历了风霜之后卷带的深沉世故。 像春日停留在花间的妙语铃音,很好听。 曲临风侧头打量着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不长眼的人,盯着看了一会,忽然笃定说:“你该不会是月下州南宫府里的那位,叫……扶艳。” 来人没有搭理他,双瞳剪水,却布满血丝,正贪婪地,一点一点描绘着萧念稚的轮廓。 曲临风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忽然灵光一现反应过来,指着萧念稚说:“你,你不会是萧念稚?!” 萧念稚突然从泛滥的苦水中醒悟,清了清嗓子,道:“不是,我叫萧宁,就是一个姓,别瞎说。” 曲临风不解其中情况,摸着脑袋说:“也对,堂堂萧大仙君怎么是个瞎子呢。喂,这位,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你有事也得先排队。” 扶艳轻轻扫了他一眼,而后又转回萧念稚身上,犹豫了一下,默默排到曲临风身后。 想着前面站着扶艳,萧念稚浑身不自在,也不管曲临风说啥他一个字听不进去,只想着收拾东西滚蛋。 “能不能别说了,你话怎么这么多?我要回家,我儿子还在家呢。” 曲临风一口水差点喷出来,问:“大仙你成亲啦?道士不都不娶妻的吗?” 萧念稚挥手,“干你屁事!” 作者有话要说: 攻是小狼狗,是个好攻,不要被前面误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