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7)
了下去!若说血缘身份,我祖上可是宣武公的二公子,比她那小宗近了许多!凭什么她享天下盛誉,而我被人提起,就是区区纨绔?”说着,犹自不满,“如今她遭人揭穿身份,还累得全族人陪着她受累!最气人的是,当初逃京,她竟然都没有派人来通知我一声!让我在花娘肚皮上给抓了个正着,真是臊皮死人!哼,不瞒殿下,她既然不顾全血脉亲缘,也别怪我日后飞黄腾达之时,心狠手辣,拿她亲故下手。” 二皇子笑道:“她一介女子,翻不出大浪来。这天下,还是得由你我男人来书写。” 黎公子应是:“若不是殿下将我搭救出了大牢,小可现在只怕已经是身首异处的孤魂了。所以日后殿下但有什么吩咐,我一定义不容辞!” 二皇子一边点头,一边起身:“好。” 黎公子逮住他的袖子,请命道,“我知道我不如苏卷冰千万,但我对殿下忠心可鉴天地,只要殿下所愿,我愿意今后继续与苏卷冰为敌,用尽黎家所有,只为殿下的皇位安稳。” 他倒是将自己的利用价值想得透彻,二皇子和爱一笑,握紧他的手臂,“好!有你这句话,今生孤龙椅之下,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二皇子出了酒楼回宫,不知是不是今日有缘,又碰着苏卷冰正好出宫。 他一笑:“苏大人,今日真是巧了。” 苏卷冰给他见礼:“二殿下的事情解决了?” 二皇子心念一动,说道:“差不多了,只不过孤手下那群人不堪用,孤斟酌再三,这件事情还是想请苏大人帮一帮忙。” 苏卷冰当然应好,问他:“殿下尽管吩咐。” 二皇子说道:“我手下人打听到这京中如今还残留着黎家的人,似乎还不怎么安分,偷偷筹谋着什么。” 苏卷冰心头一动,抬眼问清楚:“可是真的?” 二皇子笑:“我也是听人醉后说漏了嘴,至于到底是真还是假,得要苏大人去查。现在父皇到处打击黎家的人,想必苏大人找到他们之后,知道应该怎么做?” 苏卷冰也笑:“臣当然清楚。” 回府后,苏卷冰当即派人去探查此事。 很快有了回复。他一边喝着茶靠在太师椅上,一边听手下人回禀:“确实有这些人。只是据说他们是被黎家弃留在京的,他们不服气,重新拥了黎家一个纨绔为家主。但是看他们最近的动作,更像是要去报复黎家。据属下调查到的,他们也曾想要派杀手去暗杀被流放的黎大人,只是后来他们出不起那个价格,这才不了了之了。” 既然有这个心,那就不必留着他们了。苏卷冰冷笑道,“今夜就去把他们都给我杀了。”顿了顿,“那个纨绔,看在他是黎家人,一刀给他一个痛快。” 手下人听懂他的话外之意,赶紧应下,领命退出去。 苏卷冰见他退下之后,仰面往太师椅上躺,盯着屋梁上的花纹,不禁又苦恼起来,“到底,到底她做了什么呢?” 第二日一早,二皇子被身旁佳人推醒,他不豫的睁开眼,顺手掐住佳人的脖,隐隐有发怒的征兆:“什么事?” 佳人身子颤颤,在他的桎梏之下,眼中满是惊惧,但嗬嗬的说不出话。 二皇子见状坐起来,手中力道松了松,放她说话: “楼外有一个自称姓黎的公子找殿下。” 二皇子眼珠子一转,彻底松开手,任佳人摔倒在一旁,自顾站起身来穿衣服,一边侧头问:“他现在在哪儿?” 佳人惧怕的回道:“在,在一楼醉杏间。” 二皇子唔了声,穿好衣服出了门,吩咐守在门外的侍卫:“今日楼中但凡是看见黎家那个纨绔的人,都不要留活口。” 他吩咐完,下楼进了醉杏间。一进去,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就冲上前来抱住他的腿,大哭道:“殿下,可算是见到您了。” 他眉头一皱,“好了,怎么回事?” 那人抬起脸来,正是昨日才见的黎公子。他满脸惊惧,泪水湿嗒嗒留在脸上,甚至没来得及擦干净:“昨日苏卷冰派人将我那些人全数杀光了,要不是我跑得快,我如今也见不到殿下了。” 苏卷冰的动作竟然这样快。 二皇子心中警惕,面上却做出惊讶的神情:“怎么会!苏卷冰怎么知道你们的藏身之处的?” 黎公子害怕的道:“我也不清楚。我们一直隐匿得很好,哪里知道他一回来,就先拿我们下手。”说着恨恨道,“苏卷冰屠我手下,害我此后孤立无援,我与他势不两立!” 二皇子昨日将事情漏给苏卷冰,打得就是这个主意。黎公子所说的那些黎家属臣到底可用不可用,他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打探清楚,既然这样,不如杀掉。这样一来,黎公子此后手中就无人可用,但正好能为他所用。 他可从来没想过扶持黎家东山再起,黎公子但有个名头就够了。 这算一箭双雕。 黎公子还在一旁哭诉,“听说昨日苏卷冰进宫,陛下斥责他护送那个贱人。他昨日先拿我们开刀,一定是为了讨好陛下,希望陛下不计较他的错失。” 二皇子不由失笑,苏卷冰是去讨好别人的角色吗?或许他初入官场的时候是,但现在,恐怕陛下都要瞧他半分脸色。 二皇子随口安抚他道:“事到如今再哭,也不是办法。” 黎公子忙道是:“苏卷冰的手下似乎还在找我,当务之急,小可琢磨着,我还是应该先藏起来,等他松懈之后,再给他致命的一击。”说完,向他讨好的一笑:“殿下也这么觉得?” “嗯,期待你的致命一击。”二皇子笑,“对了,你是怎么找到孤的?” 黎公子不好意思的笑:“昨夜陪着殿下的,以前是小可的相好。” 二皇子心头不禁泛起一阵一阵的恶心,却又得听他暧昧的问:“殿下,那滋味还不错?” 二皇子忍不住咳嗽:“你去我府里藏起来,没什么事别出来。”随后托词道,“孤还有事,先走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线 ☆、更漏子 那日苏卷冰入宫觐见后, 又一连过了好几日, 可是朝中一直风平浪静,不像她眼中挑衅的, 有那么多陷阱等着他去焦头烂额。 他心腹大致猜到他所担忧的,宽慰他说:“也许黎大人只是随口一说,吓唬大人呢。” 他暂且也只能这样想了。 他先放下这事情,揉揉眉心,另问其他:“近来边疆如何?” 心腹回他:“如今郕郈两国暂时歇战, 在商讨着和谈的事情。” 苏卷冰嗤笑一声:“不过是两国之间拖延战情的一种手段罢了。”想了想,还是嘱咐道,“虽然不可能有和谈成功的可能,但还是要防着,如果期间事有偏差,就派人去搅乱它。” 他食指轻敲额头,还想再叮嘱些事情,忽然一个眼熟的仆从匆匆从前门跑过来, 额头满是汗,眼中也惊惧不定。 心腹一惊,护在他身前拦住那人,呵斥道:“你是何人,竟然胆敢在府中乱窜,冲撞大人?” 苏卷冰摇手挥退心腹。他已经认出来,此人是二皇子手下的人,以前还与二皇子交好时, 他是常来传消息的,当时自己为向二皇子表忠心,还特地允他可以自由出入府内。只是近些年他和二皇子开始面和心不和之后,也不大常见到这人了,一时也就没有认出来。 久违再见,看来出事了。 他慢慢站直身,心中一直悬吊的事情终于有了个落处,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 果然是二皇子。 他很好奇,她用二皇子为饵,布了个什么局等着他? 他又慢慢坐回去,一边轻扣椅子扶手,一边随口问来人:“怎么了?” 来人道:“回大人,在半个时辰前,有几人在城门前亮明身份,又拦住二殿下,说是来自郈国的使团,本是为着寻常宁公主而来,但昨晚他们在殿下府后发现了公主贴身侍女的尸首,现在怀疑是殿下悄悄藏起了公主,拉着殿下让殿下跟着他们去觐见陛下,请陛下给个公道。” 他刚说完,管事领着一个人快步走来,管事先向苏卷冰请罪道:“属下无能,让无关的人闯进了府内,请大人责罚。” 苏卷冰摇头,“你也是记得我以前的吩咐,不怪你。”他说着,目光移到随管家一起来的那人身上,“如何?” 那人上前附在他耳边回禀刚得到的消息,果然和那人说得大致不差。 苏卷冰于是道:“若真不是殿下杀的,殿下只管大大方方任他们去查——”话到这儿,看见那人额角的汗更密了,不由冷笑一声:“看你样子,那侍女果然是殿下杀的?” 那人难免为二皇子分辩一句:“昨夜殿下喝多了,回府遇见了那个女人,殿下见她有几分姿色,不免就有些动手动脚的,但那个女人反抗太大,殿下一时没掌握好力度才失手杀了她。本以为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殿下还惦记着给她家中一些银两来着,只是没想到是那边公主的侍女。可是苏大人,我家殿下对那个公主的事情真的绝不知情,更别说将她偷偷藏起来了,这是诬陷!” 苏卷冰道:“杀人偿命,当然,殿下贵为皇子,不必真的偿命。但既然别国使臣在此,陛下也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事已至此,还是殿下先低头认错,也能在陛下心中讨个好。” 那人见他似乎见死不救,彻底急了,忙道:“苏大人,此事决不能任由他人一线追查下去——” 苏卷冰唇角嘲讽一勾,他伸手拿起一盏茶,揭开茶盖垂眼轻轻吹远水面上凋零的茶叶,轻抿一口,润了润唇:“你们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如果现在还不尽数交代——别怪我帮不上手。” 那人眼珠子左右瞟了瞟在场的几人,讷讷不言。 苏卷冰瞧他那样子,猜到那估计不是小事,不由心中生厌,心想这二皇子真会找事,但苏卷冰还是忍住不耐,向他勾了勾手,指指自己左耳,让他附耳说话。 那人见状,连忙跪行到他身前,苏卷冰稍稍弯了腰,听他说话。一开始还好,苏卷冰尚能带笑来听,可是到了后来,他眉头不禁慢慢的皱起来,眼中戾气十足,说不出的阴沉。 苏卷冰听完他说,不由拍手冷讽道:“好好好,真是好。他一直防着我们,现如今反倒还要我苏家去给他了结此事。” 那人瑟瑟发抖跪下去,“殿下若有事,苏家也不会好过的。” 苏卷冰一脚踢开他,眼间染上薄怒,“这件事不用你来告知我。”顿了顿,“给我滚!” 苏卷冰疾步走到书案前,摊纸取笔快速手写着,心腹走上前,小心询问道:“大人,可是什么棘手的事情?” 苏卷冰缓了缓怒气,摇头:“算什么棘手?!不过全是烂摊子,让我追在他身后替他擦屁股罢了。”边说边写,下笔如飞,很快写完。他随手甩了甩纸页,等墨迹干,“他近日在暗中追查宫中物品被盗之事,原本是为了做好这事情,向陛下邀功一番的,谁知道被禁军中人知道,反将一军,先在陛下面前将他告了一状。陛下一直恨他不成材,这次更是又将他叫进宫去狠狠骂了一顿,说他不如大皇子。他一气之下,昨夜里就派人将禁领的夫人和小公子绑了去,本想警示禁领大人的,谁知道被那个公主的侍女撞见,为了灭口,他先杀了那个侍女,结果一转头,那夫人自以为受辱,咬舌自尽了,而那个公子会些武功,和他手下缠斗许久,逃了去。” 苏卷冰痛苦的揉揉眉心:“哪里晓得那个公子不安分,后半夜还特地返回去他府上,偷了好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气道,“别的都好说,可那公子偷得东西里,有能将苏家也拉下马的罪证。就凭这儿,我也得心甘情愿去给他擦屁股。” 心腹道:“这会不会是黎家布的局?” 苏卷冰道:“这里面肯定有黎家的影子,只是她远在千里之外,就算多推算几遍,恐怕也不会料到事态会发生成这样。在京中,一定有人替她执行这些事情,一定——”他突然想到一个人,拍案道,“徐竟,徐竟!派人去给我盯紧他,一举一动,全部报回来。” 心腹应下,又问他:“禁领大人那边——” “安抚好他,不管利诱还是威逼,不准他将这事情捅到陛下面前。不过目前最重要是多派些人去找他那个不安分的小公子,一问出那些东西的下落,别留活口。” 苏卷冰将那写好的信封好,递给他:“给皇后母族那边的人,没道理只差遣我们。” 心腹领信下去。苏卷冰转身出书房回屋去换朝服,管家跟在他身边,一边替他打理身上的配饰。 苏卷冰想了想,吩咐道:“我等会儿进宫去,吴伯,你就先回苏家老宅,将今日的事情跟父亲仔细说一说,请他这几日约束约束底下那些不成器的废材,别这事情还没办妥当,他们那儿又叫人给逮出错来。” 吴伯连声应好,送他出府上了马,一路往宫中去。 到了宫前,他翻身下马,将马随手交给随从,自己大步往宫里去。 谁知走到半路,迎面碰见正要出宫去的徐竟。苏卷冰缓下步子,那日京中见他,他腿上还带着伤,如今看他行路,倒是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徐竟位卑于他,当先停下步子给他见礼:“苏大人。” 他也停下,打量他道:“徐大人这是从哪儿来?出宫去吗?” 徐竟对着他,虽一向一板一眼,但倒是有问必答的:“下官从文渊阁出来,正领了政事往内阁去。” 他若有所思的道:“徐大人近日常在文渊阁读书吗?” “不常。” 陛下几乎将朝野之上所有打着黎家印记的官员都肃清了,但还留着他,想必这其中徐家花了不少气力。 “哦。”他点点头,抬袖一拜,就要告辞去。 “苏大人留步。”徐竟叫住他,等他回头来看,才小声问他:“大人,还好吗?” 苏卷冰见他眼中关怀,似乎迫切想要从他口中得出答案。 “徐大人——不知道吗?”他问。 徐竟皱眉,直言道:“下官如何能知道?”他虽然派了人去护她,可是因为家族干预,他根本没办法从中得知她的现状。 苏卷冰一笑:“她很好。” 说完,径自走了,留徐竟一人在原地看他背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前殿。 皇帝一手支额,一手刷刷的翻着案书,他还在头疼怎么处理这事情,这会儿听到外间传苏卷冰求见,像听到天籁之音一般,连忙坐直了身,道,“请苏卿进来。” 苏卷冰进去,先掀袍跪下:“臣苏卷冰见过陛下。” “快起。”陛下苦笑道,“苏卿也知道早间那桩事情了?” 苏卷冰回道,“是。” 陛下说:“朕问过二皇子了,他说那侍女的确是他手下失手杀死的,虽不是他干的,但他作为主子,按理也该担责任,他认。只是藏起郈公主那事情,纯属子虚乌有,他不认。”陛下叹气道,“朕近些日子来,精力也不大如以前了,更何况这事情理起来麻烦,朕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落手,若是驳回使臣的话,天下人会说朕偏颇自己儿子,但真要按使臣说的,将这事情严加追查下去,结果却发现是冤枉了朕的皇子,等朕百年之后,他还如何在各国之间树立威严。” 苏卷冰心中一凛,陛下这话里意思,看来二皇子的太子之位是稳了。 他恭声道:“陛下思量得是,然而以臣看来,陛下还是应当给使臣一个交代。” “那到底该如何给他们一个交代呢?”陛下低头尝一口茶。 苏卷冰道:“明面上,陛下可以派一位官员去与他们交涉,一为敷衍他们,维持两国交好,二为拖延时间,如此一来,正好能暗地里去仔细排查郈国公主的所在。若是在京都,只要没跟二皇子扯上关系,那就大方送回去,即使没在京中找到,也尽可以直言,陛下也算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这样也好,不摆在明面上,一旦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有余地转圜。 接着,苏卷冰请命道,“陛下,臣愿在暗地里探查,一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结果。” 陛下点头:“那依苏卿看来,又派谁去交涉好呢?” 苏卷冰笑:“臣推荐徐竟。” 陛下诧异:“他?”但看苏卷冰笃定的神色,终还是应下,“好,那就全听苏卿的了。” 苏卷冰见陛下面露疲色,正要告退,突然一个小公公闯进来,他回头去看,只见那小公公神色慌乱,在门槛处还绊了一绊,摔在地上。可是小公公却顾不得这些,只一叠声的唤着:“陛下,哎哟,陛下。” 陛下不豫,骂他:“什么场合?容许你这奴才大喊大叫的?” 小公公手脚并用一路跪行到殿中,许是跑久了,喘不上气来:“陛下有所不知——”公公独有的尖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他看向一旁静静站立的苏卷冰,欲言又止。 陛下前倾着身子,本来听他说话,谁知他此时住了嘴不说了,陛下由着他的目光也看向苏卷冰,苏卷冰识趣,请辞退了出去。 一出殿,他就加快步子往府中赶。 他有种隐隐的预感,或许等会儿陛下即将知道的事情才是关键。可是如今一丝头绪都没有,只好先回府等着消息,再见机行事。 到了晚间,事情终于水落石出。 苏卷冰这会儿反而轻松下来,只是听说苏家老宅那边,苏父得知消息之后,气得摔了一套明化年间的玉瓷杯。 他与心腹说话,这种时候,他的声音竟然难得带了些笑意:“谁能想到呢,她竟然能按捺得住,将这事情压下二十多年,就等这会儿揭发出来,好了,二皇子的太子之位——”他双手作翅膀,扑腾扑腾两下子,“哦豁,飞了。” 心腹仍自疑惑:“大人就敢确定此事是真?” 苏卷冰笑:“不是真,也只会有一两分假。事发之后,陛下第一时间就遣人去与皇后对质,可皇后闭口不言,而她身边跟随几十年的女史被按例抓去审问时,觑空在宫道处撞墙自尽了,这下搞得皇后的罪状算是有五分坐实了。就算皇后现在想要说话,陛下也不会再偏听她了。” 心腹恍然大悟道:“现在想起来,黎家布的局一开始针对的就是皇后娘娘,先是借由二皇子的手发现那些失窃的首饰,二殿下自幼在皇后宫中长大,自然对那宫中的首饰熟悉得很,而二殿下以为只是寻常的宫中失窃案,并且想要以此牵扯到禁军,好安插些自己的人进去,谁知道被禁军先发制人,自己反倒被牵扯进去,手中的失窃案由宗正接了过去,也误导大人与属下,以为禁领大人这边的案子才是重头。” 苏卷冰点头:“是我低估黎家了,几百年的底蕴,探查到一些宫闱秘事,也不是没可能。”他支手在唇边,思考,“但是无缘无故,谁会想到去查这些事情?此次由首饰那一条线往上追,层层相扣,线索几乎没有断过,看来他们藏着好些年了。” 心腹道:“黎家的布局就是这个了?” 苏卷冰想了想她的性子,捏捏鼻梁,叹气:“估计就是这个了,黎家把二皇子一举打下马,大皇子的新君之位几乎再无争议。我苏家也算白忙活了,真没想到这几十年来,苏家竟然拥护了个狸猫,皇后娘娘那边瞒得真是严。”但他又道,“不过,这只是主菜,之后只怕源源不断,会上些配菜来辅味。”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心腹不解。 苏卷冰回他:“别忘了她手下大多都是些笔杆子,一抓住这个机会,一呼而应,以前许多不值一提的罪状都将被重新提起来,趁着陛下的怒火一起烧,把二皇子和我苏家烧得尸骨无存才会作罢。 二皇子往日杀个人,不算什么事,但现在,哪怕只有一点错处都会被陛下拿来比较,二皇子那样荒诞,和陛下确实不太像。陛下一旦有了这个心思,二皇子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苏卷冰说着,忍不住连骂了好几声蠢货:“说来也可笑,这案子是他自己先提起的,没想到最后却把自己给扳倒了。” 心腹咦一声:“难道最先那个郈国公主侍女的死,也只是真真假假,吸引众人注意?” 苏卷冰摇头:“恐怕偷的那些东西是真。”他望向窗畔外的月,难得冷清,“那些东西只怕现在已经呈上陛下的案头。” 仿佛印证他的话,一个苏家老仆急匆匆而来,在门外向他禀告道,“老爷先前入宫去觐见陛下,可是陛下一时没有召见。老爷传话小人,说让少爷去一趟,或许能见上陛下。” 苏卷冰取笑道:“陛下会见我?死心,现如今陛下哪个苏家人都不想见到。”他站起来,手抚上窗沿,“让父亲别做那些多余的事情,现在最要紧是安分,等陛下回过神来,会知道苏家是忠心的。” 他伸回手,掸了掸灰,“今日之后,但凡二皇子的事情,都别来烦我。至于苏家的,”他回头一笑,“全往我这边回,这一次,就不要去惊扰父亲了。”晚间的夜色延伸到他脸上,遮掩住他全部神色,瞧不清,所以猜不透他到底什么心思,那苏家老仆只觉后背一凉,寒从心底直勾勾往脑门冒。 他吓得赶紧应下,苏卷冰见状,挥手让他退下去,自己转身面向窗边,心腹上前在窗沿放下一盏热茶,他随手拿起,在手中摩挲。 良久后,他轻轻开了口:“你也退下。” 心腹应了声,待退至门槛外,忽得听见他自言自语了一声: “欢迎回来。” ☆、遐方怨 此后事态果然一如苏卷冰所料, 天下皆起文书讨伐二皇子一脉, 斥责皇后乱皇室血缘,理应与二皇子一道被诛杀, 以正本源。但陛下到底念及这许多年的恩情,只是废了皇后衔称,将她打入冷宫思过,又把二皇子囚在禁中,一律不许见外人。而苏家人这边, 在黎家倒下后,也难得的熄了气焰,老老实实呆在府中等这场风波过去。 苏卷冰也搬回去老宅,一切事务都在那里处理。 因母丧在家中守孝的苏繁常过来找他,苏卷冰虽一向和苏家人处得不太好,但这个侄子还是特殊的,他至少耐烦听他絮叨: “叔,你说这天下怎么这样不公平呀, 黎未她颠倒阴阳,祸乱朝纲,天下读书人却齐跪宫前为她请命,而这二殿下不过可能不是陛下的血脉,就被他们口诛笔伐,不得安生。”他说着忽然惊醒,现在不同以往了,那个女人说不定真是他叔的心头好, 前些日子的三千里相送,这里间情意几深,府中都传了好几轮。他觑着苏卷冰脸色不对,赶紧拍马屁道,“婶她还是不同的,巾帼英雄,须眉不让!理应如此的,理应的。” 苏卷冰正在处理事情,听他这样称呼她,心中很是满意。他大度,就不去计较他之前的言语无状了。 苏繁又问:“只是叔,这一次我苏家也算遭受惨重了,怎么看你一点也不慌乱啊?” 苏卷冰不在意的随口道:“她算手下留情了,”见他半天没回声,抬眼去看,顺便解释道,“我没什么损失。”倒是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苏家上下好好清洗一遍。不为他所用,那就扔出去,全当这次的替罪羊。 她应该是念着当初他没有落井下石,所以这次也特意对他网开一面。不然以他这些年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只怕他现在该是和二皇子关在一处,没事睡睡觉,赏赏风景,闲是闲,但今后一生都可能等不到出路了。 “哈?”苏繁凑上来,不可置信,“这算郎有情,妾有意了?” 苏卷冰白他一眼:“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这话苏繁哪里敢应承下来,忙狗腿赞道:“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说话间,又有人急冲冲进来,苏繁这几日都见惯了,不慌不忙挪出脚下的位置,等来人先将事情禀告给苏卷冰听。 他在旁剔牙听着,也许是因为苏卷冰不怎么当一回事的态度落到他眼中,他心中安定,也不觉得会是什么灭族的大事。 呐,叔在就没事呢。 苏卷冰现在的确闲适,一边捧着茶盏啜着水,一边还兼顾着笔下的指令。 他道:“气喘匀了,慢慢说。” 来人稍稍平息了呼吸,语出惊人:“就在刚刚,皇后娘娘没了。” 苏卷冰放下茶盏,神色未变。一旁苏繁却吓一大跳:“这不还在冷宫好好的,怎么就突然?” 来人道:“起因原是皇后娘娘今早托人传话,说是想见陛下一面,可是陛下那会儿还睡在新晋贵妃娘娘的寝宫之中,那人就给扣住了,没让陛下知道。谁知道等到午时,有公公过去送饭,发现皇后娘娘留下一封遗书,自缢在冷宫之中,发现那时候,人已经死透救不活了。属下来的路上,陛下刚得了消息,正大发脾气,要处置贵妃娘娘呢。” 苏卷冰“唔”了声,又啜了口茶在舌尖。苏繁在旁边追问道:“怎么处置的?” “没法处置。”来人摇头,道,“那贵妃娘娘在被押往牢中的时候突然晕倒,给御医一诊治,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苏繁夸张的张大嘴:“真他娘的巧哇。” 苏卷冰终于抬眼,“这倒不好处置了。” 这话刚落下,忽然又是好几个人冲进屋来,声音尖刻:“不好,不好,苏大人,陛下晕过去了,而且就那么一会儿时间,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御医说恐怕——回天乏术。” 苏繁大惊:“什么!” 苏卷冰也坐不住了:“到底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道:“陛下看过皇后娘娘留下的遗书后,直愣愣就倒下了。” 苏卷冰抓住重点:“遗书呢?” 那人支吾说:“当时混乱,奴才没注意遗书落到谁手中去了。” 苏卷冰夺门而出,往宫中方向赶,走到府前时,略停了停步子,望向西边,面带疑惑。 太巧了。 是你吗? 十日后。 苏卷冰穿着素服独身走在宫道上。 陛下自那日在殿中倒下后,又混混沌沌硬撑了两日,可到底没撑住,在第三日天刚冒微光的时候撒手去了。这种时候驾崩真算得上糟糕,二皇子刚被怀疑不是他的亲血脉,囚在禁中,而皇后娘娘也才去,留下的遗书却不知所踪。如今这情况,朝野上下都不安,不知该拜新君为谁。 大皇子倒是实至名归。 但如今京中尽在苏卷冰之手,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大皇子登基? 按说苏卷冰手上数十万兵马在握,他要是以武力相逼,立自己意志的新君,那一群书生笔杆子也拿他没法子。可是这时候,他也不能轻举妄动,他没有忘记,郭大人还领了十万兵马围在京畿之外,紧紧盯着他,若是他有异动,恐怕下一刻就京都沦陷,苏家灭门。 啊,还有南方徐家的兵马,虎视眈眈。 谁叫先帝不放心他,只允许他带少量兵卫驻京,大队兵马都在河东,现在连应急都不行。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宫中,忽然视线之外出现一个人,穿得素净,往他这边来。 他不由站住了,从天上白云,宫墙瓦壁,眼中渐渐看进她。 她也是,放慢了步子,走进他眼里。 他忽然笑了,她也莫名的,抿嘴笑起来。 走近了。 “我原以为——”她说。 他说,“我原以为——” 两人又相顾一笑,还是她先敛了笑,“你先说。” 他转身与她并肩,边走边说道:“我原以为先帝暴逝,是你动的手脚,可是刚刚看到你,这个念头忽然就没了。” 她低头笑,“我原也这样以为,急冲冲赶回来,本是想先逮住你一顿质问的。” 他点头:“不怪你会这样想。先帝当时晕倒之后,我还在陛下床头陪了两日,其间先帝有无醒过,抑或是醒来之后说了些什么话,我尽可以杜撰,若真那样,旁人也不得不信。” 她偏头想了想,“是我的话,二皇子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大皇子作为嫡长子继位,理所应当。” 她转头看他:“你知道皇后娘娘的遗书上写了什么吗?” 苏卷冰摇头:“不知道,但是遗书上的内容一定是关键。之前我问过御医,他说先帝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近来又与新晋那个贵妃没日没夜的胡来,彻底掏空了身体。只是不知道皇后遗书上写着什么,让他看了之后,气急攻心,药石无医。” 琅嬛看他半晌,他有感,向她笑,“怎么了?” “没什么。”琅嬛也笑,“只是看你神情,似乎对我忽然回京不怎么惊讶。” 她有些遗憾:“嗨呀,还真想看到你吃惊的样子。” 苏卷冰一笑。 “二皇子告诉我说,他府中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被那个禁领大人的小公子偷了去。”苏卷冰问她,“其实不是?是你手下的人?” 琅嬛“嗯”一声,大方应下。 苏卷冰道:“我当时没觉得不妥,等后来二皇子被指不是先帝血脉,我才嗅出些不对劲。第一,那个小公子怕是没有那样大的能力。这第二,二皇子虽然下马了,但是苏家还梗在中间,这时候若恰好把有关苏家的罪证摆在先帝面前,先帝难免会对苏家产生厌恶的心态,这样一来,先帝念及黎家势力,又为了给大皇子铺路,你自然就能名正言顺回来了。” 琅嬛点头,说:“那些东西其实一早就拿到手了,只是没料到当时二皇子会突然唆使他手下人去绑架朝中官员的妻儿,又自以为是那个有幸逃走的小公子偷的。不过二皇子既然这样以为,我们就干脆顺水推舟了。” 苏卷冰还有一问:“那个公主侍女呢?” 琅嬛道:“她倒是真的不小心撞见这事情,但她会武功,假装被二皇子杀死之后,跑去给东平王的人报信。那边的人一早就联系上了我们,大概知道些我们的计划,本来就不满她悄悄带着公主出来,于是干脆将她杀死,推到二皇子身上,他们也好亮明身份,以公主被藏的理由来请先帝牵制住二皇子,好让宗正接手那宗案子,也方便让我的人能暗中推进。” 苏卷冰摇头笑:“如此阴差阳错,难怪我当时根本抓不住要点,不知道哪一桩事情才是你的局。” 琅嬛抿嘴,却有些不满意,她嘟囔道:“原本我是想将皇后那个案子漂漂亮亮捅出来,那一环扣一环的,还花了我好些日子去想,谁知道临到头被另两个案子给抢去了噱头。反观这个案子,无声无息,好多后着使了劲用出来,却像打在一团棉花上,不够痛快。” 苏卷冰疑惑,问她:“你与皇后,怎么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琅嬛停住脚,看向他,解释说:“我娘与大皇子的生母,也就是先皇后,自幼就是手帕交,关系很好,所以当时先皇后还在世的时候,我娘常常受召入宫去陪她。那一日,我娘照常进宫去,只是那时娘有孕在身,身子也有些重了,简单喝过茶叙过闲后,娘提出要回府去,先皇后关心娘,就亲自送了一路,谁知道当场撞见了皇后那些脏事。先皇后念及娘有孕在身,将娘推进假山之间,自己现身去引开那两人,好让娘能躲开。娘受了惊,自己跌撞着回了府后,当天夜里就动了胎气,难产三日,才将我与哥哥生下来,就因为这个,坏了身子,后来大半时间都病着。”琅嬛呼吸渐渐重了,她自知失态,缓了缓才继续道:“而先皇后在撞见那事情之后,第二日就没了,御医说是夜里着凉,惊了风。我后来去查,发现是皇后买通了先皇后身边一个小宫女,在茶中下药,毒杀了先皇后。” 她低下头,凝噎道:“哥哥七岁早夭,也是因为这个。我那时候小,不懂得,经常看到哥哥坐在窗畔下看书,还以为是他不爱玩,少年老成。可是不是的,他是没办法像我那样可以肆意的在假山之中爬上爬下,他的身子根本负荷不了,所以才只能在窗畔下看书、或者看我玩乐。可我当时却那样笨,一点没有看懂他眼里的渴望。”说到这儿,她自责道,“明明我与他一母同胞,先后脚降生在这世上,可是为什么他一出娘胎就带着病,艰难熬不到长大,而我却健健康康,一直活到了现在?” 她泣道:“皇后是原罪,所以我绝不会放过她。可是我也有错,抢了哥哥的健康,为什么一出生就带病的那个不是我呢?为什么早夭的不是我呢?” 苏卷冰一直安静的听着,这会儿听到她这样自责,不由握住她的手,轻声宽慰道:“哥哥很棒,保护了妹妹。” 琅嬛怔怔抬起头,一滴泪从眼中滑空,坠落下去,落到他紧握她的手背上。这泪滚烫,砸在他手背,溅了开去。他低头去看,仿佛从中看见这些年来她一直对自己的禁锢。 是以为自己亏欠了哥哥,所以才想扮作哥哥,让他活着吗? 原来她内心也有藏着的苦,不像外表,是不知苦的仙人。 他心疼她,手中握得更紧。 她抬另一手拭去眼中的湿润,问他:“真的吗?” “是。”他坚定的点头。 见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她心中温暖,也点头道:“嗯。” 琅嬛背过身去将泪擦净,再转身看向他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情。她抿嘴一笑:“刚才失礼了。” “在我面前,有什么关系?”他伸手去触她脸颊,一本正经,“这儿还挂着泪。” “胡说。”她脸一侧,一手抓住他的,不让他近前:“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怕别人瞧见?” 看她蹙眉瞋目的样子,苏卷冰一笑,反握住她的手,“就是怕别人都瞧不见。”说着这话,他目光忽然越过她,往她身后看去。 琅嬛一时奇怪,跟着转过头去看。 是个小男孩。 不过若只看他粉雕玉琢的脸,以及看着他们那怯生生的神情,倒像个小姑娘。 琅嬛与苏卷冰相视一眼,走上前蹲下,小心替那个小男孩理了理丧服袖子的长短,一边轻声问他:“殿下怎么跑到前头来了?身边伺候的嬷嬷呢?” 她说话温柔,手上动作也轻柔,小殿下起先还躲了一下,后来见她没有恶意,才乖乖站在那里,但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小皇子。这会儿先帝丧期未过,宫里正值忙乱,应该是宫人不细心,没有照看好,一不留神叫他给跑了出来。 琅嬛回头去看苏卷冰,苏卷冰站在她身后一步远,见她看过来,也上前一步,蹲下与她并肩,他一边伸手去摸小男孩的脑袋,一边道:“殿下母妃是谁?” 他的手还悬在空中,小殿下已经惊得抖了一抖,直往琅嬛身后躲,身子还止不住的颤。琅嬛见状,忙哄道:“别怕别怕。”一边忙里偷闲回头瞪苏卷冰,一手点在他眉间,佯怒一推:“凶神恶煞的,吓到殿下了。” 他哪里凶神恶煞了? 苏卷冰真是委屈到没话说,只好在她的眼神示意下起身,一退再退,退到五米外。 琅嬛回过头去又安抚小殿下,苏卷冰只能堪堪看个她的背影,但她的声音刻意放柔了,怕再惊着小殿下。苏卷冰何曾见过她这样子,即使是上次峭壁前相见,她也是声声如泠,滴在水中,得溅起不小的波澜——总之不让你小觑她。他倒也从来不敢小觑她。 一个宫人急匆匆过来了,先从琅嬛手中夺过小殿下,仔细的打量,但看还是往常那副怯生生的模样,没什么变化,这才牵了小殿下的手看向他们。 琅嬛已经站直身来,她穿着素服,虽仍作的男人打扮,但也没有再在妆容上掩饰,一双眉秀而远长,如枝头,盛开出两朵并枝桃花。她双目一动,那桃花就似在枝头颤了颤,自有灵气来。 她问宫人:“你是哪个宫的?” 宫人无知,不晓得她的身份,但被她气质所摄,忙开口道:“奴婢是端本宫的。” 琅嬛一愣,听见身后苏卷冰轻声一笑:“这倒巧了。” 是巧。 琅嬛上前微微俯下身,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摸摸小殿下的脑袋,笑道:“原来是七殿下。”当初她与苏卷冰出使归京那日,恰好是七殿下出生的日子。一晃快五年过去,小皇子也长大了。只是自幼没了娘,又在宫中长大,无依无靠的,难怪会是现在这副怯生生的样子。 七殿下睁着圆鼓鼓的眼珠子看她,她朝他一笑,随后站直与宫人道:“日后好好照料七殿下。”宫人唯唯诺诺,她道:“好了,下去。” 琅嬛看七殿下被宫人带回宫闱之中,转过头来与苏卷冰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七殿下都这样大了。” 苏卷冰说是:“记得才入京时,苏繁跟我说起你,我当时还琢磨,十四岁的状元,几千年能有几个?我不如你许多,恐怕得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才能勉强与你抗衡。”他说到这儿不由一笑,“现在晓得你身世,只有更感慨的,十四岁的女状元,可能千年只你一个。与你恰逢一世,幸,但也不幸。” 她闻言一笑,拿眼去觑他:“那于苏大人来讲,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苏卷冰坦言道:“得之幸。” 她听懂他的意思,但唯有一笑。 他亦懂她,不需她再多言语。因为这是奢望,他们都懂得。 既然一早注定了结局,那么此时,他只想与她相缠得再深些,再久些。 苏卷冰在心中想。 除此之外,他别无所求。 一路走着,琅嬛与他另提起先帝,谈及先帝暴逝,琅嬛叹气,随后眼神暗了暗,“我没想到陛下当真就这样去了。” 她侧头看宫殿、宫墙,都是她熟悉的,可这座皇宫的主人却将换了。她一时又有些伤感,“我是先帝扶持出来的,我至今还记得,那时候第一次站在金銮殿的阶下,是先帝亲自牵我走上去的,先帝还说,我与他一定会是被万世传颂的君臣。”她眼中染了雾气,有些哽咽,“可是后来,许多事不由自己,让先帝与我生隙至此。” 前尘旧事都涌上来。先帝不是昏庸的君王,只是苏黎两家手中权势太重,他为制衡两家,不得已要压制她。如她只是一介白衣,君臣一心,或许真能成一朝佳话。可惜她不是,在不损国事之下,她也必须先护着黎家,护着这一门百年的荣光。 君臣一开始就是离心的,还谈什么万世传颂呢? 苏卷冰道:“以后我和你一起走下去。” 琅嬛正侧着头掩饰失态,听到这话,不禁回头看他一眼,“你话里是什么意思?” 苏卷冰看向前方,“我知道你此次回京是为拥护大皇子,可如此一来,你必然要与苏家斗得两败俱伤。不如你放弃大皇子,与我联手,另立先帝幼子为帝,此后,我为新朝开疆辟土,你留朝中整顿政事,岂不是皆大欢喜?” 琅嬛不理会,只当他说笑。 苏卷冰正色道:“这十日来,我一直思索这件事情。你我联手,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琅嬛却笑:“但苏黎两家联手绝不可能。”她看着他,眼里难得流露出些无奈,“苏黎世仇,你忘了吗?” 苏黎世仇,你忘干净了吗? 苏父前几日听他说起这事,气得又摔了一件前朝的名物。当时他亦是这样质问的。 琅嬛的声音在耳畔:“百年前,邾朝新立,当时名满天下的苏大儒携幼子徒步来降,只求保全被困在城中的一家老小,可是迟了,太宗陛下的传信还没到我黎家先祖手中,那城池就已被攻破,我黎家先祖——当时的一代名将宣武公为威慑天下,下令屠城,几乎灭尽了苏家全族血脉。其后数年,宣武公在外守疆,而苏大儒一纸上书太宗,言宣武公有叛国谋逆之嫌,言之凿凿,迫得宣武公当即自刎而死,以表忠心。苏大儒犹不止,接二连三煽动太宗情绪,我黎家一门忠烈,尽数被他进污言而冤死,只有宣武公二子因身弱入了仕,才免此一罪。” 琅嬛一双目瞧过来:“这段历史,你记得?” 他记得。 但他却冷笑道:“文无儒风,武无将胆,又有什么好叫人记住的?” 琅嬛道:“虽说后人不该非议先祖,但我与你是一般想法。一为武将,却为自身威慑屠杀无辜百姓,一为文臣,却因一己私怨陷害满门忠烈。”她轻笑一声,带着淡淡讽刺,“也是报应,如今苏家不出文臣,黎家亦再无武将。” 苏卷冰道:“你既明白——” 琅嬛打断他:“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身不由己。” 既为乌衣子弟,享受了这满门荣光与富贵,他们就得为这门楣做些什么。 他们都没办法去怨怼这段历史。 再者。 他若不是苏家人,他不会蒙荫入官,她若不是黎家人,她亦不需女扮男装十数年。 她抬起头,一双眼亮晶晶的,看向他:“日后如何,皆是生死有命。” 她道:“但至少遇见你了。” 他懂了。 这一生,遇见,即有幸。 哪管得了老天背后有怎样的深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的小情话说得真溜。 照例老阿姨微笑。 话说老天的深意就是拆散你们啊喂) ☆、诉衷情 琅嬛与苏卷冰作别, 自往大殿去拜祭先帝。这一路走来, 他们聊了很多,比如她的布局, 亦说起旧事,论及前尘,甚至谈情。但有一件事情,明明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但他们仿似都忘记了, 默契的一言不提。 那件事本就没有什么好说起的。她早有决择,他也自有想法。既然清楚知道无法说服彼此,不如不提。 苏卷冰回到府上,他刚换下一身素服,手下人过来回禀他:“郭大人那边,派了人去与大皇子的人接头。” 苏卷冰闻言不奇怪,只“唔”一声,说道:“这也正常。如今她大大方方回了京, 黎家自当也随她回来了。先帝未立太子,亦无遗旨,大皇子既占嫡又占长,登基为帝,实是众望所归。郭大人为一代忠臣,为朝纲稳定,在如今的形势下,自然会选择拥护大皇子了。” 手下人不免疑惑:“大人是怎样想的?” 先帝暴逝之时, 苏卷冰一直在京中,他若以雷霆之势抢占先机,另立新君,哪里会是现在的局势? 如果郭大人真的选择与黎家联手拥护大皇子,那苏家可以说是完全落入下风了。 苏卷冰却只有一笑。 他们都不懂得,他如此动作,只是为了争一个可能。 手下人不明白,问他:“可能?” “嗯。”她现在应该见着大皇子了?苏卷冰想。随后他笑笑,一手轻叩桌案,很期待,“‘可能’在——大皇子。” 手下人更不明白了。 却说琅嬛前去拜祭先帝时,恰好见到从后殿守灵出来的大殿下。她看着大皇子,略微有些失神,自她那次在御书房被揭穿身份之后,他们就没有见过。算起来这还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她再次以琅嬛的身份见他。 大皇子见到她也略有些怔,还是她先回过神来,向他见礼:“殿下。” 大殿下看着她,感慨道:“你回来了。” 她知道,他是说久别的琅嬛。 琅嬛抿嘴一笑,应是:“这几月委屈殿下了。”说着,她敛笑肃容侧头打量大殿内的漫天白幡,凄凄凉凉一番景象,给风一吹,更添一分冷清。其实倒也说不上冷清,毕竟是一国君王的丧事,殿内梵音不曾断过,高案上礼器祭品亦是摆得齐齐整整,足了帝王的规制。但那又如何?如今天下谁都清楚,若那继任之事一日不定,先帝的灵柩就要一日停在此处,入不得陵中,不得安宁。 琅嬛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声,苏卷冰若肯拥护大殿下继位,哪里会等到今日?他的态度一早摆明了,即使二皇子非龙脉,他也不会另选大殿下的。现在朝野都在猜,他这样一拖再拖,恐怕是等着贵妃娘娘肚中那一胎。其间八月时间,正好足以让他彻底把持朝政。 可惜的是,琅嬛回来了。 天下皆知,她不会让他如愿。她会让大殿下顺利的继任新君。 琅嬛见大殿下神色间有疲惫,道:“这几日,殿下辛苦。” 到底是先帝嫡长子,先帝暴逝,废后又在前一脚去的,这宫中事务都要来问过他。琅嬛来时还听宫人提起,大殿下这几日每天都要来为先帝守灵好几个时辰。 大殿下知道她说什么,摇头道:“我为儿臣,自当如此,谈不上辛苦。” 琅嬛嘴上动了动,欲言又止,在这场合,太多话不好说起。她只好道:“我来拜祭先帝,殿下不如先回宫歇息,稍后我再去找殿下。” 大殿下点点头,着一个公公领着她进内帐去,自己当先出了大殿回去。 一个时辰后,永宁殿。 琅嬛被宫人迎进殿内,那宫人与她相熟,径直领着她往内室去。琅嬛顿了顿,还是站住脚,她道:“身份不便,我还是在外间等着,请进去通禀殿下一声。” 那宫人似也才想起来,她原是个姑娘,的确要避男女之嫌。她忙应下,请琅嬛在外间坐下,又着人去斟杯热茶给她,自去回禀大殿下了。 琅嬛边打量这永宁殿,边寻了个位置坐下。这原是大殿下寝殿,只是近年年长些的皇子都在宫外建了府,不得旨意,不可留宿宫中,这些殿便荒了些。好在宫里人惯会见风使舵,见着如今大皇子的身份稳妥些,许多殷勤都往永宁殿来送,倒使得这殿中一如往日鲜丽,不见颓败。 琅嬛捧着一杯茶正啜到第三口,大皇子出来了,后头还跟着个人,走路走得歪歪倒倒,他走到正中,向她咧嘴一笑,冲天的酒气直喷她面门。琅嬛慢慢放下茶杯,从袖中抽出一条巾帕,掩住口鼻,略嫌弃的口吻:“又喝这样多?” 她站起身,先与大殿下见礼,而后瞧了眼那醉鬼,蹙眉道:“殿下,你怎么任他在宫中胡来?” 那醉鬼闻言不悦,当下一脚栽进她身旁的椅子里,抬起醉醺醺的一双眼看他:“姐姐,你这话可不对,我哪有胡来了?正事我可一点没耽搁!” 那人抬起脸来,若二皇子在场,只怕会惊住,这不是那日酒楼的黎公子又是谁? 最后一丝疑团揭开。 原来当初琅嬛被流放,留在京中主持的不是徐竟,而是眼前这个醉鬼,黎家宣武公二子直系云孙,黎央。 琅嬛叫他在族中的排序,端着训诫的口吻:“十九,你这嗜酒的习惯真该改一改。” 黎十九郎却没有答话,这一点不像他风格,琅嬛疑惑,捏着鼻子凑近,伸指尖捅捅他的肩膀,谁知这家伙一头歪过去,这么一会儿时间竟然就睡着了。 琅嬛失笑,与大殿下相视一眼,另寻了个座,请大殿下先坐下,然后自己坐下。她垂眼认真叠着巾帕,一边轻声问大殿下:“殿下可做好准备了?” 自然是登基为帝的准备。 大殿下却另问她一事:“皇后的后事怎么处置的?” 听他问,琅嬛抬起头看他一眼,接着又继续垂眼叠巾帕。 不怪他不清楚,那时候他自己还被先帝囚住,外头风声都没有经过他。 琅嬛想起自己听到的消息,跟他说:“因是废后,又适逢先帝晕倒,宫中忙乱,苏卷冰就让宫人直接将她尸身送回了她母家去。但她母家怕受牵连,用席子草草裹了她,扔到乱葬岗里了。” 大殿下仁爱,闻言叹息:“哪里要做到这样的程度?”他又问起二皇子,“二弟呢?如今还关在禁中吗?” 琅嬛全神贯注的叠着,嘴上应是:“他血脉不正,虽说先帝念着恩情,尚未剥去他的皇子身份,但在目前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他还是不出来为好。”她终于叠好,将巾帕收进袖中,谁知一抬眼见大殿下皱眉似是不解,琅嬛一笑,又向他解释道,“现在殿下实至名归,苏家亦不敢再拿二皇子与殿下一争。殿下尽可放心,二皇子无用,性命却能留住,也是幸事。” 大殿下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二弟他,当真不是父皇血脉?” 琅嬛怔了怔,“殿下怎么这样问?”大殿下没有说话,只看着她,要在她眼中找到答案,这无声的质问让琅嬛心中一凛,在他的直视下,琅嬛只能强笑道:“只有废后知道,可惜她去了。” 大殿下闻言,松了口气,“我原以为是你为了让我顺利继位编造的。”他有些惭愧,道,“对不住,我错怪你了。” 琅嬛摇头说无事,却提醒他:“殿下仁爱,顾及兄弟之情,但不管怎样,凡事有度,殿下日后切不可心慈手软。殿下,你要记住为帝者,此乃大忌。” 大殿下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因而叹道:“我明白,这个乱世,哪里需要仁君。”他想起起先琅嬛问他的事情,问她,“现在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大殿下仁慈,登基前的一应事务还是不要让他接触了。 琅嬛因而摇头,笑道:“有我呢,殿下只管好好在宫中待着就好。” 话说到这里,外头天色渐渐开始黑了。琅嬛起身告辞,她此时女儿身份曝光,不好再与大殿下相聊至深夜,这里又是宫中,诸多避讳。更何况,她一回来就直接进了宫,但此时还有好些事情放在她案头,等着她处理呢。 那是一场与苏卷冰的角斗。她知道艰辛,但期待。 大殿下将她送到殿前,她手上牵着黎十九郎的袖子,不知他是太累还是太醉的缘故,歪歪倒倒站着,似乎都是睡着的。琅嬛无奈,伸手一把拧住他的脸,令他惊醒过来。 琅嬛复看向大殿下,请他止步:“殿下,回。” 黎十九郎刚刚惊醒,见状忙也道:“殿下留步。 ” 夜色慢慢压下来,连着夜间寒意一同压在她身上。她紧了紧领子,与黎十九郎并肩一起往宫外去。身后渐渐拉远,那是一处黑压压的无底洞,压抑又沉郁。她现在走得出去,可她终究还是会回去的。 她暗自失神,黎十九郎的声音响在耳边:“姐姐,你不能瞒住殿下一世的。” 她惊醒,风进了脖颈,她不禁缩了缩脖,又听见十九郎压低声音,与她道:“姐姐你也得为自己着想,殿下一旦继位,你可想过自己如何自处吗?” 是呀,殿下一旦继位,她为女子,又该如何自处? 黎十九郎跟她一一分析,眼中丝毫不见醉意:“姐姐是继续为官,做千古第一女相?还是入殿下后宫,成为姹紫嫣红中的一枝?若为官,最初几年,殿下兴许会惦记着与姐姐的情谊,君臣佐使。可时日一长,哪个帝王能容忍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哪些官员能容忍一个女人压在自己头上?可是若入宫去,以姐姐之才貌,黎家之门楣,哪里能甘为妃嫔?姐姐一朝为后,殿下则必舍弃现在的原妻,殿下什么性情,姐姐想必比我清楚。”他直直望过来,看她的眼,“殿下会愧疚,会自责,会对那个女人越来越怜惜,或许还会因此如鲠在喉,对姐姐生怨,致使帝后决裂。而姐姐呢?空有一身才华,却被缚在后位之上,哪里也去不得。” 他眼睛炯炯,不容她避开:“姐姐你该想一想,这是你要的未来吗?” 琅嬛沉默,十九郎又道:“还有苏卷冰,那厮狂妄,成日里诋毁姐姐声誉,但想来三千里相送情义不假,这样一个人,姐姐也是动心了的?既如此,为什么不为自己和他谋一个出路?难道姐姐你真的甘心嫁给大殿下吗?” 听他言语无忌,琅嬛也不恼,只道:“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黎十九郎却轻笑一声,似是在嗤笑她的逃避。他想了想,还是告诉她:“苏卷冰前些日子来找过大殿下,当时我也在帘后听着。”他在夜色中打量她的神色,见她似乎不意外,笑着叹一口气,道:“看来姐姐大概也知道,不错,苏卷冰他来找大殿下,正是直言殿下应仁贤让位。他说他绝不会拥护大殿下,但天下乱起,我邾也无法独善其身。可他为将,姐姐为相,定能为我邾国开疆守土,再创百世基业。他言语虽然放肆,可是句句在理,在这乱世,单有他,无用,单有姐姐,也是无用的。” 十九郎一笑,给她指天上始影、琯朗双星,说道:“你们就像天上双星,注定两相辉映。缺一不可。” 琅嬛怔怔望着天空,问他:“大殿下听后怎么想?” 黎十九郎反问她:“姐姐不是察觉到了吗?” 琅嬛在心中微微叹口气,以殿下今日的状况看来,他似乎有些动摇,不然绝不会多过问她二皇子的身世。但她嘲讽一笑:“即使殿下被说服,也是殿下为这天下苍生着想。他巧言令色,安得就不是好心。” 黎十九郎奇怪的看她一眼,忽然笑了:“姐姐,你或许可以换一个角度想一想他。” 琅嬛抿紧唇。 她明明清楚,黎十九郎摇头叹气,揭开那一层纱:“他是在为你和他之间谋一个出路。一个不用你死我活的出路。” 琅嬛沉默下来。她何尝不知道他的用意,可是她活得不如他肆意,她顾及大殿下,顾及数十年的情谊,宁肯去拼一身血肉模糊,也没办法应下来。他知道,所以转而去说服大皇子,让她没有顾及。 黎十九郎道:“若大殿下被说服,姐姐你再坚持又有什么用?” 琅嬛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她喃喃:“可是哪儿有真的出路?” 她的话语太小声,夹在呼呼风中,不知会落进哪一只孤雏的耳中。 黎十九郎没听清,问她:“姐姐?” 琅嬛安顿好心情,跟他另提一事:“遗书在你那里?” 黎十九郎一愣,回答道:“是。” 琅嬛问他:“遗书里是什么内容?” 黎十九郎道:“一些烦琐的前尘往事而已。”话到这儿,他知道琅嬛关心的不是这个,忙掐住话头,再四下看看,随后附耳小声与她道:“最后写明了二皇子的身份。” 琅嬛神色一凛,也低声道:“遗书处置了吗?” 黎十九郎哈哈一笑:“自然。”笑着笑着,神色也收敛,认真道:“此事除了姐姐,我谁也没告诉。” 琅嬛点头,赞同道:“坏事,由我们去做就好。” 二人说话间到了黎府前,琅嬛当先上阶,回身对黎十九郎道:“夜深了,你也回去。” 谁知黎十九郎径直迈上前阶,拉环叩响了大门。 趁着仆从应声开门的间隙,琅嬛蹙眉问他:“怎么不回你自己家中?” 黎十九郎又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乞怜道:“姐姐你行行好,先收留我这几日。” 京中最近的事情,都是他在处置,许多细节她尚不知道,因而问他:“怎么了?” 黎十九郎提起来就气愤:“姐姐,你知道吗?前些日子苏卷冰派人去将那些黎家弃子尽数屠杀,若不是当夜我见机快逃掉了,此时哪里还有我?可那厮还不止,又不依不饶派了人去寻我的踪迹,誓要将我杀了,害得我这些日子都躲在大殿下宫中不敢出去。”他咬牙切齿道,“姐姐,这个仇你得帮我记着!” 琅嬛当先一脚迈进府内去,一边哭笑不得回头看他:“那你适才还帮他说话?” 黎十九郎屁颠颠跟在她后头,自辩道:“当世之下,除了姐姐,就数他才略出众,我同为男人,与他惺惺相惜,为他说几句,也不足为奇?” 琅嬛状作若有所思的点头:“嗯?” 黎十九郎耸肩,老实交代:“他当时那番话,说服了我。” 琅嬛噗嗤一声笑出来。 黎十九郎站住,琅嬛察觉到,回过头看他,只见他神色认真地道: “当然最重要是,我希望姐姐幸福。” “如果他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十九真可爱。 ☆、一落索 自琅嬛归京后, 朝中文臣似是得了主心骨, 不再终日惶惶。有与她相熟的官员请她复职,琅嬛摇头不应, 称未得旨意,不敢以己女身再乱朝纲。至于回京后的一应事务,她亦尽数交与黎央处置,自己只整日闭门在府中弹琴赋诗。 黎十九郎向她抱怨的时候,琅嬛正坐在廊下弹琴, 她刚刚拨完尾音,闻言,抬眼道:“留你在府中,自然不能让你白吃白喝的。” 黎十九郎叫冤:“自家人,怎这样生疏呀!” 琅嬛忍笑解释道:“先帝只允我回京,尚未许我以女子之身再次任职,我此时若不自量力,妄扰朝政, 名不正言不顺,日后又如何叫人服众?”说着,笑瞥他一眼:“你还得感谢二皇子,他可为你谋了一个好职位。” 黎十九郎叹道:“那我得辛苦到什么时候?朝中尽是些琐碎事情,让我觉也睡不好,酒也喝不得。” 琅嬛只笑:“快了。” 她已经暗中联系上郭大人,郭大人手中兵马十万,若尽力为之, 能与苏卷冰暂时僵持一月余,到时候大皇子率先登基为帝,再有阳城徐家的兵马相助,料想即使是苏卷冰,也回天无力。 黎十九郎却提醒她:“若那厮被姐姐逼急,转过头来又拥护二皇子,又如何?”他低声道,“遗书下落不明,他大可以此为由为二皇子洗清冤屈。他手中兵马又远胜我们,到时候逼宫,血流成河,又该如何?” 琅嬛冷笑一声,“哪需要我逼急他?”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他看,“他暗中一直在为二皇子筹谋。”或许皇后留有只言片语,叫他确信二皇子的血脉是真,所以他为之筹谋。也或许他只是想拥护一个人,管他是真龙还是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