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疯狗汪汪 (17)
多男人一样,在与爱人产生矛盾的时候,墨北既无法解释,又累得不想找借口,更不愿意冲爱人发脾气,心里还要对爱人的不够善解人意而灰心失望,于是只有一个选择——沉默。 夏多一向敏锐,对自己的小情人的情绪更是敏感得不得了,墨北这边才一垂眼皮,他那里就有了感应,正在抱怨的话语立刻停止了。但同时夏多心里也升起了浓浓的委屈。 他担心墨北的安全,这有错吗? 作为亲密无间的爱人,他要求墨北在做出重要决定的时候先与自己沟通,这有错吗? 他因为害怕墨北会遭到伤害,甚至怕到连刚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可见了面还是好声好气地跟墨北商量,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副拒不合作的冷战态度。他怎么能不委屈?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下来,气氛沉重得像灌了一屋子水银。 阳光晒得脸上发烫,墨北模模糊糊地想,怎么卧室的窗帘变得透光了?要不就是睡前忘了拉上窗帘?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有什么东西遮在他眼皮上,明亮的光线霎时暗了下去。墨北舒服地咕哝了一声,旁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 墨北伸手摸了摸,果不其然,遮住眼睛的是夏多的手。昨晚发生的事都想起来了,墨北突然觉得害羞起来,又翻了个身背对着夏多,闭着眼睛四处摸索能挡住脸的东西,最后摸着了一只坐垫,也不管会不会有味道就蒙在了脸上。 夏多的手移下来,顺着他单薄的肩膀一路摸索到扁扁的肚子,呼吸呵在他颈后,痒痒的,“饿不饿?都快十点了,起来吃点东西。” 墨北装睡,一动不动。 昨天晚上两个人互相赌气,开始的时候是冷战,后来不知道是谁先开了腔,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吵了一架,但吵的内容非常没营养没水平,无非就是“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潜台词是你该说是老子就揍你),“明明是你根本就不信任我”(潜台词是老子要不喜欢你早就把你关门外了),“喜欢我的话为什么都不跟我商量”(潜台词是求爱抚求治愈求安慰求信任求依偎),“我什么都不说你也应该懂”(潜台词是老子傲娇了就是不说)…… 其实一边吵一边心里都在忐忑,害怕真把对方给惹火了哄不回来,可是不吵又实在是发泄不出来自个儿的怨气,于是吵得越来越幼稚,越来越偏离主题。 夏多说:“从小你就欺负我!现在你还欺负我!” 墨北咬牙切齿:“我哪里欺负你了?” “你总咬我!我第一次那啥就是被你咬出来的!” “……” “……我是说,那回在姥姥家里,我们一起睡,半夜三更的你不知道做什么恶梦了,醒来就在我身上咬来咬去,后来……嗯……” 越抹越黑的夏多脸红了,看着面前的男孩心猿意马了,舔了舔嘴唇,说:“反正我初吻是和你,第一次那啥也是跟你……你还这么欺负我……” 墨北气得咬着嘴唇笑:“那啥是啥?要不要我再多欺负你一下?” “要。”夏多半点磕巴都没打,立即应声。 墨北扑上去一口咬住夏多的脖子,不舍得用力,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顿时感觉到了动脉突突地激烈跳动,身体被夏多用力箍住。一瞬间,墨北就心软了。 心软的结果就是两个人胡天混地地闹了一晚,这会儿浑身骨头都被地台硌得发疼。 夏多的手掌顺着肚皮又向下移,墨北急忙躬起身子夹紧腿,怒道:“别乱摸!” “不装睡啦?”夏多得意地笑,趁着墨北转过身来拿坐垫砸自己,把他往怀里一搂,两个光溜溜的身体紧密贴合到了一起,晨起竖旗的两个小东西热情地来了个贴面礼。墨北越是挣扎,“贴面礼”越是火热,夏多的手臂勒得越紧,“北北别动,嗯……乖。”说着一翻身又把墨北压在了下面,在他脸上脖子上锁骨上胡乱亲吻着,身体碾动摩擦。 墨北怒道:“你别动!” 夏多说:“你别动就行,我来。” “滚!” 叮咚——叮咚—— 贺兰山等了好几分钟才见墨北来开门,小孩身上套着的衣服不太整齐,头毛还戗着,一脸说不清是因为没睡醒还是因为没吃饱而不耐烦的表情。进了屋又看见夏多的表情也差不多,空气里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气味…… 不会是自己想像的那样?贺兰山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秘密。 “贺队?”墨北见贺兰山神情有些异样,只好出声提醒。 贺兰山回过神来,从文件袋里拿了几张照片给墨北,说:“那个易主任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 夏多这才想起来自己跟墨北之间还有个事没解决呢,立刻把正在收拾的东西一丢,跳过来就想抢照片。墨北轻松一个转身避开了他,说:“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夏多跟河豚似的鼓起了腮帮子。 墨北说:“哥——” 夏多乖乖去开窗了。 照片上易建的尸体被分割,在地上摆成了一个大字型,比较可怖的是他的下身被割下来塞进了嘴里,喉咙被割开。那里应该不是第一现场,尸体早在被弃之间就已经放干了血,这使得整具尸体惨白惨白的,看起来有种古怪的恶心感。 在尸体旁边,用血写着两个字一个标点:来战! 墨北嘴角一弯,笑了。 (改图片……) ☆、86NEW 浓墨一样化不开的黑暗,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浸入每个毛孔里,手电的束光破开黑暗,落在一张苍白浮肿的脸上。 “啊!”秦当勉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那张死人一样的脸扭曲着露出一个笑容,慢慢睁开眼睛,因为不太适应光线而频繁地眨着。 “秦大夫。” “不是给你留蜡烛了,你怎么不用啊?乌漆麻黑的你……也不害怕。” 郑东的眼睛被手电光晃得直流眼泪,他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笑容更加扭曲,两腮都轻微地颤抖起来,“我在与他的灵魂交流。” “谁?” “北纬老师。呵呵,很柔软,像云,捉摸不定,像风,雨后的春笋一样倔强,美味。” 尽管早就习惯了听到精神病人们各种稀奇古怪的话,秦当勉还是为郑东的描述打了个寒战——主要是环境问题,任谁在一个用福尔马林溶液浸泡着尸体的池子旁边听到“美味”这个形容词,都会觉得反胃的。 这是安定医院里最隐秘的一个地下室,在安定医院建立之前这里是一家在战火中遗存的德国医院的原址,这里不仅有着治病救人的功能,还为那些做医疗研究的人提供尸体。后来重建成了安定医院,但这个存储尸体的地下室还是保留了下来,只是就连很多工作人员都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 那天郑东从正门逃出后,就又拿着秦当勉给的钥匙从后院一个隐蔽的小门回到了医院,这些天一直都躲藏在这里。 秦当勉把装在塑料袋里的食物和水递给郑东,郑东毫不介意用餐环境的恶劣,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虽然早就对这个地下室的环境了如指掌,但秦当勉还是下意识地不断用手电四下扫射着,当手电光掠过地面上一片血迹的时候,秦当勉皱了皱眉。这里是郑东杀易建的第一现场,杀完了也没清理,秦当勉不敢多想,想深了就觉得后颈直冒寒气。 “你说你干嘛非要往墨北的套子里钻呢?他搞什么对决,你别理他不就完了吗?”秦当勉抱怨道。 郑东很认真地说:“那不行。” 秦当勉有点火大,“怎么就不行了?我跟你说,你现在完全是多此一举。他跟警察肯定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去找他呢。你一露面就全完了。” 郑东摇摇头,肯定地说:“他不会。你不懂他。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真正懂他。” 秦当勉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是很傻,居然在试图跟一个精神病人讲道理! 郑东摇头晃脑地絮叨着:“他的才华只有我能懂,他的想法也只有我能懂。既然九渊和A君要对决,以九渊的骄傲又怎么会借助外力?能创作出九渊的北纬老师,又岂是庸俗怯懦的凡夫俗子呢?A君——秦大夫,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在《对决》里A君只有一个代号,却没有名字?” 秦当勉没吭声,他看出这会儿郑东的状态不对头,而郑东也并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知道你不知道。只有当A君在对决中战胜了九渊以后,他才能有自己的名字,否则他就永远都只是一个代号。就像一捧灰,呼——吹一口气,就没了。没有被人记住的价值。就像我,不管模仿他的小说做下多少件案子,杀多少人,我都只是个随时会被遗忘的符号。但现在他给了我一个机会,一个让我永垂史册的机会。他对我真是太慈悲了!” 秦当勉像是在查看地下室里的状况,晃着手电走到了郑东背后。秦当勉在犹豫,郑东这个疯子已经不好掌控了,他自作主张地要往墨北的圈套里钻,弄不好就要连累自己。那要不要听罗师兄的话,现在就把郑东除掉? “君不负我,我不负君!”郑东呜呜地哭了起来,“君以士待我,我必还君以士之风骨!” 真够恶心的!秦当勉心想,一个杀人凶手还有个屁风骨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上演什么燕丹荆轲惺惺相惜的剧情呢。秦当勉掂了掂手电筒,他今天带的这只手电有小儿手臂粗细,十分沉重,若是砸准了位置,肯定能把人给砸死,而且他兜里还藏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秦当勉觉得嗓子发干,咽了下口水,但没想到吞咽声在这空旷的地下室里居然咕咚一下把他自己给吓了一跳。幸好郑东依旧对他的心思全无所觉,还在上一句天下一句就扯到地地诉说着他与墨北的神交。 秦当勉用左手拿着手电,右手伸进兜里握住了手术刀。 他和郑东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只要从后面伸手过去,在郑东喉咙上划一下,一切就能结束了。血液的喷射面会很广很高,但是没关系,反正这里难得会有人来,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清理。尸体也很好处理,直接扔池子里泡着去就行。 一切都很简单,就像罗师兄说的那样。 不过秦当勉抓着手术刀的手却迟迟无法抽出来——这不是解剖尸体,是杀人。一个还在呼吸的、有正常体温的、脑部活动活跃的……人。 做为一名医生,虽然是精神科的,但秦当勉见过的尸体也绝对比普通人一辈子见过的都要多。甚至可以这么说,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死掉的,他所见过的也不少。要说对生死已然麻木,那还谈不上,但的确是比一般人淡然很多。 可是,亲手杀一个人,这是完全不同的! 秦当勉说不清自己现在是害怕还是兴奋,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粗重起来。 郑东突然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他,说:“秦大夫,你太令我失望了。” 秦当勉忙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什么?” “我给了你足足十分钟,你居然都没下手,这么犹豫不决怎么能继承我的衣钵呢?”郑东神色怜悯。 秦当勉大吃一惊,郑东早就知道自己今天是来杀他的?刚才难道他的“全无防备”都是在做戏?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现在应该……秦当勉的腹部传来锐痛感,这疼痛来得是如此剧烈,他手一抖,刚从兜里掏出来的手术刀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敲击声。 郑东弯腰拾起手术刀,指腹在刀刃上轻轻一抹,皮肉翻开,血流了出来。他把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称赞:“好刀。”他别别扭扭地抓着手术刀,眼中闪烁着求知若渴的光芒:“我这么持刀姿势对吗?” 当啷—— 手电筒从秦当勉手里滑落,在地上骨碌出很远,光线也随之旋转凌乱,最后固定在那个储存尸体的池子的外壁上,瓷砖早已残缺不全,露出下面斑驳粗糙的水泥。 秦当勉的尸体像只装满粗糠的布口袋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咽喉伤口喷出的血给郑东来了次温暖的淋浴,他高兴地说:“持刀姿势不影响它的杀伤力,只要刀是足够好的。太对了!” 随着他的走动,鞋底的鲜血发出咕唧咕唧的声音,郑东觉得这声音很可爱,像是有一群毛茸茸暖烘烘的小东西在他腿边嬉戏。真是太可爱了,要是能抱抱它们就好了。可惜每次它们都跑得很快……血冷得真快啊。 秦大夫是个好人,可惜,他心太软了,领略不到杀人的艺术感。不不不,这不是说自己就是个对杀人这种恶行非常享受的变态,他只是不得不这样做而已。杀人很恶心,作为一个凶手总得克服很多不必要的生理性厌恶,最容易影响人的还是那些道德感。 有些人杀人只是一时冲动,在激情之下体会不到这些心理和生理上的恐惧,可是等到激情平息,他们就完蛋了。还有的人杀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会让他们在思想中反复模拟出一个真实的杀人场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人类的思想真是奇妙,不是么?也许一秒钟的时间就能把这个场景重复几万次。 手术刀切割在人体上的触感可不怎么好,不过郑东觉得自己一定能适应,所以他需要一些练习——眼前正有一个可供练习的新鲜的尸体,哦,感谢无私奉献的秦大夫。 郑东把手电捡回来,调整好位置,让它照射在尸体上。秦当勉的眼睛睁着,好像仍然有思想一样地盯着郑东,郑东决定先从挖出眼球开始练习。 夏多从医院弄来了假病历,拿去跟学校请了假,以便能安安心心地待在墨北身边保护他。墨北很不赞同夏多的做法,试图用讲道理的方式沟通无果后,他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口不择言地冲着夏多大叫:“你能帮我什么?除了碍手碍脚!” 夏多冷冷地回答:“还能陪你一起去下地狱。” 墨北愣了一会儿,突然发起抖来。夏多吓了一跳,顾不上再跟这个不通情理的小家伙置气,连忙抱住他,稳定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部来安慰他。 墨北把脸埋在夏多的锁骨上,很快夏多就感觉到那一小片衣服变得潮湿起来,他有些惶然又又有些得意:北北这是哭了?为什么哭?难道是被我刚才的话给感动的?哦,这可真是……该死的……挺好! “要是我会死的话……”墨北低声问。 夏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挡在你前头,要死一起死,做一对同命鸳鸳。” “要是我会杀人的话……” “……我替你杀。” “如果我真杀了人,你也不会不要我?” “都说了我会陪你一起,做好事做坏事都一起,活着死了都一起。” “夏多,我很小心眼儿,要是你说到却做不到,那你就危险了。” 夏多沉默了几秒钟,说:“做不到的事情我不会许诺。” 墨北笑了笑,理智告诉他,这种情话听听就好,不要相信。可感情却告诉他,夏多对他的爱独一无二,所以他也应该给予夏多独一无二的信任。理智与情感互殴,捣得他心绪翻腾,就像被恶龙搅翻了天的江水在结界中左奔右突,说不准下一刻是会回归静水流深,还是会撞破结界一片惊涛骇浪。 夏多还等着他的男孩感动得痛哭一场呢,可一转眼墨北就收拾好了心情直起身子,说:“走,逛街去。” 夏多来不及失落就先茫然起来:“逛、逛街?” “对啊,总闷在家里的话,怎么给郑东下手的机会呢?”墨北轻松地说。 夏多的脸黑了。 ☆、87NEW 男人的帽沿压得极低,背不自然地躬着,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整个人都像是在极力向内紧缩着,脚步匆忙得几乎有些踉跄地迎着墨北和夏多走过来。 夏多一把将墨北拉到了另一侧,让自己挡在那人和墨北中间,可谁知道那人低着头也不看路,越走越偏离中心线,恰好就冲着墨北过去了。夏多急忙跨前一步挡在了墨北前头,他的步子迈得大了些,对方走得也急,两个人之间距离突然缩短了不少。那人被吓了一跳,脚步一顿,抬头瞪了夏多一眼,不满地嘟哝着绕开他走了过去。 墨北有些无奈,这一路上夏多很是草木皆兵,一会儿走在他左边一会儿又跳到他右边的,简直恨不得化身成铁笼子把墨北罩在里面,和所有路人都隔离开。一旦看见个模样可疑的人,他就立刻瞪起两只眼睛乔装黑猫警长……说真的,墨北都拿不准这里面有几分是他真的过于紧张,又有几分是故意夸张。 反正墨北现在是既开心,又闹心。 “夏多,”墨北拉住夏多的手,“好好走路,别跟个跳蚤似的。” 夏多依旧很警觉地扫视着【一切可能突然变身成刺客的】路人,并成功地用充满杀气的眼神吓得一个小学生绕路而行。“我这不走得挺好的么。”说着扭头冲墨北一笑,“别怕啊北北,哥保护你!也别怕丢人,被人看总比被人捅刀子强。” 小混蛋!墨北真想照他屁股上来一脚。 墨北想祭出“我不认识这只跳蚤”**,跟夏多保持距离,可是身体刚向旁边移动了不到20cm,就被夏多用力反扣住手又给拖近了40cm。随后那只手还堂而皇之地揽住了他的肩膀,目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2cm……这根本就是贴在一起了好么! 墨北感到了森森的忧虑:有这么一个【贴身】大保镖在,郑东还能来找自己吗? 当然,如果郑东不来,夏多会很满意的。 两个人就保持这种诡异的姿态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墨北勉强坚持了二十分钟就要求回家了。到了楼下,倒是有个让他们很意外的人在等着—— 龚小楠的西装随便搭在胳臂上,大概是嫌热,把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用红绳串着的一枚翡翠平安扣——这是冯望南从一位据说很有道行的大师那里“请”来的,为了让龚小楠戴上这玩意儿,俩人还干了一架。 龚小楠私下里跟墨北抱怨过:“脖子上系根绳,老感觉像是要上吊似的。系领带我都嫌勒得慌,还非让我挂这破玩意儿,还不许摘!洗澡都不让摘!” 当时墨北很坏心眼儿地给他出主意:“那你就想法子把绳子弄断了,假装不小心把平安扣弄丢。” 龚小楠很认真地考虑了半天,摇摇头说:“不行,汪汪非跟我急不可。别管这玩意儿多蒙人,那也是他为了我好才买的——老贵了!等让我碰上那个大师的,非套麻袋揍他一顿不可,买这玩意儿的钱都给他当药费。” 不管嘴上说得有多嫌弃,可实际上连旁人碰一下他都不准许,这叫一个表里不一呀。 看到墨北和夏多,龚小楠就懒洋洋地冲他们一招手:“俩小混蛋跑哪儿去了,这半天才回来。”又向旁边站着的两个男人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高个儿的叫夏多,矮个儿的叫墨北,就是你们要找的北纬37度。小北,这香港来的导演郑华仁,他助理杰克。” 叫郑华仁的男子大约三十来岁,留着一副修饰精致的小胡子,看着挺有艺术家的范儿,就是身高在北方来说显得有些寒碜——比墨北还矮了点儿。他惊讶地看着墨北,用一口广普说:“您就是北纬老师?MyGod!虽然早就听龚先生说过您很年轻,但真没想到是这么年轻,还这么ke……帅气。” 墨北黑着脸看着他,先生,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那口型明明是从“可爱”硬转成了“帅气”么? 寒暄了两句,众人上楼——虽然不太喜欢陌生人到自己家里来,但人都到楼下了,墨北也不能不招待。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龚小楠陪着来的,他还真就能来一句“不好意思我们去卡秋莎坐一坐”,然后把人给请走。 进了家门,夏多很有主人样(小厮样)地端茶递水招待客人,墨北就很孩子气(少爷范儿)地坐下来跟郑华仁交谈。 郑华仁是想买下墨北小说的剧本改编版权,因为恰好通过朋友认识了龚小楠,而龚小楠也觉得这对墨北来说是个好机会,就把他给带回来了。 对于郑华仁的身份,龚小楠肯定是已经核实过了,这方面倒不用担心。但是对于此人的导演名气,墨北却是丝毫不知。 询问之下,郑华仁倒也坦白,迄今为止他做过场记、做过摄影、做过副导演,甚至还当过武师和道具,但还没有独立导过自己的片子。现在有人愿意投资给郑华仁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为了打响知名度,第一部片子自然是要慎重选择。 八十年代是香港电影的黄金期,而步入九十年代后,特别是在九十年代中后期,或许是因为有些人急功近利拍摄了大量粗制烂造的电影,或许是因为盗版录像带、VCD的猖獗冲击了电影市场,或许是因为创作上的因循守旧没有突破,或许是因为黑社会势力的嚣张入侵,或许是因为九七将至引起一些人的困惑和疑虑……总之,这个时期的香港电影逐渐显露出了消极的一面。 不过,在去年邓公第二次“南巡”后,关于改革开放的指示给了不少人信心和希望,再加上中英联合声明的签署彰示着九七回归大势已定,香港经济有了令人惊喜的蓬勃发展,反映到电影圈里,便是佳作频出、票房大卖。 这一年的票房大赢家是周星驰,他一年推出了六部电影:《家有喜事》、《逃学威龙2》、《审死官》、《鹿鼎记》、《鹿鼎记之神龙教》、《武状元苏乞儿》,票房总收入达二亿三千九百多万元!其中《审死官》的票房近五千万,是当时香港电影最高票房纪录。 跟风一向是影视圈里的风气,况且喜剧也的确容易卖座,但郑华仁既然想拍墨北的小说,显然是不打算走这个路线的。 但是墨北在记忆里狠狠搜索了一圈,最终也没有找到郑华仁这个导演的资料——当年墨北为谋生也给名编剧当过枪手,为了学习和积累可是看了不少片子,收集了不少资料。这说明在他前世的世界里,郑华仁并没有拍出什么精彩的电影。 墨北没有当场就答复郑华仁,对他来说,这可不仅仅是卖出一个剧本版权那么简单。郑华仁也理解,不过他的理解可就歪了十万八千里,“北纬37度在创作上当然是个少年天才,但问题是他的年龄的确太小了,别说是在保守的大陆,就是在香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要做出什么重要决定的话,也得先跟监护人商量啊。” 按照中国人谈事情的惯例,在龚小楠的张罗下,几个人又从家里转战到了龚小柏开的酒楼吃饭,正好把龚小柏和孙丽萍也找来了。龚小楠一回来就忙着带人去见墨北,都还没跟大哥照面儿。 尽管在圈儿里见多了俊男美女,但郑华仁还是被容貌艳丽气质洒脱的孙丽萍给震了一把,再看看帅气不羁的龚氏兄弟和同样外貌出众的夏多、墨北,郑华仁是真心觉得这顿饭吃得养胃又养眼。 作为地主,龚小柏把郑华仁二人的住处、这几天的行程都给安排妥当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郑导看惯了港岛的海景,这回也见识下我们东北的山山水水,换换口味嘛。”郑华仁反正也是要等墨北回话,闲着也是闲着,自然乐不得地能有当地人陪着他逛一逛。 几个大人觥筹交错,气氛热闹,夏多就只管着照料墨北吃菜,而墨北更是一声不吭地只管一边吃一边想事儿。这更加让郑华仁确信,这的确只是个孩子,腼腆内向,大事上作不了主,购买版权的事没准儿还要落在他这个漂亮的小姨和精明的小姨夫身上。 这么一想,郑华仁对龚小柏、孙丽萍的态度就愈发殷切起来。 吃过饭,龚小柏安排人把郑华仁二人送走,叫服务员收拾了桌子送上茶水,包间门一关,自家人说话。 龚小柏先问弟弟:“这个姓郑的靠不靠谱?” 龚小楠说:“给他投资开工作室的,是他亲舅舅,做海运的,人面很广,拿出拍几部电影的钱是九牛一毛。郑华仁本人么,有点滑头,但做事还是有钻劲儿的。有他舅舅这样的背景,还一门心思在电影行里从道具、武师干起,一干就是这么多年,我看他是对这行真挺着迷的。” 孙丽萍挺高兴,“那这么说,咱小北的小说以后就能上大银幕了?还是港片!得跟那个郑导商量商量,让我也在片子里演个角色。” 龚小柏笑着捏了捏妻子的手,“傻妞儿,你会演啥?” 孙丽萍很傲娇地说:“就我这模样,用得着会演啥么?往摄像机前边一站,那灯光全都得打过来,天生大明星的底子。” 龚小柏连忙附和:“那是,我媳妇长得多好看哪,闪闪发光的。” 孙丽萍白了他一眼,“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损我,闪闪发光的那是灯泡!” 墨北也被他们的玩笑给逗乐了:“还别说,那些明星卸了妆还未必有我小姨漂亮呢。” 孙丽萍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脸,小声说:“我也化妆了。” 这回连龚小楠都乐了:“嫂子,就你抹点面霜涂个口红就算化妆啦?你是没见过那些演员模特们是怎么化妆的,一个妆化上一两个小时都是平常事。” 孙丽萍很向往:“真的呀?那得怎么化啊?脸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怎么就能化那么长时间呢?” 龚小柏忙说:“那是她们长得丑,不化妆就没法出门见人。哪像我媳妇儿啊,天生丽质,清水出芙蓉,不化妆都能甩她们十条八条街……” 孙丽萍悠悠地接上下半句:“那要是化了妆,是不是得甩她们从中国到美国那么远啦?” 龚小柏哪敢说不?于是孙丽萍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也得重新学学化妆,以前在百货大楼上班的时候学的都啥玩意儿啊,我得与时俱进。” 墨北赞同:“也对,学学也没坏处。反正我小姨是做时装的,得紧跟流行时尚,不然当老板的审美眼光还停留在八十年代,那就算有范思哲给你当设计师也做不出好衣服来。” 孙丽萍得意:“还得是我外甥,有头脑!” 龚小楠冷笑:“就是太有头脑了,都把自己搞成杀人犯的目标了。” 包间里气氛一沉,四双眼睛都盯着墨北。墨北神色不变,语气平静地说:“其实我更担心的是郑华仁的导演功力如何,如果他的水平不行,那片子拍出来也不会火的。我不想只是挣个卖版权的钱,这没什么意义。” 见过转移话题的,没见过转得这么欠抽的! 龚小楠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墨北脑袋上,差点把墨北从椅子上给拍下去。夏多吓了一跳,忙一手拉住墨北,一手护住他的头,恼火地叫道:“楠哥!” 孙丽萍忙说:“小楠,有话好好说,你动什么手啊。” 龚小楠用手指虚点了墨北几下,骂道:“好,好你个小子,你不拿自个儿的命当回事,也不在乎我们这些人了是?行,你有种!你有头脑是天才!这么能耐,你咋不拿挺机关机上靖国神社跟小日本对磕去啊?跟一个杀人犯对决哪能显出你的本事啊?这要一个马失前蹄没收拾了人家,反倒让人给收拾了,多掉份儿啊。你楠哥都跟你丢不起这个人!” 墨北被骂得满脸通红,狠瞪着龚小楠的大眼睛里渐渐聚起了水汽,龚小楠有点紧张了,结结巴巴地说:“干、干啥玩意儿?要流马尿啊?男子汉大丈夫,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你这小性子跟谁学的!再说……我、我也没说啥啊,是,哥?啊,夏多?哄哄,快、快点。” 夏多白了他一眼,一边心疼地给墨北顺毛,一边口不对心地说:“楠哥说得对,这小子就该挨顿骂,我行我素也得分时候……哎呀!肉……松嘴啊你!我错啦!” 墨北呸了一声,从夏多胳臂上挪开嘴巴,留下一圈清晰的小牙印和一抹亮晶晶的口水。 龚小楠咳了一声,挪动了一下椅子,离墨北远了点儿。 孙丽萍语重心长:“小北,小姨知道你从小就有主意,但是这回你得听小姨的,抓杀人犯这事太危险了,万一有个意外,你让你爸你妈还有姥姥怎么办?这到现在我都不敢跟他们说,特别是你姥姥,就怕她一着急高血压再犯了,她都那么大岁数了,你忍心让她为你提心吊胆的吗?听话,抓人的事就让警察去,他们就是干这个的。你要是觉得他们水平不够,这不是还有你小姨夫吗?他手下人多,我就不信把云边翻个底儿朝天,还抓不着个精神病。” 龚小柏有点尴尬,他从知道杀人案和自家外甥扯上关系开始就一直在派人追查凶手的下落,可这么多天了竟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墨北明知自己现在挺欠抽的,可挨了骂还是不爽,忍不住要闹别扭,撇着嘴说:“要那么容易就好了,我又不是闲得慌,非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揽。虽然之前郑东都是在模仿作案,杀的都是跟我不相干的人,但是据我推测,他是迟早会厌倦仅仅是模仿说内容来犯案的,到时候什么样的案子才能满足他越来越变态的心理?那恐怕就是把我这个作者杀掉,谁叫是我创造了让他沉迷的小说呢。或者更变态一些,就是让我每天都活在恐惧和痛苦之中,那么他要下手的对象可就是我的亲人朋友了。”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孙丽萍犹豫地说:“不能?这样也太离谱了,哪有人会这样……”话没说完她就顿住了,想起来凶手就是个逻辑和正常人不一样的精神病人,墨北说的那种情况谁也不敢肯定真的就不会发生。 “那你也用不着非拿自己当诱饵啊。”夏多叹气,昨天他跟墨北就没掰扯明白,现在再提起来他都觉得心力交瘁了。 孙丽萍立刻附和:“就是,抓杀人犯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你个小孩子家家该管的。哎,小楠这次回来得正好,让小北跟你到深圳去。我就不信他一个杀人犯还能爬山越水的跟着你跑南方去。”她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实在不错,推了龚小柏两下,要他支持。 龚小柏苦笑一声:“傻妞儿,要是这个郑东真像小北说的那样变态,那小北跑得再远,也不耽误他杀害小北的亲人朋友啊。除非所有人都跟着离开云边。” 孙丽萍愣住了,“艾玛,是这么回事哈。啧,这变态玩意儿真硌应人。你说你也是,还柏哥呢,连个杀人犯你都逮不着,丢不丢份儿!” 对于爱妻的埋怨,龚小柏只有照盘全收,连连点头认错,又哄她:“媳妇儿,要不你回家睡觉去,小北这事交给我了,你就别操心了。” 孙丽萍瞪眼:“天还没黑呢就撵我回家睡觉?” 龚小柏赔笑:“那不是你有了么,你不想睡,咱闺女还想睡呢。” 墨北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大声问:“小姨你怀孕了?”龚小楠和夏多也很惊讶,一时间几个男人的视线全粘在了孙丽萍的肚子上。 孙丽萍脸一红,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嗔道:“小孩子别多问。”又白了龚小柏一眼,“讨不讨厌啊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龚小楠已经咧着大嘴笑开了:“这喜事儿啊,哥,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从深圳给孩子带东西回来了,有种叫尿不湿的玩意儿,有那个你就不用洗尿布了。哎,嫂子,这是我侄子还是侄女啊?” 孙丽萍下意识地摸摸小腹,笑道:“才两个来月,上哪儿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啊。不过你哥说他喜欢女孩儿,我也觉得女孩儿好,像咱家小洁,又漂亮又乖巧,多招人疼。” 龚小楠说:“最好是龙凤胎,女孩像嫂子,男孩像我。” 龚小柏要揍他:“放屁!我儿子像你,把我往哪搁?” 龚小楠大笑着躲闪:“哥,亲哥,咱哥俩儿谁跟谁啊,像我不就是像你嘛。真的,叫我嫂子多生两个,以后分一个给我和汪汪玩。” 龚小柏到底给了他几拳,“孩子是拿来玩的吗?就是生一支足球队也不给你一个。” 龚小楠嘟哝:“小气!” 孙丽萍笑眯眯地看着他哥俩儿斗嘴,一脸的母性光辉。 墨北突然叫了起来:“你都怀孕了你刚才还喝酒?还跟人干杯!” 看着墨北急得直跳脚的样子,孙丽萍一脸茫然,“我也没多喝啊,就两杯,还啤的。” “甭管啤的白的,反正酒精是对胎儿不好。你们俩就没问过大夫有什么忌讳啊?”墨北恨不得踹龚小柏几脚,这准爸爸也太不上心了,居然都不知道怎么侍候孕妇。 孙丽萍不以为然:“我又没跑没蹦的,高跟鞋都不穿了,大惊小怪。” 龚小柏却有点不安起来,“媳妇儿,这都俩月了,也该跟咱妈他们说了?怀孕养胎的事,咱俩啥都不懂,还得让妈教教咱们。” 孙丽萍嘟着嘴耍脾气:“刚开始都不确定怀没怀上呢,我敢跟她说吗?万一白高兴一场呢。” 龚小柏连忙认错,夏多扭过脸去偷笑,他算是知道北北这种爱闹别扭爱撒娇的小性子是打哪儿来的了,随了老孙家的根儿。 好容易把孙丽萍哄回家去了,包间里就只剩下了龚氏兄弟、夏多和墨北。墨北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上辈子小姨独身,虽然有当单身妈妈的打算,可因为年轻时伤了身体,尽管看了不少医生,却一直也没能怀孕。墨北还想过,小姨那么孤单,自己又不知道能活多久,要不是还有姐姐在,真担心到时候没人给小姨养老送终。 因为上辈子的影响,墨北惯性思维,就没想过这一世小姨会有孩子。乍一听到这个好消息,他真是又兴奋又紧张,甚至产生了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想到了将来要怎么跟小表弟小表妹争宠了…… 作者有话要说:附送【凑嫑碾】小剧场:上辈子小北跟楠哥混到一起,滚了几次床单后—— 楠哥嘛老觉得自己身材好,宽肩蜂腰长腿,有胸肌有腹肌,都挺漂亮,那里也挺威武雄壮,所以总爱不穿衣服地在小北跟前晃悠,享受小情人艳羡的目光。 小北呢正处于青春发育期,对楠哥这种身材挺没抵抗力的,楠哥在他跟前一晃悠,他的视线就情不自禁地黏过去。上看看,下看看,忍不住就要拿来跟自己比较。可惜他的小身板没法跟成熟男人的身材比,做了一个月的仰卧起坐小肚子也只是摸着硬了点儿,像楠哥那样的六块腹肌还比较遥远。 不过,小北觉得自己至少有一个地方是比楠哥漂亮的—— 咳,就是……那个……叽叽…… 于是,有了这样的对话: “o(‘▽′)ψ咱不比大小,我还在发育呢,以后肯定不比你差。咱就比形状,比颜色。” “嗯?我这不是长得挺好?( ˋ_ゝˊ)” “嘁,黑不溜秋的还挺好?看我的,粉嫩粉嫩的颜色多漂亮,看着就干净舒服。(≥▽≤)y” “哦,你以后做得多了,颜色也会变深的。ㄟ(▔,▔)ㄏ” “(⊙o⊙)真哒?” “不过,说起来,你小叽叽又不大派得上用场,要变色的话也是后面先变。( ̄﹁ ̄)” “Σ(゜д゜=!)> 言之有理,为了不变得像你这么丑,我以后都不做了!” “(x_x)……你给我回来!” ☆、88NEW 天色已晚,包间里开了灯,两扇仿旧式木格窗都敞开着,让熏暖的夜风吹进来。窗外临着夜市,这会儿正是逐渐热闹起来的时候,卖水果的、卖衣服的、卖盗版书的、卖日用品的、卖玩具的……种种不一而足,有小摊贩为了招揽顾客,拿出录音机放音乐磁带,还有的拿着喇叭反复喊着:“停一停,看一看啦,南来的,北往的,去过美国的,到过香港的,游过山的,划过水的,打过拳的,踢过腿的……洪湖水浪打浪,咱的产品都一样,质量合格才出厂,不骗人民不骗党……过了这个村儿你可就没这个店啦,闲时买下忙时用啦,关键时刻能救命啦……” 龚小柏站在窗前吹了会儿风,又觉得外面实在太吵闹,把窗子关上了,随手拧开墙上固定的风扇,强风把他身上的白衬衫吹得鼓了起来。孙丽萍有白衬衫情结,所以龚小柏的衣柜里各式各样的白衬衫特别多。他身材好,长得年轻帅气又和气爱笑,穿着白衬衫出门,不认识的人都还以为这是个在象牙塔里的大学生,谁能想得到这人会是个黑老大。 龚小楠越长跟哥哥越像,或许是因为在外打拼经历的事情多了,现在他就连气质都跟龚小柏相近了。只不过龚小楠身上的痞气更重些,倒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这是个狠角色。 和这哥俩儿站一起,能在样貌上盖过他们的人不多,能在气势上压服过他们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夏多在学校里是鹤立鸡群,比起同龄人他的心智要更成熟,阅历也更多,而与墨北长久又晦暗的爱情更是为少年增添了一份神秘又忧郁的气质。而在深圳的工厂里,作为老板,他有着杀伐果绝的凌厉,和掌控大局的稳重。但是站在龚氏兄弟身边,他身上的青涩却暴露得十分明显,甚至还有一点连他自己都没觉察的依赖感。 这三个男人,再加上一个没有到场的卫屿轩,是今生今世除了父亲之外,和墨北关系最为密切的男人了。而其中,有一个是他前世的情人,有一个是他今生的恋人,这份隐秘的幸福感实在难以言喻。 墨北看着他们,又是满足又是失落。 在他的世界里,似乎幸福永远会有悲伤的阴影,而快乐永远伴随着失去的焦虑,他总是不能彻彻底底痛痛快快地在愉悦的情绪中沉浸一回。就像是被天雷从中间劈开的树,一半已烧焦干枯,一半却还绿意葱笼,相生相伴,相厌相弃。 今天这阵势已经让墨北明白,之前他打算好的恐怕是没办法进行了,如果他还要一意孤行,伤害的就是这些亲朋好友的心。不过心里的那点小别扭还是让他不想先开口。 夏多想了想,对龚小柏说:“小姨父,这几天我跟学校请了假,就住北北家里,保证跟他寸步不离。” 龚小柏露出笑意:“嗯,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夏多得意地冲墨北挑挑眉毛,墨北识相地没去吐槽他。 对于墨北阐述的不得不与郑东对决的理由,龚小柏他们现在是认可的,但对于墨北这种以身作饵的行为,他们在无法改变墨北意志的情况下,对具体细节提出了意见。 “至少,你不能真的就全无防备地等着他上门。夏多还是个学生,外表上看起来也没什么威胁感,虽然他在你身边可能会让郑东有点忌讳,但我想以他的胆大包天,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多杀一个和少杀一个的区别。”龚小楠说。 夏多附和。 龚小柏沉吟着,“这个郑东难不成真变成了老鼠,钻到下水道里去了?这几天我可真就差点要把云边给翻个底朝天了,居然硬是找不着他。小北,你现在跟贺老村儿打交道,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墨北还在犹豫,被不耐烦的龚小楠又拍了一巴掌,催促道:“还不说,找削呢?” 你大爷的龚小楠,上辈子你可没敢这么对待过小爷,还说动手就动手了,有老婆的人了不起是?墨北瞪了龚小楠一眼,说:“我和警方都怀疑是秦当勉放走了郑东,警方派人在监视他,但是没什么线索。” 龚小柏思索了一下:“那个大夫?嗯,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龚小楠一拍大腿:“那还等什么,把他逮起来审一审,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龚小柏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弟弟:“从警察手里抢人?呵,那贺老村儿没逮着凶手之前,先逮几个绑架犯,算开胃菜啦。” 龚小楠也只有在哥哥面前才露出这种羞赧又孩子气的表情,摸了摸鼻子,傻笑着说:“我这不是太着急了,没细想。” 龚小柏教训他:“做事要多转几个心眼儿,宁可慢,也别粗疏大意。特别是你在南方,那些生意人都是人精,别稀里糊涂的。” 龚小楠老老实实地点头受教。 龚小柏又想了想,说:“不过,这个秦大夫,我还是也让人盯着他好了。没准儿有警察盯不住的情况呢。”警察盯不住的时候,就轮到他抢人了。说来说去还是不改黑老大的本色。 夏多提醒道:“北北在小说里给了郑东时间提示,也是一个时间限制,就是三天。现在已经算是过去了一天,你们觉得郑东会在最后这两天里动手吗?” 墨北肯定地说:“会。”停顿了一下,他嘴角微翘,“如果郑东没办法确定我身边是不是有警察在暗中保护,同时也没有更多的人手能帮他来调虎离山的话,那你们猜他会用什么方式来杀我?” 夏多打了个寒战,觉得小情人的微笑实在诡异又可怕——哪有人在谈论自己被杀的方式时会笑得这么甜蜜的! 墨北的这个问题让三个人都思索起来,但是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那么快就得到了答案。 蓝色的花瓣,沉静的夜晚,白色的月光,流泻的安魂曲,幽谧的迷迭香,砰然跃动的心跳声,带点儿咸味的眼泪……多迷人! 花瓣是凌乱的,布天盖地的,用蓝色的颜料绘在地上、墙上、天花板上、人质的皮肤上。被用胶纸粘住嘴的小姑娘脸都哭湿了,这让她脸上的花瓣变成了一片幽蓝的鬼画符。 郑东为这个小小的缺憾皱了皱眉,他安慰小姑娘:“别哭啦,这样都不漂亮了。再哭,现在就杀了你。” 小姑娘抽噎了一下,恐惧地瞪大眼睛,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涌出来。她的母亲努力用身体挡在孩子前面,用乞求的眼神仰望着站在她们面前的郑东。 郑东提醒道:“别乱动,要是你们自己把炸药引爆了,那可不关我的事。” 母女俩看看绑在她们身体上的炸药和那杂乱如麻的红蓝引线,顿时都僵着身子不敢动了。 普通人面对死亡的威胁时表露出来的恐惧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情绪,郑东颇为无趣地想,可惜北纬老师的母亲出差了不在云边,而他其他家人身边又都有人在保护,想要抓他们当人质可得大费周章,不然或许北纬老师的家人会有令人惊喜的表现呢。 不过,面前的这对母女,也是和北纬老师有亲戚关系的,他不可能在收到信儿后还见死不救。北纬老师,我们又要见面了,您高兴吗?我兴奋得动脉都在突突地跳动呢。 小白楼,之前有人在这里借用我的名义演出一场拙劣的案件,现在就由我来更正这个错误,重新演绎最后一幕对决。看看,这里是不是变得漂亮了?绘画真是瑰宝,几根线条,几点颜料,就能让陈旧破烂的房子变成梦之天堂。 可惜这两个人质的眼泪破坏了完美……算了,这种小小的缺憾也是另一种美,换个角度欣赏就好。——北纬老师在《纳西瑟斯之死》里就这么说过,很有道理。 呵,听到车声了,北纬老师,欢迎您。 墨北拿着手电走进小白楼,一楼的杂物在上次“拾荒老人被杀案”中被清理过一次,但仍显得杂乱,走在其中有些吃力,总得留心会不会有戳着锈铁钉的木板扎到脚。不过通往二楼的楼梯和以往不一样了,拙劣的蓝色睡莲花瓣装饰其上,掩盖住了尸体留下的痕迹,但如果没有一些想像力的话,可能会把这当成鸭蹼踩出来的。 二楼走廊的尽头有烛光,一对母女蜷缩在墙边,放在地上的蜡烛的光线不足以让人看清楚她们的脸,但已足够让人看见绑在她们身上的炸药。 墨北用手电四下里照了一圈,这铺天盖地的蓝色花瓣图案实在让他厌烦,最后手电光才落在郑东身上。 郑东双手合什,一副虔诚期待的模样,激动得热泪盈眶,几次想要开口又都哽咽了回去。 那个母亲看到墨北后就激动地叫了起来,嘴被堵着,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那眼中期待与哀求混杂着的怨恨神色却在手电光下暴露无疑。 墨北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是一个远房姨妈,几年前在小姨的婚礼上曾见过,而那个满脸涂花了的小姑娘叫小丽,还跟着他和夏多去公园玩无线电来着。只是墨北一向孤僻,很少和这些亲戚打交道,因此在记忆里除了那次婚礼之外竟然想不起来还有别的交集。 墨北皱了皱眉,一方面是觉得抱歉,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对母亲肯定不会有这场无妄之灾;另一方面也是觉得麻烦,正是因为有这层亲戚关系在,事情了结之后要安抚起来才更复杂,恐怕还会连累到家人在亲戚中的名声。 不过,这都是要等事情结束之后再考虑的了,谁知道那时候她们能不能活下来呢?他冷漠地想。 “北、北纬老师,好久……不见。”郑东终于发出了声音,神情像个乍然见到朝思暮想的偶像的少女。 “好久不见。”墨北淡然应了一声,随即毫不客气地批评道,“这都你画的?太难看了。” “啊……”郑东局促地不知如何是好。 “色彩、线条、布局都丑得让人想洗眼睛,还不如保留原来墙壁的斑驳感呢。况且我不是说过么,不要非去做你不擅长的事,否则只会将你的缺点暴露出来。画虎不成反类犬,可笑。” 郑东被数落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道歉:“我、我错了。我还以为、以为这样您会……” “‘我以为’,这三个字代表什么含意你知道吗?” 郑东像个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地摇头。 “代表着自以为是。”墨北冷笑一声,“果然离开了模仿你就什么都做不到了吗?一点创造力都没有。这就是你选择的对决地点?已经被人手法拙劣地使用过的地点,充满肮脏**的气味,你居然还会挑中这里。真是让我失望。” 郑东惊慌地解释着:“我是想、想洗刷……这儿离市区远……而且、而且,窗户封着……封着……”他越是着急就越是语无伦次,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手也颤抖起来。 墨北哼了一声,说:“地点远离市区,又是在旷野,窗户还都封着,要是警察想找个制高点安排狙击手,都没办法。” 郑东连连点头,果然还是北纬老师能懂他。 “想法是不错,可是这样的地方也不止小白楼一处?你偏选在这儿,是觉得之前被人利用你的名义做案,所以不服气?呵,你有什么资格不服气?洗刷?你能洗刷掉什么?你需要洗刷什么?是死者的血,还是这个世界的尘埃?是残存的怨念,还是飞掠过草叶间的风?是你的骨、你的肉、你的灵魂还是你的信仰?” 一连串的质问让郑东先是迷茫,而后似乎恍然大悟,一脸钦服。 墨北遗憾地摇摇头,“在你杀死菜市场小女孩、鲁晓燕、易建那几个人的时候,我还对你是有些期望的。嗯?我没说错,这些人是你杀的吗?” 郑东大声说:“是的,都是我杀的。我做得好吗?” 墨北冷笑一声:“是谁把你的灵性都给抹掉了?” 郑东迷茫地看着他。 “是谁把你心中的那条恶狼给放出来的?” 郑东欣喜地叫起来:“秦大夫啊,他是个好人,如果不是他,我可能直到现在都还想不到我能用这样的方式向您致敬!恶狼,是的,人人心中都藏着一条嗜血的恶狼,老师!我多么幸运,能让它从懵懂无知的幼崽成长为——” 墨北打断了他的话,“秦当勉?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郑东失落地说:“秦大夫是个好人,可是他太平庸了,连杀人的胆子都没有,情节都已经进入**了,他居然还想中断。不过没关系,我拒绝了他,让他得到了永恒的安息。” 墨北沉吟了一下,“他的栖息之地,就是这些天你藏身的地方吗?” 郑东兴奋地说:“是啊!北纬老师,我就知道你能猜得到!就是那儿!秦大夫带我去的,虽然又冷又没有光,气味又刺鼻,但是很适合他,不会腐烂……” “这样一个平庸又怯懦的人,他在为谁所驱使?” 郑东很惊讶:“秦大夫有主人吗?没听他说过啊。” 墨北不屑:“要学会倾听别人没有说出来的话,那才是真实,经过语言修饰的除了废话就是谎言。” 郑东很出神地思索着,身体微微摇晃,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此时的情境。小丽妈向墨北打眼色,让他趁这个机会来解开自己和女儿身上的绳子,可墨北明明看到她的眼神,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站在那儿动也不动一下。这让小丽妈又是愤怒又是绝望,恨不得把身上的炸药砸到墨北脸上去。 而更让小丽妈感到气愤的是,墨北突然关了手电!现在只有他们眼前的这支蜡烛在发光了,可是这点微弱的烛光除了衬托出令人恐惧的气氛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作用。甚至于小丽妈现在只能看到墨北的轮廓,却根本分辨不出来他五官的任何细节或是幅度微小的动作。 突然降低的光线似乎给郑东开启了什么智慧之门似的,他的身体停止了摇晃,很兴奋地说:“想起来了,我听秦大夫提到过,他有一个很厉害的导师,那个人年纪和他差不多,但是非常厉害。那个人好像是姓罗。” “名字呢?”墨北语气冰冷。 郑东想了想,摇头:“他没说过。” “一问三不知,呵。”墨北嗤笑一声,语气中的不屑让郑东难过极了。 “至少……别在我们最后的时刻这样对我,好吗?”郑东哀求着。 “最后的时刻?我们?”墨北的语气更加鄙夷了,“你是指带着这两个……累赘?” 郑东突然笑了起来,“不,北纬老师,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她们走的。虽然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对决,但要是没有了祭品,那该是多么乏味。” 说着他蹲下来,把蜡烛举到小丽母女俩面前,欣赏着她们惊恐的表情。 “郑东,你从哪里弄来的炸药呢?这种绑法,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遥控炸弹一样。但是,你会自制遥控炸弹吗?虚张声势有时候只会势得其反。” “我觉得这样比较酷,不是吗?”郑东笑着说,“况且,虽然不是遥控炸弹,可有这个火源,作用还是一样的啊。砰!”他又把烛火往小丽身前的炸药包上凑近了一点,模拟着爆炸声把母女俩吓得一哆嗦。 可是让郑东失望的是,从一开始就在不停打击他的北纬老师似乎并不欣赏他这个小幽默,而且对他摆弄手术刀的娴熟也视若无睹,反而仍旧用那种充满了鄙夷的声调说道:“你真是令我失望,没有创意也就算了,居然连我最想知道的线索都提供不了。郑东啊郑东,你实在是不配担当A君这个角色。” 郑东忍不住把蜡烛举到齐眉的位置,似乎这样就能让他看清楚黑暗中墨北的神情,“就算我的办法笨了些,可是你还是来了。” “对。”墨北似乎已经懒得再多说什么了。 郑东还想再解释一下自己的意图,可是伴随着一声巨响,烛火突然熄灭了,他的世界一下陷入了黑暗。 突然降临的黑暗和沉闷的倒地声,让小丽母女僵硬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视网膜上似乎还残留着上一秒中的烛光。 ☆、89NEW 好像只是一个呼吸间,黑暗和安静都被打破,数道强力手电的光照射过来,强光让小丽妈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又急急忙忙地睁开,眯起眼睛试图辨认清楚随着急促杂乱的脚步冲过来的人都是谁。 有人在安慰着她们:“别怕,没事了,你们安全了。” 有人在解除她们身上绑缚的炸药,旁边还有人在提醒:“小心点儿!” 还有人像是在搬动什么东西,发出惊叹声:“太准了!” 随着视力的恢复,小丽妈吃惊地发现这条狭窄的走廊里突然挤满了人,其中有不少穿着警服。 有那么一会儿,小丽妈觉得自己身体之外像是笼罩着一个玻璃罩子,这些人明明就在她身边忙活着,大声地说着话,手脚粗重地给她解开绳子,可是在她的感觉中这些都显得特别遥远,特别缓慢,就像是与她不在同一个时空里。 “孩子没事!”有人在她耳边大声说,同时扶着她站了起来。 这句话打破了她的玻璃罩子,声音、气味、温度、肢体的触感还有无法控制的恐惧一瞬间全都回来了,像是一千斤重的铁锚,坠得她从旁人扶持的手臂中虚弱地瘫了下去。“丽丽!丽丽!”她只能发出这样的叫声,伸出手去想够被人抱起来的孩子。 抱着小丽的人急着往外走,又被旁边的人给拽住:“让她看一眼。” 小丽的脸煞白煞白的,嘴唇却发紫,眼神呆滞,脖子上有浅浅的一道伤口。小丽妈只看了一眼就心疼得要命,孩子都吓成这样了,他们还说没事! 小丽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扶出去的,快要下楼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回头看一眼,在人群中模模糊糊看到好像有个人躺在地上,一地的血…… 小白楼外停着好几辆车,这里大概从来都没有像今晚这样热闹过,好像到处都是人,每个人都那么兴奋那么忙碌,在小白楼里进进出出,不时有人因为太匆忙而撞到一起,还有人在互相扯着嗓门大声说话。车灯、手电让小白楼明亮得在人眼中几乎错觉已焕然一新,而更远处的荒草、树林却显得愈发深远幽然,暗夜里像是躲藏着神秘的幽灵冷冷窥视着这宛若盛会般的喧闹。 这种混乱的场面实在无益于让小丽妈情绪安定下来,她越来越恐慌,害怕郑东突然又面目狰狞地从某个阴暗角落里跳出来,害怕经历的恐怖再次重演,害怕女儿其实并不是平安无事而是已经被害了。 “丽丽!丽丽!”她又叫了起来,腿上也有了力气,挣开扶着她的人,扑到抱着孩子的人身前,想把女儿抱到怀里,但结果却差点把女儿掉到地上。有人想把孩子抱走,小丽妈死活不肯松手,但她也没有抱着孩子走动的力气,就这么瘫坐在地上搂着孩子大哭起来。 依稀有人轻声说:“先让她哭一会儿,把恐惧渲泄出来就好了。” 这声音像是墨北的,冷冷的没有温度,但却奇异地透出一种安抚的力量。小丽妈想抬头看看,但怀中的孩子像是被她的哭声给招回了魂,也跟着哭起来,那哭声起先很微弱,还不停地抽噎,但随着小丽妈用力的拥抱,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响亮。小丽妈没空去理会别的事了,她用手上上下下地抚摸着女儿,边哭边安慰着她:“哦丽丽,哦宝贝不怕了,妈妈在这儿呢,好了好了,不怕了。” 过于瘦削的脸和细小的皱纹,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几岁,但出奇明亮的眼神却又让人觉得他还很年轻。 这是墨北第一次见到杨光,但却不是杨光第一次见到他。 当年就是这个男人破窗而入将柴狗子一击即中,救了墨北一命。今晚,又是这个男人在光照条件极其恶劣的条件下,将郑东一枪狙杀。 那一枪的角度和准确度简直就是传奇,就在郑东将蜡烛举到面前的一刹那,烛芯与眉心成一线,借着墨北关掉手电后的时机悄无声息上楼的杨光抓住时机射出了那关键的一枪。 发现墨北看杨光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仰视,夏多既得意又有些嫉妒。其实在最初得知连环杀人案与墨北有关联之后,夏多就动了请杨光来保护墨北的心思,只是因为杨光在他这里身份特殊,如果不是特别重大的事情他也不太好意思劳动杨光。 后来郑东绑架小丽母女的消息传来,地点又是在小白楼,专案组的人都急得抓破了脑袋——这种地点很难布置抓捕,而且郑东又在小丽母女身上绑了炸药,万一让郑东有时候引爆的话,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事实上,对于专案组来说,安排狙击手可能是拯救人质的唯一选择,但这是在晚上,小白楼内外都没有光源,二楼的窗户多已封死,没有哪个狙击手能神奇到在一片黑暗中射中目标。如果有红外线夜视仪的话还好,但云边的公安和武警队伍中并没有配备,去省里调用也来不及。 这时候夏多提出让杨光来,几乎没人相信他能做到,完全是没有别的选择,死马当活马医。 起初夏多是希望直接让杨光上,他相信以杨光的身手完全可以在郑东反应过来之前就击毙他,这样就用不着墨北涉险了。但是墨北不同意,一来需要有人亲眼确定人质能否通过这样的行动安全脱险,二来也需要有郑东的口供。 专案组自然是赞同墨北的意见,郑东的口供很重要,本来就缺少实质物证来证明前几件杀人案是他做的,要是再没有口供,那在结案上就有些困难了,此外也难以让那些担忧“杀人预告”的官员们安心。 所以,墨北才和郑东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直到郑东亲口承认杀人并确定了秦当勉的生死之后,他才关掉手电,让郑东短时间内无法看到黑暗中有人上楼。接着,就是杨光那惊艳一枪。 之后小白楼案件自然有专案组的人料理,龚小柏亲自去把小丽母女送去医院,这方面的善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