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疯狗汪汪 (18)
宜他自然而然就接过手去了,龚小楠则留下来预备着替墨北和杨光应付专案组的人。 墨北和夏多、杨光一起离开。 已经是深夜,但三个人都是一点睡意也没有,索性去了还在营业的老马狗肉馆喝酒。老马狗肉馆还是过去的老样子,墙壁都不知道多少年没粉刷过了,若是个有洁癖的人恐怕会在屋里待不下去。不过他家做的狗酱向来是云边一绝,生意仍是一如既往地好。 这个时间还在用餐的人自然不多,仅有的两桌客人看起来都是混社会的,神情不善。 老马认识墨北,大声跟他打招呼:“来啦!柏哥怎么没一起来啊?” 墨北笑笑,跟他寒暄了几句,老马的嗓门一直就没放下来过:“要我说啊,柏哥对朋友是最讲义气的,对亲戚那也是格外厚道。你说是不是啊小北?” 墨北的目光掠过那两桌客人,那些人自从他进来以后就一直没说过话,气氛显得有些怪异。“今天我跟小姨父在他饭店吃饭的时候,他还说抽空要上你这儿来吃狗肉呢,隔一阵子不吃就想得慌。” 老马大笑:“那是,我老马家的狗肉要说第二,云边就没哪家狗肉馆敢称第一。柏哥要是忙,没空过来,让他给我打电话,我叫伙计给他送去。” 等墨北三人落座点好菜,那两桌客人就结帐走了。 夏多这才低声跟墨北说:“那些人是来找茬的?” 墨北点点头:“看样子是。” 老马明显是在利用龚小柏的名气来把找茬的人给吓走了,不过龚小柏的确是个讲义气的人,跟老马也算是老交情,不然墨北也不会配合他。 作为未成年人,墨北丝毫没有自己不该喝酒的意识,但是他想来杯啤酒的意愿被夏多给镇压了。夏多给他要了瓶冰镇雪碧,自己却跟杨光叫了啤酒。 墨北忿忿不平,夏多自己也还没满十八呢! 三个人都没提刚才的事,东拉西扯地闲聊着,杨光出乎意料地是个健谈的人,他好像是走过不少地方,听他说话很有意思。 “那片海实在太漂亮,能见度也高,各种各样的鱼就从我身边游过去,好多我都叫不上名字来。后来还遇上海豚,它主动游过来跟我亲近,我就跟它玩了好一会儿,那时候真是感觉海豚的确通人性,看眼神都像是会说话一样。”杨光说着他潜水的经历,听得墨北流露出向往的神情。 夏多忍不住说:“等放暑假我带你去海南,或者干脆去夏威夷玩几天,有人教怎么潜水的。” 墨北意动,不过还是摇摇头:“那种游客般的尝试性潜水也没什么好玩的,可要是学深潜的话,又需要强大而稳定的心理素质,我恐怕不行。” 夏多说:“反正我陪着你一起,用不着害怕。” “不是害怕……”墨北抿了抿嘴唇,笑了笑。 杨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俩,夏多还想怂恿墨北,杨光忽然语气平淡地说:“我以前有个战友,一起打过越南鬼子的。有一年我们一起去玩徒手潜水,我最多也就潜个六分半,他能潜七分钟。潜水还是他教我的。那天下水以后,他再没上来过。” 安静了片刻,杨光的语气有些发涩:“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得了什么抑郁症,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可当着我们这些朋友的面,他总是特别活跃,笑得特别欢快,我们谁也没看出来他有问题。那天在海里……海里的世界特别安静,好像是另一个空间,有时候我都会想,要是就这么停留在海里再也不上岸也挺好的。可能那天他也是这么想的……” 又是一阵安静,夏多突然扭头看向墨北,他的动作太猛,墨北几乎听到他的脖子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夏多的眼神充满惊惧和疑惑,其中又夹杂着一些了然和恍悟,几乎是一刹那,墨北心里一沉,又一轻。 完了,他猜到了。 那么,是该结束了? 这样……也好。 可是,墨北又禁不住有些委屈:我这辈子也不算是有抑郁症?至少是不像上辈子那么严重对?抑郁症又不会像郑东那样发狂杀人,你怕什么呢?至少我要杀也只会杀死自己对? “北北,”夏多抓住墨北的手,很用力,“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墨北茫然地看着他。 “我们的命运早就纠缠到一起了,我是你的,完完全全都是你的,你要信任我。” 墨北愣了一会儿,飞快地瞥了杨光一眼,后者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顾自喝着酒。墨北撇了撇嘴,“是你想太多。” 夏多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才放开,笑了笑:“好,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我脑补能力太强大。” “嘁。”墨北不屑地发出个单音,方才压抑在眉间的郁结之气却散开了不少,让夏多稍稍放下心来。 ☆、90NEW 那一晚在老马狗肉馆的谈话,后来夏多和墨北都没有再提起过。 这件事对夏多的心理有怎样的影响,墨北并不清楚,但对他自己来说,似乎是在身外的那个蛋壳上悄悄凿开了一个洞,终于有了种被释放的感觉。 换句话说,他觉得自己简直可以破罐子破摔,为自己性格和习惯上的各种缺点找到了理由:我孤僻?因为我有抑郁症。我执拗?因为我有抑郁症。我偏激?因为我有抑郁症。我对别人缺乏信任?因为我有抑郁症。我有时候会暴躁?因为我有抑郁症。我小心眼儿?因为我有抑郁症。我讨厌吃豆制品?因为我有抑郁症…… 所以你得多爱我一点儿,加倍对我好,不离不弃,毫无怨言,不然我抑郁症发作哦。 哎哟喂,墨小北你真是太无耻了。墨北幽幽地对自己说,顺便惬意地享受着夏多每天近乎罗嗦的嘘寒问暖。 对于郑华仁要买电影改编版权的事,墨北思量再三。 香港电影这两年大行其道的是警匪片、喜剧片、鬼片,真正具备悬疑推理元素的电影很少,当然这并不是说这种电影就没有市场,只是是否真的能够受到观众欢迎,除了剧本、导演、演员各方面的合作,还有天时的要素。 有时候一部好电影如果推出的时机不巧,比如同期上映的有更加优秀的电影,或是当下阶段的观众审美不接受等,那就很可能要遭遇滑铁卢。 也许有的还能在几年之后,随着观众审美的变化,或是电影录相带、DVD的流行,甚至是网络的原因,重新再火一把。但大多数或许就会永远湮灭了,毕竟每年推出市场的电影仅在香港一地就有一二百部,再加上台湾、日本、美国、欧洲各地的电影也都会进入香港市场,一年所出的电影都未必看得完,下一年新的电影又已经推出,浪里淘金都未必轮得到你的那一部。 之前墨北就考虑过把自己的小说搬上大银幕的事,但是现在在内地拍电影要过的审核很严,他的小说真要是拍成电影并且能够放映,恐怕要损失掉很多精华,甚至很可能会挂羊头卖狗肉,变得不伦不类。 就算是现在要把改编权交给郑华仁,都很有可能变得连墨北这个“亲妈”都不认识——想想从情敌变百合的巫行云和李沧海,想想从兄弟变夫妻的小鱼儿和花无缺,想想变成女人的无情和东方不败……心!如!死!灰! 而且根据记忆,从九十年代中期开始,香港电影市场就逐渐衰落,再不复昔日荣光,反而是美国大片大行其道,甚至连日韩电影都开始逆袭。 况且,就算剧本没问题,演员没问题,那郑华仁这个导演的水准是否也没问题呢? 归根到底一句话,墨北不清楚现在把自己的小说推向大银幕是否是个合适的时机。 倒是卫屿轩的一句话说动了他:“尽人事,听天命。” 彼时墨北正在卫屿轩家里,两个人把沙发拖到窗边阳光最好的一块地方,什么也不做,就是躺在上面晒太阳,时不时的交谈两句,一个话题结束便自然而然地沉默下来,气氛也不觉得尴尬。等到其中一人想到了另一个话题,便悠悠然开口,好像对话从没停止过一样。 “听起来好像有点消极。” “那么换种说法,只有全力以赴,才有资格不问成败。” “哇哦!”墨北顽皮地赞叹。 卫屿轩笑了笑,话题突然就拐了个弯,“我辞职了。” 墨北一怔,随即想起来,卫屿轩在杂志社的工作还是滕济民帮忙落实的,现在两个人分了手,卫屿轩是不想再沾前男友的光。 “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去外面走走,大城市就不去了,去些风光好的地方看看,也许路上觉得哪个地方合心意,就住上几个月。正好还能写些游记之类的文章投投稿。” “我也想……” 墨北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屿轩笑着打断了:“可别,你要是陪我一起去,我倒是开心,可夏多就该哭了。” 墨北是嫩皮老魂,对这种打趣连脸皮都不红一下,但不想让卫屿轩联想起和滕济民的事,便轻轻巧巧地又转移了话题:“我想跟郑华仁商量,自己来写剧本。” 卫屿轩一向对墨北的才华是很有信心的,他也没接触过剧本,不知道写小说和写剧本其实是两码事,“这样也好,你自己的小说当然是你理解得最深刻,改成剧本也不至于走了样儿。不过,你打算改哪本呢?” “这个还得再问过郑华仁,他心里应该是有个选择的。” “等电影拍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在内地公映,我是想进电影院去欣赏的。” “要是真的可以拍出来,如果不能在内地看,我请你去香港看。” “那我就期待着你的邀请了。” 郑华仁这两天把云边市周边都玩了个遍,要不是还有工作,他没准儿就已经直奔中俄边境了。在龚小楠的陪伴下,他和墨北再次坐下来谈话,一听到墨北说想自己写剧本,郑华仁便有些为难地说:“你的小说我差不多都看过,对于你写作的才华我是很了解的,不过,剧本和小说的写作方法不太一样,剧本是摄像机写作,表达方式是影像化的。比如你小说里能描写一个人的内心,但在剧本中只能用动作、对白或是环境影像来表达……” 墨北笑着说:“郑先生,我懂你的意思。不如你先看一下这个。” 说着递给郑华仁几页纸,上面是他练笔时写的一个微电影剧本,虽然时长、剧情等对于目前人们习惯的九十分钟电影是太短了,但至少一个剧本该有的格式、文法都具备。 郑华仁有些惊讶,因为是第二次见面,陌生疏离感消除了一些,他对墨北的称呼就把“北纬老师”的“老师”二字去掉了。“不愧是能创作出那么多精彩小说的北纬,你对剧本的写作也很有掌控力啊。之前是我太轻慢了。小说作者本人来进行剧本的改编创作,这对于电影本身来说也是件幸事。” 他这个态度让墨北欣然,接下来两个人讨论了究竟要改哪本小说的问题。 本来郑华仁是看中了《钢琴疑案》和《被谋杀的松鼠》,这两天他在云边也听说了有凶手模仿墨北的小说来杀人的案件,于是对这个真实的案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特别是结合着墨北新发表的《对决》,感觉更是生活比戏剧更精彩。 墨北明知郑华仁并不了解其中的细节,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反感,言谈中倒是没有带出情绪来,只是解释说这个案子影响不好,不希望再经由电影的幅射扩大化。 《钢琴疑案》的篇幅太短,如果要拍成电影的话势必要多填充很多内容进去,而《被谋杀的松鼠》对社会的隐喻又太多,拍成电影的话可能会更接近文艺片风格。 墨北的意见是把几个短篇重新编排后做成一部戏,这样内容既充实,剧情也跌宕。 郑华仁一下就兴奋起来,跟墨北讨论究竟哪几部短篇适合,哪个案件该详哪个该略,主角应该是什么形象和性格……两个人讨论得非常投入,龚小楠在旁边全当听故事了,倒也不觉得无聊。 第二天就签了合同,郑华仁爽快地付了订金,接着又花了四五天的时间把剧本大纲讨论出来,基本算是搭好了架子。接下来就要看墨北的创作了,郑华仁也终于到了该回香港的时间,龚小楠也一起走了。 没过两天,又送走了卫屿轩。 墨北这才静下心来开始写剧本,起初他进入了一个很好的创作状态:每天早上出去晨跑的时候顺便把寄养在姥姥家里的大王和闹闹牵出去遛遛,跑一身汗回姥姥家洗个澡吃早饭,还有时间帮姥姥做做家务、跟忙着上学上班的姐姐、小舅说几句话;然后回到自己家,洗两个水果放手边,开始写作;中午的时候再去姥姥家吃饭,有时候写得投入了忘记时间,小舅会过来给送饭;晚饭会和夏多一起吃,两个人腻歪一阵子,他再回学校去;晚上的时间多半用来看书或是冥想,十一点左右入睡,睡前夏多往往还会打个电话过来督促他休息。 这种规律又健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墨北突然觉得身边安静下了,竟然有些不习惯。仔细一想,却是夏多因为要补功课、准备考试、操心深圳的生意,忙得几乎没有时间在墨北跟前露面了。 原来是想他了吗? 墨北哑然失笑。 从男生宿舍3号楼到图书馆的那条路,路边栽种着的银杏树都有百年以上历史,工大的前身是民国时成立的一所女校,原本的校舍是由一位商人将自家的别业捐献出来改建的。 夏多抱着一撂借回来的书往宿舍走,里面一半是学业有关的,一半是跟金融、管理有关的。自打开了工厂以后,他就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太欠缺,跟着夏湾、谈霖他们从实践中学习是一回事,可理论上的东西也不能少,特别是从国外进来的书籍,对于急需开拓眼界的夏多来说是至宝。 除了从图书馆借书,他也有拜托谈霖帮忙从深圳或香港买一些内地不方便买到的书籍,谈霖做事认真,每隔一两个月就会装箱寄过来,还附上新的书单,等他勾选后再订购。如果是他有时间去深圳,那就自己带回来。不过,其中总有一多半倒是买给墨北的。 夏多迈开两条长腿大步走着,也许是因为从小练武的缘故,教他的杨光又是出身军队,夏多的背总是挺得很直,腰很稳。又或许是因为自幼浸润于琴音,他走路的姿态别有一番韵律感,很好看。 即使不看他那张帅气的脸和好身材,单是看他走路,就已经很令人倾心了。路过的女孩们很少有不把目光投注到夏多身上的,不过,夏多早已经习惯了忽略掉这些视线,他正在琢磨着自己的时间表:“下午没课,戴永和李同要去打篮球,张彪去约会……宿舍应该就剩我一个人,正好能安安静静地把作业写完,不用去自习室了。……八个人的寝室现在就剩七个人了,唉,郑东……幸好北北没事。……我摘两片银杏叶没关系?这叶子得压几天才能压干水份呢?干了以后用在上面写两首诗,送给北北当书签。写什么诗好呢?……晚上去找北北一起吃饭,都两天没见面了,真想他。” 墨北就站在3号楼楼下,远远地看着夏多抱着书轻快地走来,看着他伸长胳臂摘下两片银杏叶夹到书里,看着他脸上带着微笑眼神有些飘忽,看着他就这么目不斜视地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 “喂!” 夏多走上了台阶。 “喂!!” 夏多推开了门。 “夏多!!!” 夏多终于回过了头,因为惊讶和喜悦的混合情绪来得太突然,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囧,他先是僵住了几秒钟,随后一步三个台阶地冲了过来,其间还差点左脚踩右脚地把自己绊个跟头。 “北北!你怎么在这儿?你来看我哒?”最后那个字音都萌化了,可见夏小多同学有多欢喜。 墨北忍不住笑,低声说:“嗯,想你了。” 夏多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上了,冲着墨北一个劲地嘿嘿嘿,路过的学生无不侧目——校草犯傻的样子难得一见啊! 墨北不得不提醒他:“不带我去你寝室看看?” “啊?啊!那个,走。”夏多抓住墨北的手,带他往楼里走。 有认识的同学好奇地问:“夏多,这你弟弟啊?” 夏多满面笑容地点头,“我们家小孩,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这样欢喜到失措的夏多,让墨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种不可言说的窃喜:从来早熟,各种场合都从容自若的少年,似乎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这样可爱的笨拙。 寝室里张彪正对着镜子捯饬自己那头自来卷,努力想用凉水加木梳把它们给压平;戴永正对着一条两周没洗的运动裤和另一条三周没洗的发愁挑哪件穿;赵倬要参加演讲比赛,正对着挂在床头的衣服声情并茂地背着词。 这几个人都认识墨北,特别是因为当初郑东父母闹过一把,对墨北的印象深刻得不得了,这会儿见了面莫名其妙地都有几分尴尬。 彼此打了个招呼,戴永赶紧给墨北倒水:“难得小北来我们寝啊,幸好昨天刚大扫除完,不然都不好意思招待你了。” 墨北看看那两条脏得不分胜负的运动裤,戴永脸一红,“啊哈哈,我正好要洗衣服去呢,你先坐啊。”从床底抽出脸盆,把两条裤子往里一塞,钻去水房了。 戴永自己也觉得奇怪,哪个青春期男孩子不邋遢啊,墨北又不是女生也不是师长,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可是,被他那双水漾波光的眼睛一瞄过来,戴永就觉得很丢人,必须要落荒而逃! 张彪客套了两句就顶着潮湿的头发约会去了,赵倬也夹着稿子闪人了,转眼间寝室里就剩下墨北和夏多两个人。墨北有些纳闷:“你室友怎么都避我如蛇蝎啊?” 夏多把手放在他后颈上,温柔地抚摸着,“当初他们都叫我说服你去看郑东,指导员说你不愿意去的时候,有的还冷言冷语来着,别的人虽然当着我的面没说什么,但背后也有议论。直到后来郑东杀人的事曝光,他们才觉得不安了。” “那他们真是想太多了,郑东是他们的室友,无论如何也比我这个陌生人关系要亲近,出了事想帮他也是人之常情。”墨北自然而然地顺着夏多手上的力道贴近他,吻了吻他的嘴唇。 夏多让他坐到自己床上,用自己的杯子给他倒了杯凉白开,“喝点水,嘴唇都是干的。天儿越来越热了,记得要多喝水,小心中暑。” 墨北笑:“云边的夏天短暂,再热也就是那么七八天,想中暑还真不容易。” 他的嘴唇沾了水,显得柔软润泽,比方才多了些血色。夏多瞥了一眼关上的房门,弯下腰一手扶着床架,一手托起墨北的下巴,吻了上去。 ☆、91NEW 墨北这个心血来潮的举动让夏多整个人都像是从里到外地发着光彩,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对于夏多来说,墨北的主动表示他在对待自己的关系上更认真更投入了,这是好事! 墨北很煞风景地想:现在是热恋中,他这样高兴,等以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从**似的热度降低到平淡如水的时候,他还会这样兴奋吗?当然不会,没有哪一份感情能够几十年如一日地保持激昂,这是自然规律。即使是我自己也不可能做到永远爱他像今天一样炽烈。 有一点难过。 总是在刚刚感到幸福的时候就开始忧郁。 好在夏多的热情很快就让墨北抛开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忧伤——这家伙不顾墨北的反对,跑去买了一大堆零食回来讨好小情人。 于是墨北就在一堆几乎能把他给埋起来的零食的簇拥下舒舒服服地坐在床上,看着夏多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不时伸长胳臂喂他一片锅巴或是烤鱼片,然后两个人甜甜蜜蜜地对着笑一会儿,夏多再接着闷头赶作业。 这一个下午对于墨北来说简直是荒废掉了,该做的工作都扔在家里,手边的书都是他不感兴趣的,除了咔咔咔地吃零食,就是看着夏多发呆。 感觉居然还不错。 夏多解决完手上的事,也差不多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两个人一商量,决定去试试朝阳路上新开的那家海鲜馆。 辣炒蛏子、蒜蓉粉丝蒸扇贝、海盐黑椒煎大虾、豆腐鲜蒸海鱼、酱爆鲜鱿、酸辣蜇皮、冬瓜荠菜汤、角瓜虾仁饺,食材都很新鲜,味道也不错,两个人吃得小肚子溜圆,懒洋洋地一路散步回家。 到了家门口,居然看到墨洁一脸着急地在门口徘徊,墨北吓了一跳:“姐,你找我有事?” 墨洁欲言又止,看了看夏多。 夏多不情愿,但不得不善解人意,“我明天还有课,先回学校了。” 墨北也不知道墨洁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当着夏多的面说,只好看着夏多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等姐弟俩进了家门,墨北正在换鞋,就听到墨洁说:“怎么办,……怀孕了。” 墨北没听清楚主语,心里一沉,保持着单脚站立的姿势迅速扭身回头打量了一下墨洁,问:“谁?!” “牛莉莉,我同学,你也认识的。”墨洁没注意到墨北的眼神,认真地解释,“小学的时候她就坐我前面,记得吗?” 墨北点了点头,心跳还有些快,借着换鞋的动作把异样的表情收敛起来,同墨洁坐到沙发上去,这才询问原委。 印象中牛莉莉是个老实得有点缺心眼儿的女孩子,学习成绩很一般,上了高中以后在班上的排名一直是垫底的。有时候她会去姥姥家找墨洁玩,有礼貌,但不太会来事儿,不过跟墨洁的关系好像一直都不错。 跟弟弟说这种事,让墨洁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支支吾吾地解释:“她爸妈好几年前就离婚了,她跟她妈过,她妈又找了个男的,比她妈年轻好几岁,没结婚,但是住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懂,都是那个男的……她妈也不管……莉莉都要吓死了,都快三个月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着说着墨洁忍不住哭了:“她妈怎么能那样呢,莉莉跟她说了,她还骂莉莉是贱货。怎么能有这样的妈!” 墨北拿手帕给她擦眼泪,冷静地问:“那你们准备怎么做?” “孩子是不能要的,莉莉还得上学呢,明年就要高考了。我想陪她去做手术。听说这样对女生伤害挺大的,得吃些好的养回来。”墨洁的情绪稳定了不少。 墨北说:“她妈总不会要她把孩子生下来,让她妈陪她去。你别去啊,不然被人看到了,对你影响不好。” 墨洁犹豫着:“可是我都答应莉莉了,她一个人会害怕的。” “她妈妈陪着她,怎么能算是一个人呢。等她做完手术,回家休养的时候,你可以去看望她。” “这样会不会太冷漠了?” “如果她妈妈不带她去,那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毕竟这种阴私之事,你管得太多了人家未必感激,还有可能惹一身麻烦。” 墨洁固执地说:“这样太冷酷了。我和莉莉是好朋友啊。而且,是她要我帮忙出主意的。” “我不反对你帮助朋友,不过,你帮她一次,不能帮她一辈子。否则等于是你把她本该自己承担的责任都放到你肩上了,而她则可以在事情不如意的时候,就把你推出来当借口。” “小北!你也把人想得太阴暗了!”墨洁生气了,“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真后悔跟你说这事。” 墨北一把拉住墨洁,放软了声音说:“姐,我又没说不管她,我只是想提醒你注意一下方法。” 墨洁被他拉着又坐下来,挣了几下也甩不脱他的手,赌气哼了一声。 “我知道你跟牛莉莉是朋友,你心疼她,想帮她。不过,她自己是希望你能帮她到一个什么程度呢?她自己想要为之付出的决心又有多大呢?” 墨洁一脸茫然。 “眼前最紧迫的事,无非就是安排她做手术。这很简单,她妈妈不管的话,我们可以找个年纪大的女人陪她去——你不许去,两个小姑娘去妇产科就是等人传闲话呢,难保不传到咱妈耳朵里。” 这个假设让墨洁畏缩了,本来想抗-议的话全咽了下去。孙丽华和墨向阳毕竟在县医院工作那么多年,即使是在云边市里的各家医院中难免也是有一两个熟人的。 “要是她没钱,我们可以借给她——不是给,是借。虽然未必真的要她还,但这样至少不伤害她自尊心,也不至于让她以为别人的帮助是理所当然,不然万一将来出现‘升米恩,斗米仇’的情况反而不美。” 墨洁默默点头。 “但是,以后她还是要跟她妈妈一起住?按你说的情况,她妈大概也不会和那个男人分手,那么如果那个男的再侵犯她,她要怎么办呢?她有勇气反抗吗?有办法杜绝这种事吗?她的成绩一般,如果考不上大学,她脱离这个家庭的可能性也就很小,这样的生活就还是会持续下去,那她又要怎么办?你想帮她,那你有什么计划呢?你是能长久地提供她生活开销,还是能负责她的前途?” 墨洁呆了半天,说:“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想着先帮她把眼前这一关过了,以后的事,我不知道。都还没发生呢。” 墨北注视了她一会儿,松了口气,“嗯,是我想太多了。” 墨洁沮丧地摇摇头:“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无能为力,什么都帮不了她。甚至,甚至有点害怕帮了她以后,反而真的成了我的负担。我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墨北说:“你太心软了。” 墨洁语气生硬地说:“心软不对吗?” 墨北笑了:“没什么不对的。我说了,是我想太多了。你想怎么做就做,我支持你。” 墨洁狐疑地看着他,嘟哝道:“变得可真快。难怪程闯说青春期的男孩子都是不可理喻的。” 墨北一挑眉:“程闯?什么人?” “……同——” “你信不信我能弄来你学校所有学生的名单。” “啊……嗯……笔友……” “笔友?”墨北眯了眯眼睛,“哪里人?多大了?做什么的?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墨洁张口结舌了一会儿,突然恼羞成怒,捏起拳头在他身上捶了几下:“你这是审我呢!你是我弟弟还是警察?” “我告诉咱妈去。” 墨洁大惊失色,“可别!她得打死我。” “为个笔友打死你,那不能。除非——” “就是笔友,没别的!” “心虚了?” 墨洁不安地眨着眼睛,如果面前的是个陌生男人的话,多半会错以为她是在向自己抛媚眼,一颗心立马要化成春水。但事实上墨洁眼中的风情全是被浓密长翘的睫毛和黑白分明的眼眸制造出来的假相——她就算眼皮抽筋都一样像是在放电。 墨北忍不住提醒她:“以后别去牛莉莉家了,特别是别单独跟她家那个男人见面,那种人太危险。” 墨洁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脸上一红,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我猜他也不敢,他知道我小姨父是谁。” “那程闯知道小姨父是谁吗?” “……” “哼,我要跟小姨父说你偷偷摸摸交男朋友了。” “天啊!受不了你!程闯就是那回咱们在北京救了我的那个警察!我们是纯洁的笔友关系!我们、我们在那之后连面都没见过!”墨洁红着脸大叫起来,不过最后那句怎么听怎么透着股委屈劲儿。 墨北真心感到困惑,“我记得当时你也没跟他单独相处过啊,怎么跟他交换地址成了笔友的?” 墨洁忸怩着小声说:“我就是想写封感谢信给他,人家救了我的命么。然后,他给我回信了……他人挺好的,字写得也好,文笔也好,挺有理想的,工作还努力,他们队长对他也不错,对了,他现在是在刑警队。他还很喜欢看你的书,不过我没告诉他北纬37度是我弟弟。嘻嘻。” 墨北心情很复杂,当年墨洁才十四岁,全程都在父母亲大人的严密监管之下,她居然不动声色地就拿到了小武警的姓名和地址,两个人通信都三四年了家里人都不知道——难怪前世她和李维的事能瞒那么久呢,敢情这暗渡陈仓的本事是天赋技能啊! “你要是敢跟咱爸咱妈说,我就不理你了。跟谁都不许说,夏多也不行。我真不理你哦。”墨洁认真地威胁。 墨北心不在焉地点头。 墨洁想想自己交个笔友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多同学都有笔友,大多是从杂志的交友栏里随便挑来的,有的同学甚至一个月里会收到十几封笔友的来信,特别有面子。自己只有这么一个笔友,并不会占用学习精力,更何况这个笔友还救过自己的命,比起那些为了好玩交笔友的同学可是更有正当的理由。 墨洁很快就理直气壮了,同时心思又转回到了牛莉莉身上,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情又低落下去,甚至还有些惭愧:我的好友正在遭受巨大的不幸,可是我刚刚有几分钟的时间居然把她给忘了,我竟然在为别的事情感到开心,真是太自私了。 仔细想想墨北刚才的话,墨洁觉得在这件事上受自己年龄、身份所限,可能的确帮不了牛莉莉太多。最重要的是,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知道牛莉莉并没有反抗那个男人的勇气,更没有脱离那个家庭的能力。在牛莉莉身上,更多的是一种对命运的妥协,对生活的随遇而安——不安也得安。 牛莉莉跟自己说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很奇怪的,麻木,平淡,隐约带着一点窘迫的古怪的自嘲的笑意,语调也始终是轻缓的、懒洋洋的,就像在说:“哎呀,怎么办呢,我又忘记写数学作业了。” 她知道不写作业的后果是什么,但又似乎不是特别的清楚,运气好的话兴许老师这次就不检查作业了,运气不好的话,无非也就是被骂几句,重新补一份,顶天也就这样了。但如果突然有人告诉她,这次不写作业的学生要在周一升国旗仪式上念检讨书,还要在家长会上被点名批评,她大概也就是惊讶地“啊?”一声,惶惶然地问:“那怎么办呢?”如果再告诉她,这次要被开除,再也不能上学了。她大概仍旧是“啊?”一声,哭着问:“那怎么办呢?” 那怎么办呢? 牛莉莉自己是永远没有主意的,她总是盼望着会有一个人告诉她该怎么办,最好每一步都有人指点。即使这样她还不敢保证自己能照着别人画好的脚印走准,她是越紧张越在意就越要出错的。 要是没人指点,她就总觉得自己眼前是一片雾,哪怕三步之外就是坦途她也看不清走不稳。 那怎么办呢?也不能不帮她。 墨洁轻轻叹了口气。 墨北也叹气,墨洁虽然口口声声说和程闯只是笔友,但她一定没在提起程闯的时候照过镜子,不然就会知道那时她眉梢眼角飞扬的是怎样的爱悦。 若是长辈们知道的话,可能还要担心这会影响墨洁的学习,但墨北早就想过了,即使墨洁考不上大学,以他现在的能力也能帮着姐姐选择一种独立、有自尊、不堕困窘的生活。她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这就很好。 总比她跟李维在一起要好一百倍,墨北这样安慰自己。 ☆、92NEW 墨洁从弟弟这里讨了主意,虽然觉得还有不足,但终归是心里不慌了。看看时间不早了,墨北把她送回姥姥家,又帮姥姥给小猫洗了澡,收获了几枚抓痕,这才回到自己家。 临睡前夏多打来电话,不放心地问墨洁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需不需要自己帮忙。墨北丝毫没有要跟夏多保密的觉悟,把牛莉莉的事一股脑地跟他说了。夏多骂了句:“人渣!”又奇怪地问:“那她爸爸在哪里?不能把她接走吗?” 这个问题墨北以前倒是听墨洁抱怨过,牛莉莉的父亲离婚之后就去了外地,多年来音信皆无,连该给女儿的抚养费都一分没给过,谁也不知道他是活着还是死了。为此,牛莉莉的母亲提起前夫就至少要骂上半个小时。 夏多也只能叹气:“这女孩子命真苦。” 墨北也跟着叹气:“是啊。” 夏多又说:“不过你不让小洁陪她去医院是对的,小洁还是太单纯,不知道人言可畏。” 墨北噗哧一声乐了,夏多纳闷:“你笑什么?” 墨北说:“你也就比我姐大一岁,可老气横秋的,倒像是比她大了十岁还不止。” 夏多幽幽地说:“北北是在嫌弃我老了吗?” 墨北莫名其妙地脸一红,嘟哝道:“没准儿我比你还要老呢。” 夏多笑道:“那敢情好,大的要疼着宠着小的,北北,你要对我好点儿。” 墨北大笑:“好,那你先叫声哥哥来听。” 夏多厚着脸皮问:“叫完了给糖吃吗?” 墨北笑得连电话都拿不稳了,两个人又东拉西扯地说了好些没营养的话,这才道了晚安各自休息,一夜好梦。 郑东案了结之后,贺兰山代表局里送了墨北一面锦旗,歌词大意就是表彰勇敢好市民配合警方破案。墨北把上面绣的名字剪掉,锦旗卷一卷拿去给闹闹铺狗窝了。 龚小柏知道后笑得前仰后合,直拍大腿:“还是我外甥有才,贺老村儿要知道脸都得绿了。该!白使唤我外甥给他卖命,到了就得这么一面破旗?吃官家饭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墨北撇嘴:“消消停停的正好,我还不希望知道的人太多呢。” “反正贺老村儿欠你个大人情,这次好悬他的官帽就被撸下来了,要不是你,哪能这么快就破了案啊。对了,小北,你怎么知道秦当勉的尸体是在地下室啊?” “郑东说得很明白啊,那个地方很冷,没有光,尸体不会腐烂,要么是冷库要么就是停尸间。气味刺鼻,那十有**就是指福尔马林,也就是停尸间的可能性比较大。既然秦当勉能不为人察觉地把他带过去,那说明这个地方是秦当勉非常熟悉的,而秦当勉又是个医生,可以推测停尸间很可能就在安定医院里。所以查一下安定医院有没有这个地方就行了。” “……让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挺简单的。” “其实我也是靠蒙的,没准儿我跟郑东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出息!跟个精神病杀人犯一点通!我替你小姨抽你。” “我小姨,不,我弟弟在他妈肚子里过得还舒服吗?” 一提到怀孕的妻子,龚小柏的神情就变得温柔起来,说:“你上回不是说要胎教么,你小姨天天给他念书听音乐,还要给他练胆子——” 墨北觉得有点不太妙,“怎么练胆子?” “看鬼片。” “……”墨北真要给这对夫妻跪了。 龚小柏这个糙汉子全然不觉得看鬼片对孕妇来说有什么不良影响,在他的概念里,就是要给媳妇吃好的,不能累着她,不能惹她生气。墨北对于他这些粗糙的孕期知识无语,只能扒着自己脑袋挖出一些注意事项教他,又担心自己这些从书本和电视里得来的知识不够周全,再三叮嘱龚小柏去问问医生。 龚小柏失笑:“好好好,明天我就找个老大夫来好好求教。其实有你姥姥和你妈在,出不了圈儿的。” 墨北不好意思了,他是真心希望小姨能够幸福圆满,所以对未出世的弟弟(妹妹)也就特别的重视,结果也就显得有些神经质。 一家人在得知孙丽萍怀孕的消息后都非常高兴,姥姥喜得合不拢嘴,免不了顺势再骂上至今未婚的孙五岳几句。孙五岳支支吾吾地说:“要是我不光领回个媳妇,连孙子一起领回来了,您老同不同意啊?” 说这话时一家人正坐一起吃饭,顿时目光齐唰唰地射向羞赧低头的孙五岳,孙丽萍惊讶得刚夹起来的肉丸子都掉了,叫道:“好哇,哥!你悄摸声儿地连儿子都整出来了?” 孙五岳小声说:“不是我的。” 啪!姥姥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难得露出大家长的严肃,“孙五岳同志!你给我老实交待,到底怎么回事!” 孙丽华、孙丽萍姐妹俩这几年经济上都宽绰了,自然也想着要拉把一下同胞兄弟,但是孙五岳除了修车什么也不会,也没有管理才能。姐妹俩商量之后就各掏了一半的钱帮孙五岳开了个汽配店,兼做维修,规模不算大,手下也就四五个人,但一年也能挣上两三万,这在当下已经是很不错的收入了。 孙五岳虽说人是笨了点儿,又爱偷懒淘气,但对于自己这份事业还是挺上心的,平时午饭都留在店里吃,晚上加班也是常事,一个月都不见得休息两天,年初的时候就已经把大姐和妹妹掏的钱给还上了。 姥姥去店里一看,几个大小伙子的伙食在老太太眼里跟猪食差不多,可把姥姥心疼坏了,连着好几天都是先去店里给他们做完午饭再回家给外孙女做午饭,结果把自己给累病了。孙五岳不敢再劳烦老娘,赶紧请了个人专门给做饭,姥姥试吃之后觉得委屈不到儿子,这才放心了。 这位厨娘叫王迎春,做事稳重举止干练,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儿子过日子。她进汽配店没多久,就不光是做饭,连带着卖配件、收银的活儿都接了手,把店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 孙丽华、孙丽萍偶尔去突击检查,看孙五岳有没有又犯不着调的老毛病,见了王迎春也只有称赞不已的。 但是!这跟接受王迎春当自家弟媳妇嫂子完全是两码事! 孙五岳的学历就够低了,王迎春比他还不如,只念到小学。而且,王迎春比孙五岳大了九岁,离过一次婚,现在独自带着儿子过日子。她儿子比墨北还大一岁! 墨洁忍不住问:“小舅,你不是说你要找个王祖贤那样的大美女吗?” 孙家人长得都好看,两个女婿也英俊帅气,就是孙五岳当初暗恋上的李韶姗也是位佳人,而王迎春的容貌实在是乏善可陈。 孙五岳红着脸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龚小柏摸了摸自己的胃,脸有点发绿。 姥姥饭都吃不下去了,一脸愁容:“五岳啊,你实话跟妈说,你跟王迎春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孙五岳的脸更红了:“妈,小洁小北还在这儿呢。” 姥姥无奈:“得,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孙五岳还懵头慒脑地解释呢,“迎春的为人你们都知道,很会照顾人,说话做事都让人服气。我手下那几个小崽子就没有不听她话的。” 姥姥叹气:“五岳啊,你是找媳妇,还是要给自己再找个妈啊?” 孙丽华冷笑:“听听,让人服气,没有不听她话的。这就拿自己当老板娘了?” 孙丽萍也说:“哥,她比你大那么多,女人老得又快,再过十年,你还年富力强呢,她都满脸褶子了。到时候你对着她还爱得起来吗?” 墨向阳见孙五岳脸色不好看了,忙打圆场:“五岳这不是在跟咱们商量嘛,感情的事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呃,不过缘份来了谁也挡不住。都一家人,有意见说出来也不伤和气。五岳,你跟王迎春是怎么打算的?” 孙五岳也看出来了,家里人对他这次恋爱基本没有支持的,蔫头搭脑地说:“迎春叫我别跟你们说,说你们肯定不同意。她说她也没别的想法,将来我要找别人结婚都随便我,到时候她指定不纠缠。” 孙丽华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自轻自贱!” 墨向阳皱眉,拍拍她的手肘,不让她继续说。孙丽华哼了一声,扭过头懒得再多看弟弟一眼。 孙五岳从小就被大姐给骂习惯了,连反抗的意识都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次却怒目而视:“姐,你太过份了!迎春不是那种人!” 孙丽华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怒道:“她嘴上说得好听,眼瞅小四十的人了,装什么单纯无辜!她一个离了婚领着孩子的女人,没文化没工作,你条件不比她强多了,她要是不主动,你能看上她?我告诉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在你跟前装得跟朵白莲花似的,什么不用你负责啊,为了爱能奉献一切啊,都是蒙人的!等她掌握了你的财政大权,把你给牢牢地抓在手心里了,你再看看,白莲花立马翻身变母老虎了。” 孙五岳胸膛上下起伏着,脸慢慢涨红了,这种红和刚才的害羞截然不同,眼神里带着戾气。龚小柏一拍他肩膀:“小月亮,咱姐话是不中听,但是实心实意替你考虑。别犯虎啊。” 孙五岳脸上的红潮又慢慢褪了下去,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碗筷发呆。 孙丽华也愣了,她是真没想过自个儿弟弟会有一天为了一个外人跟自己发火,哪怕这火及时被掐灭了,她也受不了。 在孙丽华脱口而出更多伤人的话之前,墨向阳温和地说:“丽华,五岳都三十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有些事你不能替他拿主意,你也要尊重一下他的想法。”又对孙五岳说,“五岳,感情上的事外人不好置喙,但婚姻不是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特别是以后作为亲属,大家要经常相处。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先替家人,也替你的爱人,慎重考虑一下。” 孙五岳默默点头。 这一晚墨北留在姥姥家住,搂着小猫跟姥姥睡一屋。 关了灯后,老太太一直在翻身,墨北索性坐起来给她捶腿捏肩。姥姥说:“老人觉轻,睡不着,吵着你了。” 墨北说:“姥姥,要是小舅非要跟王迎春结婚,你会同意吗?” 姥姥叹息:“他都这么大了,我同意不同意能怎么样,我还能不认他这个儿子吗?他要是真就认准了这个人,为了他俩口子能过得好,我就是捏着鼻子也得对人家客客气气的呀。” “要是你不同意,我妈他们也都不同意,小舅也许就不娶她了呢。” “那也得他心里痛快了才行,人这一辈子才几十年哪,说句不吉利的,天灾**,说不定哪天就走了。就这么短短一辈子还让他过得委屈,不开心,难道我这个当妈的反而就开心了?唉,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姻缘哪都是天注定的,他愿意就随他去。真要是将来过得不好,后悔了,那也是他自个儿选的路。反正这一家人是不会不管他的。” “我妈要气死了。” “你妈那脾气,就是没人惹,她也能自个儿把自个儿气成河豚鱼。” 祖孙俩都笑了。 姥姥拉了墨北一把,墨北就顺势躺下来,依偎在姥姥身边。姥姥年纪大了,再怎么爱干净,身上也总难免有着挥之不去的老人味儿。这种气味其实熟悉了之后并不难闻,但总会让墨北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淡淡的哀伤。 “小北,姥姥知道你主意大脾气倔,你呀其实跟你妈真是太像了,都压不住火听不进去劝。” 墨北动弹了一下,他真不喜欢听人说他跟妈妈像,偏偏这又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姥姥跟你说啊,对付你妈就不能跟她拧着来,你得把她哄好了,绕晕喽,耐心一点儿。跟她讲事实摆道理,给她一点儿时间,让她把那股急火过去了,她就有心思仔细想你的话了。实在不行,你就撒娇啊,跟她哭,有多可怜装多可怜。她是你妈,还能不心疼你?” 墨北心说当初她硬把我往精神病院送的时候,也没见她可怜我啊。但再想想,前世自己好像也确实没有跟她服过软撒过娇,斗气的时候更是拿出两败俱伤的狠劲儿,别说是她那种性格,就算是老爸,也会被气得三佛出世。 总之,不是一个人的错。 “有的人年纪越大,想得越开,脾气也就越好,有的人呢恰好相反。你妈是始终如一,多难得。”姥姥戏谑地说。 墨北想了想,说:“姥姥,你是不是觉得我以后会有什么事是要跟我妈意见相左,甚至会到两败俱伤的地步,所以才跟我说这些?” “……你这执拗劲儿哟。小北,人不能活得像个刺猬,冷的时候都找不着能抱团儿的人。” 墨北安静了一会儿,轻声说:“还是有的。” ☆、93NEW 去年祁敬中在帝都设置了分公司,做为骨干,孙丽华也去了帝都坐镇,虽然是忙得脚朝天,但精神状态非常好,看起来也显得更加风韵十足。不过繁忙的工作使她跟家人相聚的机会减少了许多,一般都是墨向阳找时间过去看她,还被同事们戏称是给铁道部和航空公司做了大贡献。 这次孙丽华休假回来,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昨天让孙五岳的事一搅和也没送出去,今早起来就拿出几套新衣服给墨洁。 “我的衣服都我小姨给准备好了,妈你还花什么钱哪。”墨洁美滋滋地说。 孙丽华嗔道:“少废话,换上给我瞧瞧。我闺女长这么好看,不趁着年轻好好打扮打扮多可惜。哎,我可告儿你,平常在家穿就行了,去学校还是朴素点儿,别张扬。” 墨洁有口无心地答应着,抱着衣服回自己房间去换了。 墨北忍不住盯着母亲多看了几眼,看来经商的阅历和眼界的开阔真是让她有了不小的变化,在前世,母亲只会说:“小姑娘家家的别养成爱臭美的毛病,招蜂引蝶的不正经。” 孙丽华以为儿子看着自己是想要礼物,单独打开一只箱子,往他面前一推:“喏,你的。” 满满一箱都是书! 墨北惊讶地拿起一本,是英文版的《东方快车谋杀案》,再拿起一本,是英文版的《无人生还》。这一箱居然都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 孙丽华小心翼翼地说:“你不是写推理小说嘛,我听说这个作者挺有名的,就托人给你从国外弄了一套。想着你英语好,能看懂。……你没看过?看过可就白买了。” 墨北抓着书的手指紧了紧,微笑着说:“听说她的小说特别好看,一直想看就是没买到,难得这么全。谢谢妈。” 他不知道不懂英文更不爱看小说的母亲是从何处听说的阿加莎,又是搭了多少人情花了多少钱才托人从国外带回这么多书。虽然阿加莎的小说中文简体版、繁体版的他已经收集了不少,而且前年就托龚小楠从香港带回了一套英文版的全集,但是那些加起来都没有手里这套书有份量。 墨北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冲动地在孙丽华脸颊上亲了一口,又说了声谢谢,因为不好意思,这声谢谢低得几不可闻。 孙丽华笑逐颜开,有点语无伦次地说:“跟妈还客气,这孩子可真是。你以后还想看什么书跟妈说,妈给你买。”那一挥手的姿势充满了指点江山的豪迈。 墨向阳笑道:“他书多得书架上都放不下,都堆到地上去了,你还给他买。” 孙丽华很骄傲地说:“那咋地,我儿子有学问,别人家孩子能看这么多书吗?”拿起一本阿加莎抖了抖,语调更高昂了,“英文的!他们看得懂吗?会说个拜拜骚瑞就了不起了。——我都会说。” 墨向阳和墨北对望一眼,都明智而低调地保持了沉默。 墨洁换好衣服过来展示了一番,进进出出几次服装秀获得了家人的一致赞美,让小姑娘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不过其中也有不满,“小北,亏你还是作家呢,夸来夸去就俩字‘好看’,要不就仨字儿‘真好看’,词汇也太贫乏啦。” 墨北说:“我怕你害羞。” 墨洁嘴角有点抽,一时间没想出该怎么反驳。墨北提示她:“你可以说你脸皮厚没关系。” 墨洁怒道:“你脸皮才厚呢!你全家都脸皮厚!”后一句是跟墨北学的。 孙丽华嗔道:“这孩子傻不傻!你全家就你跟你弟俩人啊?” 墨洁的脸刷一下就红了,抱着孙丽华的胳臂摇晃,“妈,小北欺负我。” 孙丽华慢悠悠地说:“你当姐姐的——”墨洁嘟起嘴巴,以为她会说“姐姐要让着弟弟”这样的话,谁知孙丽华接着说道:“难道还收拾不了他?说不过就揍,你看他敢还手不。” 墨北说:“……我不敢。” 墨洁得意地冲墨北做了个鬼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算啦,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啦。” 墨北默默地去向墨向阳求安慰,慈父摸了摸墨北的脑袋,善良地说:“小北乖,让着你姐姐,谁叫你小呢。”所以说,小的让着大的,男的让着女的,这是家里的优良传统么? 孙丽华给老太太买的都是营养品(姥姥嫌她浪费);给妹妹买了一堆婴儿用品(被墨向阳称赞“太有前瞻力了”);给龚小柏买了游戏机卡带(对于龚小柏的孩子气她颇有微词);给孙五岳买了双耐克鞋(被弟弟气得差点直接扔垃圾桶);给墨向阳买的礼物谁也没看见。 墨洁和墨北想打听,墨向阳笑眯眯地告诉他们:“保密。”在姥姥家吃完早饭,检查了一下女儿的成绩、儿子的健康,墨向阳就拉着媳妇回东滨的家了。 无论如何,显然父母感情还是很好,似乎好像大概也许可能还有点小情趣调节着,墨北对此喜闻乐见。 正值周末,墨北想去找夏多约会——其实也就是陪着夏多进图书馆K书,这孩子属于既聪明又刻苦的类型,每天都跟块海绵似的拼命吸收着能接触到的各类知识。墨北都纳闷,他怎么就那么有上进心,怎么就那么有精力,怎么就那么有专注力,怎么就那么有持久力,怎么就那么好呢! 哎呀,突然有点小脸红。 还没等墨北出门,墨洁就把他给拉到角落里小声嘀咕:“小北,坏了。” 墨北镇静地说:“小北完好无损,谢谢。” “牛莉莉她妈想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见墨北也愣住了,墨洁陡然萌生一种古怪的优越感:我知道的事把你给震住了,虽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你也不见得想知道,可是在我说出来的那一刹那你还是会感到惊讶。 墨洁小朋友不知道,很多喜欢八卦的人最爱的就是这份优越感,即便它对于他们的生活本身并无任何意义,但却能给心理带来巨大的快乐。 “为什么?” “那个男的想要个孩子,她妈已经不能生了,所以就想让莉莉生一个。她妈说,先办休学,等生完孩子再复读。以后孩子她带,不用莉莉管。还说她把莉莉养这么大,花了那么多钱,莉莉应该报答她。” 真是个极品老妈啊。墨北为牛莉莉掬一把同情泪。 “我跟莉莉想先瞒着她妈去做手术,等做完了,她妈就是再想让她生也没辙。” “如果你们能确定她妈不会疯到帮助那男的再强奸她到怀孕的话。” 这回轮到墨洁发愣了,“不、不会……?” “不管怎么样,先去做手术。我给丑燕子打个电话,请她陪牛莉莉去医院,钱我出。可以吗?” 墨洁点了点头,又忍不住说:“可能结果也不会那么坏,毕竟那是她妈。” 墨北冷笑一声:“但愿。” 事情并没有如墨洁想像的那样向好的方向转变,当然,整件事里唯一好的结果是牛莉莉的手术做完了。 进医院前牛莉莉吓得腿都软了,最后还是丑燕子半扶半拎地把她给弄进去的,看着好友那可怜的样子,墨洁于心不忍,一路跟着到了妇产科。牛莉莉进手术室以后,墨洁就紧紧依偎在丑燕子身边,战战兢兢地等着牛莉莉从里面出来。 虽然在医院外面看见孕妇的时候,墨洁总能从人家身上体会到一种母性的光辉和幸福感,可是在妇产科,听到即将临盆的孕妇因阵痛而发出的惨叫声,看到刚生产完被推出手术室的产妇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有做完流产出来的女子每走一步都得扶着墙的艰难……墨洁觉得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十七岁的小姑娘,对两性关系最深刻的想像也不过是拥抱和亲吻——还是不伸舌头的那种。有些事情知道和体会是两码事,尽管牛莉莉的事让墨洁“知道”了男人跟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这种“知道”是事不关己的,是笼罩着一层迷雾般似懂非懂的。 然而眼前看到的这些,像是接近真相前最后一层轻纱,让墨洁突然感到恐惧、恶心,她像是第一次意识到发生在牛莉莉身上的事是那么丑陋肮脏,不论牛莉莉有多么迟钝,那都会是一道残酷的伤口,或许终生难愈。 丑燕子很爷们儿地搂着墨洁,她能感觉到小姑娘在哆嗦,下意识地就拿出哄女朋友的那套,在墨洁头发上亲了一下,柔声说:“没事的,别怕啊,一会儿她就出来了。” 墨洁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都忘了,丑燕子的形象跟她的动作一样爷们儿,外人怎么看她都是个有点小英俊的男人,而墨洁又一看就是没出校门的小姑娘,长得还出奇的漂亮。所以那一搂、一吻,在别人眼中就变了质。 牛莉莉出来的时候,小脸惨白惨白的,茫然地睁大眼睛,泪珠儿一串一串地往下掉,哭都哭不出声儿,让墨洁心疼死了。 向来自诩护花使者的丑燕子看着也心疼,见牛莉莉走路艰难,她干脆把牛莉莉背了起来,牛莉莉还抓着墨洁的手不放开。丑燕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安慰:“别哭了啊,多大点儿事啊,回去先上我那儿住两天。哥给你做几顿好吃的,补补就回来了。” 牛莉莉抽泣着:“墨洁,我想吃锅包肉。” 墨洁跟着掉眼泪:“我给你买。” 丑燕子叹气:“两位公主啊,别哭了,别说锅包肉,肉包锅我都给你们买,行不?” 牛莉莉噗哧一下笑了,很丢脸地冒出了个鼻涕泡,顿时满脸通红,接过墨洁递上来的手帕擦掉鼻涕,把脸埋在丑燕子背上再不敢抬起来见人了。 周一墨洁上学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牛莉莉的未来,对于同学异样的眼神根本就没在意。可是早自习才结束,一个平时要好的女同学就过来吞吞吐吐地问:“墨洁,你周日……在家看电视没有?《北京人在纽约》那主题曲挺好听的哈?” 墨洁莫名其妙地看看她:“没有啊。” “你没在家?” 墨洁刚想回答,突然意识到对方的提问有些古怪,既然上一句对话是在说看电视的事,那正常的问法不是“那你看什么了”,或是“没看电视那你干嘛了”之类的吗?怎么会一下就问到了在不在家呢? 见墨洁神色迟疑,女同学压低声音说:“你不会是真去医院了?” 墨洁惊讶地一扬眉:“啊?” 女同学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有人说在医院看见你了。还说……还说看到你跟一帅哥那啥,还说……你是去……那个啥的。” 含糊的代指让墨洁心里一凉,她突然想起来墨北再三叮嘱自己不要陪牛莉莉去医院,不要接近妇产科。可她哪知道真的会被认识的人看到,还这么快就传出流言? 墨洁怔怔地看着女同学,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断然否认,显得太心虚。说出真相,那就是背叛了牛莉莉。追问是谁说的,也就等于间接承认自己去了医院。要不,云淡风轻地冷笑一声,用不屑的态度暗示一切都是谎言? 女同学渐渐尴尬起来的表情让墨洁意识到,她愣神儿的时间太久了,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反应时机。 该死的! 校花墨洁周日去XX医院做人流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全校,等到下午上课的时候,墨洁发现连老师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异样。 起初不解释,是怕越描越黑,后来就完全是赌气了。 墨洁觉得很愤怒,这么明显的谣言居然能大行其道,难道她墨洁看起来就那么不自爱吗? 其实墨洁平时人缘还不错,虽然谣言传得猛烈,而且越传越离谱,但是还没有人当着她的面来说三道四,而且暗地里也不乏维护她的人在替她驳斥谣言。 可是墨洁此时的神经太敏感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于是只能愈发让自己骄傲地昂起头以示不屑,却不知道这样毫不柔弱的姿态有着另一层暗示——拒绝安慰。于是,一些善解人意的同学便给了她安静的空间。 放学回家的路上,墨洁犹豫了一会儿,她早上来学校之前还想过,放了学就去看牛莉莉,把今天的作业带给她,不能让她的功课被落下。可是现在,她更想去找墨北,听听他的意见。 在路口迟疑了半天,墨洁还是先去了丑燕子家。 牛莉莉见到她很高兴,不过在看到那么多的作业时就又不那么高兴了,“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写作业!” 墨洁也不太高兴,牛莉莉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站在了悬崖边上啊?本来成绩就不好,再不抓紧时间努力,难道还要一直在她妈和那个男人的控制下生活吗? 墨洁想说她几句,但警惕地发现即将出口的话尖锐得连自己都受不了,难道变成以前母亲那样出口就伤人吗?难道要让朋友离开自己,就像弟弟疏远母亲一样吗?墨洁愣住了。 牛莉莉的心有时候比渔网的网眼都粗,有时候又比面筛子的小孔都要细,她伸手拿过作业,故作轻松地说:“好好,谁叫我是学生呢,不goodgoodstudydaydayup怎么行。” 墨洁应景地咧开嘴笑了笑。 回家的路上,墨洁的思绪暂时脱离了那谣言,反而陷入另一重纠结。 小时候她太懵懂,对于弟弟跟母亲之间爆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