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节
大的。萧宁师兄他天赋比我高,人也比我聪明,现在想起来,我的这些本事,差不多都是跟他学的。” 萧潇声音放得很低,“不过,他那个人,就是太过聪明了,跟原本师承茅山派的降教开山祖一样,萧宁师兄也对降术一类的术法特别感兴趣……后来,学得过分了,闹出了好几条人命,被师傅得悉以后,就废了他一只眼睛一条腿,将他赶了出去。” 阮暮灯听出了萧潇话语间未尽之意,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 萧潇轻轻地哼笑了一声,“还能怎样呢?逆天而为的人必会遭天谴,损福折寿都是当然的……他,不到四十岁就横死了……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虽然萧潇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年纪,不过能修出周身红紫气晕的人,阮暮灯早就能猜到,这人的实际年龄肯定要比他的外貌大上许多,只是不知道他刚才那句“很多年前”到底是多久以前,也不好仔细追问下去。 “阿阮……” 萧潇转过头,视线落到自家徒弟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 “你要记住,对于那些绝对不能越过的底线,一定不能去碰,知道吗?” 阮暮灯定定地看着自家师傅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郑重地承诺道:“我知道。” 既然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萧潇自然不会立刻就走。 他跟阮暮灯说,打算在这里住上两三天,把道观上下都检查一番,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整修的地方,还要再带着青年在附近逛一逛,笑曰这是“认认山门”。 两人吃过晚饭以后,又在屋里随便逛了一阵,八点过后就互相道了晚安,阮暮灯也带着在藏书阁里翻出的两本杂书,回自己房里去了。 青年推开厢房门的时候,正好迎面碰上拾壹抱着一床本子,从他房间里出来。 看到阮暮灯,拾壹吓了一跳,整个人条件反射一般向后蹦了一下,差点把单手抱着的大被子给扔了出去。 “啊,阮、阮先生!” 圆头圆脑的男孩子瞪圆了眼睛,似乎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声音有点儿抖,“我、我给你换了一床新的被子,上星期刚刚晒过的!” “谢谢,辛苦了。” 阮暮灯对拾壹认真地道谢。 以他的性格,就算是身为客人,让黄伯他们那样的老人,或者拾壹这样的小孩儿来关照自己的起居饮食,本来就让他觉得很不习惯,尤其这孩子还是右手带着残疾的。 “没事、没事!” 拾壹一边说着,一边抱着那床换下来的被子,跟条游鱼一样,身子一矮,“刺溜”一下就从阮暮灯的腋下钻了过去,蹿进院子里,很快跑得没影儿了。 那孩子的反应实在有点儿奇怪,阮暮灯盯着拾壹跑掉的身影,沉吟了一阵,才转身回了房间,掩上了房门。 道观里没有通电,此时房间里点了一盏煤油灯,光照很暗。 阮暮灯在房间里仔细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床褥被子都是新的,铺得整整齐齐,一个白底蓝花瓷枕搁在床头,脚踏旁边还放着洗漱用的木盆和干净的毛巾,并没有拾壹恶作剧的痕迹。 青年摇摇头,也不再纠结这些,放下手里的书,端起木盆,又拿上些换洗的衣物,自顾自到院子后头的浴室洗漱去了。 &&& &&& &&& 入夜之后,山里又下起了雨。 雨滴落在草叶、花木和屋瓦上,雨声绵密而细碎,遮掩了其他一切声息,令人有种宛若置身于旷野之中,天地之间仅剩自己一人的错觉。 阮暮灯觉得自己似乎才刚刚躺下,就被落在脸颊上的雨水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惊诧地发现,自己居然幕天席地睡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青年一瞬间清醒过来,“腾”地翻身坐起,警惕的看向四周。 天上飘着细雨,层云遮住月光。尽管四周光线很黑,但他视力很好,仍然能看清自己的确就是身处在野地之中,别说萧潇的“知了观”了,连半段残垣几块碎瓦都看不见,只有远处山脚下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灯火,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阮暮灯脑海里一时间浮现出他在睡前从杂书里看到的某个山野怪谈。 故事说的是一个挑脚夫夜间行路,错过了可以投宿的客栈,正在着急的时候,正好看见路边有一处民宅,他大喜过望,立刻上前敲开了院门,恳求主人家收留他一晚上。 那宅子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个二八年华如花似玉的漂亮女儿。 两夫妻热情地收留了这挑脚夫,不仅给他提供了食宿,晚上还遣了自家女儿给他送洗脸水。 可怜那挑夫光棍了快三十年,娇俏少女又有意引诱,两人半推半就,十分自然就成了好事。 可次日当那挑脚汉子心满意足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乱坟堆里。他慌忙起身,放眼看去,哪里还有什么民宅,也压根没有什么美人,身下是半截断掉的墓碑,四周荒草都长得有半尺高了。 想当然尔,这挑夫是中了孤魂野鬼的幻术,被那鬼美人给采阳补阴了。 可阮暮灯并不觉得自己情况和他一样——起码萧潇就绝对不会凭空捏出一座道观,就为了将他半夜丢到荒山野林里戏耍一番。 一边琢磨着,青年一边站起身来,四处看了看,打定主意,就朝着远处有光照的地方走去。 他摸黑在树林里走了有半个小时,才终于下了山,来到了能看到灯火的地方——那竟然是一条青瓦白墙,古色古香的村子! 这非年非节的时候,而且还下着细雨,但这村子却好像正在举行着什么庆典一般,街上灯火通明,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沿街支满各色摊位。行人皆身穿搭护、直身或是襦裙,撑着各色油纸伞,脸上戴着奇形怪状的面具,或拖家带口或亲友结伴,穿梭往来、摩肩接踵,极是热闹。 阮暮灯先是躺在满是青苔的大石上被雨滴弄醒,又冒雨在山林里摸黑走了许久,身上穿着的睡衣早就湿漉漉脏兮兮的,脏得不成样子了,就这么站在街口,整个人就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显眼非常。 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先不说这忽然出现在山中的村落和集市到底有多古怪,光是这些人的衣着打扮,比影城古装一条街里的龙套还要敬业,一看就不是现在随随便便能见到的,更别说人人脸上都戴着面具,真的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疑。 就在阮暮灯踌蹴不前,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进村的时候,忽然感到小臂上传来一股拉力,似是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袖。 除了萧潇之外,青年还没有遇到谁能够这么悄无声息的从他身后接近,甚至拽到他的袖子了,他都还毫无所觉的。 阮暮灯整个人都吓了一跳,朝前侧身一个撤步,足足退开有三步的距离,才去看那站在他身后的人。 刚才拉他衣袖的,是一个身穿蓝色直袍的男子,撑着一把画着紫阳花的油纸伞,身高看上去比阮暮灯要矮上那么几公分,但身形修长,从袖口露出的细瘦手腕和修长手指来看,应该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这人一头乌黑长发披到肩膀上,两鬓撩起一束挽到后脑处,用一支乌木簪盘了个小髻,脸上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看不清长相,但从眼洞里露出来的一对眼睛却笑得弯了起来,让阮暮灯觉得无比熟悉。 “你穿成这样可不能进村子啊,会被赶出来的。” 那人笑着说道。 声音一出口,阮暮灯立刻叫了出来,“萧潇!” “哎呀,你认识我?” 那人笑着掀起面具的一角,露出了半张脸,琥珀色的眼瞳朝着青年狡黠地眨了眨,果然就是萧潇的模样。 “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被自家师傅故作神秘耍得次数多了,阮暮灯觉得自己都快要对他的恶趣味免疫了,伸手将半湿的刘海捋到额上,苦笑着说道,“这大半夜的,到底想干嘛?” 然而萧潇却并不回答自家徒弟的问题,只是忽然伸出手,拉住阮暮灯的左手,将人往一条巷子里拽。 “想要到祭典上玩的话,就要按照这儿的规矩来。” 他笑着拉开一扇门,又把阮暮灯推进屋子里,“先把衣服换了,面具也戴上,等会儿跟紧我,保证让你快活!” 第 52 章、七、游仙04 一刻钟后, 阮暮灯从屋子里出来, 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直衣。 衣服裁剪得当,仿若量身定做一般, 将青年衬得格外挺拔, 墨蓝的底色, 袖口和衣摆处绣着精致的银色流云纹,配上一对厚底皂靴, 活脱脱就像个穿越了四百年时空的明朝公子。 阮暮灯还把自己半湿的头发擦干了, 贴着耳后梳理得整整齐齐,虽然长度和路上那些束发戴冠的行人不能比, 但好歹没有方才那么突兀显眼了。 他脸上也戴了木制面具, 是一个淡青色净角面谱, 脑门正中一抹显眼的金色,以面相和颜色推理,他觉得大约应该是《单刀会》里的周仓。 “嗯,这样看上去就顺眼多了。” 萧潇满意地点头, 虽然隔着面具, 带阮暮灯依然能想象他眯眼微笑的表情。 这时雨势已然渐小, 眼看着就要停了,萧潇干脆将手中油纸伞收起,往门边随意一放,然后朝阮暮灯伸出手,“走,我们去夜市上逛逛。” 说着萧潇就这么抓住了自家徒弟露在袖口外的手腕, 顺着腕子轻巧地一滑,就扣住了他的掌心,随即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拉着人就往街上走去。 虽然以前萧潇也经常对青年做一些肢体接触的举动,比如揉揉他的头发,或者捏捏他的脸什么的,但那些动作都透着长辈对晚辈的宠爱亲昵劲儿,和现在这样两手紧扣,手心亲密相帖,那互相传递的热度,令阮暮灯觉得自己浑身都从那片皮肤开始烫了起来,血液与体内鼓荡的脉搏一起,直冲头顶。 他只觉耳廓火辣辣的,好像快要烧起来一般。 万幸这会儿街上都是红色的灯笼,他身边的那个人根本无从分辨,他腮边那抹显眼的红晕到底是烛光映出来的,还是被他生生羞出来的。 两人手牵着手,悠然穿梭在人群里。 雨已经停了,行人们都陆陆续续收起了伞。没有了雨伞和雨丝的遮挡,人们脸上戴着的面具便更为显眼,其中不乏造型奇特、色彩艳丽的,被各处灯笼跳跃摇曳的火光一映,更是平添了几分光怪陆离之感,颇有几分不似人间更肖鬼蜮的气氛。 阮暮灯注意到,街道两边的摊位不少,卖的大都是些土产山货、面人陶偶、发钗梳子、绣品彩布、字画古书之类,款式花样都十分传统,大部分一眼就能看出还是纯手工制的。 这都令他有一种错觉,似乎他从迈入这座神秘的村庄时开始,就已然一步跨越了时空,和身边那人一起,行走在四百年前的某处市集之中。 不过,其实他十分清楚,即便是四百年前,似乎也没有听说过哪里的夜市,是人人都戴着面具,不能露脸的。 加上有了上一次遭遇狐狸娶亲的经验,他有八分把握,这大约又是哪里的山精野怪、魑魅魍魉、游魂蜮鬼什么的,在这凡人难以寻到的隐秘地方开了个鬼市。也不知到底是萧潇刻意为之,还是真是误打误撞恰好撞上,总之他俩两个大活人就如此这般大大咧咧给混进来了。 “你刚刚说,这是个祭典?” 阮暮灯一面走,一面轻声和自家师傅说话。 “唔,对啊。” 萧潇点点头,“这可是三年一度的拜山神啊!” “拜山神?” 阮暮灯眨眨眼,面露疑惑。 “你看那边。” 萧潇笑着指了指几步开外的路旁一摊位,让阮暮灯注意看。 那摊位占地很大,摊主是个矮矮胖胖的男人,戴着个七分似鱼三分像蛙的奇怪面具,后头还跟着两个壮实黝黑的伙计,铺了大红绸的摊面摆得琳琅满目,周围围了不少女客,挑挑拣拣好不热闹。 “那一串串的可是南海的珍珠,还有旁边光洁细腻的一匹匹料子,那都是鲛绡哦!另外你看那些镶红珊瑚的珠钗、贴贝母的螺钿粉盒什么的……” 他凑近青年说道,“一看他们就是从南面来的海民,对?” 阮暮灯想了想,估摸着自家师傅的意思,猜想那些人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鲛人一族了。 “这些人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凑个热闹,一来沾沾山神大人的灵气,二来也能和同道们互通有无,搞不好还能在这夜市里淘换到些宝贝呢!” 正说着话,两人听到前头传来一阵响亮的喝彩声。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只见前面十多米外一个摊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内三层外三层的,呼声夹着掌声直冲云霄,惹得更多的人好奇地回头张望。 “走,我们也去看看。” 萧潇拉着阮暮灯的手,如同两条游鱼似的挤进那热闹的人堆里,脚下巧妙地几下腾挪,也没怎么擦碰到附近的人,就已经站到了前头去了。 那原来不是什么卖货的摊子,却是两个模样年轻的什样杂耍艺人,一个高瘦,一个矮壮,皆是一身短打,脸上的面具只遮到鼻尖,露出的下半张脸轮廓很像,都是嘴唇厚实,下巴外突,棱角分明,看起来应该是两兄弟。 这会儿矮壮的那个刚刚表演完,换他高瘦的兄弟下场。 原本一米八五的阮暮灯站在人群里,已经是鹤立鸡群,显眼非常了,但这个杂耍艺人却比阮暮灯还要高出十多公分,目测已经快要接近两米了。 但那人虽然很高,却瘦得皮包骨头,活像个会喘气的骷髅架子,半敞的短打汗衫里露出的胸膛,形状都是内凹的,根根肋骨清晰可见,整个人看起来就跟一根长了腿的麻杆似的,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让观者都不由得担心他会不会被风一吹就倒了。 只见这高瘦的男子走到圈中,朝四面八方团团揖了一轮,一套贯口极顺溜,语速很快,又带着浓重的西北方言口音,阮暮灯一时间竟听得云里雾里,闹不明白。 “这瘦高个刚才说,他和他那兄弟都是练内家意形拳法的,说是‘寄打’练了有好几十年了。” 萧潇凑到自家徒弟耳边,将那人的话儿概括复述给他听,“现在要表演一招‘神拳’,让咱们这些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