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糖衣炮弹 ... (8)
,常常闭上眼睛没一会就自己惊醒,不知想起什么,开始默默掉眼泪。哭得乏了,再次昏昏睡去。丁冉不得不将大量时间花在医院里头,不管罗啸声表现得多么情真意切,如今再不能信任了。纵然丁冉不在的时候,也留下足够的人手,看着丁非,更顺道监视罗家人。 雷霆担心丁冉从早到晚对着病人会心情压抑,总想方设法拉他出门散心。夜里从医院一出来,就看到雷霆的小弟等在门口,说是大哥有命令,一定要把丁少接去,否则请吃老拳。 丁冉经不住软磨硬泡,听说刀师爷也在,正好有事商量,便半推半就懒洋洋跟了过去。 目的地是东区新开的一家高级会所,装修豪华气派,收费昂贵,却很热闹。老板与雷霆有些交情,便再三请他过去坐坐,一则捧场,二则也借着其身份,撑撑门面,省得一些臭鱼烂虾上门捣乱。 雷霆知道丁冉喜静,于是在楼上开了间包厢,把小弟们放出去唱歌跳舞,自己边喝东西边等着。谁知丁冉蜗牛一样,久等不来,雷霆有些坐不住了,拎着瓶酒信步出门,斜倚二楼半人高的栏杆上,透过楼底大厅喧嚣的人群,紧盯着大门口,几乎望眼欲穿。 他身材高大,肌肉紧实,衣着有版有型,气派得体。一头神气的卷毛梳得整洁光亮,惹得角落里嗅觉敏锐的美艳尤物们频频侧目。 丁冉几乎是悄无声息飘进来的。一身黑色运动衫,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低头小心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游走,与这场内浮光摇曳、活色生香的暧昧气氛格格不入。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雷霆看来,那整个人无比的出尘脱俗,清新宁静。 不知哪里钻出个穿着低胸背心,裹臀短裙的妖冶女人,笑嘻嘻主动凑近丁冉,摆明想要搭讪。浓重的香粉味道熏得丁冉倒退了两步。 这些女人,与其说是出来玩乐,不如说是出来觅食的。专门盯住那些帅气多金、小有风情的男士,谈谈情,做**。她老早就瞄准了二楼栏杆上头那个神色凛冽眉目俊朗的有型卷毛。随着丁冉的出现,雷霆眼神一亮,便知他等的人来了。于是妄想接近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弟弟,借此与雷霆搭话。 丁冉一路双手插在口袋里,对旁边出现的闲杂人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女人自来熟,试图伸手勾住丁冉肩膀,套套近乎,却被其一抽身灵活躲过,分毫也没碰到。 带着一路娇滴滴的笑声追上前,正欲说什么,却发觉周遭气场陡然冰冷——雷霆不知何时从楼上冲了下来,横在丁冉身后,阻住去路:“你想干什么?”小弟们瞬时围了上来,气势逼人。 那女人一愣,似乎看出点什么门道,赶紧识趣地讪笑道:“我可没对他做什么,聊天而已。我对年轻的学生仔不感兴趣。其实……”媚眼含春,“我刚刚是想问他要你的电话……”若是一般男人,定已上钩了。 谁知雷霆不悦反怒,亮出獠牙冷哼一声:“那就更不能容忍了!”回手一摆,“丢出去!” 小弟得了命令,不管如何怜香惜玉,也只好语气不善地推搡着:“走,出去,别看了!” 雷霆沉声质问:“什么叫丢出去?” 见老大真动了肝火,几人顿感汗毛直竖,当即七手八脚将女人拎了起来,扯着出了门,一二三干净利落地丢到了大街之上。旁观人群发出嘁嘁喳喳的议论,却在雷霆怒目扫视之下,收敛声响各自散去,大厅转眼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而丁冉则一路目不斜视,任凭雷霆把下面搅得天翻地覆,都好似与他无关一样,匀速上楼,站在楼梯口,面无表情打着哈欠。 看着丁冉粉色的小舌头在口腔里打了几个转,慢慢隐去,雷霆噔噔噔几步窜上了楼,一把将人揽在怀里,瞬间由凶神恶煞变作了摇尾哈巴狗,哈巴狗邀宠道:“冉,总算来了。想我了吗?今天乖乖吃饭了没有?累不累?昨晚睡得好吗?” 满腔殷勤心意,却被丁冉一句反问彻底冻结了:“刀刀呢?” 雷霆苦着脸,黏在对方后背上用毛茸茸的脑袋反复蹭了半天,才不解气地将人带进包厢,去见那个可恨的刀师爷。 见丁冉进来,刀少谦早有准备,取过电脑调出资料,与丁冉一起研究讨论起来。被视为无物的雷堂主只好可怜巴巴蹲在一边,一会帮丁冉倒酒,一会帮丁冉捏肩,寻求一切表现的机会。 在里岛地界上,曾经发生过几起与炸弹有关的案件,而那些有能力制造炸弹的涉案人员,都被刀刀一一整理出来,有的还在服刑,有的出逃国外,有的神秘失踪。 在这些高智商罪犯当众,丁冉发现一个叫查谭的男子,英文名鲍姆查,是个化学博士。他制造的炸弹与阿申形容的十分相似。 丁冉一向心细如尘,记性也好。那日去雷霆家给大马送最新型号的电脑,旨在奖励其在化学竞赛中得到了亚军。闲聊中,小马曾嘲笑哥哥输给了一个女生。原来化学竞赛的冠军是一名叫查婷婷的女孩。大马愤愤解释说,查婷婷的爸爸可是名化学博士,虎父无犬女。若是有麻将牌大赛,自己铁定要夺冠的。 想到这,赶紧打给大马。一问之下,那个查婷婷已经几天没来上课了,老师也联系不到她的家人。丁冉与刀刀对视一眼,知道凶多吉少。如果不是被绑架,就很可能已经遇害了。 怕抽烟空气不好,包厢门是敞开的。一众男女打从门口经过,呼呼喝喝疯疯癫癫,很明显都是磕了药的,神志不清,走路也东倒西歪。雷霆循声望过去,忽然皱起眉头,目光追着跟出去好远。这一群人里,有几个熟面孔,让他惊讶又疑惑,连带生出了某些念头。 丁冉淡淡扫过一个白眼,手肘撞撞:“看谁呢?眼珠都快弹出去了。” “后头那个长毛,好像大华家的灵仔。 不过,怎么会和她混在一起呢……”雷霆自顾自嘟囔着,忽然醒悟丁冉话里带着的酸味,当即喜不自胜,抬手遮住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除了我们冉,什么都看不见。” 丁冉不肯跟他胡闹,转头不理人。雷霆卖过了乖,正色招来小胡子胜中,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大通。胜中脸上表情一会是不解,一会是震惊,一会是顿悟,最后点点头,带着两个小弟出去了。边走边小声吩咐:“你去搞点无色无味的来,一定要用上就发情那种……” 丁冉手底下翻看着刀刀电脑上的资料,不忘随口感叹:“你老板越来越奸诈了,什么阴谋诡计都想得出。是你教导的?” 刀刀坐得四平八稳,整整自己的亮白褂子,举扇喊冤:“这算是抬举我吗?受不起啊丁少。奉劝你也多留些心眼,雷老板今非昔比了,改天该把你也算计进去喽。”听得雷霆在旁边卷毛都根根绷直了。 丁冉不以为然:“我的就是他的,不用算计。要什么都给他。”说完赏赐雷霆一个清爽笑容。 “哧哧哧,”刀刀鬼笑,“都给?要什么都给?”雷霆也跟着鬼笑。 丁冉当即反应过来,冷眼撇过:“刀刀,赶紧滚回外岛,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去!” 又坐了一会,见丁冉精神不济,雷霆便主动送他回家去了。一上车,又黏糊过来,动手动脚。丁冉烦躁地挡开:“别搂着我,一靠近了就犯困。” 雷霆老不正经:“犯困了?这是在暗示我吗?是吗是吗是吗?” 丁冉不耐地“啧”了一声,忽然心中一暖,幽幽笑了。这样关键的时刻,自己心中急躁,恐怕雷霆心里,一定是更加急躁的。可是那家伙却时时关切着,不肯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忧色,生怕影响自己的情绪。那样一个大咧咧的人,遇到自己的事情,竟也如此细致入微,多少难得啊。 远处的夜空里有什么光闪烁了一下,烟火般明亮,伴随着似有如无的响声遥遥传来。丁冉只觉得眼睛一花,便靠在雷霆宽厚的颈窝里,沉沉睡去了。身体被胳膊有力地搂抱着,无比安稳。 车窗反射着路灯,光影流转。炫目的金黄色飞速滑过,渐远,渐远,晃过深邃的夜空,流星般坠落,沉寂于东区某间小仓库里。火焰砰一声腾空而起,在半空燃尽,化成暗红色的飞灰飘撒下来。 仓库门口伏倒着三个人,一人被飞溅的碎石砸在额角,血流满面、不省人事。另两人朝下趴着,不住扭曲呻吟。有脚步声沉重而慌乱地逃窜而去,踢踢踏踏。 早在被绑架到这间屋子,被逼制造炸弹时,鲍姆查就明白,一旦那些人的计划得以实施,等待他的下场只有杀人灭口。和这些心狠手辣的家伙打交道,不是第一次了,他有他的对策。在制造炸弹是,故意扣下一些多余材料,趁人不备放在塑胶瓶里,制造出了难以发现的简易炸弹。 今日那些人一回来,鲍姆查就趁开门的功夫投出炸弹,借着爆炸的威力,夺路而逃。他身上既没手机也没钱,穿的还是那日早起的拖鞋。周围建筑都差不多摸样,半个人影也没有。摸黑转了好久,总算找到条明亮些的巷子,刚想跑出去,前头传来阴森森脚步声响,随即现出两个面目模糊的男子。转身要逃,后路也被堵死了。看来这些人是跟了他好一阵的,有备而来。 “别过来!”鲍姆查努力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挥了挥手里的塑胶瓶,“这两瓶同时投掷过去会爆炸!想要命的就别靠近!” 那些人知道他的本事,却不害怕,只装模作样举起手:“OK,OK,查先生,我们不动。我们的目的是救你,不是害你。要知道,你若被追上了,一定没活路的。不如跟我们走,还可以见到你想见的人……” 说着掏出手机,按下按钮,扬声器传出一个女孩略带哭腔的喊叫:“爸爸,爸爸,快点来啊,我和妈妈好害怕!” “你们……不是罗老板派来的?别伤害我女儿,让我干什么都行……”鲍姆查颓然跪倒在地上。装有危险液体的塑胶瓶子脱了手,向黑乎乎的墙角滚去。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手推车和行李箱握在一双双肤色各异的手里,轮子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飞速旋转着,发出有节奏的碾压响声。纽约飞来的旅客陆续抵达,机场大厅里人头攒动,混杂着各种香水,烟草,**的复杂气味。 阿坚接到雷霆指派,带人到机场迎接从纽约返回的唐尼。左右无事,拉着两个愣头青小弟在休息区玩起了猜硬币扇耳光的游戏。但凡涉及到赌,以他的运气,总是无往不利的。于是小弟们被连环耳光啪啪啪地扇来扇去,清脆响亮,脸颊红肿,惹得路人各个胆战心惊。 等了许久,也不见唐尼影子。或许那家伙嗅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危险气息,飞天遁地而去了。忽然,阿坚在人群中见到了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仔细辨认一会,挥手亲切大叫:“阿亮!阿亮!” 被叫的男人没有丝毫反应,仿佛听不见一般,脸色漠然地从他眼前经过。反而是那人身前身后,许多狐疑而厌恶的目光相继扫了过来。 阿坚向来后知后觉,犹自追出两步,热情提醒:“天亮,是我!志坚啦!金吉阿嫲的孙仔,蚵仔面摊那个——” 79、千头万绪 ... 阿坚追出两步,冲着黑衣背影充满热情地高声提醒道:“天亮,是我!志坚啦!金吉阿嫲的孙仔,蚵仔面摊那个,啊喂——” 对方恍若未闻,脚下毫无迟疑,带着几个手下急匆匆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搞虾米呀,诶!”就在阿坚挠头抱怨之际,肩膀处被人结实一抓,向后一带,天旋地转间还没搞清状况,人已隐进了立柱后面的角落里。 刚要挥拳出击,咦?定睛细瞧,面前没人,身后没人,旁边没人…… 黑影一闪,身材矮小肤色青白的唐尼不知从哪里凭空冒了出来,手指竖在唇边,发出细微气音:“嘘——” 唐尼哥哇,你是白狼,又不是白狐狸白老鼠,何必每天都偷偷摸摸呢,纵然阿坚这样腹诽着,相见之下依旧发自内心地高兴:“唐尼哥,你回来了哦,一切平安吗?刚刚没等到你,我还以为……” “呵,”唐尼嘴巴裂成长方形,不易察觉地短促微笑了一下,随即眼神阴郁地低声询问:“刚才经过穿一身黑的那个男人,你认识?” 阿坚无辜地翻了几下眼皮,认真点点头:“啊你素说阿亮喔,我台南家乡的老邻居啦,从前常常光顾我阿嫲面摊,虾米待几?” “阿坚!”唐尼警觉地观察了一番四周情形,而后深情地双手拍在对方肩头,压低声音激动说道:“你一定想不到!你口中的阿亮,就是那个让人查不出任何底细、神秘到无以复加的罗家阿Paul哥!” 阿坚嘴巴阔成了O型,极具家乡风味地惊叹道:“干……伊娘类……” 接到唐尼报平安的电话时,雷霆正站在丁冉房间的窗口,心不在焉地欣赏他那盆超大号绿萝。 丁冉在洗澡,哗啦啦水声从浴室的门缝里挤了出来,连带着沐浴液的淡淡松香味,惹得雷霆对那一门之隔的旖旎景致浮想联翩,春心荡漾。忽然,衣袋里的电话嗡嗡震动起来,将他花痴状留着口水的神游生生打断,不留神手上一抖,嚓,捏在手里揉搓的那片绿油油大叶子被揪掉了…… 雷霆当即脸孔抽搐,连丁冉养的植物都敢欺负他!浴室水声停了,旋而传出窸窸窣窣整理衣物的声音。情急之下,只好将手机夹在耳朵边,一边通话一边手忙脚乱将叶片插回到蓬乱的枝叶里。看看,不够逼真,换个角度再插,这里?这里?要么这里?总算看不出破绽了。 丁冉步出浴室的时候,看到雷霆正心虚地擦拭着一脑门热腾腾的汗珠,于是随口问他:“还没回去?” “哦哈哈哈,”雷霆面色讪讪,手足无措,“等你睡了我就回去。” 丁冉上上下下打量着,大眼睛一眯,似笑非笑:“雷霆,稍息!” 雷霆原本站得很是放松,被他一叫,反而绷紧双腿打了个立正,想想又不对,改成一脚内一脚外的“稍息”状态,一头雾水满脸苦闷。 丁冉兀自钻进被子,卷成蝉蛹状,露出松软的头发和笑眯眯的眼睛,脚尖指点着雷霆下身揶揄道:“说你兄弟呢,它立正了,也不知道在给谁站岗放哨。” 雷霆赶紧低头看去,合身的西裤前侧被顶起一座小帐篷。当下尴尬不已,只好呲牙乱笑。丁冉嘻嘻笑了一阵,忽然跳下床,冲到他身边,飞快伸手轻弹了一下,又带着难得的调皮模样,一脸畅快地爬上床缩回被子,毛虫样扭动两下,埋头赶人:“都几点了,别打扰我睡觉,快滚快滚!” 雷霆愣了一会,满脸阴笑蹑手蹑脚走到床边,猛地掀开被子,丁冉起身要逃,被雷霆一把扯住脚踝将人拽到身前,拉下裤子对着屁股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啊!”丁冉疼得上身一挺,泪水差点溢出来,转手抓过床头的蝴蝶刀,“唰”地展开,银光闪闪,双眼喷火。雷霆自然不会乖乖等着他发飙,早在得手之后就欢蹦乱跳窜出门去了。 丁冉提着刀站了一会,摸向屁股上两排深深的牙印,摸得一手都是口水,好恶心!不过……想想是雷霆的口水,也就没那么讨厌了,貌似也不太疼了,还有点痒兮兮的。于是撇到下巴的嘴角又微微翘了回来,切,臭狗,下次再收拾你,剃光你满头卷毛,让你变成秃毛狗!哼哼! 重新躺回床上,闭着眼睛,脑子又开始吱吱运转起来。 如果真如自己推测,事情是罗啸声所为,并与那个叫鲍姆查的人有关,那车子上的炸弹该怎么解释?姓查的是个博士,从前也参与过不少轰动一时的大案子,像他这种高学历的专业人士,往往恃才傲物,追求完美,又怎么能容许自己制造出那样“粗陋”的作品呢? 或者……这看似不合逻辑的安排,疑点重重的线索,都是罗啸声蓄意安排的?用不可能来掩饰可能,故布疑阵,转移视线? 如果真和罗啸声闹翻了,姐姐怎么办?样样又怎么办?为今之计,不能轻举妄动,没有必胜把握,一定不能轻易出手…… 从丁府出来,雷霆蹦蹦跳跳上了车,兴冲冲赶回四方道堂口,一见唐尼,当即送上热情拥抱:“唐尼兄弟,欢迎回来!” 唐尼却面有愧色:“对不起雷先生,我没完成任务,遗嘱没找到。不知道是不是被罗家的人捷足先登了,我在美国尾随了阿Paul一行许久,发现他们也在寻找伯格的下落。通过伯格邮箱里的单据日期推算,他应该是在丁爷出事当天就失踪了。但奇怪的是,我几次想办法翻查过罗家人的行李,却并未发现遗嘱的影子,不知是否通过别的途径带走了,因此只好先偷回这些……”他抖开随身行李,倒出了形形色色好些钱包,“我想这里面或许有什么线索,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查。这个就是阿Paul的。”捡起一个貌不惊人的黑色皮质钱包,递给雷霆。 翻开来,里面有一些现金,信用卡,零碎票据。身份证件也有好几张,都是不同名字。在一般用来摆放照片的位置,插着两张黑乎乎的卡片,辨不出人形。看了老半天,才琢磨出来,那可能是两张婴儿的超声波照片。 雷霆低头思索片刻,丝毫未露出任何不悦,拍拍唐尼肩头安慰他:“你也辛苦了,遗嘱的事,让师爷再去查,看他的眼线里头,有没有哪个能接近罗啸声。”又转向阿坚,好奇地探询,“怎么,听唐尼说,你认识Paul哥?” “嗯,”阿坚大力点头,“他大名叫天亮,跟我是本家,也姓陈。从前在台南,与我家住一条街。他妈很喜欢我家的蚵仔面,常常来吃啦。据说类,他阿爸在外省做生意,不过从来没见过。后来住到十几岁上头,他们家就搬走了。一转眼十年过去了,还能在里岛碰见,尊素缘混啊!” “既然如此,派两个人去台湾,按照你说的线索,好好查查他的底,看什么来头。我总觉得,这个人没那么简单。”雷霆一下一下搓着浓重的眉毛,嘴里喃喃自语,“天亮,天亮,陈天亮……难道说……”眼神又转到那两张黑乎乎的照片上,盯了半天,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似乎顿悟出什么,急急拉住阿坚,“陈志蠢,跟我念——陈,程,岑,曾!” 阿坚虽然不明所以,却也老实地清清喉咙,努力调整着自己的舌头:“嗯……陈,陈,陈,陈!”感觉自己发音前所未有的标准,不觉满意地点点头,微笑着加以肯定。 雷霆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丢你个老母,奇葩坚,你果然是我身边的无敌幸运星!” 接到女儿病危的消息,权叔急三火四赶去了罗氏的医院。重症病房的仪器嘀嘀鸣响,罗医生面色凝重:“阿权,阿玉的情况很不稳定,为今之计,要尽快用上美国的新药。我建议,直接请国外的专家过来进行手术!虽然风险大一些,毕竟还有希望。” 权叔语气急切:“二哥,这……全凭你照应了,一定要救活她。我已经对不起她妈妈了,不能让阿玉也跟着离开。” 罗医生揽着后背将人带出来,悉心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太担忧。我会当是自己女儿一般上心的,只是……最近琐事繁多,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啊。” “二哥,你对阿玉如此照顾,我自然感激不尽,但凡有什么能分忧的,就直说。”权叔一脸诚恳。 罗医生目光锐利地端详一番,方叹了口气:“森哥一去,阿非又是那个样子,啸声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虽说森哥生前立了遗嘱,总还没来得及交代一声。你毕竟是他身边老人,上上下下都说得上话,稍后社团开会的时候,能不能……” 权叔一抬手,挡下了后面的话,左右看看,谨慎说道:“二哥放心,关于遗嘱的事情,我会如实讲出来。只是阿玉的命,还请二哥一定要帮我保住啊!” “阿权,我竭尽所能!”两人四目相对,含笑顿首。 医院楼下的另一间病房里,传来了压抑的咒骂声。 回到里岛的阿Paul,得知鲍姆查那家伙竟然靠两枚简易炸弹逃走了,当即震怒,比罗啸声尤甚。那三名失职受伤的下属,被他几巴掌扇得飞了出去。之所以费尽心机留下鲍姆查的命,便是要等到关键时刻派上用场,谁知自己不过离开里岛数日光景,精心安置的棋子竟然就这样不翼而飞了!都是帮蠢材,枉费了自己的一番部署! 医院门前的路上,雷霆的车子连同前后的保镖车队正飞速驶过。 街头有些混乱,不知什么人惹了事,骑着摩托车夺路而逃,身后一帮穿着花花绿绿的小流氓各自挥舞着球棍砍刀拼命追赶。看了片刻热闹,雷霆收回目光,点起支烟开口问道:“胜中,小和兴的于老大那头,有什么动静?” 坐在前排的小胡子赶紧回头,得意一笑:“雷哥,我办事你放心。那于老大的情妇虽说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是莫名其妙被人给办了,他脸上铁定是无光啦,现下正撒开人马四处寻找奸夫呢。” 雷霆缓缓喷出两口烟雾,舒坦地靠在座椅里,授意道:“看准时机,适当给他点提示,免得他赶不及找上门来。但是记住,别太明显。” “知道了,”胜中赶忙点头,又不无担忧地询问,“雷哥,社团规矩,那天是不能带枪的,万一于老大他们真想动手,那我们不是要吃亏了?” 雷霆不以为然:“你当警察是摆设吗?哼,我倒希望他最好动手,这样戏码才够真嘛!” 车子路过罗家大宅,雷霆无意透过车窗瞄了过去,此刻已过午夜,院子里一片昏暗,只楼上某间屋子,亮着明黄色的灯光,窗帘严严实实,遮住了里面的人事,言语,举动,阴谋…… 自从产生嫌隙之后,崔罗两家几乎断绝了来往。此番崔放以饮茶为名登了罗家门,使罗啸声心中大为迷惑,面上却不动声色:“大放叔,多日不见,一切可好?” 崔放木着一张脸,声音几无起伏:“啸声,你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按理早该上门探访了。不知道世侄女的身体怎么样了?” 罗啸声诚恳道谢:“有劳大放叔费心,阿非还在恢复之中,假以时日,定会康复的。我先代她多谢您一番心意了。” 崔放干笑两声:“呵呵,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我也不兜圈子了。丁森的死因,大家都知道,炸弹嘛!至于炸弹是谁放的,可就大有名堂了。你说,若是社团的爷叔们揪出了那个安置炸弹杀死自家老大的人,会处以何种刑法呢?” 一道寒光自罗啸声眼底闪过,脸上却依旧挂着和气笑容,虚心询问:“怎么,大放叔知道什么消息?不妨说来听听?” “我什么也不知道。”崔放冷漠摇头,眼皮低垂,“不过……有个叫鲍姆查的家伙,他说他知道一些事情,倒是和世侄你有关的。” 罗啸声脸色霎时一片杀气,垂在桌下的手掌紧紧捏起拳头,旋即又缓缓松开,朗声笑道:“哈哈哈,大放叔,这鲍姆查若是个好证人,您该立刻带他去见爷叔们才是啊,何苦巴巴跑到我家里来呢?你知道别人做过什么,自然也会知道别人没做过什么,只怕,是自己心里有鬼?”眼睛含着笑意逼视过来,“难道是怕爷叔们顺藤摸瓜,摸到……你的头上?” 崔放早有准备,并没被他唬住,神色自若地辩驳道:“啸声侄子,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当明人不说暗话,我不供你出去的,并非与你有什么情分,只是想同你做桩交易罢了。放心,你稳赚不赔。” “哦?”罗啸声浅笑,“这我倒有些兴趣,世叔请讲。” 崔放脸色霎时黑了下去,悲伤之中带着决绝:“我儿子阿炎,死得凄惨。无论如何,我咽不下这口气,这个杀子的凶手,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是谁!我所要的,只是亲手替儿子报仇,就这么简单!” “这倒真的对我有利无害。不过……”罗啸声抿抿嘴,优雅地偏过头,“我也想请世叔帮个忙。等到丁爷葬礼结束之后,社团便要开会研究岳父大人的接班人选了。到那时,大放叔又会不会鼎力相助呢?” “什么?”崔放不屑地冷笑着,“罗啸声,你恐怕没资格与我谈条件?” 罗啸声从容起身,将崔放面前的茶杯添满,这才微笑说道:“大放叔,我知道您,如今心里最放不下的,便是儿子了。可惜炎仔早早走了,无缘陪您共享天伦。可我手里有样宝贝,是您儿子放不下的,想必……您一定会有兴趣……” 80、雷狗集团的失策 ... 讲到谈判的资格,罗啸声从容说道:“大放叔,我手里有样宝贝,想必……您一定会有兴趣。” 崔放眼神漠然地望过去,没有立即表态,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但凡涉及到儿子,他总是分外留心。 “您也知道,阿炎从前是个贪玩的人,常喜欢到我丽都的场子去坐坐。一来二去,便认识了一个叫麦琪的。当然,也不是什么正经男女朋友,年轻人嘛,逢场作戏罢了。”罗啸声察言观色,知道挑起了崔放很大兴趣,于是稀松平常地笑了笑,“谁知一来二去,麦琪怀孕了。阿炎自然是看不上她那种出身的女孩,所以拜托我帮忙处理掉。唉,那个麦琪呢,死活不肯,妄想凭借孩子攀龙附凤,当时我懒得理她,就赶了出去。谁想到,阿炎竟出了这种事。如今麦琪生了个女儿,虽然不能继承香火,毕竟是阿炎的骨血,若是世叔想将孩子接回来,我倒是可以帮忙。那种女人嘛,给点钱什么都肯卖的。” “你说真的?”崔放双目圆睁,一时间激动得有些失态,但很快又安静下来,生硬质疑道,“这种事红口白牙,随你说喽!况且那个什么琪的又是个舞女出身,我如何相信?” 罗啸声心平气和轻笑着:“大放叔,尽管安心。这种事,怎么可能凭白扯谎?如今医学昌明,我帮你弄来血液样本,你去做个亲缘鉴定,不就一目了然了。” 这话不假,自己也是通过DNA和血型,找到了那个杀害儿子的凶手,老半天,崔放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 隔天早上起来,丁冉的屁股青了一块,走起路来涨涨的,只好一边下楼一边尴尬地揉着屁股。 权叔早穿戴整齐候在楼下,一见丁冉,立即迎了上来,将昨晚见面的内容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他,并详细描绘了当时罗医生的神态,动作,语气,丝毫不参杂任何自己的主观意见。之后便自去忙碌了。 丁冉呆呆站在原地,消化着权叔处得来的信息。依照罗二叔的举动,他们叔侄应该是并未得到遗嘱的。否则以罗家人向来深藏不漏的行事方法,断然不会这样大费周章,把精力花费在一个无足轻重的权叔身上。 可是唐尼没拿到遗嘱,若是连罗家也没拿到,那这份遗嘱连同伯格,岂不是不翼而飞了?旁人要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又会不会是……罗家早已掌握了遗嘱,只是为了有备无患,才对权叔软硬兼施,买双重保险呢? 思前想后拿不定主意,干脆取消跑步,转身上楼打给雷霆商量。 彼时的卷毛雷堂主还窝在被子里私会周公,被铃声吵醒十分不悦,差点将手机生吞下去。看看是丁冉来电,只得强撑精神口齿不清地应对道:“唔……冉,什么事?” 丁冉将罗医生的作为与自己的分析复述了一遍,想听听雷霆的判断,谁知他完全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大咧咧安慰丁冉道:“放心啦陛下,我有九成把握你罗姐夫没拿到遗嘱。如今我正在查一件事,如果能够证实,那么遗嘱很可能早已经被毁掉了……” 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直接变成了高低错落的雷氏呼噜,震耳欲聋。丁冉对着话筒“喂喂喂”地叫了半天,全无反应,又是厌烦又是憋闷。带着怨气出了门,一路直奔罗啸声家,此刻心情不好,急需他的小天使外甥女开解开解。 罗啸声早已出门,罗家人都认识丁冉,知道他定是来看望样样的,并不多做客套,丁冉也熟门熟路径直进了婴儿房。 小家伙已经十个月大了,会扶着婴儿床的木质栏杆晃晃悠悠站起身了。一见丁冉,圆滚滚带着小肉坑的手便抓起铃铛玩具,冲着小舅舅摇个不停,还咧着只有几颗牙的嘴巴咯咯咯大笑。 丁冉很温柔地将小样样抱在怀里,抓着左手亲亲,又抓着右手亲亲,只觉得奶香味真好闻,心情豁然开朗起来。或许几天没跟妈妈亲近的缘故,小家伙稍瘦了点,让丁冉好一阵心疼。忽然发现,样样胳膊上凭空多了个针眼,还泛着红,应该是新的,疑惑地转向保姆:“这是怎么搞的?” 保姆知道这个小舅舅是紧张大师,赶紧笑着解释:“哦,宝宝做身体检查,抽了点血去化验。丁少爷放心,不要紧的。” 丁冉皱了皱眉头,没再多问什么。 从罗家出来,先去律师楼处理掉一些事情,又赶紧跑去医院,照顾姐姐打针吃药,一应饮食,偶尔还绞尽脑汁想点子逗人开心。直熬到晚饭之后,搞得身心俱疲,才在一番仔细叮嘱安排之后,懒懒返回家里。 一进门,权叔就感叹:“真是不巧,霆仔刚刚离开。本来说是要等着你的,临时有事,只好先走了。” 丁冉瘪瘪嘴,对雷霆的怠慢有些不满:“他来多久了?” 权叔看看拐角处的落地钟:“约莫坐了有一小时,还向我打听了不少事,有关细爷,崔先生,罗家,还有胡小姐,等等。” 丁冉心里好笑,权叔永远都是这样,不管心里多少内容,从他嘴里,绝听不到半句多余的。于是小小地玩笑道:“权叔你倒信得过他,恐怕爸爸那点老底都透出去了。” “霆仔不早就是自己人了吗?”权叔一脸的波澜不惊。 不想他说话如此直接,丁冉差点被一口水呛住,脸孔霎时有些发烧,正不知如何回答,权叔得体一笑,恭敬说道:“阿冉,当日先生头次派霆仔差事,在书房详谈,你冲出来碰翻我的茶盘,是有意的?”问完也不等回答,双手一背,老神在在下楼去了。 丁冉心中不由感叹,这些老狐狸们,果然都是不肯轻易露出尾巴的。 既然推断出制造炸弹的人是鲍姆查,自然要拿他做点文章,说不定可以引出真凶来。丁冉这些天总是失眠,反正睡不着,便约了刀师爷跑到雷霆家里密谋起来。 此时鲍姆查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几人推断,这姓查的要么还在罗啸声手里关着,要么便已被杀人灭口了。而继查先生之后,他的妻女也不见了踪影。其下场无非也只有两种——追随丈夫下了黄泉,或者,逃出升天远走高飞。 无论如何,她们的失踪能够说明一点,这对母女定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被牵扯进来了。 刀刀摇晃着扇子,一会打开一会合拢,眼镜片上白光闪闪,好半天才缓缓建议道:“不如这样,找个人给罗啸声打电话,说从鲍姆查老婆那听来了什么秘密,知道鲍姆查是被罗老板劫走的,并帮他做过不可告人的事情。威胁说要拿五百万现金出来,否则就将罪行公诸于众。你们看怎么样?” 丁冉满脸疑惑地看着他:“这……太简单了?这种也能叫做计策吗?就算是阿坚,也能猜出是在‘钓鱼’,怎么会有人傻到真的现身?” 阿坚严肃地点点头:“素哦,我也猜得出诶!”众人看看他,深深为他的智商感到悲哀。 “非也,非也!”刀刀摇头晃脑指点道,“人的大脑构造不同,想问题的方式也不同。罗啸声长了个复杂的脑袋,你拿复杂的计谋丢给他,正好符合他的智商,一下就解开了。反而是拿简单的问题丢过去,他便摸不着门道了。好比我此刻问‘一加一等于几’,小孩子会毫不犹豫地说等于二,反而你们这些大人,要先犹豫一下,看需不需要转弯。所以对付聪明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足够简单直接,让他自己去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沉默片刻,雷霆率先表示赞同:“这主意好坏暂且不说,我总觉得,就好比一潭死水,总要投块石头炸一下,说不准会炸出点什么来。” 丁冉听得半信半疑:“既然如此……找个女人来打这电话。如果说,是师奶之间闲谈,无意间听来什么秘辛,然后财迷心窍,这戏码更逼真一些。你们堂口里有身手好的女人吗?” “有,”刀刀不假思索,“身手多好的女人都有,上得了大床,斩得了阎王!连身手好的人妖都有好多!”惹得雷霆、阿坚一通坏笑。 丁冉“啧”了一声,对自己的朋友万二分嫌弃。 接到神秘女人的来电,罗啸声果然开始犯起嘀咕了。 鲍姆查落到崔放手里,查家妻女又下落不明,很有可能也在崔放手里。那这女人的话,就无从证明了。若是假的,说不定是有人察觉出了什么,故意设下圈套等自己自投罗网。可若是真的,自己不出现的话,事情抖出去,别说争“皇位”,只这社团森严的帮规,都够死好几回了。该怎么对付呢? 冥思苦想之下,他将计就计,找个女人,照猫画虎打了给崔放。时间,地点,索要现金数额,都与自己接到的勒索电话毫无二致,只是在酒楼安置炸弹这条,改为了在车上安置炸弹。 崔放到底做没做过,罗啸声没有十足把握,他也是凭推测赌一把。 崔放这个人,和罗啸声不同,他头脑简单,完全不会想那么多。什么女人,电话,证据,不管是真是假,先派人过去看了再说。 自然不会真拿五百万出去,只是暗地跟踪那个女人,摸清来历,找到同伙,管什么来头,直接杀掉了事。反正死人不会开口说话、上堂做供,就算有留下书信文字,都死无对证了,还怕什么! 揣测着崔放的打算,罗啸声也布置下了自己的安排。 他要他的人秘密跟踪崔家人手,如若现场出现埋伏,就直接出手杀了那个当做诱饵的女人。如果现场没有动静,就尾随到底,在必要时暗中协助崔放,斩草除根。 若是没别的枝节,此事就算告一段落了。若再有旁人跳出来指证自己,也大可以安枕无忧。因为当日到现场交易的人,都是崔放的手下,姓罗的根本从没出现过。 不管社团还是警方,深查下去,就会发现鲍姆查,查太太,查小姐可是尽数都在崔放手里的。到时崔放再拿鲍姆查出来拖自己下水,恐怕也没人相信他的话了。 大放叔,自求多福。 约定时间里,丁冉和唐尼带着人早早埋伏在了白浪湾海边。 这是一处沙石滩,地形复杂,无法直接开车到达。而周边布满了树丛岩石,又便于隐藏。 唐尼带了足够的人手,持枪以待,力求不费吹灰之力,将上钩的大鱼一举拿下。精心挑选出的女子远远站在众人视线范围内,通过密定暗号不时报着平安。 眼看时间快过了,却依旧没有动静。丁冉有些心急,莫不是被罗啸声识破,要白忙一场? 正忐忑间,远处有人影晃动,手里全部打着耀眼的照明设别,似乎远远喊着什么。海边风大,声音一出口便被吹散了,也听不真切。 待他们走进包围圈内,唐尼一声令下,所有弟兄即刻从隐蔽处亮出乌黑的枪口,瞄准这行人,并大声喝令:“站住!放下枪!都不准动!” 那行人显然全无防备,一惊之下,纷纷驻足,面面相觑。人群后面走出个看似领头的人,见这情形,嗓门粗大地怒骂道:“他娘的,你们是什么人?”语气里透着股一引即爆的巨大火气。 丁冉听声音感觉不对,赶紧制止手下,从暗处走出来仔细一看,奇怪,来人怎么会是……九爷! 81、无妄之灾 ... 丁爷的意外离世,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很多相关不相关的人与事卷杂其中,纷乱交错。有人想浑水摸鱼,有人想揭竿而起,有人想落井下石,有人想坐收渔利。 但无论形势怎样复杂,总牵扯不到笑珍头上。她是陆家大小姐,九爷的掌上明珠。陆老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儿耍赖撒娇翘嘴巴。 陆家从前本是兄妹两个,一子一女,正正凑成个“好”字。谁知造化弄人,十几岁上头,陆少爷一场大病撒手人寰了。从此九爷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在唯一的女儿身上,简直可以说是千依百顺,做牛做马。 女儿说要去英国留学,便忙不迭在那边又是置产业又是请佣人,只为她住得舒服些,每日能吃上几口家常菜。女儿说想学文学,不打算继承父业,也都依了她。将来找个像样的女婿入赘不就得了,这么大份家业,还愁没人上门求亲嘛。谁知女儿脑子少了根弦,里岛几千万人口,那么多的青年才俊、政商巨子,竟没一个入得法眼,千挑万选,最后看上了满身土气的后巷疯狗,还喜欢得如痴如醉。 纵然心里再多不满,九爷也从未违逆过自家宝贝女儿的意思,甚至几次碍于笑珍面子,还纡尊降贵提携了那小子不少。他想得开,小女孩嘛,喜欢什么不过是一阵新鲜,等过了这个劲头,自己就放下了。 笑珍会喜欢上雷霆,也不是偶然。陆家有钱,有地位,有靠山,所以挑男人的时候从不需要考虑经济,家世,背景。简简单单地只要“喜欢”就够了。她是学文学的,满脑子浪漫主义情怀,在她眼中,最有魅力的男人,是身骑白马手持长剑、披风招展驰骋而来的骑士,最有激情的场面,是这样一个健壮高大的骑士将她一把掳上马背,绝尘而去,消失于天地间。 身边那些在政界商场上混得顺风顺水的成功人士们,无一不被冠上了“国贼禄鬼”的名头。只有雷霆不同,在笑珍眼里,雷霆就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现代骑士。初出茅庐便以身犯险,带人端了大元的军火仓库;天王里不顾安危,只身救出自己大哥;巴山港重重包围之下,九死一生全身而退……有关于疯狗雷霆的传说,一桩一件犹如金光闪闪的徽章,披挂满身,渐渐妆点出了一个笑珍心目中梦寐以求的完美男人。 这种参杂了幻想和仰慕的爱意,犹如某种毒药,起初只是一点点,再一点点,不想却上了瘾,纵然知道他心有所属,纵然认识到求之无望,却依旧前赴后继、飞蛾扑火般勇敢地表达着自己的热情。 我爱你,与你无关。 对于帮会里派系之间错综复杂的权力之争,对于众人笑脸之下暗藏玄机的针锋相对,笑珍自然是搞不懂的。但她也隐约觉察出,这看似平静的水面底下,涌动着滚滚暗流。 知道丁冉和刀师爷几个正在追查丁爷死因,雷霆也为此劳心费神,笑珍很想帮上一把,却又完全插不进手。想找私家侦探帮忙,细一琢磨,自己能想到的办法,可能那几个男人早就想过了,也试过了。 这使她再次感到了自己的卑微与无能。 星期天,与姑妈约好去喝茶,到了才知道,又是千篇一律的相亲会。眼前的对象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总之说不出好坏,只觉得无趣又无味。姑妈在一旁口若悬河大肆吹捧着,对方也谈天论地、旁征博引,可笑珍却完全提不起兴致,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咖啡,依旧昏昏欲睡。 中途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狠狠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里暗暗埋怨姑妈不该自作主张。 这个街区女性向商品的店面居多,所以洗手间门口大排起了长龙。笑珍因为咖啡喝多了,内急得紧,大有呼之欲出的趋势。看看拐角处的男洗手间空空荡荡,便顾不了许多了,瞅准机会,见没人注意,一溜烟冲进去,走到最里面的隔间,立即关门上锁,终于可以畅快地解决生理问题了。 事有不巧,之前空无一人的洗手间,在笑珍进来之后,竟又陆续进来两个男人,并排站着放水,还慢悠悠聊起了天。为了不被发现,笑珍只好屏气凝神耐心等着他们离去。 哗哗的水声之中,一个公鸭嗓说道:“老表,知道今晚什么差事吗?” 另一个略娘气的声音响起:“嘘,别冒冒失失的。只告诉你一个,事关重大,不许出去胡说啊!车上放炸弹那件事,被人知道了,打电话勒索五百万呢!” “五百万?丢!那事咱们做得挺干净的,怎么会有人知道?” “人家在电话那头说得有模有样,怎么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有什么把柄落在那人手里,咱们都得完蛋。谋害大哥是不忠不孝不义,按帮规要三刀六洞剜眼挖心的!” 之后是窸窸窣窣整理衣物的声音,随后嗒一声,似乎是用打火机点烟。 笑珍凭借直觉推断,他们谈话的内容和丁爷死因有关。她悄悄趴到地上,借着窄窄的门缝望过去,两双脚正向外移动,一个穿着土黄色球鞋,另一个穿着尖头皮鞋。 脚步声一消失,她立刻冲了出来,贴着墙角观察对面人群,很快根据鞋子辨认出了那两人,随即用头发遮住脸孔,小心跟着。一路不远不近观察着,那两人与另几个面目不善的男人会合后,在路边抽了几支烟,便乘上一辆面包车走了。 笑珍赶紧驾车追去,路上抽空打了个电话给九爷,将自己偷听到的内容急急讲述了一遍,并断言这一定是个重要线索。报出了行驶方位之后,也不理会九爷的连声制止,直接挂上了电话。 车子开到海边,那行人下了车。笑珍不敢跟太紧,将车远远停在隐蔽处,发了个信息告诉九爷她在白浪湾,让人赶紧到,便匆匆关掉了手机。夜里安静,地方又空旷,万一手机铃声响起,难保会有人听见起疑。 虽然没有跟踪经验,笑珍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十分危险,于是加倍小心。她脱掉鞋子和亮红色的外套,将它们藏在岸边树丛下,只穿着与沙土颜色相近的裙子,光脚跟了上去。 那行人警惕性不高,完全没留意身后有尾巴,边走边聊着黄色笑话。笑珍借助岩石的遮挡,俯身慢慢跟着,全神贯注望向前方,却不知道自己背面完全暴露了出去。 忽然,一只大手覆盖上她的口鼻,笑珍本能地想要尖叫,却无法发现声音。手脚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制住了。她极力扭头想去看看背后的人是谁,脑后猛地一疼,坠入了黑暗…… 九爷听见女儿不知死活要以身犯险,急得差血管暴裂。还没来得及劝阻,那边就挂上了电话。再打过去,又转去了留言信箱。九爷真想立即把那个傻丫头抓回来打断腿关在家里。无法可想,只好先召集人手,按照女儿提供的方位一路追去。好在很快收到信息,地点在白浪湾,但是转眼又失去了联络。 九爷的车队一路连闯红灯,他的心几乎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作为年轻时手下血案无数的黑道大哥,他太知道人命的脆弱了。尤其笑珍那样毫无警惕性的女孩,杀死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因为与笑珍走了不同的路,所以没发现弃留在暗处的车子,地上遍布沙石杂草,也看不出人迹。九爷越来越焦急,汗水一点点浸湿了衬衫,完全顾不得看路,深一脚浅一脚发了疯般往前赶。 行到一处岩石丛中,忽然跳出伙人,各个举着枪,喊打喊杀,九爷大怒,也不管有没有危险,当即冲上前大骂起来。他有这个自信,凭借同生会陆老九的名头,还没什么人敢公然对付他。 谁知迎面出现的人竟是丁冉。 两下见面,都十分惊讶。九爷压制着怒火率先讲明来意,丁冉一听之下,便知道可能出事了,赶紧将今晚的计划掐头去尾讲给九爷,只隐去了雷霆的参与。 事情比九爷预计的还要危险几分,却没想到是出自丁冉的手笔,算来算去,竟将自己的宝贝女儿算计了进去。他当即怒不可遏,掏出枪崩掉丁冉的心都有。只是当务之急,要先找到笑珍,于是暂时饶过罪魁祸首,指挥手下人在附近撒网搜索起来。 闹出这么大动静,行动是铁定没办法进行了。丁冉赶紧命令手下人一起帮九爷找女儿。又悄悄叫过唐尼:“我跟过去盯着,你立刻通知刀刀,等会无论发生什么,别告诉你老板。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唐尼盯着九爷急切的背影看了一眼,小声提醒道:“丁少,今晚陆小姐要是真出了事,九爷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丁冉拧紧眉头神色严肃,“你只记住一点,今晚的行动,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与雷霆无关,旁的不许提多半个字!剩下的,让刀师爷去想办法!” 唐尼默默垂首思索片刻,用力点点头,跑到一边去给刀师爷打电话了。 丁冉赶紧跟上九爷,带着自己手下弟兄细细搜寻着海滩上的每个角落。他很希望下一刻就看到笑珍那丫头傻兮兮从哪个隐蔽处爬出来,哪怕受点伤,哪怕是被人挟持着也好,只要她活着。 两小时过去了,笑珍依旧无影无踪。 一队人小心来到九爷身边,手里捧着东西递过来:“九爷,这……刚在水里发现的。” 九爷接到手一看,赫然是笑珍的鞋子和外套。这双鞋笑珍很喜欢,早上出门的时候,在镜子面前穿着来回走了好几趟,一边走一边笑眯眯地自我欣赏,被爸爸笑话了,还跳进沙发里故意翘起两脚上下甩动着,说自己长得漂亮,连臭脚丫也是天生丽质的,穿什么都美。 九爷带着哭腔大叫着:“笑珍,珍珍!宝贝女儿!”不顾一切向水里奔去。 身边人大力拉扯着他的手臂,想要开解,却都语塞了。尽管没人敢点明,但谁都知道,按照这个情形,笑珍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九爷转头看看丁冉,眼睛通红,因为极力压抑着抽泣的冲动,五官纠结起来,面目狰狞,忽然一扬手,狠狠抽了丁冉一记耳光。 力道之大,几乎将丁冉整个人掀起来,向旁边栽去,他脚下不稳,“噗通”跌进了浑浊的海水里。 雷霆的手下们见丁冉挨了打,纷纷想上前护住他,脚下一动,就被唐尼挡在前头果断制止了。众人只好忍气吞声退了下去,远远看着。 水里都是泥沙,打滑得厉害,丁冉费了好大劲才爬起来,还没站直,又是一记重拳砸在脸上,整个头“嗡”地一下,天旋地转,耳鸣不知,眼前无数金星闪烁。翻倒过去的时候,身下就是突起的岩石块,如果伸手撑住,倒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可那一下他没动,用额头生生撞了上去。 露出水面的石头边角很锋利,划破皮肉的撕裂感清晰可辨。疼痛本来不甚明显,可是落入海水之中,被盐分一杀,刺痛便如电流般迅速传遍全身,使丁冉猛地抖了一下。 脑子有些发晕,看东西都在微微晃动,勉强撑起来,不知是水还是血,呼啦啦涌下来,糊住了眼睛。丁冉不察觉地苦笑了一下,明知道接下来九爷会再动手,并完全不会手下留情,还是摇摇晃晃撑起来,迎了上去。 没办法,这么严重的事,不搞得惨一点,怎能让九爷轻易消火。 不管怎么说,只要没把雷霆牵扯进来就好。要知道,稍后几方角力,即便不能将九爷收归己用,也决不能让他变成敌人…… 82、病弱与别扭 ... 原本设陷阱围堵猎物这样的差事,并不需要丁冉亲自出马。依照雷霆的意愿,恨不得将他的宝贝冉每日揣在怀里随身携带,并随时掏出来疼爱一番。 只是这一次,在丁冉坚持之下,雷霆并未加以阻止。 一则,有唐尼这个高手在,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几近于无,即便是枪林弹雨,也有本事将人完整捞出来。再则,事关罗姐夫,毕竟中间连着个丁非,想来就算是证据确凿,他也要亲自经手才能安心。 更何况,丁爷丧礼在即,眼前有大把的事情缠着雷霆,使他焦头烂额,再没多余精力拘着丁冉了。 这日晚上,约了大元帮严家父子喝茶。出门前看看时间差不多,本想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转念一想,既然没有动静,一定是临时耽搁了。冒然打过去,说不定会影响行动。再说丁冉那样的脾气,万一自己追得紧了,还会不开心。 总之万事有唐尼,没什么可担忧的,于是便没放在心上。再说晚上的会面至关重要,也使他无暇旁顾。 不论天下大势,还是里岛风云,总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黑道巨头丁爷的消逝,也是这岛上黑色势力的一次大洗牌,所有人的立场、身份、态度都在发生着悄然转变。 里岛地界,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大小帮派社团无数。但叫得出名号的,只有三家——同生会,大元帮,小和兴。 小和兴是由分散在十三岛各处的大量“和”字头帮会集结而成,虽然人数最多,势力最广,却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终究不成气候。 同生会盘踞里岛,生意却做到世界各地,军火,博彩,毒品,色情业无一不沾,是这岛上的一方霸主。与大元帮以多伦道为界,一东一西,分庭抗礼。 民国年间同生会姓秦,日据时期姓君,一代代传下来,直到姓了丁。至于接下来姓罗还是姓雷,就看各自造化了。 与之不同的是,大元帮世世代代都姓严。 若说同生会是里岛黑道上的第一社团,那么严家,就是第一家族。因此能够与之搭上关系,求得支持,无意将成为雷霆“王位之争”的一枚有力筹码。最重要的是,严家主营毒品,而雷霆是不沾毒的。 于是一番虚与委蛇、互探虚实之后,双方便就大有可为的合作计划商谈起来。 当他们恣意畅谈的时候,很可能,在周边某条阴暗巷子里,分别打着大元帮与同生会旗号的两伙小混混们,正挥刀互砍。也很可能,在某个乌烟瘴气的娱乐场所,两家旗下的堂主管事正为了几条街的归属抢夺得面红耳赤。他们全然不会想到,彼此的大哥正优哉游哉坐在一起喝茶。这就是大佬和小弟的区别。 小弟们争的是“眼前”,大佬们争的是“长远”。 可小弟们又只能争“眼前”,如果“眼前”都丢了,就一辈子无法出头成为大佬了。 严家人告辞之后,雷霆再次想起丁冉一行,才发觉时间已经比预定超出三个小时了。这中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不用问,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赶紧打给唐尼,询问之下,唐尼头一次回答问话遮遮掩掩、语焉不详。直到雷霆不顾情面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才将这一晚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如实道明了。 虽然猜测出会横生枝节,却没想到这样严重,尤其得知丁冉受伤了,雷霆尚算冷静的大脑有些失控,脸色都变了:“他人呢?他人呢?” 早料到雷霆一定会小题大做,丁冉劈手从唐尼手里夺过手机:“我在外岛,七爷这。” 听见他吐字清晰,中气十足,雷霆的心稍稍放下几分,却又瞬间重被火气点燃:“我说不要去,你总对什么都不放心!我用得着你替我出头替我扛嘛!你,你能不能为我想想,别总他娘的让我悬着心!你就看透我不行吗?是不是没了你,我雷霆就一定成不了事!我……”因为太过激动,他双眼通红,语无伦次,说话还带着浓重的颤音。 丁冉知道他的本意,所谓生气,归根结底是在担心自己,怕人在气头上,说出什么更不好听的话来,于是赶紧截住,淡淡丢出一句:“要接我就快点来,不接我就自己回去了。” “你!”雷霆被噎得一梗脖子,“等我一小时,不!三刻钟。” 平日一个多小时的路程,雷霆四十分钟就到了。想来一路上吃下不少罚单。带着股邪火就冲了进来,周身冒着黑气,骇得七爷家里老老小小赶紧避让三米开外。 一进大厅就看到丁冉裹着条毛毯窝在沙发里,正捧着杯热茶慢慢吮着。他头上缠着纱布,嘴角都是淤青,一边脸颊又红又肿,仿佛塞了个叉烧包在里面。眼见雷霆一阵风杀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便幽幽望了过来,内里泛着水汽,样子跟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对付雷霆,他有得是办法,知道什么时机该耍威风,什么场合该示弱。此刻雷霆真怒了,他也就不会硬碰硬了。尤其在外人面前,可不能因为家务事而出丑。 果然,雷霆被这幅可怜像一震,火气立刻消去一半。凑到近前满脸焦急,看哪里都心疼,又不敢摸不敢碰,手悬浮在半空,嘴里“啧啧啧”的,生怕他的宝贝一碰之下会生生碎掉。 笑面佛七爷在旁边满脸红光和着稀泥:“呃……正所谓,以和为贵,家和万事兴嘛。老九呢,也是一时气昏了头,毕竟笑珍丫头出了这样大的事。哎呀,霆仔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阿冉也是我孩子,老九呢,又是我弟弟,长辈生气教训教训小辈,天经地义,可不好记恨的!” 听见他话里话外大有代表九爷赔不是的意思,丁冉十分过意不去,赶紧踹踹雷霆:“今晚多亏七爷了。还好刀刀及时把他老人家请去,不然再没旁人能压得住九爷。” 雷霆没多说什么,恭恭敬敬对着七爷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七爷,您的恩德我记下了!”倒把七爷搞得不知如何应对。 看看时间不早了,雷霆扭头问丁冉,“怎么样,自己能走吗?” 丁冉叹了口气,甩掉毯子,有气无力从沙发上撑起来。 雷霆二话不说,走到他前面,转身半蹲下去,宽阔的后背稳稳停住,想将丁冉背到车上。 可这幅撅着屁股的姿势,真是难看得紧。丁冉又设想了一下自己撅着屁股哼哧哼哧爬上去的姿势,更加难看。于是照着雷霆屁股踹了一脚,将人踹出一个趔趄,自己东倒西歪走了出去。 上了车,丁冉便懒懒靠在了雷霆身上。没有外人,他也不再逞强了。此刻浑身从骨头到肌肉都泛着酸痛,身上一阵阵发冷,却又止不住流汗。脑袋里面灌进了水银一般,昏昏沉沉,被车一颠,大脑仿佛脱离了脑壳控制,剧烈晃荡起来,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胀痛难忍。连带着磕破的伤口也闷闷地叫嚣起来。 雷霆只觉得身边的人一个劲往怀里钻,虽然绷着脸孔,心里却美滋滋的。他的冉可是千载难逢撒娇一回。 但是很快他就觉察不对劲了。即便是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丁冉的身体在微微打着冷战,还小猫一样蹭来蹭去。老半天,怀里微微传来一句:“雷霆,我好像有点发烧。” 雷霆一把拉起丁冉的手,手心湿热,再摸摸额头脸颊,都触手滚烫,当即怒道:“丢他老母,什么好像,就是在发烧!被打得在水坑里乱滚,能好得了?这下老实了!”埋怨归埋怨,心里却焦急万分,赶紧吩咐前头手下,“开快点,先打电话,叫史觉医生到家里候着!” “不要……”丁冉挣扎着表示反对。 雷霆一愣:“怎么啦冉?” 丁冉神智已经不太清醒,迷迷糊糊嘟囔着:“名字……听起来脏……” “……”一瞬间,车里的人都沉默了,前座上两人脑后挂着大颗的汗珠。雷霆砸砸嘴,一挥手,“换一个名字听起来干净的医生!总之要快!” 回到家,医生已经等候多时了。体温计一测,三十八点九度,连忙打了一针。又重新检查了头上的伤口,上了药,确保并无大碍之后,雷霆才放医生离开。 丁冉从被放到床上开始,就昏昏睡着,打针的时候也没反应。只是睡得不甚安稳,可能因为身体不适的原因,总是轻微扭动着,眉头纠结。雷霆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他,一会揶揶散开的被角,一会擦擦渗出的汗珠,一会理理凌乱的刘海。 因为发烧,丁冉脸色泛着不自然的红晕,鼻子急促翕动着,不知是不是做梦的关系,眼珠不住在眼皮下滑动,连带着睫毛微微颤抖。雷霆看得入神,很小心很小心伸出手指,顺着眉毛和眼窝的肌理描摹着,又不敢真碰触到。看着原本漂亮的脸蛋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带着血丝,又止不住心酸。 睡着的人嘴唇犹自轻动,似在说着梦话。将耳朵贴上去,很努力才分辨出几个字:“……卷毛狗……怎么又迟到了……GO,去捡回来……” 听见那家伙连梦里都在拿自己当狗训,雷霆止不住轻声笑骂:“做梦就做梦,哪那么多废话!” 睡到凌晨两三点,丁冉醒了,温度降了不少,身体也轻松了很多。一睁眼,正对上那幅火辣辣专注的狗眼,吓了一大跳。就着雷霆的手喝了几口水,才哑着嗓子发问:“怎么不去睡觉?” “你占着我的床,难道要我睡沙发!”雷霆立刻撤回目光,扭头看向别处,貌似一脸气恼,却又演得不太逼真。 丁冉撑起上身向旁边挪了挪,掀开被子一角:“唉,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