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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一次,还是在操场。顾航骑车直接撞到了卫东的前车轱辘,王波赶紧停下,对顾航喊了一声,“老大!” 卫东斜着眼不看他,嗤笑了一声,显然对“老大”这称呼不承认了。 顾航也没想动手,只冷着脸盯着他,像是要往他脸上刺字。卫东被看的心烦,皱眉翻了个白眼说,“看什么看,没见过老子这么帅的呀!” 顾航哼了一声,“我就一句话,你听着。” 卫东抱着胳膊也哼了一声。 “叶川以后就是我弟,你再找他麻烦不如直接找我,咱俩单挑。” 卫东砸了下车把,“他除了学习好点哪里好?你为了一个外人揍自己兄弟!” “你把我当兄弟还给我弟下绊!” “操!”卫东拍着车把叫,“狗屁弟弟,他怎么着了你那么待见他?你待见他就是看不起我!” 顾航蹬着车子准备走,“反正我就那句话,把我当兄弟就别做兄弟不该做的事!” 王波看着顾航离开,挠挠额头说,“老二,你咋的就那么不待见叶川?”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卫东愤愤,“操蛋,带的顾航都不出门了,狗屁老大!” 转眼就要考试,顾航以为叶川听到传言会反应激烈,不过到考试他还照常去他那里一起看书。到最后叶川还安慰了他,“好好考试啊,不然没鱼吃。” 结果夜里顾航又做了个梦,梦里还是在捉鱼,一筐一筐的。虽说梦见鱼必生财,但是他心里还是不轻松。 一天考四门,认真对待了才发现做题也能做的头皮发麻。回家电视也没看就撂倒睡了,刘冬梅专门给冲了奶硬是让他喝。 第二天考生物还真考到了鱼,除了鱼的构造还考了四大家鱼,顾航不但填上了青鱼、草鱼、鲢鱼、鳙鱼,还在空格上面给配了图,自觉的比生物课本上的还精美。考完试顾航彻底瘫了,晚上雷雷还有力气啃着饼干看动画片,一面还向刘冬梅唠叨后面的智力开发题太难,让他想了十分钟。 顾航看着雷雷啃,好半天才捶了一拳沙发。刘冬梅吓了一跳,说,“就是考不到前四十也没事,慢慢进步。” 顾航心里那个苦,他怎么忘了打小抄了呢?那政治历史题出的真是操蛋啊,能抄上一道问答就是十几分。唉,下道雷劈死他。 隔了一周出成绩,顾航还是有两门考的不错。生物和地理考了六十,初中生涯里唯二的及格。数学三十,英语二十,语文竟然破天荒得了五十九,若不然唯二就成唯三了。这还得益于那篇他自己都不知道写的什么的作文。杂七杂八加起来也突破了三百,他心满意足。成绩排到四十五,一向比他排名靠前的卫东考了五十。顾航忽然觉得,超过那些笨蛋很容易。 顾伟国两口子很开心,小儿子又是第一,大儿子也终于开窍了,终于摆脱了倒数第一,于是全家乐。顾伟国准备带着儿子们去省会游乐园玩,顾航恹恹儿的不大乐意。领成绩那天叶川被一群好学生围着看卷子,唧唧喳喳讨论作文和英语。顾航被别人诡异的眼光看得手痒脚痒,为了防止打架,领了卷子和成绩单就骑车走了。一直到现在,叶川也没出现在他家里。 顾航是有骨气的,说了考前四十,差了那么一点他也不准备求人。再说去乡下他也不是很期待,虽然叶川嘴里黑压压的鲶鱼有点吸引人,但是果真不行他就随便去城边找个坑玩玩也是一样。他还不承认,其实是想陪着叶川玩而已。 在家里憋了两星期,顾伟国物质金钱精神引诱了几次,也没调动他任何激烈的反应。雷雷倒是玩疯了,天天拎着小袋子跟着小伙伴往城外跑,拔了草回来喂兔子。晚上就一群孩子出去公园疯跑,或是溜旱冰。 叶川过来找他的时候假期已经过去一小半了。傍晚,顾航躺在葡萄架下玩儿忧郁,看见叶川进来很不屑的“且”了一声。叶川还是那身大裤衩加短袖,脚上蹬着一双凉拖。顾航觉得那宽大的凉拖穿在别人脚上就跟垃圾似的,穿在叶川脚上就是用来陪衬艺术品的。深蓝的塑料凉拖,两只脚小伤口不少,却细长白净。脚的主人还不老实,站在那里脚指头还动来动去,调皮的小指头看得顾航心里一阵窝火。 叶川站在葡萄架下感叹了一番,笑嘻嘻的说,“你家葡萄架子真大!” 顾航心说,又不是第一次见,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我能尝个不?” 8.乡村 往常这葡萄不到熟就被卫东和王波扫荡的差不多了,最近他们没来,很幸运的还保留了一半没摘。 顾航坐起身去了房间。叶川脸上的笑一滞,有点手足无措。本来刚放假的时候热,回老家并不好玩,等花生长起来以后才有趣。叶川刚放假的时候专心在家里写暑假作业,还给弟弟补了课。终于说通父亲回已经空下来的老家住两天,急急忙忙赶来,并没想到是这种境况。 一转眼顾航又出来,手里还拎着把剪刀。叶川愣愣的看着那剪刀,心说,不会是为了这事儿就闹翻了。顾航不知道他的心思,踮着脚用剪刀剪了一串递给他。叶川愣了一下,傻笑了两声说,“我以为你生气了。” “你忙啥呢?” “写作业了。” “我作业还没写呢。” “那你咋不写?” 顾航看白痴似的看他,“你又没来陪着我写。” “那你自己就不写啊。” “且!”顾航无语。 “过两天咱俩搭车回老家玩呗。” 顾航心里一喜,面上却绷着。 “我才不去,我又没考到前四十。” “差不多了,都四十五了,还是自己做的,都没作弊。” “操,我用得着作弊吗?” 没有全紫的葡萄很酸,却又很甘的后味,味道很好。叶川捂着一边腮帮子,皱巴的一脸小窝窝,半天吸吸口水说,“我求我爸来着,他不让我带你去。” “为啥?” “怕你掉河里淹着。” 顾航又想骂人,一想对方是叶川的爸又憋了回去。 “我会游泳。” “你在哪儿学的?” “我爸也怕我掉河里淹死,从小让我学了。一开始是在大桶里,后来是在澡堂子里。” 叶川皱巴着脸,看着葡萄口水直流,酸的。好半天才说,“你说个时候,不过家里很久没住人了,房子很破,我爸让咱们住我大爷家。” “那要捉的鱼给谁?你大爷?” 叶川表情挺无辜,“不给他给谁呀,你又吃不了。” “我带回来养着。”顾航神清气爽,翘着二郎腿说,“就住你家的小破屋。” 顾航晚上就给顾伟国说要体验他的坚苦,准备跟着叶川下乡锻炼。顾伟国听着疑惑,但见他兴致勃勃也没说什么。倒是雷雷,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连声的问。 “哥你回乡下干啥?” “哥你是不是去偷瓜?我农村的同学说乡下种很多甜瓜西瓜,可以做地里随便吃。” “哥你是不是去抓兔子?咱爸说他小时候就抓过兔子。” “哥你是不是做坏事了,要躲乡下去?” 最后见质疑无果雷雷又开始威胁。 “哥,乡下蚊子可凶了,都能把血喝干。” “哥,乡下蚂蟥可厉害了,下河里它就往肉里钻。” “哥,乡下还很多鸡屎猪屎,一出门就踩一脚。” 顾航烦不胜烦,掐着雷雷的脖子说,“我去割麦子,要不一起?” “且,你骗谁啊,麦子早就割完了,现在玉米都长老高了。”雷雷眼睛眨啊眨,“哥你是不是真的做坏事了?” 顾航挠挠头,摔门送客。 顾伟国亲自送了两个人回乡,叶川老家确实简陋,三间瓦房,窗户很小,因为常年没有住人,里面潮乎乎的。顾伟国和叶川爸叶耀堂意见一致,让他们住隔壁大爷家。顾航嫌大爷家住的地方也不好,一件十平不到的耳房,还是厨房,里面堆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像是仓库。最后顾伟国没办法,借了隔壁的被子褥子,给他们铺了床,又简单收拾了一翻,只是饭还是在隔壁吃,又给生了小火炉搬了蜂窝煤放在外面让他们烧热水洗澡。 顾航点名要顾伟国去借大桶,准备往里面装鱼。顾伟国听了嘴角直抽,想着不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借了两家,匀出来两只桶。顾伟国陪着住了一夜,反正是夏天,也好凑合,第二天有嘱咐了一遍去隔壁拜托人家照顾,自己就开车走了。 顾航第二天拉着叶川准备却捞鲶鱼,纱网水桶都准备好了。两个人坐在村子间的小桥上半天,一条鱼也没看见。河里流的是黄河水不错,混混沌沌的都是黄沙。顾航觉得,这里面要是能有鱼,早就被泥糊糊给呛死了。 叶川牛皮吹的大,可毕竟好几年没回来了,要不是还有几亩地让大爷家帮着种,叶耀堂偶尔带着他们回来拉点粮食,他基本就要和老家说再见了。坐了半饷顾航没说话,他自己先脸红了。 “其实黄河飞鱼不定啥时候,咱们不一定能碰到。” “我知道。”顾航倒不是真不开心。乡下空气好,桥头的柳树两个人才能勉强抱住,坐在桥头小风吹着那叫一个凉快,总之两个字——惬意。 “咱们换个地方。” 顾航随便,拎着桶跟着叶川走。河里的水在不远处分叉,经过一个人工鱼塘,流往村子的方向。叶川沿着这条很小的河往前走,一面走一面说,“这条河水很清,我上次说和我爸我弟抽干水捉鱼,就是在那边。” 叶川指指远处,“那里有个大坑,存了很多水,就是大河里水少了流不过来,这边小河干了,那个坑都没干过,所以很多鱼。” 又经过一条小路,河水清凌凌的从低洼的地方流到另一边,小路上最深的地方才道小腿肚,路上没桥也没有砖,大家都是趟着水过河。 往下走有一处不大的坑,水清可见低。叶川走的慢,顾航往坑里扔石头,随口问,“这里面还有白石头?跟馒头似的。” 叶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也发现一块一块的白,蹲在河边看了半天,“真像馒头。” 顾航掰了一颗枯死的杨树苗,拽着河边的柳树捅了捅,那东西还会滚来滚去。顾航心想,找到宝儿了,骨头化石! 叶川大眼睛左看右看,忽然惊叫了一声,撒丫子就绕过小路往对岸跑。顾航赶紧提着桶跟上,绕了一大圈到对岸,叶川顺着河岸往下滑。坡度很大,拽着草都站不稳。 “你拉住我。”叶川伸着一条胳膊说。 “看见啥了你?” 叶川眼睛晶晶亮,“鹅蛋,谁家的鹅丢蛋1了。” 叶川凑着顾航的劲儿弯腰慢慢摸,还真摸出来一窝,三个,都很大。顾航关于奶奶家那群鹅的记忆又回来了,当年那鹅蛋比自己的拳头还大。 叶川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做贼。不过事实表明他小心翼翼是有道理的,不一会儿就有孩子往这边跑,在岸边观摩了一会儿就跳下了水。起先顾航用棍子捅过的那团白很快就到了一个孩子手里。 眼看着几个孩子跳水里潜下去把鹅蛋摸的差不多了,顾航赶紧让叶川自己抓着草往上爬,他自己往下一滑跳进水坑。水看着浅,跳进去才知道水都到胸口了。顾航彪悍地甩着胳膊,听着叶川的指挥摸鹅蛋,从一群小土匪手里又抢回了两三个。孩子越来越多,但似乎是商量好的,都是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顾航觉得奇怪,等差不多两边草丛也被摸了一遍的时候河边那户人家的大门忽然开了,一个妇女走出来,看见一群孩子好奇的走过去看了两眼,忽然间一拍腿骂说,“小兔崽子,偷我家的鹅蛋。我说今年那鹅怎么不下蛋,都下河里了。” 妇女拽住一个孩子的胳膊,“拿来,偷了几个?” 那孩子呲着牙笑,“我还没找到哩。” 其他人哄的一声都跑了,叶川把顾航从水里拉出来提着桶也一溜烟的跑了。两个人回了小院子才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过了顾航又觉得亏,想着他们最先发现的,结果便宜了那群小屁孩儿。不过看看桶里的七八个鹅蛋,也心满意足。 捡来的总是最好的。 中午热,就在家躲着。觉得没干什么事儿,一天就过去了。晚饭的时候叶川想把鹅蛋给大爷家,顾航死活不同意,说要带回去作纪念。有时候幼稚点也是可以原谅的,虽说已经有了一个二十多年,但谁让他现在才14呢?顾航在心底允许自己幼稚。 吃过饭也没在隔壁看电视,那13寸小黑白实在引不起顾航的兴趣。叶川拿了手电筒带着他去找爬蝉,顾航被蚊子咬的要死要活,还对那玩意儿发怯,拎着个玻璃瓶子跟着。借着手电筒的光看瓶子里的挠来挠去,顾航恶心的想扔,看看叶川的执着劲儿还是算了。 路上又遇见白天一起摸鹅蛋的那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抢树摸爬蝉。一个小个子孩子一直借着叶川的手电筒的光转来转去,顾航看着直憋气。 好半天那孩子说,“我咋没见过你俩勒?” 叶川看看他,“我也没见过你呀。” “你是邻村的,怎么跑俺们村了?” “我就是这村的,我家好久没住人了。” 那瘦猴拖着长腔发出一声“哦”,晃着手指头指着叶川说,“你是叶耀堂家的,我妈说你妈死了以后你爸就带你们进城拾破烂儿了。” 顾航听着头顶直冒烟儿,叶川笑笑没说话。 “那他勒?”瘦猴指着顾航问叶川。 “他我同学。” “你们瞅爬蝉干啥?也卖钱啊?” 叶川问,“我吃啊,能卖钱?” 瘦猴说,“那你卖给我,一分钱一个。” 这次叶川又不吱声了,好半天才说,“我不卖,我给我同学吃哩。” 瘦猴又央了一会儿,见他一点不心动跟着一群孩子跑了。 顾航把玻璃瓶子给叶川,“我不吃这玩意儿。” “可好吃了呀。”叶川表示,“要不回去让它们变成猴,我见过你和卫东他们拿网兜兜知了。” “那是兜了玩儿的,公的会叫。”顾航扒拉头发,总觉得头顶也有东西在爬,“我吃过,没劲儿,就那么一小块肉,还不够塞牙缝。那爬蝉我不吃,我也不吃蚕蛹。” 其实顾航小时候也吃过,大概五六岁的时候,他爷爷捉了半瓶子,回家炫耀似的喊了他一嗓子,接着往桌子上一倒,爬蝉可劲儿的四处爬。顾航有点发烧,在奶奶怀里刚睡醒,一睁眼就看见一层大虫子气势汹汹的爬过去咬他,吓的扯着嗓子哭。后来就一直噩梦,之后虽然也能看,但再也没吃过不蜕皮的。蜕了皮的知了也不吃肚子,只吃那一点背肉。这点儿男子汉被爬蝉吓到的事情他才不会告诉叶川。 叶川半天没说话,“那咱们也卖了。” “卖呗。”其实顾航想说,咱赶紧回去川儿,我快被咬成大包王了。 9.星空 摸到收购的那家小饭店时才知道,去卖爬蝉的人还不少,连老太太都有。那个瘦猴也在,看见他们愣了一下,接着就咧着嘴打哈哈。 等轮到叶川了顾航才知道,这里收两分钱一个。回头再找瘦猴,早跑了。 叶川留了十个,剩下的卖了一块多钱,回去的时候在门口买了两根红豆冰糕,又买了一毛钱的瓜子。瓜子是用手抓的,一毛钱,那个老太太就抓一大把,用书纸卷了桶包着,勉强装下。回去的时候叶川他大爷在院门口站着,看见他们就让他俩回家端热水冲澡。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顾航抬头看看夜空,又让叶川帮着把床抬出来看星星。大床不好往外抬,特别是侧过来的时候床板哗啦啦的直掉,气的顾航直骂爹。 好不容易把晃悠悠的破床在槐树下面又组装好,叶川很自觉的铺好床让他躺着,自己找了树枝支蚊帐。没高树枝,绑了半天,那蚊帐支的一拱腿就能顶到。好在院子里风很凉,顾航的闷火不一会就被吹散了。 叶川换了蜂窝煤,把剩下的爬蝉用筛子盖好才爬上床。 顾航骚劲儿上来,一伸胳膊说,“过来弟,睡哥怀里。” 叶川踢过去一脚,哈哈直笑。顾航霸道的摊着身子,胳膊把床霸占了。叶川就往下滑,头顶着他的胳膊,眼中笑意盈盈的看星星。 顾航身上还是痒,到处挠了挠说,“我可被蚊子咬惨了。地里头的蚊子没见过活人,逮着一个可劲儿的喝呀,你不痒啊?” 叶川伸出细胳膊看了看,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说,“它们没咋咬我,肯定是见到坏人都多咬两口。” 话音刚落就被顾航压身下了,叶川推搡着他笑得差点岔气,气喘吁吁的。顾航捏着他的鼻子开骂,“哥是坏人吗?哥一看就满身正义,搁电影里也是打入敌人内部的GC党员。” 叶川又踢又挠又笑,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最后怕可怜的蚊帐塌下来,勉强住了手。顾航老样子躺着,不过让叶川枕着自己的胳膊。 两人静了好半天,叶川突然问:“你那天怎么突然不打我了?” “哪天啊?我打过你吗?”顾航明知故问。 叶川撇嘴,“就那天,卫东踢我一脚,我腿都青了。” “我经常打你?我怎么不记得了?” “且!”叶川发出大大的一声鄙视,踢过去一脚说,“我都不明白你为啥找我麻烦,都要气死了。” “那你不还手啊?” “我打不过你啊,我就想着等长高了再打回去。” 顾航弯着胳膊捏他的脸,“你还挺聪明啊。” “那是,傻子才和你硬磕呢。” 叶川无意识的在他胳膊上蹭蹭脸颊,又看了会儿星星说,“那你为啥突然不打我了?” “不为啥,就忽然觉得,你学习好是你的事情,和我没关系,我干嘛打你呀。” 孩子之间的仇恨和友谊从来都是来得快去得快,顾航这么解释叶川也觉得理所当然。叶川瞌睡来的快,两个人正说话呢就迷糊了。顾航扭头借着月光看他,叶川嘴唇颜色很淡,此时微微张着,脸在月光下也显得莹白。 顾航心里痒,是真的痒。伸手摸摸他的嘴唇,叶川嘟囔了一声什么,皱着眉甩甩头。顾航轻声对自己说,“你怎么这么畜生呢?” 蚊子还是钻进了蚊帐里,早上醒来的时候是被叶川噼里啪啦打蚊子的声音弄醒的。顾航抬脚踢踢他的屁股,翻身接着睡。再醒来太阳都照到床上了,蚊帐里坐不直身子,顾航迷迷糊糊的钻出来,叶川趴在隔壁院儿墙上喊,“快过来吃饭啦。” 乡下苍蝇多,早饭在院子里吃,苍蝇已经开始嗡嗡的飞。顾航一双眼睛只顾着盯白馒头上的苍蝇,食欲不大。叶川的大爷和小辈们早就分家了,饭桌上只老两口。叶川不一会儿从厨房出来,碗底是几只炸的金黄的知了。 “你尝尝,炸熟了。” 比起馒头,这东西至少没被苍蝇围攻。顾航捡了两只金黄的吃了,剩下已经变色的留着没动。叶川只吃了一个,就被后院儿跑过来的小孩儿端走了。 又是炎热的一天,两个人抬着床追树荫,在床上窝了大半天,叶川觉得有点浪费生命。叶川家老房子在村西头,离河不远,在院子里还能听见小孩子洗澡时的吵闹声。顾航觉得两个人躺着听听热闹说说话也挺好。 暑气下去一些的时候两个人又提着水桶、纱网和铁锹出发了。这次两个人是看着村子里的人摸鱼。还是那条河,几个小青年跳在里面沿着河岸草丛来回摸,竟然逮住两条黑花鱼。顾航嫉妒的眼儿绿,但河太深,不远处还有水蛇在游,他干不了这活儿。叶川虽然兴奋,但是个头小,这河他跳下去估计就不露头了。 一大群孩子在岸上唏嘘羡慕,两个青年在下面边笑边摸。一个多小时也还是那两条,可因为鱼很大也足够了。小孩子回家取罐头瓶子和馒头继续在水浅的地方支陷阱,叶川和顾航这身行头遭人注目。 小青年笑着问,“这是准备摸多大的鱼啊,站在这儿能摸到啊。” 叶川拉着顾航转头就走,他有点郁闷。许诺带着顾航来抓大鱼呢,目前连个鱼鳞都没见到。 叶川领着顾航凭着记忆各处小水坑跑,两个人有模有样的下网,也弄出来几条二指长的小鱼。顾航觉得也足够了,反正就是玩儿,多裹点面糊都能炸出来一大碗。叶川还是有些闷闷。 到傍晚的时候又经过那条小路,一天的时间水就下去了,成了浅浅的一层。另一头挨着鱼塘有不大一片淤泥地,很浅一小摊水。叶川闷闷的跺跺脚,指着黑泥上面那滩水里晕开的波纹说,“这里面有鱼,你看,都打浑了。” 顾航心里直乐,坐在路边在清水里泡脚,不时有小鱼苗犹犹豫豫的从他脚边游过。叶川用铁锹挖出来一坨黑泥说,“真的,这里面真有鱼,捞不?” 顾航看看那潭淤泥,再抬头看叶川。叶川盯着淤泥里的小洞猛瞧,最后干脆脱了鞋跳了下去。淤泥倒是不深,叶川陷下去到小腿就没再往下陷。他追着小洞下锹,还真弄出来两条泥鳅,挺肥。 叶川直接用锹甩出来让顾航装桶,太滑,顾航试着几次,没抓起来,干脆把纱网铺在地上让叶川扔。那潭淤泥还真藏了不少泥鳅,叶川在下面挖,顾航便在边上找小洞抠。还真抠出来一窝,细细长长的像蚯蚓。叶川说那是鳝鱼仔,密密匝匝的绕成一团,把顾航恶心的。 顾航觉得自己有密集综合征,单看着什么都不怕,长的再丑的虫子都敢玩,就是怕成堆成堆的小东西。不管是什么玩意儿,只要是一堆,嘚,他准晕。 泥鳅捉了不少,小半桶。顾航觉得他以后在河里捧鲶鱼的梦该换换了,以后梦里应该是叶川这小破孩穿着大裤衩在淤泥里往外端泥鳅。两个人用纱网兜着泥鳅在河里涮干净,叶川又把自己腿上胳膊上的青泥洗干净,这才打道回府。 路上叶川说,“泥鳅给我大爷家?” “得了,这是我的。”顾航拎着水桶全然主人的姿态,显然忘了刚才还是岸上泡着河水看热闹的那个。 叶川撇嘴,“那你让人家帮着炸鱼还不让人吃啊。” “我回去再炸。” 叶川彻底无语了。 到家的时候叶川的大爷让顾航到村头代销点给家里打个电话,顾航磨蹭着去了。电话是雷雷接的,上来第一句就是,“哥,你被蚊子咬死了没?” 顾航心里直乐,实话实说,“差不多了。” “我就说,蚊子可凶了。” “不是带蚊帐了吗?要不伟国你回去一趟,给孩子送点风油精啥的。问问你哥乡下好玩不?”刘冬梅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 “哥,你们抓到鱼了没?” “那可不,”顾航呵呵笑,“装了一水桶。” “哇,大不大?” “大,和你文具盒差不多。” 那边顾伟国也笑,“你听他吹。” “真的。”顾航如是这般把小青年下河摸鱼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只不过故事主角成了自己,听的雷雷一阵阵怪叫,非得也过来住。 代销点电话机就在柜台旁边的桌子上,老板娘坐在那里织毛衣。顾航说的不痛快,往外挪了挪。老板娘中间出去了一趟,顾航趁机把昨天摸鹅蛋的事情也汇报了,羡慕的雷雷都快哭了。 那边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雷雷吵着要下乡,刘冬梅嘱咐他别再下河,免得淹着。顾伟国则在一旁大声说他说瞎话,笑着哄小儿子安心在家。一家人隔着电话吵吵嚷嚷,让顾航觉得心中温暖又愉悦。顾航让老爸给叶叔叔带个平安,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回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川也跟过来了,正看着他笑呢。 “你撒谎骗你弟。” “那能叫骗吗?你没学过语文啊,那叫夸张,修辞手法懂?” 叶川斜着眼睛嘲笑,顾航交了钱,揽着他的脖子走了。 10.尽兴 接下来几天说不上有趣,可是四处跑跑摸个甜瓜扭根黄瓜,过的也很快。顾航不觉得瞅爬蝉有什么乐趣,但是叶川把它当作一项挣钱的事情来干,顾航依旧是拎玻璃瓶子的那个。他也学聪明了,大瓶子上系了绳子拎着,手里还拿着隔壁借来的大蒲扇。叶川前面寻摸,他就在后面扇蚊子,偶尔给叶川也扇两下。还挺有效,少挨了很多咬。 叶川不止一次让他先回去,都被拒绝了。顾航觉得做个跟班也挺不错,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听着蛙声和虫唱,夜晚就显得格外的热闹。 雷雷是在一周后跟着顾伟国过来的。顾伟国有意晚过来几天,就是想让顾航吃吃苦,顾航倒觉得日子过的不错。不想吃隔壁的饭菜就回来自己泡面吃火腿,反正当初带回来的零食整整一箱子,两个人也吃不完。 一下车雷雷就窜进院子,顾航正躺在树下扇着蒲扇,叶川盘腿坐在他身边儿吃锅巴,偶尔捏一片递他嘴里,顾航那阵势像极了享福的地主头头。 起先捉的泥鳅顾航说到做到,果真养起来了。当然,叶川还是收拾干净小部分给大爷家送去了,他们也吃了一顿炸泥鳅,虽然一大半又便易了后院那个小崽子的嘴。雷雷坐在那个水盆边表情欢喜又沮丧,对跟进来的顾伟国说,“爸,哥真抓鱼了,好多。都怪你都怪你,不让我来。”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顾伟国探头看看说,“好东西,有营养。” 顾航伸着拇指一晃道:“那是,雷雷你去屋里看哥摸的鹅蛋,一个够你吃一顿了,还给你留着哩。” 雷雷抱着鹅蛋就要哭了,埋怨当初不带他来。顾伟国笑着问顾航,“你那两斤半的黑花鱼呢?” 顾航一囧,随即道:“吃了呗,骗你干啥?不信你问川儿。” 叶川弯着眼睛笑,一个字儿不说。顾伟国心里明镜儿似的,但也不点破,得给儿子留面子不是。最后含糊的夸了一句有能耐 顾伟国让收拾收拾准备回去,顾航没意见,雷雷死活不走,非得捉一次鱼。那几条泥鳅也勾起了顾伟国的兴趣,见雷雷缠的没法,顾伟国一拍腿出门了,不一会儿又回来扛着两把铁锹带着仨孩子出去踩点。 凭着自己那点儿经验和叶川对坑坑塘塘的熟悉,最后选定了离村子不远不近的一处老水坑。顾伟国叼着烟用铁锹试了试深度,让顾航把两边的口子堵住,自己带着雷雷又回去了。 顾航和叶川一人一边,很快把两边通往外面的河口子堵上,叶川还在上面来回踩了踩。顾航很在行的模样,指着水坑四周杂乱的芦苇和荒草说,“这里面的鱼肯定很大,比上次那俩人摸的黑花还大。你看见打浑了吗?” 叶川用铁锹舀水往他身上泼,笑道:“就你知道!有水就有鱼,这坑好多年了,我和我爸搬走前就走了,要是没人清过坑肯定很多。” 顾航拄着铁锹耸着肩笑,“这世界上有我顾航不知道的事儿吗?川儿,咱俩是不是得多借俩桶,一会儿装不下咋办?” 顾航的担心很有道理,在看见顾伟国开着手扶拖拉机,拉着的架子车上除了水管还有一个挥舞着硕大编织袋的雷雷时就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雷雷不光带了编织袋,还拿了之前叶川准备的纱网和两只桶。雷雷说了,顾伟国和顾航用桶下去捞,他和叶川站在岸上撑着布袋让他们往里倒。顾伟国忙着往水泵里灌水汲水,听着雷雷的话笑得眼睛里都含泪了。 仨小孩很兴奋。抽水的空档顾伟国拎着铁锹围着坑转,仨孩子就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起转。转了两圈顾伟国扭头见仨孩子一脸神圣,终于憋不住坐在坑边笑上了。 顾航很不屑,斜着眼睛对顾伟国说,“爸你可真幼稚!” 停了一会儿又问,“爸你刚才围着坑找啥勒?” 顾伟国拍着腿笑,笑够了才说,“散步呢。” 叶川笑趴在顾航腿上,雷雷从后面搂住顾伟国的脖子骑在他背上说他阴险。 抽水挺慢,顾伟国把油门开到最大,让孩子先找地儿玩。三个人没走远,就在不远处柳树下拽柳条拧哨子玩儿。顾伟国看着自家那俩孩子,笑着叹了口气。之前他总觉得大儿子身上有点阴郁的东西,最近总算是消解了。 他虽然忙,倾注在俩孩子身上的感情却从来没少过。自从一上初二大儿子就变了,成绩本来就不好,后来干脆就没了成绩,想考就考,不想考就是白卷。每天拉着脸连个笑脸儿都不见,自己的房间从不让人进去,还因为刘冬梅帮着收拾房间大吵了一架摔了不少东西。顾伟国找过他班主任谈话,也没问出个所以然,代课老师对后进份子也从来不上心。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怕儿子就这么毁了。好在混了大半年忽然又开朗了,比之前更多的呆在家里,但确实开朗了,也会和雷雷闹着玩了。顾伟国觉得,他那大半年顺其自然的温情政策还是用对了,最起码儿子没有更叛逆,反而走出来了。 这么一琢磨,顾伟国觉得自己差不多能当半个家庭教育专家了,心里还真为自己有那么点儿自豪。 水抽了大半,陆续有孩子往这边跑,雷雷远远看见拉着顾航就跑了回来。顾伟国倒是不担心,农村孩子稀罕看人抓鱼,也稀罕抓,但是这种情况下都是等主家捉完不要的时候才下去接着摸鱼。这是规矩。 雷雷不那么觉得,看着哪个孩子都觉得人家站的太近,特别是里面有鲤鱼开始露出脊背时,雷雷见哪个跳下去站在坑边往水里摸就跑过去挤在人家前头去。 顾航想跳下去捡大的捞,顾伟国不急,用铁锹又导了两回水,等里面的水彻底要干了才关了拖拉机。四周孩子叫叫嚷嚷,站在岸上指挥着一个个激动的脸颊通红。顾伟国悠哉哉的拎着桶专捡斤把的红尾巴鲤鱼摸,顾航也很激动,听着雷雷的指挥先摸离岸边近的,因为有孩子忍不住想往里面走了。叶川就聪明很多,大鱼四周看热闹的人不敢动,但小鱼他们敢抢。他拎着雷雷准备的编织袋专门抓揸把长的鲫鱼片。 顾伟国把大鱼捞干净,蹲在坑边儿看三个孩子摸鱼。下面有淤泥,除了密匝匝的鱼苗虾米还有些怪模怪样带着大夹子的硬壳虫和水蛭,雷雷不敢下水,站在岸上跑来跑去指挥,还要扒拉着其他孩子不让人下水,急的一头汗。 等差不多了顾伟国叫俩孩子出来,孩子们见大人发话,呼啦啦都下了水。这也是规矩,顾伟国小的时候也是这样,总得给旁观的孩子留点小鱼小虾捉。一般淤泥里泥鳅也不少,只不过有水的情况下不好捉,但也够孩子们玩了。 雷雷还有点不乐意,把岸上几个二指来长苟延残喘的小鱼小心的捏到桶里才不甘不愿的跟着顾伟国去了车边。顾航拉着叶川在一边的小河里洗干净,顾伟国开着拖拉机带着仨孩子一路奔回村。 这次玩的开心玩的尽兴,雷雷和叶川忙着给大鱼小鱼洗澡换水,最后好不容易捣腾干净了,游泳游不利索的都扔到一边的桶里让顾伟国去送人情,剩下的雷雷和叶川自动一分为二划分了归属权。 雷雷说,“就属我哥大了,他不喜欢吃鱼,就不给他分了。” 叶川说,“好啊,我还给你捉了几条小彩鱼,装玻璃瓶子里养可好看了。咦?死了一个。” 雷雷说,“哇,真的是彩色的。死的炸了吃。” 叶川说,“还有三条尾巴的,就是长的丑了点。” 雷雷说,“要是我爸不管,咱们还能再捉一盆呐。” “吃不完呐,要那么多也拿不走,也分一条给你哥养。”叶川终于说了句人话。 “不给,谁让他不带我来玩儿?鹅蛋我都没摸。” 当夜顾伟国住在隔壁,仨娃挤在一张床上接着露宿。雷雷和叶川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顾航就蜷着身子把叶川搂在怀里。床不大,叶川背靠着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雷雷先睡着的,叶川小大人似的给他盖好毯子扭头看顾航。 “明天回去呀,我留着两条小彩鱼给你养。” “哟,想起哥了?” 叶川往下缩了缩,翻了个身平躺着,“你爱要不要呗,嘿嘿。” 顾航伸手去拧他的腰,叶川笑着躲了一下,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说,“哥,你对我真好,我以后也对你好。” 这是叶川第一次喊他“哥”。顾航老早就注意到,叶川从来不喊他的名字,更不会喊他哥,突然低喃着喊了一声,顾航心里就蓦地一软。待表示点温情,怀里那人早已经入梦了。 11.回归 顾伟国在村头代销点买了四个水桶,把雷雷宝贝的不得了的大鱼小鱼分开都装了进去,两桶放到后备箱,一桶就搁在后面用塑料布蒙着。叶川的大爷还从地里摘了甜瓜让他们带上,又给了些咸鸡蛋让叶川带回去。 对顾航来说,这次暑假乡下生活堪称完满,雷雷虽不愿,但顾伟国执意回去他也无法。雷雷眼泪汪汪,叶川领着他去捡过鹅蛋的那条河转了一圈儿,顾航提前放了一枚在草里,插着口袋晃回路上先上了车。 远远的看见叶川领着雷雷绕过去,看着雷雷无意间发现那枚蛋,接着就一脸激动的冲了过来。顾伟国靠在椅背上扒拉着头发呵呵笑,顾航看着雷雷身后在阳光下笑着跑过来的叶川满眼淡淡的喜悦。 雷雷直接扑到了副驾驶座位,举着鹅蛋冲顾航炫耀,“你看你看,肯定是前两天刚下的,上次的都让你们摸光了。” 顾航不屑地勾着嘴角说,“你怎么捡了一个就跑回来了?说不定还有呢。” “就是啊!”雷雷想开门下去,顾伟国锁了车门已经开了出去。 雷雷自我调节能力还挺强,扁着嘴闷了一会儿就喜滋滋的说,“我们班同学连一个都没摸到过,我还是第一。” 这次叶川也笑了。 雷雷抱着那个纸盒子小心的把鹅蛋放进去,数来数去扭头问顾伟国,“怎么少了一个?” “哦,刚才你大爷送咸鸡蛋,给了他家那孩子一个。” 雷雷撇嘴抗议,“以后别乱送我东西啊。” 后面叶川又乐了。顾航去拧他的脸,叶川笑着躲开。雷雷忽然扭头,指着顾航眯眼睛,“不准欺负叶川哥哥。” “且!” 顾航很不屑!雷雷的友情从来来的都快,谁带着他玩他就对他好,谁学习好他就崇拜谁。哼,肤浅。 顾伟国先送叶川回家,放了两桶鱼,把叶川大爷让带的东西也放下。叶耀堂很拘谨的模样,擦着手让他们进屋坐,顾伟国推说回家还有事。顾航又抬手捏捏叶川的脸,假装礼貌的和叶耀堂打了招呼才跟着上了车。 汽车开出去的时候叶耀堂还盯着车屁股疑惑,扭头问叶川,“顾伟国家那崽子也会叫叔叔了?” 叶川撇嘴,“他本来就不坏。” 话说出口叶川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怎么就不坏了?他还打过自己。可之后他即使再发脾气,看着也不会让人害怕。最后的最后叶川终于找到了原因——他和顾航是朋友了,他认了自己做干弟弟。 顾航真的去花草市场买了个两个鱼缸,很普通的那种,鼓鼓的肚子,收拢的瓶口。雷雷很喜欢,直接就把小彩鱼和三尾巴小鱼放了五六条进去。顾航养的是隔天叶川用罐头瓶子盛着送来的那两条小彩鱼,还在院子里花园小路上抠了两块鹅卵石,抹干净了水泥放了进去。 顾伟国有助纣为虐的倾向,雷雷要养大鲤鱼,他真的从市场上买了一口粗瓷大缸回来,让人送到家放在葡萄架下,养了几条生命力顽强,长途运输缺水缺氧依旧活蹦乱跳屹立不倒的鲤鱼。剩下那些被淘汰下来的,遵循自然法则被刘冬梅收拾干净不是冻冰箱就是进了一家人的肚子。 于是,雷雷的生活完满了,以后的几天都是趴在水缸边写暑假作业,还领着一波又一波的同学过来看他的战况,那几个鹅蛋自然也在其中。 于是,顾航的生活也完满了,以后的几天,顾航就对着那两尾小鱼看小说补作业,一面还听着雷雷在楼下院中妙口生花。 雷雷说,“你看这鱼,都是我捉的,还有很多勒,给了叶川哥两桶,剩下的被我妈冻冰箱了。” 蕾蕾说,“你看这鹅蛋,都是我摸的,还有很多勒,让我爸偷偷送给叶川他大爷了。” 雷雷还说,“你看这鱼缸,我哥给我买的。小彩鱼好看,叶川哥捉的。当时我只捉大的,叶川哥捉小的。” 于是雷雷同学惊呼,“雷雷好厉害啊,捉了这么多鱼。” 于是雷雷瞬间幻化成光芒四射的一休,一摸脑袋嘿嘿的笑,只差一句“休息,休息一下”就瞬间升华了。 顾航转着凳子到窗边,透过那株桂花树看雷雷,觉得这傻弟弟头上都开始飘祥云了,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十岁的时候过的这么足呢? 再开学时暑气已经降下去不少,顾航暑假作业没做完,最后连恐吓带央求逼着叶川给补上了,为此叶川还拉了脸。开学那天顾伟国给顾航买了一部随身听,这是他能想到的给儿子的奖励。顾航没有特别表示喜欢,但是叶川喜欢,为此顾航还跑了一座城去买磁带。搜罗几个来回,少不了张学友、黎明和刘德华。叶川喜欢刘德华和黎明的歌,每次看着他戴着耳机跟着哼唱《但愿不只是朋友》,心里虽然无比受用,但总觉得他站在床上举着拳头唱黑猫警长更合适点。 过了一个暑假再见卫东和王波,顾航发现卫东已经有了新组织,而他俨然成了这新组织的头头。也是,不想当老大的老二不是好老二。顾航倒也不觉得生气,该咋滴咋滴。王波一开始在路上碰见顾航还觉得别扭,见他一切照常,这才跟着正常起来。 初三排座位,顾航依旧千年不变最后一排靠窗,只不过同桌变成了王文钊,一个话不多,成绩不好,上课喜欢看小说,除了看小说就是睡觉的家伙。家里条件也不错,坏事儿倒是不干,就是懒,要不是怕被尿憋死,下课宁愿趴在座位上睡觉。 没人陪着顾航捣蛋说话,他无聊啊,无聊的头上想长绿毛。无聊的后果就是发完呆看书看叶川,兴趣来着就给书上的人添衣服画胡子,以至于半学期还没过,一本书的人物都被他照顾了一遍,生物书上的动物都有了衣服穿,连细胞都长了腿脚,细胞核都添了眼睛眉毛。 晚上叶川陪他看书的时候每每都笑的打跌,笑过就皱着鼻子装凶狠教训他,往往最后都被顾航咯吱的瘫在地上起不来。 除了无聊,日子过的挺惬意。李冬梅因为叶川坚持给顾航补课的事情,要给叶川补课费,叶川死活不要,还红着脸恳求地看顾航。 叶川觉得自己和顾航的友谊就是通过补课得来的,有这样一个时时逗自己开心,带着自己玩儿,每天还都给自己留好吃的人做朋友,他不想用钱把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微妙。顾航明白他的意思,斜了李冬梅一眼说,“妈,人家不要你听不见啊!” 刘冬梅也有自己的想法,叶川家里条件毕竟不好,又真心真意的让自己儿子成绩提高,暴躁的儿子连性子都温和了,总得表示表示。一二百块钱对顾航来说就是个屁,家里从来没少过他吃穿,有什么大件儿的想买顾伟国也都一手包办了。但对叶川来说就不一样了。 顾航不和卫东他们来回跑,更是用不着什么花销。钱对顾航来说基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他也知道叶川的境况,但是前世那些年,叶川再苦的时候都没有张口问他要过一分钱,他骨子里的倨傲顾航一直都知道,即使是被他踩在脚下,那份倔强也一直都在。顾航觉得,也许成绩好的人都有那么一两分傲气。他们这个小少爷是家里人宠大的,但尖子生是全校老师宠大的,说不定在心理上,尖子生比他们这般横行的小霸王更有优越感。 刘冬梅还是坚持把钱塞到了叶川书包里,对此顾航无可奈何。不过意料之中,第二天晚上一起学习的时候叶川原封不动的有拿出来给了他。 顾航说,“我不缺钱,谁给你的你找谁。” 叶川对热情饱满的刘冬梅有点怵,因为他个子小,刘冬梅和他说话就像对雷雷一样,亲昵的恨不得把他的脸摁到自己胸脯子里。刘冬梅对顾航可不敢这样,最多拍大儿子屁股一下,每次还都遭顾航冷目相向,这让刘冬梅也很委屈。叶川被刘冬梅搂了那么两次,虽然想念起那么一丁点母亲的味道,但是更多的是窘迫,后来见面就下意识的躲顾航屁股后面。 “我才不去勒。”叶川撇嘴,“你妈老喜欢揉我的脸。” 顾航闻言伸手揉了两把,“确实好揉。” 叶川瞪大眼睛,“反正我不管,我还给你了,你收着。” “你存起来,当咱们俩的小金库。”顾航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笑说,“你自己办个存折,以后咱们俩靠自己本事挣来的钱都存上去,看看能挣多少。” 叶川自豪了,“我有个小金库了。” 见顾航不信,得意的说,“我卖爬蝉的钱,还有之前捡瓶子卖的钱。每年的作业本和不用的书,都卖了,我的铁盒子都快装满了。” “你的钱才是存起来,存起来还有利息吃。” 计划是这样的,叶川没进过银行,就连叶耀堂的钱都是放在一个盒子里存着,这年代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周末顾航载着叶川去银行,用叶耀堂的身份证存了钱。可是顾航不知道这个红本子激发出叶川多么大存钱的热情,等顾航发现他捡废铁废纸的时候叶川告诉他,他已经又攒了十五块钱了。 顾航欲哭无泪,也没理由阻止。街上跑着的一袖口油泥的孩子很多,叶川虽然会捡些废品,但自己总是干干净净的,只是苦了顾航。周末骑着个山地车想找他玩儿,大半都是跟在他屁股后头帮他载着装塑料瓶子的大袋子。 顾航终于在又一个骑着车子帮他驮瓶瓶罐罐的周末爆发了,“川儿,咱能干点儿有意义的事儿不?” 叶川漫无目的的在人行道上走,看到花圃里扔的瓶子就捡起来,听他这么说拧着眉头扭头问,“干啥有意义?” “咱就是卖袜子卖火烧也比捡破烂儿上档次啊。” 叶川大眼睛在他脸上转了转,咬着下唇半天没吱声,那以后果真没再到处溜着捡瓶子,只是叶川能陪他的时间明显少了,每每都抓不到人。顾航好几回想说,要不咱接着捡,我也不嫌弃,你干干净净的就成,只是屡次话到了嘴边都没说出口。直到叶川肿着半边脸冲到他怀里时他才知道,这崽子又去给人家食品加工厂搬箱子装车了。 12.战争 天很冷了,没事儿的时候,顾航也喜欢学着叶川的样子闭着眼听歌。只不过叶川是两手捧着脸玩儿可爱,他是两手托着后脑装深沉。顾航喜欢重复的听《但愿不只是朋友》,听得遍数多了还真悟出了那么一点道理。最起码歌词上那句“No more no more lonely nights”是他记住的除了“I’m……”“This is……”等之外的第一句完整的英文。 最近除了晚上七八点能见一个小时,其他时间顾航根本就逮不到人。这天中午顾航依旧懒得回家,啃了两口早上刘冬梅的爱心自制三明治,拿教室的桌子当床躺在上面睡觉。有几个为了努力中考也没回家的女生坐在前排的座位,偶尔回头看一眼,眼中就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顾航属于发育早的,虽然初三,但剪着当年贺年卡上明星才有的发型,穿着是刘冬梅按照港台剧里面的少爷模样给打扮的。那装束在雷雷身上就是个标准的富家小少,在顾航身上,他随便扯开衬衫袖口和扣子,领子歪歪的耷拉着,就有一种痞子般的颓废,而这种颓废恰恰显得他更不同寻常。当然,顾航不喜欢扣领口的扣子纯碎是嫌憋气,他不屑于耍帅。顾航觉得,他的帅不需要耍就能出来,像卫东那群人才需要通过夸张的耍去张扬自己。总之,顾航在学校女同学眼中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当然,这种存在是只可远观不可亲近的。 为了给中考的学生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初三年纪搬到了后院儿的平房里,前面那栋小学楼成了小孩子们的天下。顾航托着后脑听歌看窗外的枯树,叶川就是这时候扑过来的。趴在他胸口眼圈红红,一侧脸颊还肿着。 顾航愣了片刻才猛地扯掉耳机坐起来,叶川攥着他的毛衫深吸了几口气,闷不吭声的往外拽。顾航赶紧跟着出来,出了教室叶川才带着哭腔说,“卫东打架了,对方带刀,怕出人命了。呜……我去,找老师。” 说罢转身就往办公楼跑,才两步被顾航一把捞起来跑了出去。 老师没找,顾航抗拒找老师说事儿。因为不管大事小事,捅到老师那里通通都成了大事。顾航骑车载着叶川赶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混乱,卫东的新哥们儿多,顾航也看不出哪个是哪一拨的,让叶川躲远些,拎着一块板砖直接就冲了进去,撂倒了两个才看见被一个光头压着的卫东。顾航控制着力道一砖下去,光头叫了一声翻身滚到一边。顾航想拽卫东起来,卫东却早就瘫了,看见顾航眼睛亮了亮骂了一声。 光头爬起来一脚踹向顾航,顾航躲开抓住他的裤腿往后一拉,给对方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劈叉。随着光头的痛呼而来的是叶川的尖叫,顾航急的眼睛发红,偏被人从后面抱住摔到地上。身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两拳,分神去看叶川,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人群还两手鲜红,脸上也是星星点点。 顾航低吼一声踹开身上的人,听见叶川更高的叫喊,“杀人啦!别打啦!杀人啦!” 躁动的人群瞬间都停了动作,接着呼啦啦只不过片刻,光头就带着一群人四下跑了。王波躺在地上还在低低的骂,“操,捅老子腿上!”只不过片刻脸色就白了。顾航看着叶川脸上被喷上的血,瞬间反应过来,解了腰带去扎王波的大腿根,快速的捆好将王波抱到山地车后座上,又让叶川挤到最后,拽着他的腰将人夹在中间,骑上车就往医院赶。 “顾航!”卫东跪在地上喊了一声,顾航不回头的骂,“老三要死了你等着陪葬!” 顾航车子骑得飞快,怕叶川拽不住自己两个人掉下去,还不敢往前探身太多。好不容易僵直着背一路超车到了中心医院,车子没停后面两个人就一起摔了下去。王波已经有点翻眼白,呼吸也很不正常,听在耳朵里像是在倒气。叶川两条胳膊也抖得抬不起来。顾航将车子一扔抱着王波边喊人边冲了进去,留下叶川坐在地上抽搐似的呜咽。 身上血太多,呼吸间都是血腥味儿,他吓着了。 卫东几个人骑着车子追过来的时候叶川还坐在那里惯性的哽咽,周围围着几个医院门口看热闹的小贩。几个人见叶川两手上黏着的血渍,心里都有些发虚。卫东青白着脸,过去拽叶川起来,拉着他去里面找人。 王波已经被推进去抢救,顾航正和一个护士说着什么,见他们进来,冲叶川点点头跟着护士进了一旁的小屋。再出来护士手里就多了一袋子血,急冲冲的又进了抢救室。顾航嘴唇有点白,靠在长椅上耷拉着眼皮看叶川。叶川紧走两步过去,看看自己身上的血,又不敢往前靠。还是顾航伸手,叉开腿搂着叶川,下巴放在他肩上闷不吭声。 叶川好半天才控制住胳膊不那么抖,可一路上为了固定住王波不摔下来废了不少力,抬起来的时候酸痛的不像自己的。叶川轻轻拍着顾航的背,暑假在乡下的时候顾航就喜欢用手划拉他的背,每每他都觉得心安。叶川低声说,“哥,肯定没事儿的!” 说给顾航,也说给自己听。 护士又出来了一趟,再一次抽了顾航200CC的血,卫东这才想起来捋起胳膊自告奋勇。护士看看他满脸的瘀伤和口子,领着其他几个面相还好的进去做简单的血液配型。 几个半大的孩子谁都没再说话,血型能用的进去抽血,不行的就蹲在走道里垂着脑袋。死亡对他们来说都太遥远,遥远到只是电视里武侠和港台黑道片子里才会有的。他们脑子中的“死”,只不过是几个人玩闹,“啊”一声倒地装死。身边的人真倒下了,也就真的怂了。 叶川缓了过来,挣脱顾航去洗了手脸。自来水管里的水冰凉,但也让人头脑清醒。叶川用口袋里的毛票买了几块糖,又去借杯子接了热水。糖给了另一个抽血的人一块,剥了一块添顾航嘴里,等顾航嘴唇颜色缓过来一点,就有护士过来催着交手术费和住院费。 几个人摸着口袋凑出来不到十五块钱,其中还包括顾航口袋里的十块。打架几乎打出人命,谁都不敢告诉家里。顾航扒拉扒拉头,起身出去给家里挂了电话。 顾伟国带着钱赶过来的时候腿都软了,还以为自己儿子杀了人,进来了解情况才吁了口气。可顾航还是挨了两脚,实实在在的,到现在还疼的厉害,可还得忍着。顾伟国办好手续出来的时候王波已经被推了出来,几个孩子不敢抬头看,捂着脸几近崩溃。顾航看见旁边架子上挂着的血袋和液体舒了口气,对护士说:“你们的床单别盖那么高,不知道还以为拉出来一尸体。” 护士戴着口罩表情看不分明,但眼神里除了不屑还有一丝笑意。在医院被小帅哥戏耍的概率还是很低,偶尔遇见一个多话的,也不算坏事。 顾航对卫东说,“你也去看看伤着没,派个人去给王波家里人说一声。” 又对顾伟国说,“爸,咱们回。” 顾航搂着叶川的脖子晃着腿走了,顾伟国看看剩下几个毛孩子,拍拍卫东的肩说,“最近也不来家里玩了,等王波好了都一起来,叔给你们买好吃的。” 顾伟国也走了,卫东眼眶湿热,搓了把脸,顺便擦干溢出眼眶的眼泪。咳了一声吩咐各干各的,自己先留在医院陪着王波。 顾航出去溜了一圈儿也没找到自己那辆山地车,和叶川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叶川先低了头,嗫嚅道:“那什么,我忘寄存了。” “操!”顾航见顾伟国过来气急败环的指着早先放山地车的空地骂,“哪个王八羔子偷了老子的车!” “你是老子老子是谁!”顾伟国拍了他脑袋一下,“走,先回家再说,瞧你那脸白的!俩兔崽子!” 13.初吻 叶川没敢直接回家,棉衣上都是血,连里面的粗毛线手织毛衣上都溅了血,更何况这本该是上课的时间。进门的时候刘冬梅叫了一声,顾航觉得更晕了,耳朵里都嗡嗡响。 下午课几人集体没上,顾伟国先给学校去了电话,说是有人病了,几个孩子抬着人去医院耽搁了。老秃说让一人补一份请假条和医院的病假条,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刘冬梅硬逼着顾航喝了一杯高乐高,扒了他身上的脏衣服,也瞪着眼让叶川脱了衣服,那两个人赶回房间坐被窝。 刘冬梅抱着衣服下来的时候表情还有些微惊恐,拉着顾伟国到另一边才压低声音问,“这是打架了还是怎么了?怎么川川也跟着?谁伤着了?死人了没?” “人差点没了。”顾伟国唏嘘,“王世才家那个儿子,之前经常跟着卫东过来玩的那个。差点就没命了,要不是咱儿子仗义,蹬着个破车子把人驮医院,人说没就没了。” 顾伟国有点自豪,“还给他同学输了血,要说这太义气,随我,可也不是好事。这次打算估计没航航什么事儿,你没见卫东那个样子,都被揍成猪头了。” 顾伟国觉得自己感叹的有点多,也不符合作为长者的身份,摆摆手说,“给孩子洗衣服去,没事儿,都能解决。” 顾伟国说的也不全对,他见顾航一张脸一点伤没有,可顾航确实是实实在在挨了几下,都在肚子上还有腿上。 两个人躺在被窝里还有点心有余悸。叶川怕的是顾航拎着搬砖砸人的凶相和王波倒在血泊里生命将逝的恐慌,顾航心里头绕的是叶川满手血冲他尖叫的心疼。两个人安静的窝着谁也没说话,好半天叶川精神错乱似的嘟囔,“车子丢了啊。” 平述,没有什么感□彩。可顾航听见还是骂了声操。 叶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又说了一句,“都没上课,班主任肯定发飙。” 顾航扭头瞪他,叶川低声笑,脸上的笑有点维持不住,最后红着眼眶抱住他的胳膊说,“哥,吓死我了。” 顾航胳膊搭在他腰上,“没事儿,都过去了。” “你以后可别和人打架了。” “不打,累得慌。”顾航突然想起什么,“你怎么跑到城南了?” “哦。”叶川眼神躲闪,揉揉鼻子说,“我见你被打了几拳,打哪儿了?” “你去哪儿了?”顾航不耐烦。 叶川拽着他的胳膊压脖子低下,一来暗示我听话的很,二来防止他突然动手。 “我,去城南那个味精厂打工去了。” 顾航瞪眼,叶川嘻嘻的笑,“你不是说让我干点儿有意义的事儿吗?我觉得搬味精送货挺有意义,说不定你家菜里放的味精还是我搬上车的呢。” 顾航看看他尖尖的下巴,心里直抽抽,半天才说,“想把存折存满呐,告诉你,那东西无限大,存不满的。” “不是。”叶川表情很认真,“我要考师专,一年学费都一两千,我已经攒了一百多了。我爸挣的钱也不多,得给我奶奶,还得给帆帆交学费。” “也没见你弟多出息!” “他还小哩。” “你不小!”顾航一揸差不多握住了他的小腰儿,“瞅瞅你胖的,腰都粗成水桶了!” 叶川蒙着头笑,顾航把他揪出来,捧着他的脸表情认真。 “以后别去了,等中招考完我带你挣大钱去。” “怎么挣?” “卖东西……你别管,反正让你凑够学费。再说了,考什么师专,就考高中,一年学费也就几百。” “师专三年毕业分配工作哩。” “屁呀,听人瞎说,到时候有你哭的。”顾航胡诌,“我爸上次去北京,听人教育部的说,等咱们师专毕业就不分配了,到那时候大学生才值钱,才好找工作。你要考师专,嘿,可惨了,到时候把你分到山旮旯里让你教一群土蛋子,一个月发你五块钱够你啃黄面窝窝头。到时候你自己都不愿意干,回来城里还找不到工作。” “真的假的?我去问问顾叔。” “你问他干嘛?我骗过你吗?就考高中,咱们俩还一起。赶明你考上大学,出来说不定就是留在市里,到时候你爸你弟都得跟着你享福。当然了,你要是怕上高中吃苦多,也能去当小学老师去,那每个月五块钱还是比每个月五千好挣。” 叶川有些晕了,他初二就开始攒钱,在班主任一厢情愿的指导下,把自己的路子都想好了。班主任说了,他家里条件不好,成绩又好,靠上师专还可以往上攻本科,五年下来比上高中再考大学省时间。他也不懂那么多,只知道班主任说省时间能挣钱,突然被顾航这么一说,脑子就有些懵了。 顾航看着他的呆相,摸摸他的脸颊问,“这巴掌谁打的?” 叶川不吭声了。 “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操,到时候整死他!”顾航咬着牙表情恶劣。 “不是!”叶川抓住他的手解释,“我去拉架,卫东甩了我一巴掌,让我快滚。”叶川想起当时的情况说,“他怕打到我,当时太乱了。” 顾航恨恨,“该!下次看见打架的躲着走知道不!” “且,别人打架我还不爱看勒。” 叶川眼睛晶晶亮,顾航一时没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顾航忐忑,怕叶川反应太大,谁知道叶川迷迷糊糊的愣了一会儿,抬手摸摸脸问,“你亲我干啥?” 顾航一恼,干脆在他嘴上亲了一下。叶川反应淡淡,还笑了笑,说了一句雷死顾航还不偿命的话。 “哥,你是不是也看《啄木鸟伍迪》了?棒棒棒棒棒……(啄木鸟快速啄树的声音)” 顾航彻底囧了,拉被子盖住头,“睡觉,晕死了。” 俩人还真都睡着了,刘冬梅进来送衣服的时候两个人还抵着头睡的香甜。顾航是被雷雷模仿夸张的啄木鸟说话声吵醒的,坐在床头揉着半天额头才觉得自己是真老了。少年身老年心呐,一破啄木鸟怎么这么受人欢迎呢?他今生的初吻,嗷,他的初吻……只当是啄树了。 刘冬梅翻箱倒柜给叶川找的顾航初一时的衣服,顾航长得快,衣服并没有大穿,看着还是很新的,最起码比叶川身上袖口脱线被潦草缝起来的绿色毛衣要暖和也好看很多。叶川迷糊,屋里没开灯。顾航懒得可他计较衣服的事儿,直接拿过去给他套上毛衣,穿上棉服,扣上扣子。叶川眯着眼看身上的衣服,迷糊着问,“谁的衣服啊?” “我初一时候的,反正我送你了,你嫌弃也得穿,不穿就扔了。” 叶川倒是笑了笑,“旧衣服啊,我不嫌弃,还挺好看的。” 顾航出乎意料,闷了闷又说,“我那时候的衣服还不少,雷雷也不穿,都给你穿,改天我给你送你。”末了又加了一句,“我喜欢看见你穿我的衣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