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抵京
北魏的南侵搅乱了宁王的计划, 面对江山岌岌可危的险境,薛昭睿只能停下整肃朝堂、对付东陵王府的部署,调兵遣将以应对北宫政的强攻。可即便如此,薛昭睿依然斥北上的薛铖为乱臣,一边令沿途未有调动的守军阻拦薛铖,一边以承光帝口谕命御林军和王府亲兵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若非暗卫早将东陵王与王妃送出京,此刻只怕已成为薛昭睿手中人质。 然而此举并未能阻挡薛铖返京之路。 薛铖在军中名望颇高,有识大局者自不会横加阻拦, 怕事者装模作样拦一拦便蒙混过了,而那些倾倒向宁王的人还没等向薛铖下手就被暗卫捆了个结结实实塞进床底,偶遇几个难缠狠辣的对手也很快扼杀于铁蹄之下。 身居京城的薛昭睿越来越不安, 老臣们接二连三上书为薛铖辩白,言说薛将军率军北上乃是因当时太子逼宫的消息所致, 纵使此举莽撞,但如今国家危矣, 应暂时将这些事情搁置一旁,共同对抗北魏才为上上之策。 但薛昭睿心里清楚,无论是放薛铖入京或者命他背上抗魏,于他而言都是养虎为患。况如今承光帝昏迷,未有立太子或传位的诏书, 虽自己乃是仅剩的最后一位皇子,但太/祖密诏仍未有下落,一旦薛铖入京, 这帮早看他不顺眼的老臣们只怕就要拥立东陵王! 事既至此,他已无退路! 看着前线送抵的请求支援的战报,薛昭睿将手边的茶盏砸了个粉碎,怒吼:“偌大的晋国,就无人能阻北魏么?!” 回应他的唯有争先恐后涌进殿内的风。 十日后,龙泰岭守军折损过半、防线岌岌可危的消息送抵朝中,朝中老臣联名上书请求承光帝令薛铖领兵增援龙泰岭,换来的却是薛昭睿的勃然大怒。有肱骨老臣失望之至,当场脱了官帽,痛斥薛昭睿不识大体、擅权专政名不正言不顺,甚至翻出他手刃太子之事,斥他不敬父兄、不忠不孝。 若非半数朝臣极力劝阻,只怕薛昭睿盛怒之下当场就要斩他于金銮殿上! 最后,此事以老臣致仕告终,朝臣缄默,然而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和世家经此一事也渐渐有所倾向。 北宫政暴虐,如今国之将亡,此等危机之下,那些所谓党派、皇储又算得上什么? 正是此时,薛铖的军队抵达京城城门之下。 *** 京城已封城多日,城门紧闭,巍峨的城墙上立着一排排弓/弩手,银亮的箭尖齐齐对着城门前的薛铖。守城之人乃昔日左骁卫的李檀,得了下属禀告后急匆匆赶来城墙上,望向那张熟悉的脸孔,心里五味杂陈。 太子被诛后,安定侯转投宁王,凭借着侯府的脸面和多年游走官场的圆滑替宁王拉拢了几个勋贵,也算在宁王跟前有了一席之地。然而此举也为安定侯府带来不少非议,连带着左骁卫中人看李檀的目光也带上几分微妙的意思。 “大人。”见李檀沉默,下属上前道:“宫里的意思是……” 李檀抬手截住他的话,沉声道:“不必多言,开门,让我出城。” 下属一惊,道:“大人要迎战?我去让弟兄们准备……” “不。”李檀摇头,“我一人出城。”言罢无视下属劝阻,倒提红缨枪,稳步走下城楼。 薛铖早已听说安定侯府转投宁王之事,亦知李檀守城,却没想到他会单枪匹马出城迎战。 灼热的夏风卷起地面的沙土,吹动枪尖红缨,李檀孤身一人立于城门前,看着前方整齐划一的队伍,面色如常,甚至慢慢露出笑容。 他仰首对薛铖道:“薛将军,许久不见。” 薛铖向他微微颔首,却拿不准李檀究竟想做什么。 似乎知晓他疑惑,李檀挥动红缨枪,高声道:“薛将军,你可还记得那日我败于你剑下,你说了什么?” “等什么时候有长进了,再来向我拿你的枪罢。”薛铖眸光微动,慢慢吐当时出所言。 “将军竟还记得。”李檀轻抚枪身,道:“将军南行前将它还给我,从那时至今,末将不敢有丝毫懈怠,勤学苦练。如今将军返京,不知可还能与末将一战?” 薛铖微喟:“李檀,你可知这一战不比当时。” “将军,你若能赢,末将愿为将军开此城门!”李檀断然答道。 此言既出,众人俱惊。有宁王亲信更骇然失色,急忙遣人报信与宁王,又冲上城楼怒喊:“李檀!你是想反么?!” “国之危矣!”李檀头也不回高声道:“能者上任领兵北伐有何不可!我李檀舞象之年入骁卫,一枪挑遍京城。薛将军今日若胜我,便能胜这京城全数高手!如此本领难道要因你们一己之私折损于此、然后眼睁睁看着北魏铁骑践踏我大晋山河?!” 那亲信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一遍遍重复乱臣贼子。 而薛铖顺势接话高声道:“诸位,薛某无意谋逆,此番返京原是因废太子逼宫危及陛下,如今陛下虽安,可北魏狼子野心侵我大晋北疆!薛某只请各位弟兄放我入京面圣、求旨北上御敌!” “花言巧语!”那宁王亲信又指着薛铖大骂:“贼子莫要巧言令色扰我军心!北疆有数位将军坐镇哪里轮得到你操心?”又对李檀道:“李檀!你若敢擅开城门,以同罪论处!” 李檀只当耳旁风,对薛铖道:“今日守城的是我李檀,不必听旁人多言。薛将军,愿请一战!” 薛铖定定望着他,伸手慢慢覆上剑柄,应道:“请。” 此时,城墙上所有目光紧紧盯着城门前的两人,宁王亲信还欲叫嚷,被人捕捉痕迹地挤去了一旁。 薛铖下马拔剑,食指轻点剑脊,稳步走向李檀,不徐不疾。 李檀不着痕迹地调整步伐,待薛铖近身三丈之内,蓦然一抖枪身,疾步朝薛铖攻去! 金石交击之声骤然响起,薛铖稳稳抵住袭来的枪尖,感受到透过剑身压来的千钧之力,心下不免有几分赞许。 李檀的功夫着实见长。虽一如当初的直白与凶悍,但其中的力道和速度已非同日而语。 一击未中,李檀换招再攻。他的眼黑白分明,仿佛只有薛铖与他的手中剑,再看不见其他。 面对眼前缭乱的枪法,薛铖见招拆招,伴随着一次又一次交击的脆响和迸溅的细微火星,累月奔波途中反复思量权衡的问题突然找到了突破之点。 宁王的势力尚未稳固。否则,这乱战之中,城墙上但凡有人放冷箭,就足够威胁到薛铖的性命。 面对京城与皇宫两重布防,薛昭睿的心腹显然不足支撑,而权衡之下,他更倾向控制皇宫而非将薛铖拦于城外。故而守城将士大多都是骁卫中人,也只遣了一两个亲信盯着,而启用李檀做守城将领,只怕更是在赌、在试探安定侯府的忠心。 至于为何控制皇宫…… 薛铖眼底浮现一丝笑意,一剑格开李檀,角度刁钻力道之大瞬间将他震开。 薛昭睿绝不会弑君,否则他斩废太子名不正言不顺,甚至会被冠上栽赃设计储君的罪名,届时加上太/祖遗诏,他绝不可能登上帝位。他只能死守皇宫,守着昏昏沉沉的承光帝,一边寻找遗诏一边说服承光帝立他为太子。唯有这样,才可能坐上龙椅。 只可惜…… 李檀大喝一声,足底发力一步蹬出,枪身抖动,银亮的枪尖晃出一道道残影,飞快向薛铖冲去。薛铖纹丝不动,慢慢调整执剑的姿势,待李檀逼近时蓦然错身,挥剑斩向枪头! 承光帝绝不会留着那封遗诏,而薛昭睿更不会想到遗诏会有两份! 叮地一声,李檀只觉有万钧之力压下,手臂被震得发麻,几乎要握不住红缨枪。薛铖眼中冷光毕现,贴着枪头挥剑横削,在李檀来不及反应之时切向他的颈项之间。 生死瞬间,李檀脑中一片空白。 待扬起的尘土落定,雪亮的剑脊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冷汗从颊边滚落,滴落于剑尖。这致命的一剑最终停在李檀喉头半寸之处,冰冷的杀意流转于剑刃,令他不敢妄动。 但最终,薛铖只是抬眸对李檀道:“李檀,你输了。”伴随着话音落地,李檀的枪头顿时出现一丝裂纹,随后断裂于地。 李檀怔愣片刻后突然大笑道:“好,我李檀服输!”言罢高声喊道:“开城门!” 城楼上宁王亲信气得跳脚,怒道:“谁敢?!李檀已反,今日谁敢开城门就是谋逆大罪!株连九族!” 有人犹豫,却也有人不以为意就要去开门。那亲信怒发冲冠陡然拔剑指向欲动的士兵,道:“擅动者,死!” 城楼下薛铖收剑,回头对溯辞微微一点头,溯辞意会,随即弯弓搭箭对准那将将露出城墙的脑袋,在那人即将挥剑砍向士兵之时一箭射出! 那亲信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箭射穿脑袋,轰然倒地。 薛铖面色冷沉,高声道:“无凭无据污蔑皇族侯府谋逆,其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