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糖衣炮弹 ... (2)
,倒也没那么坏——虽然这几个字听起来怪怪的。 唯一让他大伤脑筋的,是如何才能请到一个做事勤快,又合乎心意的得力帮佣。家里的男人们,一个个生活习惯超差,又都不懂得照顾自己,这个家,一定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来管着。 丁氏金牌家政的考核,异常严格。陆陆续续见工的不少,却没一个能入得丁冉法眼。第一位呢,就洗碗之前没有用消毒液洗手,叉掉;第二位有狐臭,叉掉;第三位可怕了,用擦卫生间的抹布来擦客厅,狠狠叉掉;第四个……最后丁冉终于找到他心仪的家务女神——利是婶! 连着忙碌了两天,雷霆总算能暂时脱离阴森森的谋划算计,得空回到金水湾的新家。一打开门,两匹马驹便争先恐后跑上来,欢快叫道:“霆仔哥霆仔哥,你回来啦!” 窝在沙发里看杂志的丁冉,也幽幽移过目光,恩赐给他一张惬意欣慰的笑脸。家常菜特有的亲切香味从厨房里飘散出来,充斥着鼻腔,诱得口舌蠢蠢欲动。新请来的帮佣正在灶台边辛勤忙碌着。 这一切一切,让雷霆体会到一种暌违许多年的家庭温暖。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世间的好与坏,都不是独立存在的。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有多大幸福,背后一定有多大痛苦。 就在雷霆抬腿要迈进自己家门的时候,大马一伸手拦住了他,从鞋架上抽出一双拖鞋,送到他脚边,苦着脸说:“霆仔哥,冉哥规定了,以后进门一定要换鞋!外出的鞋子放右边,居家的鞋子放左边。” 雷霆低头一看,那是一双白色毛绒质地的卡通拖鞋,还是奶牛花纹样!当即脸色一黑:这这这……穿上这样的鞋子,后巷雷老大的威风霸气岂不是荡然无存了?还怎么在东区扬名立威! 但是碍于立这规矩人的崇高地位,也只好乖乖就范,踩着双毛毛小奶牛,屁颠颠跑到沙发边,紧靠着丁冉坐下,享受起难得的黏腻时光。 屁股还没坐热,小马又端了盘可疑物质送到他面前,苦着脸说:“霆仔哥,冉哥规定了,以后要多吃水果补充维C,每天要吃四种以上的水果才够营养。” “这什么东西?”雷霆望着盘子里面目模糊的一坨一坨,惊恐问道。 “哦,”小马见怪不怪地解释起来,“这个是草莓,这个是葡萄,这个是……” 雷霆眼睛瞪得溜圆,不解道:“草莓葡萄我会不认识?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用开水烫过,再搓洗几遍,之后就是这个样子喽。”大马显然也习以为常了。 雷霆痛苦地咽了口吐沫:“这……这谁干的?” “利是婶!”大马小马异口同声,语气里充满了压抑的控诉。 丁冉将这盘水果往雷霆面前推了推:“现在的蔬菜水果,都是农药和细菌,总要多烫多冲洗才能稍稍安心。”又不无得意地瞄着厨房里用消毒水大力擦拭着台面的中年师奶说,“好在被我挖到宝了,利是婶不但手脚麻利,卫生习惯好,还很守时……” 说话间,墙上挂钟的分针秒针咔嚓汇聚在一起,晚八点整。矮墩墩的利是婶迅速扯下围裙,抓起门口的提包,来不及告辞,一阵风地飞出了大门。 餐厅桌上,整齐摆放着三荤两素,五菜一汤。 丁冉愈加欣赏地补充道:“……还不多话,果然很好!” “呵呵”,雷霆只有讪笑。 不愧是丁冉选出来的人,言行举止和他一样的……特别。回头充满期待地望向大马小马——好弟弟们,可千万别被带上歪路了。谁知,正看见大马掏出一包消毒纸巾,很仔细地擦拭起刚才帮他拿过鞋子的那只手。雷霆深深觉得,自己未来的生活……不容乐观。 九号晚上,东区高档的养生会所中,义字堂口的兄弟们浸浴在不同功效的温泉池中,享受着大战前夜特有的高档福利。一个个熏蒸得眉眼舒展,汗水津津。 “出来混江湖,有人做大哥,有人做小弟,凭什么让人家心甘情愿为你出生入死?你得值得!”雷霆浸泡在浅蓝色,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舒缓泉水里,发表着他的高谈阔论,“小弟们做事辛苦,当大哥的都看在眼里,别说雷哥不疼你们,今晚泡汤按摩,红酒大餐,慰劳大家。都给我养足了精神,明天去冲锋陷阵,帮堂口做事……” 小弟们纷纷爽利回答:“谢谢雷哥!谢谢老大!” 雷霆舒展着僵硬的身体,话锋一转:“又说回来了,做大哥,也有做大哥的难处。为了明天行动能严守秘密,晚上要委屈大家在这里过夜了,等明早统一出发。这里已经被我包下,不会再有其他闲杂人入住,可以放心休息。”他语重心长诉着苦,“不是大哥不信任你们,是怕你们稍后喝醉了酒,言语之间有什么错漏。总之多担待,都是为了社团,为了做大事,自然该撇下那些小家子气……” 当小弟们蒸得心满意足、脸色潮红,起身离开温泉池的时候,才真正明白了雷霆一番话中的根本意思。他们留在更衣室中的所有衣物,随身物品,通讯设备,全部被搜走了。留下的,只有酒店统一准备的休闲浴袍。 愿意的,不愿意的,既然雷堂主有言在先,也没人敢妄加非议。都乖乖换好了衣服,去餐厅享用大餐。这一遭雷霆倒真的没亏待自家兄弟,鲍参翅肚、生猛海鲜,高级红酒畅饮。等吃得尽了兴,那点不被信任的小小耻辱感,也就烟消云散了。 中途蚊仔尿急,一个人跑到卫生间走水。刚拉开袍子,就听到身后封闭的隔间中有人在讲电话:“不行啊,今天回不去了……是人家在吃喝,我们又没得享受,要做事嘛……老大安排了人手,今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这还不简单,哪个跑出去报信就是哪个喽……” 蚊仔一激灵,尿意顿消,蹑手蹑脚退了出来,心中窃喜。 最早宣布计划时,行动定在十号,阿坚却订了十一号飞往台湾的机票,这事就显得几分蹊跷。直至九爷放言说,为安全起见暂时放下生意,休息些日子,就越发显得别有内情了。蚊仔接到指令,这一次很可能是雷霆的计策,所谓收货,不过是个幌子,意在试探卧底的虚实。并叮嘱他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不管有什么发现,务必装作浑然不觉。 此刻的蚊仔到底昏了头,以为自己无意间探得了个重要消息,便自作主张地想,如果能好好利用一下,说不定,可以嫁祸于人,从而使自己安全度过这一场“清洗”的危机。 可惜他并不知道,当刺猬和小胡子胜中走进厕所间的时候,也都听到了一模一样的话。只是那两人心里没鬼,并未作出什么反应罢了。 回到酒桌上,蚊仔灵机一动,故意与人拼酒打赌,说隔壁便利店里收银的学生妹看起来很正点,谁划拳输了,就要去求张与收银小妹的亲密合照,如果失败,就要连干三瓶。那名打赌的小弟早已烂醉如泥,连自己几根手指都数不清了,在蚊仔“五,十,十五”的连番叫喊声中,一输到底。 那人临出门前,蚊仔假装善意提醒道:“兄弟,既然老大拿走了手机,就是怕我们和外界接触,你明目张胆走出去的话,会挨骂的。走后门啊,悄悄来回。” 那名小弟着了道,醉醺醺一脸感激:“还,还是蚊仔哥聪,聪明!”之后,就一去不回了。蚊仔没想到这么容得手,带着浑身酒气欣然睡去了。 而此刻的中央控制室中,雷霆等人已经透过隐秘摄像装置,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刀师爷通过不正当手段,调出了蚊仔的手机通讯记录。按照事先搜集好的资料一一排查,最后只剩下三个号码比较可疑。这三个号码都并没保留在通讯簿中,也没有进行任何身份登记,且每次通话后,都会被及时删除。 雷霆招招手,叫过一名早已等候在侧的短发女孩,将手机递给她,并点头示意了一下。 那女孩首先播出了通话次数最多的号码,一接通,便嗲声嗲气说道:“喂,先生,这里是甜蜜蜜情侣酒店啦,机主小哥刚刚在这里消费的时候,将手机落下了,请问您是不是他的朋友啊?可不可以帮我联系到他?我叫咪咪啊……” 电话那头听清楚来龙去脉,很粗鲁地挂断了电话。 刀刀在电脑前面摆弄了一阵,举起个OK的手势,女孩拨打了第二个号码。这次对方刚听个开头,就干脆地挂断了。女孩重又拨打几次,对方的言辞虽然平静,语气却十分强硬,威胁说再打过去就会告其骚扰。一来二去,也总算拖延到足够的时间,可以运用仪器进行定位了。 第三个电话,没有人接。女孩以为拨错了,重新再拨打时,对方已经关机了。 刀少谦一拍脑门:“糟糕!” 49、逆袭 将那女孩打发走之后,他懊恼地自责道,“打草惊蛇了!对方很有可能和蚊仔制定了某种暗号,例如……响几声挂断,停顿多久后重拨……是我大意了……” 丁冉疑惑地问道:“有没有别的方法,在非通话状态查到对方号码的所在位置呢?” “理论上讲,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但需要时间。”刀少谦皱着眉摇了摇头:“只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对方肯定会立刻毁掉SIM卡,那样的话,就一点线索也找不到了……” 雷霆击了两下手掌,打断了因为失误带来的灰色情绪,提高声调为大家鼓劲:“看来我们的对手是个狠角色,不容易对付。这可是件值得兴奋的事,有得玩了!”他走到刀师爷身边,拍拍肩膀,“之前那两个电话,查出结果了吗?” 刀少谦紧盯着电脑,敲敲打打忙活了一阵,推推眼镜:“第一个电话显示,位置在芙蓉街与锦水塘道的路口……” “那不就是……崔家!”雷霆惊呼,虽然众人早已推测崔放在整件事情背后做过不少小动作,但却想不到,他竟然会明目张胆派了人混进来当卧底。 丁冉看了看他,眼神十分复杂:“第二个呢?” 刀刀深深吸了一口气:“地理位置显示,通话号码正处在东区警察总署。” “这一下……难搞了。蚊仔倒底是谁的人?崔放?警方?”雷霆背过手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丁冉咬了咬嘴唇:“别忘了,还有第三个人!” 刀少谦抽出扇子,对着自己脑袋扇了一阵,斟酌着发表见解道:“如果刨除那第三个电话不算,我推断他是崔放的人。如果他是警方的人,那么与崔放有联络只有一种可能——挑拨内讧。但我们和崔放之间本来就有生意上的竞争,再加上最近的高调行事,崔放已经看我们不顺眼了,不需要额外的力量来搅浑水。反过来,崔放虽然有势力,却也没强大到敢明目张胆、真刀真枪跟咱们对着干。如果蚊仔是崔放的人,便极有可能充当线人,将咱们的情报出卖给警方,来一招借刀杀人。”说完看看众人反应,又猛地将扇子合拢,“但是,说到谨慎,神秘,果断,那第三个人,才更像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沉默了一阵,丁冉小声提议:“蚊仔……说不定还能拿来做点文章。” 刀少谦点头附议:“他手里掌握的东西不多,应该构不成什么威胁,没必要除掉。留下来静观事态发展,说不定顺藤摸瓜,逮不到大鱼,也能逮到几只虾米!” 十号当天,出发前,丁冉拉过雷霆,塞了样东西在他手里。 坚硬而冰凉,雷霆低头看去,正是那日掉落在河臣港浅滩上的手表。因为不小心遗失了这东西,一度他还十分愧疚自责,没想到此刻失而复得,又是欣喜又是惊讶:“怎么会在你这?” 丁冉等他戴好了手表,才笑眯眯说道:“它可以算是表中传奇了,跟着主人和警察斗智斗勇,还光荣负伤,国内治不好,只能辗转返回瑞士老家进行断肢再造,飞跃大半个地球,跨过好几个时区,这才平安回到你身边。好好珍惜!” 雷霆对着光洁如新的表注视了老半天,深情一笑:“我会好好珍惜的!”说完揽过丁冉,在他脑门上大力亲了一口,然后笑着将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刀刀耐心等在门口,饶有兴致地旁观着这精彩一幕,脸上挂着真假难辨的艳羡。 领着十几个兄弟赶到码头,很快,阿坚顺利带货上岸。众人行动迅速地下船,搬货,装车。之后上车离开。货物拉到某个路口,所有人下车,由等候在那的另一批人接手,将车子最后开回了工厂。 当这一切井然有序进行的时候,崔放依旧沉浸在上一次胜利的喜悦之中,对近几天内的形势大逆转竟毫无察觉。眼下他最上心的,是派去美国打探丁爷行踪的一伙人,是否能传来有利消息。他心里暗暗做着部署,若是丁爷安全归来,就继续藏愚守拙,做他的老实人崔放。若是丁爷真的病入膏肓,他一定要趁势做点什么,拿回自己应得的东西。 这天正在家里与属下谋划着,不想意外接到一通电话,是个打过几次交道的号码。压抑而低沉男声幽幽传来:“大放哥,好久不见。” 崔放冷淡相对:“怎么?我要找的人有眉目了?” 电话那头语调没有丝毫波动:“抱歉,没有。不过我手里有另一个人,相信你会很感兴趣……” 听对方说完来龙去脉,崔放略一思索:“好,这人我要了。什么条件?” “大放哥果然够爽快。”对方短暂笑了一下,“条件就是,从雷霆那带个人出来,我们交换……” 头天晚上,蚊仔刚沾沾自喜滴闭上眼,就被人大力拽下床,干净利索地五花大绑,抬出门塞进了后备箱。连声争辩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后盖“嘭”一声关闭的时候,蚊仔的脑子才后知后觉地猛震了一下,完了完了,看来事情败露了,以雷老大的火爆性格,敢背叛他,一定是必死无疑的。 一路连磕带撞折腾着,好容易撑到四方道,几人将他结实困在椅子上,一句话也没有,带上门就走了。蚊仔在饥渴与绝望中足足煎熬了一整天,等待着迟迟不来的审判。 直至入了夜,雷霆才被前呼后拥着进了门,刚站定,便有小弟立刻搬过把椅子放在他身后。 稳稳坐下,雷霆掏出烟盒,轻叩了几下,弹出支烟叼到嘴里,有小弟殷勤地擦燃火机送到面前,就着鲜红的火苗深深吸上一口,这才慢悠悠笑问蚊仔:“正文啊,记得你刚跟我的时候,在文武庙前头斩鸡头、烧黄纸,都说过些什么吗?” 蚊仔吞了口吐沫,滋润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木讷说道:“说,说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一,一日为兄弟,一世为兄弟……” “嗯。”雷霆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兀自专注地吸着烟。长久到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一支烟终于燃尽,丢落地上,这才重新看向蚊仔,“一世为兄弟……很好,让我好好看一看我的兄弟!” 他站起身向蚊仔走去,周围的小弟们呼啦让出了一片空地。来到蚊仔面前,居高临下审视着,既没怒骂,也没瞪眼,甚至还带着捉摸不透的几分笑意,却让在场所有人感到不寒而栗。 “兄弟,嗯,兄弟……”雷霆随口嘟囔着。转到桌边,捡起只烟缸,掂了掂,又放了回去。又摘下墙上的铜质挂件,挥舞两下,重挂了上去。转悠两圈,一眼盯上了墙角的铁架子折凳,操起来试试,有些趁手了。 倒拎着站到蚊仔身边,一脚踹去,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上。雷霆举起折凳,对着地上的手臂比划了两下,忽然想起,若是身上溅了血,回家会挨骂,赶紧停下。对着唐尼一招手:“既然一世兄弟做不成了,就给蚊仔留下点能带一辈子的纪念。” 唐尼面无表情接过折凳,照着尺桡骨的位置,毫不迟疑果断砍下。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尖叫,蚊仔的身体在椅子上扭曲挣扎着,一只手软软垂在地上,余下的手脚紧紧绷起,试图要挣脱绳索一般。 这时刀师爷敲了敲房门,出于对血腥场面的排斥和厌恶,他别过头去汇报道:“老板,崔放来了,要见你。” 见了面,崔放倒也无所避忌,不管雷霆会对他作何推断,只管开门见山提要求,说蚊仔打伤过他世侄,两下结了仇,如今他那世侄重伤复发,生命垂危,家里人动了气,一定要抓蚊仔回去亲手惩治。 这样的瞎话是人都听得出十分拙劣。不过雷霆几人早料到他会有这一手,正好顺势而下交涉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呢,竟是为了这点小事亲自跑一趟。我雷霆向来最守礼数,长辈要人,一定给面子。” 说完命人带了蚊仔过来。 蚊仔出现的时候,脸色惨白,额头嘴角都带着淤青,一条胳膊耷拉着,另一手软软抱着伤处直发抖。雷霆挥挥手:“从我这出去的人,怎么能如此丧气,兄弟一场,带下去收拾收拾,搞精神点!”说完也不理崔放的阻拦,一挥手将人打发了。 转头又和颜悦色拉着崔放坐下饮茶:“崔叔,你我都是做军火买卖的。我年纪小见识浅,自然不敢跟前辈比。人家都说,一山不容二虎,我却不这么看。大家都是为帮会做事,目的都是为钱,有什么冲突?生意场上都讲究合作,讲究双赢!其实这门生意我早就想找崔家合作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机会。”他帮崔放倒了杯茶,又接着说道,“崔叔你有货源有门路,侄子我呢,年富力强,能干干跑腿办事找买家的营生。你我若是联手起来,一定会,呃,所向披靡!说不定过不多久,就可以垄断本岛的军火市场了。” 雷霆装出一副殷切期待的样子,没完没了讲述着自己的合作畅想。依崔放顽固又偏激的性格,自然不会信他这套鬼话。任其磨破嘴,也只是地点头搪塞说,会考虑一下。 蚊仔那边总算处理干净,被送了进来,伤口都上药包扎好,断掉的胳膊也搭上石膏挂在了头颈上。崔放的性子早已忍至极限,忙忙敷衍着道了别,便押着蚊仔一路下楼,推搡着上了车。 雷霆从窗口遥望出去,在崔放回头的当口,裂开嘴欢乐一笑,夸张地大力挥舞着手臂。待那边一溜烟拐出街角,他来到刀师爷身后,和唐尼站到一处,几人相视而笑。在他们面前,放着一部新式接受装置。 透过石膏绷带中夹裹的微型窃听设备,崔放的声音清晰传来:“小子,你倒是很大牌啊,人人争抢……” 50、来生别做二五仔 几十年的老房子,不管如何清扫,到底积满了陈年灰迹,灯光也显得昏暗。几人神态各异的脸孔被笼罩在灰黄光影中,仿佛在上演一幕怀旧粤语长片。 刀师爷聚精会神守在接收器前,不时摆弄几下按钮,调整波频。雷霆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侧,叼起支烟,却没有点燃。唐尼站在另一侧,目光警觉地注视着门口及窗外的动静。 “小子,你倒很大牌嘛,人人争抢……”崔放的声音透过石膏绷带间夹裹的窃听装置遥遥传来,夹杂着嘶嘶啦啦的干扰杂音,“害得雷霆丢了一批货,还差点栽进去,那条疯狗竟没做掉你,真是命大!” 雷霆早知自己是恶名在外的,也不理会,啪嗒扣开打火机,引燃香烟深吸一口,贪玩地仰头吐出几个轻飘飘的烟圈,看着它们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一阵犹豫之后,蚊仔懦懦回答:“谢,谢谢崔先生。” “哼哼”,经历十几年牢狱生涯的人,连冷笑也透着几分木然,“你老板会做人啦,拿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来交换大活人,倒是不亏。不过,别以为事就这么完了,看在你也帮了我不少忙的份上,给你个忠告,有多远跑多远,再也不要回来里岛!” “嘀嘀嘀”,轻微的按键声,许久才接通:“阿Paul,你要的人我带出来了,我的人呢?”崔放静默一阵,嗯嗯答应着,又不放心地交代,“这事关系到我阿炎,一定要谨慎,稍后我亲自去处理!” 挂断电话之后,信号慢慢弱下去,车子应该开进了隧道。室内几人疑惑地彼此交换着眼神,各自锁紧了眉头。 此刻,罗家的客厅里,雪亮的灯盏将满室映射得恍如白昼。大片大片繁复高贵的花朵图案,铺满了脚下身价不菲的土耳其地毯,美轮美奂,富丽堂皇。 刚刚结束蜜月旅行的丁非从楼梯上缓步而下,对沙发里安静饮茶的丁冉愉悦叫道:“阿冉,刚才我和啸声还在说着,打算明天回家去吃饭,你倒先来了。” 她的腰身圆润了几分,瓜子脸上小小的双下巴若隐若现。少了些少女的活泼冲动,多了些少妇的稳重矜持。 见她行动远不如从前灵活敏捷,丁冉关切地询问:“阿姐,最近好吗?怀着样样,会不会很辛苦?” 丁非慢悠悠走到沙发边,小心稳当地坐了下来:“从前总听人家说,怀孕初期会有孕吐,连油腥味都不能闻,很受折磨。可这些在我身上却根本没有发生,吃得好,睡得香,你看,腰围足足大了两个码!” “一定是样样疼你,舍不得妈妈受苦!”丁冉欣慰地笑道,“真是个懂事的小豆丁!” “兹——兹——”,静默多时的四方道昏暗小屋里,接收器重新有了反应。 以声音判断,应该是几个男人在交涉着什么,大概是距离远,非常不真切。踢踢踏踏一阵脚步纷杂,连续几声“砰砰”响动,看来是换乘别的车辆,重新出发了。 一个十分陌生的低沉男声语调压抑地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了,阿文。老板吩咐要好好犒劳你。” 听得出,此刻的蚊仔放松了许多:“没什么Paul哥,都是轻伤。先送我回家,好久没见到奶奶和妹妹了,也不知道她们最近怎样了。” 那边并没什么表示,隔了一会,毫无征兆地开口询问道:“对了阿文,那天夜里,东区的丽都,老板陪崔少借酒浇愁的时候,你也在场,还记得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吗?” “嗯……啊!不!”蚊仔随意应了一声,又立刻意识到危险,赶紧改口,“那天我一直在门外守着,根,根本没听见老板他们的谈话。” “那你还在崔放面前胡说?”男人极为不满地问道。不知是确有其事,还是故意试探。 蚊仔语无伦次地慌张辩白着:“没有,Paul哥,你信我!崔放确实问过我,问我崔少在德贤记摆酒那次是不是老板给他出的主意,我什么都没说啊!我从来……” 对方并没给他机会多加解释:“老板交代要查的那件事,探听出什么了吗?” 蚊仔声音即刻低了下去,明显更不自在:“这……应该和老板推测的一样,只是……还没找到证据。” “那地点呢?” “也……还没……” 纵然坐在一海之隔的里岛四方道,依旧能清晰地感到,那一端气氛憋闷到令人几欲窒息。 丁冉将带来的大包小包拆开,满满全是孕妇用品,吃的用的听的看的,林林总总,花样繁多。 “好家伙,阿冉,可真够专业,我们自己都没想到的,你竟准备了。”丁非惊讶地笑了起来,高声招来罗啸声,夫妻俩一一翻看着,“没想到,年轻男孩也懂这些!将来阿冉结婚了,一定会是个好丈夫。” 罗啸声听了太太的话,酸酸反问:“咦,老婆,你的意思……我不是个好丈夫喽?” “呵呵呵,”丁非反被他逗笑了,指着罗啸声对丁冉抱怨说:“看你姐夫,在外人面前又斯文又大度,偏偏对着我就喜欢挑刺吃醋!” 丁冉温和笑笑:“是因为在乎你才这样的。” “看看,还是阿冉说话最公道!”罗啸声感叹着。 不知几时开始,绵延一冬的雨水又淅淅沥沥落了起来。讯号接收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几人不得不小心竖起耳朵,勉强捕捉着电波那头的一举一动。 忽然,蚊仔尖锐地高声质问:“这是去哪?Paul哥,这不是去我家的路!你们要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与**激烈地碰撞声,一片混乱。呼喊,咒骂,喘息,嘶吼交错混杂,此起彼伏。之后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嘭”,似乎撞到了什么。 四周沙沙作响,蚊仔的声音被雨水冲刷得凄厉而苍白:“都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扎烂他的脖子!再走前一步就杀了他!” 一道雪白的闪电猛然划过,瞬间将漆黑的夜空劈成两半。紧接着,“咔嚓”一个惊雷,震天动地。 丁非吓了一跳,本能地向丈夫怀里缩去。罗啸声疼惜地揽过她肩膀,小声安慰:“大猪猪吓到了吗?不怕,老公抱抱。那小猪猪有没有吓到啊?”他的手放在丁非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温柔摩挲着。 丁非娇嗔地推开他:“好啦,快去准备晚餐,小猪猪不饿,小猪猪的舅舅也该饿了!” 目送着罗啸声像模像样地穿起围裙走向厨房,丁冉假作随口探询道:“这几天阿姐和干爸有联系吗?转眼都一个多月了,不知……身体怎样?” “阿爸可是特意交代不许人打扰的。”丁非摸摸丁冉的头发,示意其尽管安心,“又不是第一次了,从前出去谈生意,一去许多天杳无音信的,也是常事。” 连新婚又有孕的宝贝女儿都没有联络,丁冉的心中更加疑虑,大华说丁爷身染重病的消息……只怕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电闪雷鸣间,大雨骤然倾注而下。冬天里出现这样的雷雨,气候确实有些异常。 刚刚还只是微微抽泣的蚊仔,已经完全失控了,他痛苦哀嚎着:“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你们却要杀我!我没死在雷老大手里,却要死在自己人手里!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这么对我!”他声音残破不堪,一反常态,完全不似那个庸庸碌碌、不善言辞的小弟蚊仔,“这些日子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吃过一顿有滋味的饭!看着那些对我掏心掏肺的兄弟,我连头都抬不起!” 许是被对方的毫无所动击垮了最后一点勇气,蚊仔开始苦苦哀求起来:“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放过我,我奶奶有病,还要靠我赚钱给她动手术,我妹妹才十二岁,功课很好啊,我答应她送她去外国念大学的!我这辈子没读过书,逼不得已出来混,窝囊又废材,我不想妹妹跟我一样啊Paul哥!Paul哥!要么你让我回去看他们一眼,哪怕我不出现,就远远看一眼!Paul哥……” “啊!”一声痛苦的惨叫,截断了蚊仔的话语。有什么物体,沉重地摔倒在地上。 冷漠的男声靠近过来:“阿文,你不是吵着要回家,吵着要看奶奶妹妹吗?下去团聚,他们已经在那边等你了。放心,老板会厚葬你们全家。”老半天,忽然又低声感叹,“下辈子眼睛放亮点,别再做二五仔,不管你是黑是白,姓正姓反,没活路的……” 窸窸窣窣在泥水里拖行半天,传来从高处跌落的“噗通”巨响。之后是泥土铺撒而落的声音——没完没了的哗啦,哗啦,哗啦…… 西式餐点特有的醇厚香气弥漫着整个客厅,像丁冉这样挑剔的人,也忍不住出言赞赏:“这真是啸声哥的手艺?阿姐你下半辈子有口福了!” “对我来说也是个惊喜,从前竟埋没了一个顶级大厨。”丁非小声对丁冉倾诉着,“回头想想,也是多亏了样样的突然到来,严格来说,是在她的撮合之下,我才能有机会得到这样美满的婚姻。还好当初,没有一时冲动找罗医生帮忙打掉她……” “是啊阿非,”体贴温存的罗先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扶起丁非向餐厅走去,“每个生命,都有来到这个世界里活一次的权利……” 哗啦声逐渐减小,远去,完全地消失不见了…… 夜色已深,街口唐楼上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四方道与其周边的几条支路,统统陷入了潮湿的黑暗。接收器前三个人,忽然都沉默不语了。只有雷霆手中的香烟,嘶嘶燃烧,寸寸化为灰烬。 “柯里昂教父说,无法掌控权利的人,终将被权利所毁灭。”刀师爷回过头,茶色镜片深邃暗沉,看不清背后的眼神。 雷霆也难得陷入了沉思:“如果当初我没做这亮出獠牙四处咬人的疯狗,那很可能……就是另一个蚊仔!” 51、 解残局 “如果当初,我没做亮出獠牙四处咬人的疯狗,很可能就是……另一个蚊仔!” 命运就是这样残酷而刻板的东西,谁也无法拥有“返程”与“重来”的机会。每个人出生之时,命运的乐章便开始谱写——身世贫穷或者富有,体格健康或者孱弱,父母善良或者凶狠,家庭完整或者残缺。一步一步走下来,偶然之中,却也包含着必然。 雷霆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成为那个被人利用,欺骗,再无情杀害,最后弃尸荒野的倒霉鬼。 还好那年后巷之中认识了丁冉,为了保护他,被打得再惨也拼了命不肯倒下。不管是为了承诺,为了愧疚,还是为了少年时受尽屈辱的不平与仇恨,许多年来他只有一个念头——要成为有本事决定别人命运的那种人! 此刻的刀少谦表面上虽泰然自若,心里却充斥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憋闷。正打算抬手关掉那刚刚直播过一个年轻男人走向死亡全过程的接收器,却被唐尼一把拦住:“等等小刀,能推测出他们的方位吗?还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如果他们把蚊仔的尸体埋在土质疏松的山坡上,很有可能会被雨水冲出来。” 对于他一刻不肯放松的警惕和冷静,刀少谦并不惊讶,用扇头轻敲敲自己僵硬的肩背,仔细计算着:“楼下的摄像头拍到了崔放将人带走的画面,当时蚊仔还是完好的。而隧道里应该也有道路监控器材,我们可以轻易洗脱嫌疑。倒是你啊白狼哥,石膏绷带里藏着的那枚窃听器,不会留下你指纹?” 唐尼伸出手掌向两人展示着,在他十根手指头上,全部严密涂抹着一层透明指甲油,光滑而清亮,将指纹遮盖得严严实实。 “不愧是白狼哥!”刀刀拇指一竖,又转头望向窗外的夜色,装作不经意般说道,“具体的位置……我会查出来的。毕竟共事一场,就算不能明目张胆拜祭,有机会,也一起过去看看。” 室内的气氛忽然莫名有点伤感,雷霆叹了口气,兀自嘟囔着:“唉,早知道刚才就不打脸了,乌眼青,做鬼也难看。”又丧气地对两人摆摆手,“算了,今天太晚了,都回去休息。天大的事,睡醒了再说。” 丁冉与姐姐、姐夫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又有意无意打探了几句罗啸声近期的动向,才礼貌告辞。 刚出来罗家,便接到了雷霆的电话。得知蚊仔就这样解决掉了,丁冉也一阵错愕。原以为他为自己主子立了大功,该受重用才是,没想到落得个兔死狗烹、杀人灭口的下场。一方面惊讶于对方手段的冷酷残忍,另一方面,也为雷霆捏了把汗。 没想到雷霆沉默了许久,忽然幽幽说道:“阿冉,谢谢你。” 丁冉一愣,随即无声地笑了起来:“雷霆,如今在我们两个之间,你的信念就是我的信念,你只要谢谢自己就够了。”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道路上汪着大片积水,略显泥泞。丁冉怕弄脏裤脚,很仔细地注视着脚下,每一步都准确踩踏在青石板正中央。回到丁府附近,远远看见雷霆的车停在路口。熟悉的身影斜靠在车门上,被晨曦渲染成淡淡的青金色。从脚下的烟头数量推断,已经等了好一阵。 雷霆猛抬头见了丁冉,一扫刚刚满脸的疲惫和困惑,转而变成一副小孩子刚吃到糖果般心满意足的笑容。他拉开左边车门,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卷毛在风里调皮地飞扬跳脱。 丁冉也极有默契,既没对他难得的早起表示惊讶,也没询问此行的目的和去处。一闪身上了车,轻轻扭开音响,舒缓而轻柔的钢琴曲流淌而出,溢满整个车厢。 车子开出东三条大道,在早上汹涌的车流间灵活穿梭,迅速拐进四方道路口,停在了充满了复古味道的白色旧楼前。两人一前一后步上二楼,刀师爷正独自坐在宁静空旷的会议室中,身前六米长的巨大红木桌案上,一副水晶国际象棋摆放成残局状。棋盘上兵士早已对尽,晶莹剔透的车、马、像、后们,盘踞于各个角落,互相盘算制衡,鞠躬尽瘁守卫着各自的王。 雷霆有些惊讶:“师爷好早啊!” 刀少谦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笑意盈盈:“因为知道雷老板你昨夜铁定会辗转难眠,也必然是一大早扯上丁丁跑到这开会。与其突然被叫过来,搞得措手不及,不如提前候着,下棋醒脑,顺便发散发散思维。”折扇一展,又拉着长音感叹道,“不过坚哥不在,这棋下起来真是索然无味啊!” 知道他是在嘲讽阿坚的木头脑袋单细胞,雷霆无奈地摇了摇头:“工厂那边离不了人,阿坚去守着了。唐尼到这会儿也没出现,相必已经单枪匹马出去查线索了。” “难保是去蚊仔葬身的地方查验了。”刀刀半是玩笑半是严肃地说,“白狼哥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严谨的行动派。有了他的存在,咱们所有人的生命安全系数都可以提高一倍。” 在他们说话的空挡里,丁冉默默取过一张白纸,端正摆好,又拿出笔在桌面上点了点,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三个脑袋凑近些,将昨夜得到的线索一一罗列了出来。 首先是这一事件的主角蚊仔,蚊仔之上,是被称作Paul哥的男子,也很可能就是蚊仔手机里第三个可疑号码的主人。再上面,是被二人称作老板的幕后神秘人X先生。 崔放的名字单独写在旁边。他与蚊仔和Paul哥都有直接的联系,以实线连接。至于他和X先生之间,应该也是认识的,目前看来二人并不会面对面交锋,暂时绘以虚线。 在崔放这边,还有另一个线索——就是所谓和崔炎有关的、很重要的昏迷者。丁冉在“植物人”三个字上重重打了个圈:“刀刀,记不记得巴山港事件的第二天,警方统计的死亡人数,只有十一个!” “嗯,之后崔炎大张旗鼓地找过人,又在德贤记酒楼门前言语试探,”刀刀认真回忆道,“以崔炎的性格,如果手里有好牌,早亮出来了。他还要想出假装被刺杀的点子来嫁祸老板,可见那时并不知道第十二个人的下落。” 雷霆重重喷出口气,一拍桌子:“丢!幸好这家伙昏迷了,否则简直不堪设想。” 刀师爷捡起棋盘中的马跳了个日字:“按照Paul哥的说法,蚊仔卧底进来有件事要打探。如果他们掌握了那极有可能是第十二个人的下落,想来,应该对当初军火案黑吃黑的真相猜测出几分了。”他抿抿嘴,苦笑道,“好在没有证据,也并没找到藏货的地点。” 雷霆有些急躁:“棺材铺那边安全吗?要不要赶紧转移?” “不行,”丁冉断然制止他,“多少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动。” 刀少谦手底的王躲闪一阵,逮着个空挡,逃出了包围。他思索着说道:“依我看不如这样,趁着月底和俄罗斯人交易的时机,拿这批私货顶上去。上次被捕,警方一直怀疑阿坚将船上的军火丢下海了,还派出好多蛙人下水去打捞。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外人也都信以为真了。若是多出一批散件,说是过后捞起来的,也不会有人怀疑。” “可九爷那边……”雷霆有些不放心。九爷知道只走了一趟货的秘密,虽然暂时帮忙圆了谎、做了戏,难保日后不会泄露出去。 “放心,短期内他不会多话的。”丁冉十分笃定。 刀刀色迷迷一笑:“安啦老板,为了他女儿,他也不会乱说话的!” 雷霆傻兮兮追问:“他女儿?笑珍?笑珍怎么了?”那两人齐齐低下头不理睬他。 好半天,丁冉拿笔轻点着Paul哥的名字,疑虑道:“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这个和蚊仔电话联络的人,制定暗号的手法小心又周密,本人应该十分谨慎才对,绝非崔放那种表面精明、内里草包的类型。像这样的人,怎么会连我们轻易释放蚊仔,并帮他包扎伤口这种有些反常的事都丝毫没有怀疑呢?还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秘密……” 刀师爷将目光投放在棋局中的后与车上,两枚都是强子,后最多时可控制棋盘二十七个格子,车最多时可控制十四个格子。后可以走车的所有路线,反之却不行。二者的优势都是作用距离长,活动范围大,当联合起来攻王时,可以构成非常厉害的杀着。 “如果Paul哥发现了呢?”刀刀大胆提出假设,“如果他一早发现了我们的布置,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故意让我们听到!” “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做?”雷霆不解地追问。 刀少谦将白车拿起来放在两人面前:“第一种可能,X授意他这么做,故意透露一些信息给我们,投石问路!如果我们慌了手脚,比如……像老板说的去棺材铺将军火转移出来,就着了他们的道。而第二种可能……”他将白后摆在白车的斜后方,“或许这个Paul哥不简单,故意陷害目前看来是他老板的X先生。” 雷霆看着棋盘上被逼到角落,已现颓势的黑王,脸色有些阴沉。 刀师爷忽然嘻嘻一笑,岔开话题:“雷老板,我们两个智囊大早上起来就来帮你分析形势出谋划策,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丁丁是你自己人,吃点苦也就算了,我可是白岩峰顶‘三顾茅庐’请来的,你总该亲自去张罗点早餐,表表诚意?” 雷霆一拍脑袋,对丁冉说:“忘了忘了,饿了冉?我亲自去买,餐蛋治加咖啡,多奶少糖对?很快噢!” 丁冉低头玩味地望着那两枚棋子,没说话,等雷霆消失在门口,才缓缓抬头,向刀师爷发问道:“行啦,把雷霆支走,到底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52、双马对单王 丁冉缓缓抬头,望向刀师爷:“行啦,把雷霆支走,到底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所以说嘛,交朋友还是要交聪明的,连口水都可以省下几桶。”刀师爷有些不自在地调笑了两句,转而认真说道,“依照这阿Paul哥透露出的信息,他老板X先生曾经陪着崔炎在东区的丽都夜总会借酒浇过愁,并亲自出谋划策,帮忙崔少导演了德贤记摆酒家遇刺、并祸给老板的那场戏。丁丁啊,把你当朋友才坦白讲的,这位X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我还不得而知,不过,我却知道丽都的老板是哪一个……” “是啸声哥。”知道刀刀为难,丁冉开诚布公替他说出了答案。 刀少谦细细打量着丁冉的神色,见其并没什么异常,才斟酌说道:“你们从小认识,对他的手段和作风应该很了解。丽都那晚到底发生过什么,不管他参与与否,都应该是知情的。要么是始作俑者,要么是冷眼旁观。只不过,如今他的身份……” “交给我,”丁冉坦率提议,“我来查这件事。”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刀少谦伸手去拍丁冉肩膀,却被其灵活躲过,只好无奈摇了摇头,“别怪我多疑,周遭有本事有野心的人数不胜数,想查出X先生,只有刨除法和逆向推理双管齐下,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首先将目标放在罗啸声身上,也是希望尽早洗清他的嫌疑,免得你夹在中间难做。” 对于他这番好意,丁冉回以淡淡一笑。 刀少谦掏出扇柄敲打着肩背,深入思考道:“你这位姐夫,常年是一副谦和有礼、与世无争的低调形象。假设,我是说假设,若他是X先生的话,应该继续经营利用这份伪装才对。远离纷争,让雷老板和崔炎两下里鹬蚌相争,在背后坐收渔利,方为上上之策。经过巴山港一战,老板上位,与崔炎分庭抗礼,对于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一步棋了……到这里,我就想不通了,如果真是他给崔炎出主意陷害老板,那岂不是犯了用兵大忌——将对手逼到绝境,干等着被反戈一击吗?除非,他有什么理由,非除掉崔炎不可……” 有什么理由……非除掉崔炎不可? 丁冉微微眯起眼睛,恍惚间,四周景物旋转扭曲起来,逐渐形成一个巨大而迷离的漩涡,将他卷进其间,一路倒转而去—— 死而复生之后,在医院里,丁非神秘兮兮赶去赴约,前脚刚走,罗啸声后脚便赶到,并将那海边垂钓中打来询问鱼饵用法的电话,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 九爷大寿的丁府宴会中,丁非一身大红V领低胸礼服,沿着楼梯优雅缓步而下,罗啸声目不转睛举头仰望,一脸心驰神往…… 军火案中崔炎栽了跟头,与丁非吵架置气,彼此不理不睬。丁非深夜酒醉发疯,又极巧合地被罗啸声从街头捡了回来,一路护送到家门口…… 直至除掉崔炎,丁非一路飙车赶去崔家,罗啸声及时出现在错愕而无助的丁非面前,为她送上一个可以肆意哭泣和任意宣泄的怀抱…… 这些不就是理由?不就是罗啸声非除掉崔炎不可的理由! 丁冉的后背一阵发凉,冷汗顺着额角缓缓滴落下来。他不敢再多想下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正确无比! 从前提防罗啸声,是因为他有实力、有背景、有条件,假以时日定会和雷霆一较长短,是强大而充满威胁的竞争者。谁知,到底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城府和耐性。最令人胆战心惊的是,从头到尾一步一步,自以为筹谋得天衣无缝,谁知竟间接成了别人棋盘上,一枚不知天高地厚的棋子! 刀少谦看出丁冉有些不对劲,伸出巴掌在他眼前挥了挥:“丁丁?还活着吗?” 丁冉愣愣抬起头,迟缓地转向刀少谦,一脸茫然,好像不认识他一般。老半天,才将眼神聚焦到一处:“嗯……” “哎呦!我说丁丁!你果然是台音响对,只要老板一离开,就随时自动断电!要不下次和你单独相处的时候,我戴一顶卷毛的假发?”刀少谦受不了他的沉默寡言,聒噪地自说自话起来。 在丁冉的脑海中,瞬间冒出了更多更疯狂的念头——罗啸声处心积虑做这么多,到底地因为深爱丁非无法自拔,还是……为了丁家继承人的身份?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看他眉头紧锁沉思不语,刀少谦也猜出了几分缘由,小心探询道:“丁丁啊,如果罗啸声和X先生真证实了是同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丁冉刚想开口,雷霆大步流星破门而入,身后紧跟着一名气喘吁吁的小弟,拎着大包小包吃食。 丁冉赶紧抿起嘴巴,低头扫了眼棋盘,抬手将白王身边仅存的一枚像拨开,盯着刀刀问道:“如果踢掉别的子,以双马对单王,能走出什么结果?” 刀少谦即刻会意,微笑应答:“逼和——如果白王不走错着、漏着的话!” 雷霆专心致志将丁冉喜好的吃食摆放在他面前,咖啡殷勤递到手上,毫未留意两人关于残局的探讨。丁冉被伺候得浑身舒畅,望着雷霆淡然一笑,轻声询问:“雷霆,如今这前路莫测的形势,你有什么打算?” 雷霆拉过把椅子,坐到丁冉身边,狠狠咬下半个菠萝包,大喇喇一挥手:“管他是刀山还是火海,照走不误!不亲自掉进去陷阱里,亲眼看到那个提着屠刀来收猎物的人,又怎么能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呢?” “老板英明!”刀师爷半真半假地吹捧道,“自古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行拂乱其所为!以身试其法,是为上上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雷霆得意地裂开嘴,又是一大口,将整个菠萝包吞进了肚子。 丁冉瞪过一眼去,帮他擦净嘴边碎屑,小声敲打道:“收敛点,枪打出头鸟!”又斟酌着对刀刀提议,“先有阿仁,再有蚊仔,暗处看不见的还不知有多少。我们若总是处于防守状态,未免有些被动。我在想,是不是也找些可靠的人,放出去?” 刀师爷一挥折扇,自备东风,衣袂飘飘,主动请缨道:“说到这个,在下也正有此意!实不相瞒,九爷和大华身边,都有姨丈的人。这是我知道的,至于我不知道的……总之这等‘狗苟蝇营’之事,就交给我办。” 下午雷霆去了工厂查看进度,丁冉去安顿两名赌场那边制止闹事受伤的弟兄。之后两人一道吃了晚餐,雷霆开车送丁冉回家。 行到半路,接到了唐尼的电话。刀师爷的推断分毫不差,他果然一个人跑去查看了蚊仔埋尸的地点。 打从昨夜,唐尼就开始疑惑,里岛并不缺少人迹罕至的山野荒地,杀人弃尸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外岛下手呢?除非是为了某方面行事方便。 他按照昨晚音频中得出的大体时间,从隧道口出发,将能通到埋尸点的所有道路反复跑了几遍,终于推测出,在相应时限内最有可能进行换人交易的三个地段。之后到相邻的几处警察局报警,谎称昨夜喝醉酒,经过附近时,被飞车党打劫,要求警方调出道路监控画面,借以追查凶手。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崔放与Paul哥碰头前后,几条路上只有一辆救护车经过,唐尼暗暗记下了那辆车的车牌号码。 之后就简单了,顺藤摸瓜,轻易查找到了昏迷患者的出发地和目的地。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秘密潜进医院档案室,翻查了病例。原来那名病患是因为溺水,大脑一度缺氧而陷入昏迷的,至今没有苏醒迹象。在病症描述上,并没见到任何关于烧伤的记录,据此推测应该是在大火之前就离开现场了。 缴纳资费使用的全部是现金,签字应该也用的化名。唐尼怀疑Paul哥为了保密,亲手经办了此事,于是顺手复制了全部留有其笔迹的文件。 挂上电话,雷霆发现丁冉情绪有些低落,以为他是过分担忧,赶紧开解道:“崔放一直不信崔炎是死于意外,他急切想换回这个植物人,要么是抱着几分幻想,想等人醒来问明真相,要么,就是想借那家伙的名义搞出点花样。既然现在我们已经清楚他的底牌了,量他也兴不起什么风浪的。” 丁冉幽幽望过来,大眼睛眨眨,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雷霆最受不了他这幅忧郁又黯然的神色,恨不得立刻将人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此刻只能心急火燎言语劝慰:“陛下!宝贝大人!乖,别多想了。我这条狗命硬着呢,先克死我爸妈,又克死你爸妈,连奔叔都克死了,已经修炼成金刚不坏之身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丁冉扭头望向窗外,喃喃自语:“是啊,连爸妈都克死……命太硬了……” 十字路口的绿色行人标志迅速闪烁起来,雷霆做好了重新启动车子的准备。忽然一群打扮光鲜的少年呼啦啦从车前跑过,踩着交通灯变换的最后一秒,疯疯癫癫冲向街边的小酒。 雷霆探头顺着那群人的背影张望过去,直到对方全部隐没在门里,才不甘心地收回了目光。后车见其迟迟没有发动,不耐烦地接连按响喇叭,雷霆无奈,只好一踩油门开了出去。 行到东三条大道的路口,丁冉下了车。天有些凉,他忍不住将拉到顶端的拉链又用力提了两下,手塞进口袋里,脚步沉重地向家里走去。 轻推开门,一阵温润的点心香气飘散而来,客厅里,丁爷清减许多的身影端坐于沙发上,正与对面依偎在一处的丁非夫妇谈笑风生。 见丁冉愣愣站在玄关处,丁爷无限慈爱地招手将他叫到身边,亲切询问着近况,又拿出精心准备的礼物,交给小儿子。丁冉面带欢快笑容,嘴里说着问候和感谢的话,却又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茶杯里的热气蒸腾而起,将面目迥然相异的几人笼罩其间,这幅举家团聚其乐融融的画面,被渲染得一片模糊。 忽然,手机响了,丁冉悄悄退出客厅,一接起电话,就听到大马没头没脑急切嚷道:“冉哥,冉哥,你快点来……” 53、来自天明的抱怨 里岛的夜,喧嚣而瑰异。 炫目斑斓的霓虹灯影,将钢筋水泥铸造而成的摩登丛林妆点得富丽堂皇。车潮沿着暗青色的路面滚滚奔涌,汇聚成一条流光溢彩的梦幻星河。 这一刻的里岛是鲜活的,迷离的,舒缓的,沉醉的。弥漫着街头小吃的香浓气息,嘈杂着本地话语的顿挫腔调,充斥着酒精与**的欢愉诱惑。性感小姐的耀眼红裙扭捏着包裹住翘臀,高跟鞋敲击着大理石台阶,的的作响。街头艺人架势十足地端起弓弦,一曲萨拉萨蒂的《斗牛士之歌》从小提琴中激昂着盘旋而起。来自天南海北,肤色各异的人们,踩着城市特有的律动节拍,拥挤、碰撞于街头巷尾,游走、穿梭于酒桌与酒桌之间,享受着光影交织下半明半暗的暧昧时光…… 这是一座不甘寂寞的岛屿,在这里,本不该有夜晚的存在。 而这个夜晚里所发生的一切,则完全是从几名青春期少年蠢蠢欲动的猎奇心理开始的。 肯尼是大马小马在罗莎文中学的同学,新结交的死党。父母是外交官,常年生活在国外,平时只有名老管家一起生活,难免寂寞无聊。这一天是他生日,几个小伙伴实在想不出什么新鲜乐子,就有人提议,一起混进夜店去玩玩。 这种**,自然是不允许未成年人出入的。于是一个叫峰仔的机灵鬼提出,可以帮大家伪造身份证件。如此一来,谁再扭扭捏捏不愿意同去,就是没胆量,没义气。而胆量和义气,恰恰是少年们之间最被看重的品质。 十五六岁的学生仔,不管长得如何人高马大,言行举止间终究会流露出些许稚气。打从一进店,就被人盯上了。 趁他们喝了两杯酒,精神亢奋而迷乱的当口,几个混混模样的小子凑了过来,故意搭话,问想不想玩得更High更刺激,并软硬兼施地往他们怀里塞着药丸,还信誓旦旦说绝对不是毒品,只是某种辅助性药物。少年们自然知道那不是好东西,断然拒绝,中间不知是谁先流露出过激言语,两边发生口角,最后动起手来。 这些学生平日虽然也没少打架,但是和拿街头械斗当饭吃的小流氓动手,总难免吃亏。最后几人被制服在角落里,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小混混们被惹毛了,有人偷偷塞了包K粉在最嚣张的小马口袋里,公然冤枉他偷偷散货。并扬言自己人有个挨打受了伤,如果不出钱私了,就报警处理。其实就是吃定了学生们伪造身份证件,即便警察来了能查明真相,也并不敢报警的弱点。 小马气不过,又不想连累朋友,只好咬牙认倒霉,答应赔偿对方医药费。他一直将雷霆视为榜样,心心念念将来要做大哥,风光出街,自然不想被雷霆看到这幅惨样子。无奈之下,大马只得向丁冉求助。 丁冉接到大马的电话,匆匆与丁爷交代了两句,便急忙出了门。一路飞速飙车,赶到东九条大道上一家极不起眼的叫做“鹿角”的小酒。酒里光线昏暗,音乐声震耳欲聋,强劲鼓点刺激得肾上腺素急剧升高。这样杂乱的环境令丁冉顿感不适,仿佛牙齿摩擦过铁皮一般,烦躁的情绪从心底一阵阵泛起。 印象中,这家“鹿角”是细爷旗下的场子。看去规规矩矩,实则黄的白的无一不沾。丁冉心中暗暗埋怨,那两匹马真是野得太过了,小小年纪学人家到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寻欢作乐,真该给他们吃点苦头! 等到看见双胞胎被人围在墙角,额头眼眶带着淤青,可怜巴巴的样子,刚刚涌起的火气瞬间消去了一半。一个小光头正站在少年们对面,脚踩在桌面上,骂骂咧咧指手画脚着。 丁冉默默走上前去,拎起光头的领子,将其一把掀开。 小光头淬不及防,差点跌出个趔趄,回头定睛一看,不过是个二十岁上下斯斯文文的年轻人,脸孔还挺漂亮,便并没发作,只“呦”地一声嘲笑:“小弟弟,你又是哪位?不会就是搬来的救兵?怎么样,既然来了,事情如何解决啊?”说话间挺起胸脯凑了上来,嘴里喷出酸臭的酒气,令人作呕。丁冉赶紧遮住口鼻。 大马小马几人见了丁冉,原本忐忑紧张的内心终于有了些底气,纷纷站起来,怯怯叫着:“冉哥。” 丁冉淡淡瞄了两人一眼,也不多话,转头指示为首的光头:“开个价。” 光头仔扯过个头上鼓着大包的小子,一脸醉态笑嘻嘻地说:“我这位兄弟呢,就被弄伤了头,可大可小的!又要检查,又要打针吃药,还要算上误工费杂七杂八的,嗯,难保以后留下什么后遗症……”他一伸手指,比划了个不小的数目。 丁冉点点头:“放人。”随即从运动衫口袋里掏出一叠崭新的钞票,甩在桌子上。 小弟们让开一条路,大马小马们起身刚要走出来,又被光头拦住了。那光头仔没料到丁冉掏钱如此痛快,有些后悔价码开低了,又得寸进尺道:“慢着,我刚才说的,只是赔偿给这个兄弟的钱,还有我们几个呢!兄弟们遭受的精神损失也不小啊……” 话还没说完,小马已经大吼着举拳扑了上去。他的忍耐早就濒临极限了。 让丁冉拿钱来赎人,自尊心已经感到了莫大的屈辱,没想到对方出尔反尔,摆明是看丁冉出手阔绰,就想狮子大开口,此刻他终于是忍无可忍了,索性打定主意拼一把!挨打就挨打,进警察局就进警察局!有他带头,少年们一拥而上,重新挑起了战局。 依照丁冉本意,受点小气、破点小财,搞定就算了,并不想多事,更不想造成肢体冲突。一方面,只凭他一个人护不住这些孩子,动起手来铁定吃亏。另一方面,这里毕竟是细爷的地盘,对长辈,总要给些面子。最重要的是,一旦事情闹大了,几个小的难免会留下不良记录,影响前途。 想出言喝止,无奈音乐将人声完全掩盖了下去。暗处人影纷乱,场面越发难以控制。 丁冉只能就近将小兽般发着疯往前冲的两匹马驹揪住,一把拉到身后。正想给他们讲明利害,没留神对方手肘扫过,被猛地砸在下巴上,将他整个人撞进了沙发里。丁冉窝在里面好半天才爬起来,那半边脸一阵发麻,嘴角有些刺痛,泛着淡淡腥味,伸手一抹,指头上都是血点子。 忽然间,震耳欲聋的音乐停止了,随之全场大灯被人打开,明亮的光线直射下来,刺激得众人一阵眼花缭乱,不自觉纷纷住手,查看状况。 率先出现的是阿坚,他两三下拨开纠缠在一处的两伙人马,横在小混混们前头。 之后雷霆带着三五个人走了过来,轻轻松松叼着烟卷,对光头仔那一伙人理都不理,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到双胞胎面前,指着鼻子训道:“小兔崽子们!不知道学好,专学着怎么淘气!看看看,看你们一个个给人打得那熊样!都给我滚回家!” 大马小马几人灰溜溜站起身,低着头往外挪去。方才喊打喊杀、不依不饶的一干人等,此刻竟没个敢出面阻止的,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更别提勒索什么医药费用了。 在东区,特别是在同生会的地界上,有哪个没见识过疯狗雷霆的风采!单凭气势,就足以震慑全场。雷霆自然也不会把旁人放在眼里。 刚才送丁冉回家的路上,无意中看到大马小马混在一群少年中间,冲过斑马线,跑进了这家“鹿角”。当时正好变灯,后车催得紧,只能暂时离开。忙活了一圈,猛然想起这事,打算过来将两个没规矩的小子揪回去,谁想到这边已经闹上了。 他冲着两匹马的后脑勺笑骂:“长能耐了,臭小子们!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打算瞒着我!要不是我碰上,看你们吃多大亏!真是……” 说着话,无意间回头扫了一眼,正看见坐在后面沙发里的丁冉。见他下巴红肿,嘴角还带着血丝,雷霆脸上的笑意当即收了起来。 丁冉怕把事情闹大,赶紧偏过头去,假作不经意遮住了伤处。雷霆大步冲到近前,一把将他的手拉了下去,小心查看着,指头举起来,又不敢碰上去。丁冉赶紧解释:“不是……” 雷霆的脸孔已经黑了下去,一转身瞪向噤若寒蝉的一帮混混:“谁干的?”眉毛狰狞竖起,眼光冷得可以杀人。 那群人知道惹怒疯狗的严重性,故而各自垂下脑袋。雷霆狠狠扫视过去,有个小子心虚地抖了一下,眼神恐惧地躲闪开来。雷霆一把揪住衣襟将其扯了出来:“是你伤的他?” 小混混强挣了两下没挣脱,心里很怕,又不想跌了面子,只好虚张声势大吼道:“就是老子干的,怎么了?老子是天明哥的人!你敢动我就是跟天明哥过不去!” “我管你是天明的人还是天王老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