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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2 糖衣炮弹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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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拳挥出去,小混混直直飞向台,“砰”一声撞在台板上,又翻滚到地面。趴在那里叫都叫不出。    台上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稀里哗啦砸了一地,汁液飞溅,当即酒香四溢。    旁人没料到他出手如此又快又狠,呆呆看着,竟没人上前帮手,更没人敢去搀扶起那跌倒地上爬不起来的家伙。雷霆眼睛喷着火,大喘着粗气,回身操起酒瓶就要砸下去。丁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雷霆!别闹大了!对孩子不好!”    雷霆看看丁冉,强压下心头恨意,走上前扯着头发将那人的脸拉起来,酒瓶对着鼻尖轻点了点,冷冷“哼”了一声,一松手,任其鼻涕一样软软瘫到地上。酒瓶“啪”一声砸在其头顶两寸的位置,轰然粉碎。    出了门,雷霆看着垂头丧气的两匹马,气不打一处来。他气的不是冒充成年人混进夜店惹事,而是不该把丁冉牵连进来,还受了伤。于是重重喷出口闷气,对阿坚一挥手:“把他俩押回去,没我命令,谁也不许出门!”    大马小马还要说什么,丁冉在雷霆背后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多话。双胞胎老实地垂下头,蔫蔫“哦”了一声,跟着阿坚转身走了。    雷霆一回头刚好瞥到丁冉的小动作,又是恼火又是心疼,抓耳挠鳃嘟囔着:“你你你,你就惯着!”    丁冉哭笑不得,也懒得计较。    这边都告一段落了,酒的主人——天明哥才姗姗来迟。    天明哥便是细爷的独生子岑天明。人有些消瘦,脸色苍白,眼皮耷拉着,一副半睡半醒的窝囊样子。    见了丁冉,天明赶紧陪不是:“阿冉,真对不住,是我管教无方。都是自己人,纯粹是误会!至于丁爷那头,你看是不是……丁爷一直疼你,要是因为这个,惹了他老人家不开心,我也不好做。老爸又会骂我办事不利,你知道,他本来就看我不顺眼,整天骂我没本事啦。”见丁冉嘴角带伤,赶紧招呼人,“快快快,拿药膏来,帮丁少处理一下。”    丁冉赶紧推辞,说是小伤,并不碍事,无奈天明执意坚持,也只好由着他殷勤。砸了人家场子,又伤了人,丁冉心里也过意不去,当即表明态度:“天明哥你放心,都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我不会拿这种琐事劳烦干爸的。”    雷霆却毫不客气:“天明,出手伤了你的人,对不住。今天这边多少损失,算我的!”    “不敢不敢,小意思。怎么能让雷堂主破费呢。”天明赶紧赔笑,“以后大家多沟通,多合作,相信会省去不少误会。”    雷霆火气还没全消,直言不讳道:“天明,别怪我多嘴,你们做白面生意的,要讹到小孩子头上,也未免太缺德了?”    天明苦着脸叹了口气:“唉,这盘生意看着有利可图,其实难做啊。风险极大,抓住就是十年八年。还有好多兄弟自己也染上了毒瘾,赚的还没吸的多。人人都觉得散货来钱快,一本万利,岛上三家帮派各自找路子进货,搞得市场饱和,于是就互相压价,抢市场,抢生意。一来二去,谁也没得赚。”    听见这话,丁冉脑子活络了起来。从泰国运送毒品来岛上,同生会一向是占大头的。其中又以罗家首当其冲。这罗啸声……未免过于能干了些!    天明的牢骚没完没了:“看看我老爸,当年也是和丁爷、七爷、九爷一起出道,一起打天下的,眼光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如今那三位都称霸一方了,他自己还跟个马仔一样到处拉皮条、散白面,惭愧惭愧啊!”    听见细爷被儿子这样数落,现场气氛不免有些尴尬,雷霆赶紧调转话题:“对了天明,前段时间你小儿子满月,听说细爷操办得很热闹啊,我正好有事没去成。要么改天我请吃饭,顺道把贺礼补上。”    “啊?这……倒是不必了,不必客气……心领了!心领了!”天明脸色有些古怪,一叠声推辞着。    丁冉嘴角上过药,两人离开了“鹿角”。刚上车,又接到了唐尼的电话:“雷先生,我刚刚潜进了昏迷那家伙所在的病房……”    “你不是去杀人了?”雷霆一惊,高声询问。    “没有。不过有人要杀他……”    “人呢?”雷霆更加急切,“死了吗?”    “嗯……被我给救了……”    54、 三金影帝雷朝伟    四方道,小白楼,砖石结构的墙壁在月影下通体透着寒光。    踢踢突突脚步纷乱,绕着旋转扶梯上了楼,小弟们自觉坐到外间沙发上打屁聊天,雷霆叼着香烟,带着一路烟尘火星撞进会议室,出现在唐尼面前。    “你详细说说,到底什么情况?”雷霆带着未消的余怒,两口吸尽了整支烟,喷着浊气迫不及待问道。    唐尼踮起脚尖轻移到门口,附耳上去听了听外面动静,又掏出个微型电磁干扰器对着门缝四周照了个遍,这才一闪身来到雷霆近前,小声讲诉道:“我本是想过去医院摸摸底的,一方面看看这人真假,一方面看看病症真假。为了得出准确信息,我分不同时间潜进去过三次,在最后那次,发现有人形迹可疑,就留意观察了一下。”    他举起手机,调出视频片段,展示给雷霆。    第一条是从某个小洞里拍摄的,一名身形偏瘦的男子,身穿白大褂,帽子口罩几乎遮掉了整张脸,正快步走进病房,身边没有护士陪同,也没带任何医疗工具或巡视用品。第二条是从正上方俯拍的,那名医生打扮的男子果断拔下了插在病人鼻腔中的氧气管,并在转身离去时,无意掉落了一团东西。    “等他一走开,我又把氧气管插了上去,并捡回了这个……”唐尼将一个透明塑封袋递给雷霆。    那是一只半旧白色手套,边缘处有黄丝线绣制的简单图案,正是天王里某间小赌场的名称缩写。看款式,应该是荷官使用的。    “丢他老母!这简直是……拿崔放当白痴耍嘛!”雷霆气得笑了出来。    崔放刚把军火案唯一的目击证人找寻到,就有人前往暗杀,还留下了与义字堂口有关的线索,摆明就是要栽赃嫁祸。不过,以崔放听风就是雨、不会拐弯的性格,还真有可能会相信!雷霆拿鞋底反复碾搓着烟头,思索道:“现在看来,躲也躲不掉,杀也杀不得。只好……豁出这张脸皮,去闹一闹了……”    “雷先生,我就知道您会走这一步,所以……”唐尼眼神阴郁,嘴角裂成长方形,尴尬一笑,“我顺便帮您偷出来了这个……”厚厚一摞放到桌上,原来是那家医院的医护职员档案影印本。    雷霆呲起獠牙拍手道:“白狼不愧是白狼,靠鼻子打天下,嗅觉就是敏锐!”说完看也不看胡乱往本子上一指,“就这个,看谁倒霉。”    唐尼低下头去,小声念着不幸被点中者的简介:“姚道枚,脑神经外科主任医师,里岛本地人……”    东三条大道,丁府,夜色朦胧,整座宅院都昏昏然进入了梦乡。    丁冉一个人抱膝窝在一楼小酒间的沙发里,捏起只空杯子,望着通往后院的窗口出神。院墙边有个微缩版的篮球架,小时候总觉得它高不可及,现在却一伸手就可以轻松摸到篮筐。    原来人长大了,周围的世界就会慢慢变小。    “丁少,还没睡?”阿仁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望着丁冉红肿的嘴角关切问道,“不是出了什么事?”    丁冉不置可否地扬扬眉:“没事,误伤。”他轻弹了两下杯沿,发出清脆作响,“阿仁,过来坐。”    沉默一阵,丁冉没头没脑地发问:“阿仁啊,你对毒品这东西,怎么看?”    “毒品?这个……”反黑英雄立刻进入了角色,“贩毒来钱快,风险虽然很高,但是利润也大。干上一票就够吃个一年半载的。听说很多大哥都是靠这个起家的。”    “是嘛,我倒觉得……毒品应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卖的人是拿命换钱,买的人呢,花了钱也终究会丢了命,到头来都被毒品所害。”丁冉似笑非笑。    “也对也对,”阿仁立马见风使舵,“多少瘾君子被毒品搞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黑心钱赚了也不安生!毒品真不是好东西!”    丁冉举起杯子,挡在眼前,透过凸透镜一般的圆形杯身望过去,阿仁的脸孔如吹气球般膨胀开来,十分滑稽,忍不住扑哧乐道:“阿仁,我真是……越看你越喜欢……”    洗漱干净上了床,每日一例的睡前通话中,雷霆详细打探着丁冉的行踪:“阿冉,明天有什么安排?”    想着那小卷毛如今愈发放肆了,事无巨细都要一手掌握,丁冉闭着眼睛懒懒答道:“干爸返岛,爷叔们搞接风宴,难道你不在邀请之列?”    雷霆听出其语气中的隐隐不满,贱兮兮笑道:“自然在的。就算没人请我,我也要去!我们冉在哪里,我的腿就要不受控制地往哪里迈,管也管不住!”    “嘿嘿!”丁冉学着雷霆的粗嗓门,干干假笑两声,示意自己对这种类型的讨好根本不感冒。    不过任他多冷淡的表现,听到雷霆耳朵里也全都是甜言蜜语。老大忙不迭向老大的老大汇报道:“处理掉这批军火之后,还要去搞定崔放那块老木头,这段时间我可能会有点忙。”    丁冉有一搭无一搭应着:“我也是……”    雷霆自顾自调笑起来:“要是我忙昏了头,来不及给你打电话,可别太想我啊!”    丁冉淡淡回他:“你也是……”    “还有,上次刘司长批下来的赌船牌照,已经到手了!”雷霆难以掩饰由内而外的兴奋之情,“等和俄国人交易的钱到手,正好可以去欧洲订购新船。到时候每日公海里头走一遭,网罗一班豪商巨贾,称霸海上赌场业,大把赚钞票!再过不久,就可以买下四方道一号,和你一起安家落户了!阿冉,我好期待那一天啊!”    丁冉迷迷糊糊嘟囔着:“我……也是……”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高级动物们也都进入了躁动的季节。    阿仁开车,丁冉与刀师爷气定神闲靠在后座里,缓缓开向西区某条大元帮势力控制下的旧式小街。    街道窄而拥挤,卖水果与小食的摊贩将生意做到了路当中,地上遍布包装纸和食物残渣,杂乱不堪。旁边的旧式唐楼破旧失修,墙壁斑驳得早已辨不出本来颜色。    一道阳光晃过,丁冉不自觉遮住了眼睛,指着四楼某扇窗子,好奇地问道:“刀刀你看,大白天窗子上贴满反光纸,不知搞什么名堂。”    刀师爷高深一笑:“自然是内有乾坤了。这一带是新旧区交接,三不管。听说许多居民楼里藏着制砖工厂。”    “哦?”丁冉瞄了瞄前座里看似专注开车的阿仁,故意抬高声调,“红砖还是冰砖?”    刀少谦身体前倾,一下下扇着凉风:“吗啡砖呐!学名叫海洛因碱,警方叫它‘四仔’。”一辆大货车从旁边轰隆隆驶过,噪声掩盖了对话声。刀刀直等到重新恢复安静,才接着闲话道,“纯的海洛因碱直接吸会死人的,都要掺淡了才行,压制成砖形好带货。制作好的吗啡砖纯度依旧很高,一般买主会掺进去一点葡萄糖或者蓝精灵。也有无良奸商往里头掺墙灰,利润更高。”    丁冉轻笑一声:“怪不得叫做黑社会,从商品到手段,无一不黑。都不明白货好才有回头客的经营之道吗?”    刀少谦故弄玄虚地高声叹着气:“唉,所有巨大财富的背后,无不隐藏着罪恶。黑社会确实很黑,却也黑不过公然以代表民意自居的政府去。和卖官鬻爵、翻云覆雨的政客相比,黑道大哥们简直就是谦谦君子了。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政府就是最大的黑社会。”    丁冉听他一本正经长篇大论着,又想到此刻的詹士汤总督察正守在监听器那一端,专心致志收听着,即便难以认同也无法反驳,这画面真是滑稽至极。一时憋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幸亏刀少谦及时用折扇遮住他的脸,才不致破功。丁冉整理情绪继续着话题:“怪不得黑社会和警察都拜关老爷,原来是一家人。整日缉毒反黑,打倒一个毒贩,又有别的毒贩跑出来。整垮一个社团,立刻有别的社团做大。说起来,同生会,大元帮,小和兴三家,都是从金三角土皇帝‘拿猜’那里进的货,只要堵住源头,难道还禁不了吗?”    “你以为凡事都像嘴里说说一般容易?”刀少谦拉着长声笑道,“拿猜那边,不是熟客谁也别想进他的门。即便是多年生意来往的老主顾,信任归信任,也要存着几千万美金在他那做按金,才能继续合作。”    丁冉受教地点点头,随口闲聊道:“说起来,啸声哥最近要去泰国公干。我倒想跟着去玩玩,丁非怀孕,帮她去拜拜四面佛。阿仁,想去泰国玩吗?也带你去转转!”一巴掌拍在前座椅背上,吓得阿仁一激灵,迷你麦差点掉出来。    不待他说什么,刀少谦忽然指向不远处一个躬身上车的健壮男子:“诶,那个好像是大元帮的周什么哥,道上盛传他是个手眼通天的大拆家,不会到这里来巡视工厂……”    雷霆带着阿坚等人,连同从罗氏医院里请来的医生护士好几位,大张旗鼓跑去了崔放藏人的地方,号称要将军火案的重要目击证人带走做检查。    崔放自然是一早收到风声,赶来阻止。两拨人马拉起阵仗,在病房门外对峙起来。    交涉无果,雷霆放话道:“崔叔,我雷霆这个人,为社团做事一向尽心竭力。谁知巴山港那一遭,竟然有人背后嚼舌根,说不光崔少手里有内鬼,连我身边也不干净。这简直是让我脸上无光,天地良心,我的弟兄都是水里火里过了命的!今日我就要把这小子带回去,好好医治,一定要他醒过来,还我义字堂口清白!”    崔放也不示弱:“雷霆,你不要搞错,这人不光关乎你的面子,也关乎我阿炎名声!我比谁都想知道事发当日的来龙去脉!你想带走人?我怎知你是盼他言明真相,还是想杀人灭口!”    “崔叔!我称你一声叔叔,你便是长辈!刚刚你开口闭口怀疑我,我不敢计较!”雷霆脸红脖子粗地高声发飙,“不过经你这一席话,我更加要保住这个人!否则若他出事,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今日崔叔你若不肯交人,那好,就请你就帮我看住了他,如若有个三长两短,使我蒙上不白之冤,我就只管来找崔叔你来负责了!”    崔放没想到他如此嚣张,愤愤逼问:“雷霆,你这是在我眼前耍狠吗?”    雷霆瞪着眼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崔放身上,微微点头:“我雷霆心狠手狠,却从不耍狠!我只求真相,言语不当之处,还请崔叔包涵,别跟我这个粗人计较!”说罢丢下个凶悍的笑容,大手一挥,“走!”    带着人扬长而去。    等雷霆走远了,崔放问身边下属:“查出来了吗,是哪个走漏的风声?”    手下恭敬答道:“有个叫姚道枚的大夫,听说和姓雷是朋友,经常一起吃饭……”    雷霆转身之际,嘴角就已经止不住笑意流露,一路死撑着上了车,躲开众人视线,立刻趴到在座位上大笑不止:“哈哈哈,憋死我了。阿坚,你看没看到崔放那块老木头,皱纹都鼓起来了!演戏这行当还真他娘过瘾!”    阿坚也跳着脚乐不可支:“雷哥,果然是演技派,那股又委屈又愤然的劲头,连我都差点当真的了!什么金马、金像、金奥斯卡,都挡不住你,简直就是……雷朝伟!雷德华!”    笑够了,雷霆顶着一脑袋凌乱卷毛坐起身,得意洋洋打给丁冉邀功:“冉,我刚刚涮了个老家伙!”    丁冉的蚊子声从对面轻飘飘传来:“我也是……”    雷霆只管分享着喜悦:“阿坚封我是三金影帝雷朝伟,我觉得我越来越有演技了,脸皮也厚到没边了!”    沉默半天,丁冉幽幽叹道:“我也是……”    “阿冉阿冉阿冉,”雷霆小孩子一般,无法抑制地整个人兴奋起来,“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点什么吗?我恨不得立刻将你这颗小核桃抓到手里,连皮带肉狠狠咬上一口,生吞下肚去!”    丁冉攥着电话一愣,回头瞄了瞄竖起耳朵偷听的刀刀,一扭头躲得远远,脸色绯红着小声回答:“我……也是……”    55、 天下无敌    阿仁开车载着丁冉、刀师爷,在西区春游般转了那么一圈,总督察詹士汤先生的手底下,便已然绘制出了一幅详尽的“本岛小型地下毒品加工厂分布图”。作为一名以维护社会治安为己任,以取得警界最高指挥官衔为目标的优秀警务人员,詹SIR的内心油然而生出一股强大的责任感与使命感,恨不得立刻大干一场。    正摩拳擦掌间,接收器里传来了丁冉平淡而缓慢的声音:“怎么样?对于送您的这份厚礼,还满意吗?”    詹士汤一惊,旋即自嘲地笑了起来。阿仁并没发出求救信号,说明一切正常。那头很可能在与人打电话,是自己神经过敏,才会将毫不相干的言语联系到了眼前得到的信息上。他拿起桌上的地图,对着那些用红蓝笔标注出的圈圈叉叉摇了摇头。    这一系列心理活动刚刚完成,丁冉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第二份礼物很快会送到您手上,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詹士汤竖起来不久的脑袋又歪了下去,盯着天花板呆呆琢磨着。约莫十分钟左右,有文员送了个包裹进来,是限时投递,发件人署名:里岛关爱健康抵制毒品联合总会。    拆开来,最上面摆着三张主题乐园的门票。中间是份里岛西区交通图,和他手里凌乱勾画的这张一模一样。地图下面,整齐摆放着一副一花两军星的总警司肩章——对方的用意不言而喻,这是要送给他个“大好前程”。    詹士汤迅速将这副肩章塞进了抽屉,“嗒”锁好。装作若无其事地处理起公务来。过了一阵,又鬼使神差将抽屉拉开条小缝,盯着里面的烫手山芋,拧紧眉毛沉思起来。    这一天是丁非产检的日子,罗啸声陪她去了自家的医院。    趁其检查的当口,罗医生将刚刚雷霆带人和崔放大闹一场的事情当笑话讲给了侄子听,并一脸不屑地评断道:“人人都叫他疯狗,果然够疯的,脸面都不顾,耀武扬威跑过去跟长辈撒泼耍赖!”    罗啸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轻摇头:“二叔你错了,这条疯狗一点也不疯。不但不疯,还学会用脑子想事情了!”    罗医生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打听道:“听说阿冉和姓雷的家伙走得很近?那样脾气秉性截然相反的两个人,竟然也能交上朋友?”    “是啊……这才是雷霆真正让人忌惮的地方……”    正说着,丁非在护士的陪同下,挺着五个月的大肚子走进来,笑嘻嘻打断了叔侄俩的对话:“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罗啸声赶紧起身扶了太太一把,并体贴地帮着她穿起了外套:“我和二叔讲故事呢——从前有个卖武器的楚国人,夸自己的盾说‘我的盾坚固无比,任何锋利的东西都穿不透它。’又夸自己的矛说‘我的矛锋利极了,什么坚固的东西都能刺穿。’于是就有人来跑来问他,‘用您的矛来刺您的盾,结果会怎样呢?’你猜那人该如何回答?”    丁非小女孩样一撇嘴:“不就是自相矛盾的故事嘛。其实那人根本不需要回答,矛和盾都在他手里,又怎么会互相刺来挡去呢?拥有了世界上最坚固的防守和最锋利的攻击,已经天下无敌了,何必听旁人闲言闲语!”    罗啸声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还是小猪老婆最聪明!等将来宝宝出生了,我们也给她讲这个故事好不好?”说着眼神望向罗医生,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罗医生目送着夫妇俩出了门,犹自回味着方才丁非的一番话:“天下……无敌?就凭那两个毛头小子?哼,谁又敢说这矛和盾永远不会分家……”    星期天,主题公园里人山人海,彩旗飘扬。詹士汤夫妇带着女儿兴高采烈地一项项游乐设施玩下来,各自汗水津津十分尽兴。    在詹士汤帮女儿去买冰淇淋的途中,一个小丑牵着大串的气球挤到他身边,语调滑稽地宣传道:“各位大朋友小朋友,欢迎光临冒险鬼洞,体验奇妙之旅!惊心动魄之余,还有三重好礼噢!”说着,对正前方的詹士汤挤眉弄眼一番。    虽然名字叫鬼洞,不过是人工修建的机关布景,配合上一些灯光音效而已,毫无恐怖可言。因为面向儿童开放,不管幽灵、妖怪,全都是一张鲜艳俏皮的卡通脸。人坐在两辆一组的迷你车厢里,顺着设定好的曲折轨道转上一大圈,还可以一边观赏,一边休息和享用美食。    差不多半小时光景,詹太太被女儿牵着,从鬼洞出口蹦蹦跳跳跑了出来,叽叽喳喳议论着方才遇见的可爱鬼怪们。詹士汤远远跟在后头,一手拎着女儿赢到的玩具娃娃和气球,一手挽着太太的皮包,笑意盈盈,俨然优质家长模样。    又三五分钟,丁冉也从同一个地方走了出来,戴着棒球帽,黑框眼镜,背着个大大的双肩包,任谁见了,都会以为是刚刚和女朋友结束约会的普通大学生。他警觉地四处观察了一下,向着与詹士汤相反的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晚饭过后,丁冉敲响了丁爷书房的门。    见到不声不响的小儿子主动来找自己,丁爷料想是有要紧话说,赶紧慈爱地招呼其坐到身边。听了丁冉想跟着罗啸声一起去泰国的打算,丁爷很是惊讶,却没有立刻表示反对。他沉吟许久,才斟酌着说道:“阿冉啊,按理说,你年纪也不算小了,人聪明,也稳妥,可这些年来,爸爸一直没让你插手社团的生意,知道为什么吗?”不待儿子回答,他自己道出了因由,“江湖是条不归路,一只脚踏进来,就永远出不去了。你现在还是一身清白,将来想做生意或是继续读书,都很容易。可若是在警察局的名单上挂了号,这辈子就没别的选择了。”    丁冉乖乖点头,并没表现出多坚决:“干爸,正是年纪不小了,才想去做点事。我是男孩子,不能一辈子留在家里吃白饭,总要有自己的事业才行。其实现在我自己心里也还没做好打算,但我想了解一下干爸和姐夫们是如何做事的,一方面学点本领,一方面,也看看自己适不适合走这条路。”    丁爷依旧有些犹豫:“当年你爸妈是因为社团的事,才出了意外,我内疚至今。我曾经想过,把你送去国外,远离这些打打杀杀的黑道争斗,安稳平静度过一生。但那时你性格太内向,不肯与人交流,怕你心理上难以适应,才留在里岛的。如果你再走上这条老路,我担心……万一出点什么事,就太对不起你九泉之下的双亲了。”    丁冉轻笑着走过去,半是孝顺半是撒娇地帮丁爷捶着背,调皮说道:“干爸对我没信心,不就是对自己信心!凭着您这些年教给我的本事,大场面应付不来,难道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吗?”    手心握着空拳,一下下敲击在僵硬的背部肌肉上,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丁爷心里一阵舒坦:“嗯……那好,就只让你跟着去看看!可要记住,多余的话不说,多余的事不做,只当是去玩玩,一切老实听你姐夫安排!”    聊完了这一桩,丁冉又讲起年前大华登门试探的事。父子俩议论一番,丁爷很有感触地叹道:“高处不胜寒呐!越是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位置,越难坐稳。会长只有一个,多少宵小之徒虎视眈眈,想取而代之。阿冉,这就是我说的江湖路,如同悬崖栈道,能进不能退。今时今日的丁森,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了,更是一面招牌,一杆旗子。我身上,背负了成百上千兄弟的血汗和期待。只有我立在这,他们前头才有明路!”    第二天,丁爷特意将罗啸声叫到家里,宣布了丁冉会随同他一道去泰国的安排。又事无巨细地交代再三,千叮咛万嘱咐,定要看牢这个小儿子,不能有任何闪失,罗啸声温和微笑着,一一应允。    最后得到消息的,是雷霆。    一听说丁冉的打算,他当即扯开粗暴嗓门,在义字堂口的会议室里拍起了桌子:“不行!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同我商量?明知道背后有大把别有用心的家伙在捣鬼,特别是你那什么破姐夫,还往上靠!简直找死!”    门口小弟们听见声音不对,纷纷透过虚掩的门缝向内张望。阿坚愣愣坐在一旁,搞不明白老大为什么突然发火,丁冉看看他,小声建议:“阿坚,能帮我从外面关下门吗?”    “哦。”阿坚一头雾水走了出去,同时带上房门。    丁冉这才叹了口气,与雷霆辩道:“是雷堂主你说的,只有亲自跳进陷阱里,才能看清楚挖陷阱那个人的真面目。”    “要跳也是我去跳!无论如何轮不到你!把你丢陷阱里当诱饵,我还是人嘛!”雷霆张牙舞爪狂吠道。    丁冉小心翼翼陪着笑脸,试图说服雷霆:“怎么,你我不早就是同一个人了吗?什么时候分得这么清?还是,你信不过我?”    “少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知道我什么意思!”雷霆腾地站起身,将椅子带倒在地上,“总之我不答应!”    这下丁冉失去了耐心:“不答应也没用,事情已经定了。干爸那边也说好的,半个月后出发。”    雷霆气得干瞪眼,手指头点着丁冉额头,抖了老半天,没说出什么话来。一转身大步走到窗口,胡乱掏出支烟叼在嘴里,费力点上:“行,丁冉!你就是吃定我拿你没办法!只把我当个摆设!就算真是你养的狗,也能叫两声!”    手上力道过大,烟被捏得歪歪扭扭,几乎断裂,刚吸上两口就灭了。这使雷霆越发觉得连烟都不顺他的意,狠狠掼在地上,呼哧呼哧不解恨地踩踏着,之后便望向窗外不理人。    室内鸦雀无声,空气几乎凝结,只有表盘上的指针几不可闻地嘀嗒着。    三分钟过后,丁冉看看表:“行了吗?气够了没?”雷霆只是不理,话也没有一句。    丁冉走过去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都三分钟了,还气!还气!”    雷霆猛一转身,两眼瞪得牛大,恶狠狠射到丁冉脸上,几乎带着火星。丁冉“切”地一躲,对着小腿又是一脚:“还敢瞪眼!”    雷霆握起大拳头,半空中比划了两下,威风凛凛:“还没气够,早着呢。别惹我,否则……真咬你!”    丁冉双手悠闲插进衣袋,斜倚在桌边,高高在上地抬起一条腿,脚尖甩了甩:“来咬啊!”    雷霆鼻孔喷着粗气,半天,忽然憋不住乐了出来,伸手抓住丁冉脚腕,往怀里扯去。丁冉借势一蹬,整个人窜上了宽大的会议桌。雷霆依旧没有松手,扯开丁冉的鞋带,要将鞋子脱下来,嘴里还“汪汪”地狂吠着,一副要将对方脚趾头咬掉的恶犬架势。    丁冉灵活地一番身,从另一侧轻巧落地,摆脱了雷霆的魔爪。雷霆也不罢休,手臂一撑,毫不费力地翻越过桌面,围追堵截。    一条嗷嗷乱叫的卷毛狗,一只精力充沛的瘦皮猴,两人就这样闪转腾挪、上蹿下跳,小孩子一样围着会议桌追逐打闹起来,两边的座椅被撞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一场很可能会演变成情感危机的争执,便在这盛气凌人的一脚飞踹之下,轻松化解了。    这边闹得正欢,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雷霆赶紧整理衣服,撸撸卷毛,清清喉咙,摆出一副堂主腔调正色下令:“进来。”    丁冉也立马拉好拉链,系牢鞋带,左右寻找一通,飞快地站在一架老鹰铜雕面前,煞有介事地假意欣赏起来。    进来的是个年轻人,二十出头,以前从未见过。他穿着一身黑衣,面容清秀,声音不大:“雷哥,抱歉打扰你们了。这是赌场那边发来的传真,需要你签字后立刻回传。”丁冉余光瞄去,微微眯起了眼睛。    待那男孩签好字出去之后,丁冉下巴对着其背影撇了撇:“新来的?”    雷霆满不在乎地随口答道:“老歪的侄子,叫黎渐,大学生。毕了业没找到工作,临时过来帮忙做做秘书。你知道,我这堂口里头,识字的没几个。”    丁冉点点头:“长相不错!”    “哦?”雷霆嬉皮笑脸凑过来,“不是吃醋了?是不是?是不是?”    “啧!”丁冉嫌弃地一把推开,眼神古怪地游移半天,牵牵嘴角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56、 黑枪    缺少了丁冉的里岛,在雷霆眼中犹如一颗风干霉变的烂苹果,形容乏味,了无生机。    这个春天本就来得晚,气候反反复复,任凭多大的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就是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自从丁冉带着阿仁随同罗啸声一起去泰国之后,两人就没有联络过。这使早已习惯了每晚睡前通话的雷霆破天荒失眠了好些天。拿猜将军是金三角的毒王,他的地盘相当于一个武装起来的独立王国,出入都要经过密切盘查,更加禁止随意与外界通话。    最初的一个礼拜,雷霆每天忧心忡忡。想着丁冉会不会不适应那边的气候和食物,会不会生病,出门在外不能严格执行他的卫生标准,也没办法遵守他常年如一日的作息时间,会不会因此而情绪低落……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雷霆开始担惊受怕。听说拿猜老东西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身边的人,自然也都绝非善类。丁冉浑身少爷病,对人冷淡又高傲,在那边失去了丁爷的庇护,不知会不会吃亏……    又一个礼拜,雷霆的脑神经已经快要崩断了。恨不得立刻将丁冉抓回来按在床上,狠狠抽打一顿。那小子关于“想做什么,怎么做,为什么去做”一句都不交代,说走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自己一个人每天从早到晚干瞪眼,真是可恶!    只要想想就快发疯了!雷霆每日牙齿咬得咯咯响,脾气异常暴躁,常常因为一点小差错就勃然大怒,身边人说话做事都分外小心。    首当其冲受到殃及的自然是阿坚,他的名字也会根据当日怒气大小而分别被改成:阿蠢,陈志蠢,卖牛肉面的,或是滚回台湾!    还有大马小马兄弟,从鹿角酒惹祸至今,一直被禁足,只能家里学校两点一线,外出都要有小弟跟着,并时刻报备。双胞胎也懂得察言观色,知道丁冉不在没人撑腰,对暴政再多不满,也只闷声不响地老实遵守着。    如今生意上了轨道,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雷霆大多数时间都只坐在四方道总部发发命令、签签文件就行了。他考虑着,照这样下去也学人家搞个像样的办公室出来,免得大大小小一堆人整天围在乌烟瘴气的会议室里,不成体统。    这天刚上楼,就看到一个浑身黑衣的消瘦身影,背向门口在整理着什么。雷霆脑子一热,以为心心念念的家伙终于回来了,三两步冲上去搭在肩上:“冉!”    那身影回过头,手上捏着抹布,不知所措地叫了声:“雷哥……”    雷霆这才发现认错人了——是新来的秘书黎渐,不免有些尴尬:“是阿黎啊……你并不需要做这些,搞多干净也没用,转眼就会被糟蹋回原样。这里都是粗人,不讲究的。”    阿黎快步躲到一旁,将雷霆的位置让了出来:“既然是做秘书工作,就要称职嘛。都是份内事啦。”说完对着雷霆清淡笑笑,转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紧随其后的刀刀看了看那个有几分熟悉的背影,又看了看雷霆,展开折扇遮住脸,抿起嘴角一脸玩味。    这段时间唐尼一直在调查阿Paul的情况。虽然掌握了不少信息,却没什么实质性进展。他阴郁而尴尬地裂嘴汇报道:“这位小Paul行踪隐秘,警惕性很高,平日大多独来独往。身边的几个小弟都是跟了没多久的,也并不知晓他的确切来历。这人在不同场合使用的笔迹都不一样,连些个档案类文件中留下的信息,如生日,血型,籍贯,家庭成员等等,也各不相同。这应该是迷惑外人视线的一种手段……”他翻了翻白眼,“呃……或者癖好。”    雷霆内心的无名怒火又骤然升腾起来,阿坚不在,也没处发泄,只好狠狠敲打着红木桌面:“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总有些莫名其妙的角色跑出来惹是生非!先是什么崔放,再来什么Paul哥!丁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样的关键时刻,跟着个莫名其妙的罗姐夫就往泰国跑!真是……毒品是那么好碰的吗!”    这种时候,身为知己好友的刀师爷当然要为丁冉说话了:“老板,丁丁不是个盲目冲动的人,他想做什么,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且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深思熟虑?”雷霆又忍不住瞪起牛眼,“深思熟虑的结果就是去冒险?”    刀刀贴过去,举起扇子帮雷霆扇风降火:“这个世界很公平,想得到什么,总要以相应的代价来交换。不冒险,怎么会发现新大陆?要知道最顶级的燕窝都是长在悬崖峭壁上的!”    雷霆向来最讨厌和文化人讲道理:“你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整天背着我搞出多少小动作!”冒险冒险,不是你心里头的人,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刀少谦无奈苦笑,老板啊老板,计较这些干什么呢?丁丁无论做什么,最终还不是为了你!    雷霆怒目相对,哼,还要你说!    刀刀清楚,罗啸声和崔炎不同,是个谨慎扎实、步步为营的人,套在他身上找出弱点和纰漏很困难。想击败他,只有兵行险招,出奇制胜。    牌桌上那些精于算计的人,往往败在不按牌理出牌者手上。    依照丁冉的说法,罗啸声会充分利用家族优势,将毒品生意做大做强,不久的未来定会在本岛独领风骚。想打败他,只能是在其没有达成目标之前,抢先断了他的前路。如今在同生会里,罗啸声是丁爷女婿,没人敢动他。思前想后,丁冉选择了一个谁都无法想到的合作对象——詹士汤。    与詹士汤合作的事,丁冉没有告诉雷霆。这不亚于老鼠与猫联手,一不小心,就会腹背受敌。对外,要费尽心思将自己与所有的违法行径撇清关系;对内,要严守机密,稍不留神就会被自己人群起攻之,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形势下,瞒着雷霆,也是在保护雷霆。    事先通过七爷的情报网,打探到了几处小拆家的地下砖厂。二人将这作为礼物送给詹士汤,以显示诚意。之后与詹先生的秘密会面,丁冉却没有让刀刀参与。对此刀少谦十分理解,事关重大,那样的对话又如何能给第三个人知晓呢。    丁冉到底对詹士汤开出了怎样的条件,刀刀不知道。他只知道,以丁冉的冷静和胆识,那一定是个让对方无法拒绝的条件。    从刚才就一直密切注视窗外情况的唐尼忽然警觉提醒道:“雷先生,对面那辆的士有问题。今天它总共出现了三次,都是在能清楚观察到我们的有效距离内,而且司机刻意更换过上衣。”    雷霆与他对视一眼,悄悄贴着墙壁来到窗边,果然,一辆土黄色出租车隐蔽地停在拐角,车头微微探出,可以轻易监视楼下门口处的一举一动。    刀刀事不关己地抱臂旁观:“看来这两天要多加小心了。老板,不是你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雷霆嗤笑:“在这里外十三岛上,我的仇家集合起来可以从四方道排队排到红山港去!对这些人,你越是小心翼翼,他们就越嚣张!”    虽然嘴里满不在乎,刀师爷的内心却暗自打起鼓来:那辆车到底是受什么人指使的?崔放?PAUL哥?罗啸声?詹士汤?或是某个神秘人?他们监视雷霆,又有什么企图呢?    下午一出门,天上飘起了雨点。    雷霆等待刺猬开车过来的当口,看见阿黎抱着个纸袋子,正在街边拦车。他一手护住怀里的东西,怕被淋湿掉,一手对着面前飞快驶过的出租车们徒劳挥舞着,裤脚早已被溅起的泥水染脏,一脸沮丧。    上车后,雷霆命刺猬开过去停在阿黎面前,降下车窗招呼着:“是去天王里吗?上来,正好顺路,载你一程。”    阿黎有些犹豫,但雨越下越大,眼看手中的文件难以保全,于是咬咬嘴唇,一弯腰钻进车子,赶紧用手拍打着身上的水珠。    雷霆笑骂:“怎么我们堂口里的人一个比一个蠢,眼见着下雨,都不知道撑伞的吗?真是念书把脑子念坏了!”    阿黎听他这么一说,原本哭丧的脸孔反而笑了出来。这一笑太要命了,眼神幽幽撇过,眉目弯弯嘴角微挑,悄无声息地露出一口小白牙,形似三分,神似七分。使雷霆看得一阵恍惚,难得和气问道:“我这么凶,你倒不怕?”    阿黎乖觉回答:“雷哥虽然很凶,但是只对外人对仇人凶,对自家的兄弟,即便骂了也是为他们好。”    雷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来没多久,倒是挺了解我的。”    阿黎转眼放松下来,仿佛老朋友般闲聊着:“很多事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明明第一次见面,却好像认识许久一般,这个就叫缘分。”    雷霆眼神一滞,想起了从前自己锲而不舍每天追在丁冉后头的纯真岁月,不禁哑然失笑:“哈,缘分!这东西,还真是讲也讲不清。”    转眼到了天王里,阿黎下车,不留神绊在台阶上,差点摔个狗吃屎。他尴尬地回头笑笑,将文件抱紧,向雨里冲去。    雷霆情不自禁喊了句:“阿黎,等下直接回家,不用再返回堂口了。”    阿黎欢快地转过身,五指并拢举到额头边,做了个“遵命”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绕着水坑向路边的陈旧建筑跑去。    那身影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些柔弱,让雷霆深深惦念起了已经大半个月无法联系到的丁冉。    有时候,真希望丁冉也变成这样,变得温和而驯服。他不想丁冉耗费精力去拼搏开拓,更想亲手建造一座坚实而温馨的城堡,让他的冉无忧无虑、心满意足地住在里面。    但他知道这绝不可能。如果他是一棵大树,丁冉可以是支撑住根系的土地,可以是啄食着害虫的禽鸟,也可以是飘摇而至洒下甘露的雨云,却绝不可能成为一株攀附于他枝干上开放出娇嫩小花的藤蔓。    每个周三,堂口里小例会,结算一周账目,汇报繁杂事项。而散会后,雷氏小集团必定是在老板的招待下,跑出去大快朵颐一番。    如今的雷霆总算有些家底了,口味却一直停留在后巷疯狗的底层水准,什么山珍海味鲍参翅肚,在他眼里都比不过一桌高汤重料的牛杂锅来得痛快。正好丁冉不在,没人不停地碎碎念叨什么沙门氏菌啊李斯特菌的,可以放心大胆地享用街头美食了。这些日子与阿黎混熟稔许多,顺道也把他一起拉了去。    几人带上帮小弟,浩浩荡荡杀进了大排档。里面零星几个食客见这阵势,都赶紧埋单离开。老板倒也识相,并不介意损失那一点小生意,赶紧殷勤招呼大主顾。一群人呼啦啦坐满好几桌,啤酒成箱搬上来,添置几个小菜,便不由分说喝上了。    这时门口进来个厨师打扮的,探头探脑张望一圈,怯怯地向主桌走去。有小弟站起来拦了一下:“干嘛的?”    那身穿白衣的小子提起手中便当盒比划着:“送炒蚬来的。”一股浓厚的姜葱味扑鼻而来。    小弟们见是外卖仔,也没多留意,不耐烦地摆手放行。唐尼耳尖,问在座几人:“谁叫过炒蚬吗?”自己刚问完,便猛然反应了过来,大叫一声,“不对!”    到底是迟了。    假扮的外卖仔行动极其敏捷地伸手从食盒里掏出枪,并毫不迟疑地同时扣动了扳机。    一瞬间,雷霆眼中的世界变得缓慢而迟滞,他清楚看到子弹带着一缕白烟从枪膛中迸射而出,夹杂着刺鼻的火药味,划破空气,笔直向胸口袭来!    “噗!”他的视野被一片黑暗所覆盖……    57、深渊的梦靥    雷霆,我们要去哪?    听不见回答。    四周没有路,没有方向,没有风,也没有一点声响。放眼望去,天地笼罩在灰蒙蒙的阴霾雾气之中,一片混沌。脚底软绵绵的,仿佛踩在虚空之中,跌跌撞撞。好在那个高大结实、黑发卷曲的男人一直并行在身旁。    去哪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是和雷霆走在一起就够了……    忽然,轰隆隆的巨响从地下传来,满世界疯狂地摇晃着,崩塌着。伴随着喧嚣而起的尘埃,一条赤黑色的裂缝由雷霆站立的位置撕扯开来,转眼凹陷成炼狱般狰狞恐怖的深渊。    边缘处的碎石锵锵滚落,雷霆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栽了下去。这变故来得太快,等丁冉急忙伸手去拉,指尖与指尖只徒劳地擦碰而过,难以握住。雷霆的身影急剧下坠,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雷霆!雷霆!”张大嘴巴奋力呼喊,喉咙却好似被某种粘稠物质堵住一般,完全发不出半点声音。    挣扎着,扭曲着,手上猛力一抖,瞪开眼睛,总算从梦魇中挣脱而出。丁冉大口喘着粗气,满头满脸都是湿湿凉凉的汗水,心脏咚咚咚急剧跳动不止。    来到泰国三个礼拜的时间里,已经是第二次做类似的梦了。    他翻身坐起,披衣来到窗前,尝试着深呼吸,将夜晚夹杂着露水清香的新鲜氧气注满心肺与大脑。并自我安慰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有什么预感和征兆,不过是长时间失去联系所产生的焦虑心理在作祟罢了。雷霆命硬得很,身边又有阿坚和唐尼,没事,没事,一定不会有事……    大半个月前,丁冉同罗啸声一行六人从里岛直飞曼谷,再转机清莱,然后乘上拿猜派来接应的专车,来到了泰国最北边的美塞镇。而与此一河之隔的大其力,便是位于泰国、缅甸、老挝三国交界处的金三角“心脏”,一个龙蛇共生、处处传奇的地方。    绵延四千公里的湄公河,将东南亚的大片崇山峻岭拦腰切断,开凿出无数的峡谷绝壁,深潭湍流。在那些偏僻落后、不为人知的交通死角里,源源不断滋生着能轻易腐蚀掉文明社会的邪恶能量——罂粟。    到达美塞之后,众人被“礼貌”地要求除去手机和武器,用探测仪对身上可能藏有的监视、监听设备严格搜查了一番,并用黑色厚布片蒙住眼睛,这才经历一路颠簸,挺进了拿猜的老巢。    此时的泰国,旱季刚刚结束,很快就要在东南季风影响下转变为湿季。山脚下酷热难耐,山上却透骨寒凉。    拿猜的大宅坐落于半山腰,周遭林木隽秀,山花烂漫,头顶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一般。山脚下是成百万亩的罂粟田,随着山势起伏,茫茫无际的青翠花蕾正含苞待放,很快,这里就会幻化作一片鲜艳妖冶的罂粟海洋。    皮肤黝黑的女人和孩子们,披挂着花花绿绿的民族衣裙,正在田野里忙碌。很多穿迷彩服的青壮男人,全副武装在村落里巡视。见到他们这些“客人”,还会极规范地抬手敬礼。    一路上寸步不离丁冉,并保持高度戒备的阿仁,此刻也被这原滋原味的山林野趣所吸引,满脸陶醉。丁冉瞥过一眼,暗暗打量着,警方应该早有准备,很可能在他身上装置了什么精密谍报器材,经过重重检查,竟没有暴露,可见技术十分先进。会藏在哪呢?难道某只眼球是假的?想想又觉得自己的推测老套而幼稚,不禁哑然失笑。    阿仁见丁冉望着自己表情诡异,慌忙悄声询问:“丁少,是不是我哪里不妥?”    “啊?”丁冉不想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急忙憋住笑,胡乱摇头,“没有,很是妥当,看你可爱而已。”    罗家虽然早就与拿猜有所接触,但这也是罗啸声第一次以丁爷女婿的身份单独率人前来交易。头几天在热情融洽的吃吃喝喝中度过,之后,拿猜给了他一个十足的下马威。    据拿猜自己说,在年初多国政府与国际刑警的合力缉毒行动中,他有一片规模很大的基地被摧毁了。这大大增加了种植罂粟的风险和成本,同时鸦片产量锐减。无奈之下,只有转嫁危机,提高货品价格,连带着,也想升高保证金数额。这样一来,社团在毒品生意方面的原定计划就会被打乱了。    罗啸声是个思虑谨慎,诸事周全的人。他并没有急于和拿猜谈判,而是安心住了下来,一边联络感情,一边寻找时机。在他们进山的第十天,终于等到了一个上好的契机——大元帮的人马到了。    这些年在里岛,大元帮一直被同生会压下一头,处处受制。双方抢地盘,抢生意,抢风头,积怨已深。上次偷袭丁爷,连累丁冉受伤,就是这些人的所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碍于身处拿猜地盘,谁都不想先动手,只在言语之间夹枪带棒,彼此嘲弄讥讽。    对于大元帮,罗啸声暗自打起算盘。    在里岛,大家是敌人,你争我夺不让寸步。到了泰国,大家都是生意人,都是为了赚钱这一共同目的而来。此时卖方肆意抬价,作为买方,他们正应该统一口径,合力压价,才能取得最大利益。在觥筹交错气氛高涨的晚餐中,罗啸声主动上前敬酒,并与大元的带头人将这“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的生意经宣讲了一通。对方在他三寸不烂之舌的游说下,竟有了几分松动。    一经窥测出罗啸声的意图,丁冉便开始转动脑筋,思考如何破坏掉他的好事。    细细观察大元帮一伙,其中有个胖子很是眼熟。貌似那家伙的老婆和人跑去了台湾,他还追过去跪在奸夫淫妇门外要死要活过,曾经一度在本岛黑道之间引为笑柄。    于是丁冉找准时机,故意与阿仁在其面前大讲乌龟绿帽子的笑话,并不住眼神挑衅。那胖子喝多几杯之后,终于按耐不住,冲过来理论。    丁冉生怕他不敢率先动手,看准其醉醺醺举拳欲挥的当口,暗地将一颗圆形石子踢到对方脚下。那家伙踩上去后脚底打滑,整个人向丁冉扑来。    丁冉也不躲闪,由着对方将自己扑倒,制造出一幅被按在地上挨打的假象。    这边动静一起,周围人立刻做出了反应,各自挽起袖子扭打在一处。因为有丁爷的托付,罗啸声不敢马虎,只能暂时放下合作的念头,竭力保护住丁冉。餐厅里的一场恶战,直至惊动了拿猜,才勉强平息下来。酒席不欢而散,建立统一战线的计划还没起头,就瞬间化为了泡影。    被胖子一压之下,丁冉扭伤了脚腕。晚间罗啸声亲自拿着药油过来房里,帮他按摩。两人故作姿态地闲聊着,一来二去说到了拿猜其人。    丁冉疑惑不解地问道:“啸声哥,都是做毒品生意的,看看细爷手底下那些散货的马仔,很多自己都吸起了K粉,一个个面黄肌瘦,人鬼不分的。怎么拿猜的人马个个都这么生龙活虎呢?”    罗啸声倒了一把药油在手心,对着搓了搓,按压在丁冉伤处,细心揉捏着:“这就是拿猜的过人之处。他对部下的管理与金三角别的帮派不同,一旦发现有人吸毒,立刻枪毙。因此才能坐到如今的地位。以军护毒,以毒养军,同时又建立学校,培养人才。不管是泰族、苗族、阿卡、老黑,什么种族的学生都可以在他的学校里上课。等这些有文化的人长大了,又可以反过来帮他效力。”    “看来不管是军阀还是社团,想走得远走得稳,最需要的,便是一个目光长远、意志坚定的带头人。”丁冉由衷点头赞许。    罗啸声小心放下药油,目光深邃地叹道:“我很佩服拿猜,很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如今社团的毒品生意在细爷手上,搞得每况愈下。长此以往,总不是办法。阿冉,我一直很看好你,这次你能跟着来,我很高兴。你是阿非的弟弟,也如同我的亲弟弟一样,今后咱们兄弟联手,将这份生意做大,努力为爸爸分忧。”    丁冉表情认真地听着,装作犹豫道:“啸声哥,实不相瞒,关于将来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我还没办法做决定。不过,为了干爸和姐姐,我一定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    罗啸声理解地拍了拍他肩膀:“阿冉,你也不小了,是时候为将来打算了。作为姐夫,多嘴说一句,对于男人来说,真正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别把心思都放在情爱上,首先要有成功的事业!”说着留下个温和笑容,推门走了出去。    站到门外,罗啸声摇头轻笑,小舅子,就好好考虑去,我会帮你想明白的……    无奈,花了高价从拿猜处取货出来,在其军队的护送下,罗啸声将这批货转移到了社团建立在泰国的秘密仓库里,打算经过处理之后,分批运往里岛。    如今运送毒品再不是从前那样靠人一点点携带偷运,早已有了更高科技的手段。将毒品混入某些化学溶液,利用吸湿性强的棉毛物品浸吸毒液,过关后再提炼出来。这些毒品含有特殊气味,即便是X光和警犬都难以发现。虽然花费时间较多,成本也高,但是风险被大大减低了,同时可以人货分离,即便被查获也不怕。    等候的日子十分难熬,所有人窝在一个封闭的工厂里,不能随意出入,因为身边一直有人的缘故,打电话也不方便。眼看出货在即,丁冉得到许可到附近镇子上逛逛。他这才有机会打电话回里岛。    奇怪的是,雷霆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一次,两次,三次,丁冉额角上的冷汗滴了下来,转而拨给刀刀。    这次竟很快通了,丁冉也不理会对方感受,劈头盖脸焦急问道:“雷霆呢?”    “在医院。”    话一传来,丁冉脑子嗡的一下。刀师爷赶紧笑嘻嘻解释:“放心放心,老板没事,是去看望个兄弟。前两天遇到袭击,你的卷毛命大,连根毛都没掉。是人家扑出来挡了枪,去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可能手机没带身上,要么等下我让他打给你?”    丁冉正要说什么,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街口闪过,是大元帮的胖子!    低声留下一句:“再联络!”便匆匆挂上手机,躬身躲到了树后。胖子和他两个同伴采购了些生鲜食品,便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处比较热闹的小镇,既然同生会的秘密仓库安置在附近,大元帮的据点很可能也离此不远。    如果顺藤摸瓜将其翻出来,借警方的手一举端掉,那自己许给詹士汤的条件岂不是又下一城!    他知道这种时候阿仁的背后一定有便衣盯着,于是赶紧将摊头上吃蒸米粉的反黑英雄揪起来,路边偷了辆可载货的敞篷三轮摩托车,沿着胖子们的踪迹,摸索而去。    走出一程,道路两旁冷清下来,大元帮的家伙们也失去了踪影。丁冉沿着路边建筑看去,有间食品加工厂很是古怪,大门紧闭,院墙极高,上面拉着电网,偶尔还有形迹可疑的人出来巡逻。    丁冉绕着四周转了一圈,发现后院某处冒起了淡淡的烟雾。踩着阿仁肩膀攀上墙头,空地上支起一架架巨型铁锅,不知在炒制着什么,忙碌的身影里头果然有些熟面孔。    正要再看仔细,忽然手机不合时宜响了起来。虽然铃声微弱,却足以惊动起下面的人。丁冉赶紧跳下来,扯上阿仁,一翻身跳上了摩托车:“快跑!”    大门一开,两辆轿车争相驶出,向着屁股冒黑烟的小小三轮摩托围剿过来。    一阵砰砰枪响,阿仁将路线骑成S形,藉此躲避子弹。丁冉紧握住一侧铁杆,侧身向追兵还击。两人只有一把枪,而且弹药有限,为今之计,只希望阿仁的战友们赶快来搭救他。    三轮车慌不择路拐进一条拥挤小巷,轿车艰难尾随而至,紧追不舍。    沿途几爿水果摊位被接连撞翻,红红绿绿的鲜嫩水果滚出一地,汁液四溅。两条趴在路中央晒太阳的老狗被吓得呜呜乱叫,不知所措蒙头乱窜着。二层楼顶上的鸽群在嘈杂声中乍然飞起,成群结队低低掠过头顶,扑棱棱洒下一片细碎的粪便和羽毛。远处寺庙的白色塔尖在房屋与房屋的间隙中快速出现,又快速隐没。听不懂的尖锐叫骂声远远抛在身后,仿佛黄昏中幽幽传来的鸣唱小调……    斜前方出现了一架窄窄的木质小桥,丁冉大声指挥:“那边,冲过去!”    摩托车带着一路木板破碎的嘎嘎声疯狂冲上了对岸。桥车无奈之下,紧急刹住,上面的人一边小心翼翼踩踏着濒临断裂的木桥追来,一边开火袭击。子弹如同一条条口吐红信的火蛇,追咬着两人的身影,死死不放。    本想一鼓作气拐上公路,甩开追兵,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了丁冉的腹部,他整个人向后飞去,跌落车下,被惯性带着滚出老远。阿仁一急,顾不得刹车,直接跳了下来,翻了几个个,停在丁冉身边。好在身下有草地保护,没有摔伤,两个晕乎乎的人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窜到块巨石背后,屏息凝神躲了起来。    腹部一阵钝痛,丁冉这才想起低头去看,外套的右腹部被子弹击穿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却没有血流出来。伸手一摸,口袋里是已化为碎片的手机,是它卸去了远远射来子弹的力道。    脚步声隐约传来,危险逼近。丁冉咬住嘴唇,紧紧握起还剩一颗子弹的手枪,却全然没有发现,脚下那条被夕阳投射出来的影子,已悄悄延伸向了掩体之外……    58、 晚归的猫    长而空旷的走廊,鞋底敲击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发出“哒哒哒”清脆声响。太阳光从一侧排列整齐的窗口照进来,又被雪白的墙壁反射回去,整个空间笼罩在静谧而明亮的光线之中。    推开病房门,阿黎正小声和护士软语哀求着什么。一见雷霆,登时如同见到救星般,连连求助:“雷哥,能不能……能不能和医生说,不用打针了,只吃药的话,伤口也会慢慢愈合的。”    “嚯,这么大的人,还怕打针!”脸上却没有一点笑话他的意思。    若是换做旁人,比方阿坚,早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把人拍飞了。可是对阿黎,雷霆却硬不下心肠,没来由多了几分宠溺之意。除了扑上来替自己挡枪的情分外,更多的,是他那张脸,那副愉悦之中暗含着调皮的笑容,还有那股子似有若无的“瘦皮猴”味儿。    看阿黎面对针头不断向后瑟缩,雷霆走上前去,用大手遮住他的眼睛,示意护士小姐赶紧动手。嘴里哄劝道:“医生说了,还要再打几瓶消炎药水,防止伤口感染。你要是想少受苦,就乖乖听话,这样才能早点出院!”    护士的动作很麻利,在说话的间隙,手上使力,一刺一挑,药液被顺利输进了血管。雷霆拿开手掌,对着那个眼睛红红的脸孔,忍不住拍了拍额头:“傻小子,这次你命大,以后别这样不管不顾往前冲了。我们这些人,都是枪口上滚过来的,知道怎么躲避伤害。你不同,年轻轻的学生仔,别以为这是在打电动,gameover了还可以重来的!”    阿黎刚刚清亮起来的大眼睛瞬间又泛红了:“雷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雷霆烦躁地挠了挠卷毛,暗暗埋怨自己不会说话,本是想表达个关心的意思,却被人家听出了嫌弃的感觉。    其实那天如果没有阿黎扑上来挡了一下,会出现怎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说不定躺在医院里的就是他自己。万幸的是,那一枪只擦伤了阿黎肩膀,虽然血流得有些吓人,却不严重,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即便是这样,雷霆心里依旧有些内疚,希望尽量做些什么,补偿补偿这个孩子。于是一早吩咐利是婶熬了据说能促进伤口愈合的乌鱼汤,并亲自送了进来。    为了摆脱说错话带来的尴尬,雷霆急忙转向:“那个……伤口还疼吗?”    阿黎眨眼间春风拂面:“本来有点,但是雷哥这样关心我,一高兴,就不觉得了。”    雷霆很少与这样乖巧讨喜的男孩打交道,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便也跟着轻笑了下。这时刺猬敲门走了进来,将雷霆的手机递给他:“老大,电话落堂口了,师爷让我送过来。”    雷霆接过手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下午真是太过安静了,竟连个请示汇报的都没有。怕耽误正事,赶紧点开通话记录,上面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于丁冉。    雷霆一下站了起来,三两步冲到窗口,手指麻利地拨打回去,没通,对方已经关机了。雷霆的心中一阵烦躁,一拳砸在窗台上,随即抽出支香烟叼在嘴里,点燃猛吸几口。一晃神,觉得丁冉似乎就坐在身后,眼神淡淡撇来,正嫌弃地用手扇走烟气。    回过头细看去,却是阿黎,正定定望着自己,而且丝毫没有现出不满的神情。雷霆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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