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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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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来。那么丧失理性的灾民一拥而上,打还是不打,打的话,又怎能保证不伤人而全身得退?只要今天有一个灾民因为他们而受伤,“视民之生死为无物”的大帽子一扣,他们往后便真的臭名昭著了。    萧墨存一想明白此节,心中不禁升起怒火,他与姓木的不过初次见面,即便之前全是他们的不是,这人也犯不着如此赶尽杀绝。他伸手握住白析皓攥紧的拳头,轻轻掰开来护在掌中,缓缓道:“木先生,你身中剧毒,非我派独门解药不能解。我若是你,当先想着如何示好,而不是挑拨离间。”    木先生死死地盯住萧墨存,眼神游移,似乎已经有些怀疑。    萧墨存冷冷一笑,道:“你若不信,就继续胡八道,我们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倒要坐下来好好欣赏你身上肌肤如何一节节断裂,皮下血管如何一点点爆开,全身内脏,如何慢慢化脓腐烂。”    “莫,莫非是鬼谷幽兰?”木先生微微颤抖着嘴唇问。    萧墨存不知道什么是“鬼谷幽兰”,疑惑看向白析皓,白析皓与他眼神接触,满眼都是柔情蜜意,再舍不得将视线转开,只看着萧墨存,柔声道:“鬼谷幽兰,天下至毒之物,幽香扑鼻,若深谷幽冥。中者十个时辰内若不服下解药,则内脏溃烂化脓,全身尽成血水。”他停顿一下,方冷冷地道:“姓木的,你闻闻自己的衣襟,是不是有股兰花的香气,再运气过你腋下诸穴,是不是肿胀疼痛?”    木先生神情一滞,显然白析皓所说分毫不差。他如恶鬼一般盯着萧墨存和白析皓,恨不得扑上来噬咬撕碎,萧墨存哪里见过如此骇人的眼神,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    白析皓不动声色前进一步,挡住了那人的视线,笑道:“如何?想不想要解药,你一个人死了可不打紧,难道要这地上的一帮弟兄,都跟了你去见阎王?”    此言一出,地上软倒的众人均哀嚎起来,全无适才半点威风,甚至显得毫无骨气。木先生面上无光,只得勉强道:“你,你待怎样?”    白析皓却回头,握紧了萧墨存的手,笑着问:“你想怎样呢?”    萧墨存有些尴尬,适才不过怕此人冲动上了别人的套才拉他的手,如今此人却不愿放开,眼底全是星星点点的爱意和喜气。他轻咳了一声,道:“很简单,把这个粥棚交给我。”    “什,什么?”木先生错愕,随即冷笑道:“随你。”    萧墨存颔首,道:“除此,还需将这里一应人等,听我辖制,由我分配。”    那地上躺着的众人,听得有解毒之望,均忙不迭地表示愿听公子吩咐。    萧墨存淡淡一笑,对白析皓道:“如此,有劳白爷,让他们能动动。”    白析皓点头,命小全儿取来一桶清水,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融入水中,道:“给他们每人喝一碗,即可行动,只解身上疲乏,至于余毒要不要清,就看你们怎么做了。”    小全儿拿了一只碗,舀起清水喂地上众人喝下,他心里讨厌那个木先生,故意轮到最后,才将水递给他,木先生一言不发,接过后大口咽下,片刻之后只觉四肢麻痹渐去,才略放了心。    萧墨存扶着小全儿,将那些大汉仍遣去砍柴担水熬粥,那挑起事端的老五也被白析皓解了手上的穴道,愤恨着抡起铁勺,仍旧分粥。萧墨存又命二人,将领粥的灾民分类,少壮的与妇孺老弱者分开,规定两类队伍不同的配给量。再又让一人站分粥处,持笔在今日已领过粥的灾民碗沿画上记号,以免有人混水摸鱼,蒙骗吃喝。    这样一来,分成两队的施粥效率大大提高,除了个别人对为何少壮男子分得粥量较多,而妇孺分得较少持有异议外,大多数人都默默遵行。    白析皓笑吟吟地看著萧墨存,问:“公子爷,如何,这施粥的瘾过足了没?若过足了瘾,就该回去了,你到时辰喝药休息,不可劳累。”    萧墨存微微一笑道:“这只是小试牛刀,待我到了归远,再让你瞧瞧什么是抗旱十三则的精髓。”    白析皓默不作声,只看着他,眼里有慢慢的温柔和隐隐的不舍,良久,他叹了口气,道:“你喜欢怎样,便怎样把。”    萧墨存扶着小全儿,吁出一口长气,道:“好了,我们回去。厉大人该着急了,走。”    白析皓紧跟其后,却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追来,萧墨存回头一看,却见木先生赶来,恨声道:“你,你不能走。”    萧墨存一阵错愕,随即想起那个自己随口胡诌的谎话,呵呵一笑,道:“你没有中毒,适才的,早已通过那碗水解了。”    木先生道:“我真没有中毒?”    白析皓道:“我若让你中毒,怎会好意提醒于你。”    木先生眼神中掠过一丝阴狠,道:“如此甚好,今日之事,凌天盟自会讨教。”    白析皓昂首挺立,微笑道:“来找我便好,鬼谷幽兰算什么,小爷高兴了,比那古怪刁钻的东西有的是,你若有兴趣,我倒不介意拿你试试药性。”    木先生狠狠看过二人,哼了一声,终于转身拂袖而去,白析皓呵呵大笑,萧墨存皱了眉头,道:“此人非善类,你要小心些才好。”    白析皓反问道:“墨存,难道在你看来,我算一个善类么?”    第 52 章    见他们回来,厉昆仑的万年寒冰脸方有些松动,随即翻身上马,冷冷地道:“耽搁久了,若错过时辰,今晚怕要露宿城外了。”    萧墨存心中抱歉。他坐卧均在车上自然影响甚小,但若是带累那十二名护卫并厉昆仑本人夜宿野外,却是万分过意不去。厉昆仑扫了他一眼,皱眉道:“还不快上车,此时赶去,只盼还来得及。”    萧墨存忙听话回到车上,坐定之后,自然不免又要受锦芳一通埋怨,连一旁的白析皓,也落了几句不是。小全儿自不必说,一顿好骂更是跑不了。萧墨存靠在绣花靠褥上,闻着锦芳悬在车顶上安神静气的药囊香气,微笑着任白析皓将他脸上的面具化妆卸下,露出底下苍白却精致异常的脸。少顷,锦芳端来温水和药丸,服侍他用了,白析皓扶他平躺好,手搭上他的脉搏,听了一会才放开,替他拢上纱被,柔声道:“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你累了。”    萧墨存点头,淡淡一笑道:“当然没事,不过是略走动了下。”    他重新闭上眼,这具身体虽然在白析皓调养下大有起色,然而终究体力大不如前,似今日般已是勉力,此刻躺下,方觉肩膀酸痛,四肢疲惫,他也不跟白析皓客气,将脑袋埋进枕头里。萧墨存始终无法用惯古代的枕头,其质地坚硬,除了丝织品外,更有藤、瓷、玉等材质,做工确实精细,单看也不失为艺术品。但若为日常使用,却常令他怀疑会不会睡出颈椎病来。于是,他根据前生记忆,让锦芳做了两个丝棉枕头。这个朝代丝棉昂贵,两个枕头又以绸缎为表,修以精美花纹,成为他穿越以来,唯一 一件自己要求的奢侈品。    此刻,其中一个丝棉枕头便枕在他脑下,紫色缎面水光莹滑,衬得他面白如玉,五官美不能言,只是眉头微蹙,修长的睫毛下,有淡淡的黑色阴影。白析皓一阵心动,伸出手去,指尖待要碰上他的脸,睡着的萧墨存却犹如感知到一般,突然换了姿势,侧身转过头去。白析皓苦笑一下,伸出的手,终于在半空中转了方向,变成替他掖掖被角。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进了城。过城门时,守城衙役好不罗嗦,挑三拣四,东拉西扯,直道奉了州府大人的命,城门关闭前半个时辰内,不放外地人入城。厉昆仑沉着脸不说话,跟他的护卫均大抵摸清了他的脾气,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这里人人出自京师,心底从不将这种州府小吏放在眼里,况且这些日子只忙着赶路,无甚娱乐,见此情形,人人兴奋莫名,只待厉侍卫一声令下,便上前揍这不知死活的城门官。    锦芳撩帘子听了一会,叹了口气,知道这群京师大爷们做惯了被人奉承的角色,反倒不晓得这官阶品级间层层的猫腻。她动手封了十两银子,递给小全儿,命他下去,低声道:“跟厉大人说,且让了这一步,好歹别吵醒了公子爷。”    小全儿点头,拿了银子跑过去,在厉昆仑马下讲了一通,厉昆仑微微颔首,他再跑去与那城门官说了几句好话,塞了银锭,城门官这才笑逐颜开,下令放行,浑然不知为了几两银子,已经得罪了京城来的贵人。    进了城,天色已暗,青色板路两旁房屋均门户紧闭,偶尔才有一两盏灯笼从人家的檐角墙头透出一点微弱的光芒。整个城镇一眼望过去黯淡冷清,仅余的行人也匆匆忙忙,似乎在迫不及待找个门扉躲进去,将外面夜色中逼人的寒气和隐约的恐惧关在身后。    诺大一个归远城,一入夜竟然死寂一片,萧墨存一行人的车轱辘并马蹄声在此时听来,格外清晰渗人。众护卫自京师而来,早已习惯京师夜晚华灯云集,人声鼎沸的状况,骤然见到如此惨淡的街景,不禁有些面面相觑。厉昆仑脸上神色不变,手持马鞭吩咐两名护卫道:“你二人去找客栈。”又回头对道:“余下众人停在原地,稍事休息。”    车子停下的些微波动令萧墨存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却见车厢内一片黑乎乎,几乎不辨五指。萧墨存略动了动,正待爬起,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按住肩膀,耳边传来白析皓的声音:“再躺一会。”    “到哪了?”萧墨存迷糊地问。    “到归远了,前面的人去找客栈,等投了店你再起来。”白析皓的声音带了笑意,道:“现在再睡会。”    “嗯。”萧墨存含糊地应了声,缩进被子里继续沉睡。朦胧中,似乎有人在车外对答几句,然后便是车子再度前行,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对话声惊醒。    “禀大人,那客栈唯有下房两间,还是临时将店小二赶出去让与我们的。属下见了,那下房虽简陋,但还算干净。”    “这个时节,客栈怎会没有上房?”    “大人,掌柜的说,那客栈已经连续几月没做什么生意,勉力支撑而已,此刻一应其他房间均落了锁,积了灰,住不得人。”    此时,却听到白析皓压低了嗓门道:“住进去,他有些发烧,身子要紧。”    厉昆仑嗯了一声,简要命道:“既如此,就住。公子爷一间,丫头在那房里照应着;我与白大夫一间,其余人等,在大厅找位置轮班守值,明白么?”    “是,大人。”    “我与墨存一间。”    “不行。”厉昆仑冷冷地道:“白大夫,你签字画押的约法三章,可还收着呢。”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他若夜里病情转急,试问你去照料,还是我去照料?”    厉昆仑没有回答,只低哼了一声。随后,在萧墨存昏沉欲睡,半梦半醒之间,依稀感觉有人将自己连被抱起,小心翼翼下了车,再抱进一个灯火光亮的地方。他不舒服地蹙眉,脸埋入那人怀中,闻得一股熟悉的药香味,知道抱着自己的是白析皓。他低低喊了句:“析皓……”    “我在。”白析皓贴着他耳朵柔声答道:“没事,我陪着你,睡。”    他模糊地点点头,将头更深地缩入白析皓的臂膀之间。迷糊之间,似乎被抱进一间房,抱上一张柔软的床,他头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身子犹如在云端飘飘荡荡,只微有所觉。一时有人喂他喝水,一时有人将药汁灌入他的口中,如此时昏时醒,待到眼皮能睁开时,已然发现色大明,阳光透过白纸糊的窗棂射进来,格外灿烂夺目。他眨眨眼,转动一下身子,慢慢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一间雅致干净的厢房当中。    萧墨存坐着,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却又苦于找不到问题的症结所在。正想着,半掩的厢房被“嘎吱”一声推开,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少女轻盈进来,正是锦芳,她手托托盘,上面放着热腾腾一碗东西。见他醒来,笑得更加璀璨,开口便道:“哥哥,你可算醒来了,药膳啊我已经热了两遍,白大夫说,要再热第三遍就不如重煮算了。”    萧墨存猛然想起自己为何觉得奇怪了。这房间的家私布置,摆放方位,无不与自己公子府的卧房相似,连自己习惯在书案上由左至右摆放笔架、镇纸、墨砚,笔吊上习惯用羊毫中楷,这里放得也分毫不差。现在,锦芳的微笑与话语也如以往在公子府度过的每个早晨那样,其麻利的手脚,行云流水般伺候自己洗漱喝粥的模式,无一不让他产生自己尚置身公子府的错觉。    锦芳见他起来后只愣愣地打量自己,嫣然一笑,俏皮地道:“哥,你只看我做什么?莫不是才发现妹子貌美如花?”    萧墨存闻言一笑,回过神来,道:“我看你,是不是锦芳。”    锦芳愕然,继而咯咯发笑,道:“傻哥哥,你睡魔障了?也是,这都睡了两天了。”    萧墨存一惊,道:“两天了?怎么会这么久?”    “白大夫说,他给你的药里有安神的成分,你来归远事多,必定不会安分修养,索性让你先休息够了。”    萧墨存微微颔首,知道这是白析皓作为一名大夫能让步的底线了。他缓缓喝完锦芳递过来的药膳粥,漱了口方问:“锦芳,你不觉得里……”    锦芳笑道:“你才发现啊。”    “我一醒来就发现了,这里是客栈?怎会有间卧房与我那间如此相似?”萧墨存疑惑地问。    “这算什么,你打开窗看看。”    萧墨存依言披衣下床,推开窗棂,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气扑来,时值秋天,南方的桂花比北方花季延长,故此时节仍能看到。只是这么大一片桂花树林,萧墨存还是首次见到,一时间花香扑鼻,令人犹如置身花海,空气中,弥漫着甜蜜而温柔的质感。    “这,这是~~”萧墨存简直有些瞠目结舌,道:“我,我窗下不过两株桂花,这里如何有这许多……”    “是啊,公子爷的床朝哪放,书案朝哪摆,平素用的什么纸,爱的什么笔,常看的什么书,用惯的什么香,这里无一不具。就算找不到一模一样的,却也能找到相类的替代,这个屋子,简直是照咱们那间收拾的。”    萧墨存皱紧眉头,道:“是白大夫安排的?”    “不是,白大夫这会正跟自己生气呢,大概气的就是,为什么不是自己安排的。”    萧墨存暗暗好笑,道:“不会是这里的州府官员巴结的?”    锦芳摇摇头道:“公子,州府官员若连这都能打听出来,早该列队跪着候您接见了。但这两日却全无动静,显是不知道您来。”    萧墨存诧异道:“这就奇了,我首次出京,在归远绝无熟人,即便是熟人,也没有如此大手笔讨好与我的道理。锦芳,你将如何搬到此处的过程,细细告诉我。”    “是。”锦芳道:“那晚咱们投宿,本来住的是破烂的客栈,开的是极简陋的下房。哪知一夜过后,掌柜的亲自领了一干伙计来跟咱们赔礼道歉,说是招待不周,如何能委屈了贵客。接着便说,有一处极精致的小院,平素只招待南来北往的商贾贵妇,如今打扫干净了,请咱们移居过去。我一跟过来看,当时就吓了一跳。”锦芳微微笑着,继续说:“原本想着他有什么陷阱阴谋,哪知厉大人和白大夫盘查许久,却无一丝破绽可循。”    “厉昆仑的性格是大智大勇的,断不会放着精致的上房不住,却挤下房的道理。”萧墨存微笑着道。    “可不是厉大人拍板让您住进来的么,白大夫还跟他动手打了一架,后来想想,也就同意了。”    萧墨存以指节扣桌子,道:“锦芳,你猜是谁这么做?”    锦芳眨眨眼,道:“我只想到一人。”    “是谁?”    “当今圣上。”    第 53 章    萧墨存一时沉默了,他沉吟片刻,暗自下定决心一般,微微一笑道:“任他是谁,反正我们且住着,这么大手笔,我就不信,这人没有所求。该出现时,他自然会出现,”他顿了顿,提高了嗓门道:“或者,这人不出现更好,我也犯不着承谁的情,你说呢?”    锦芳会意,也提高了嗓门道:“可不是,管他呢,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萧墨存与她相视一笑,还没笑完,只听门口珠帘哗啦一声响,白析皓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一见萧墨存便道:“墨存,你真要住下来?”    “住啊。”萧墨存淡淡一笑,一撩下摆,坐了下来。锦芳从旁边茶壶内往他面前的杯子注了一道茶,萧墨存端起那个茶杯,看了看,再闻闻茶味,摇头叹道:“杯子是成窑青花茶盏,茶叶是御赐青松雾,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周全的心思,我为什么不要?”    “不是的,”白析皓急道:“你就不怕,有人图谋不轨?”    萧墨存只笑不语,慢腾腾喝了口茶,问:“析皓,你的武功,与厉大人相比,孰高孰低?”    “姓厉的不过多几分蛮力,我的轻功和掌法才是真正独步下。”白析皓傲然道。    萧墨存点点头,道:“那你若和厉大人联手如何?”    白析皓笑道:“当今之世可称为敌手者,不超过五人。”    萧墨存问道:“那依你看,这功成名就的五位高手,会有可能安排这么一出来陷害与我们么?”    白析皓摇头道:“不可能,他们多为耆老隐者,别陷害,便是你的姓名,他们也多半不知。”    “那就是了。”萧墨存站起,拍拍他的肩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来的是谁,我们胜算都不少。而且,若换我如此费心尽力来安排这么一个住处,只怕示好的意思,要远大于算计。更何况,”萧墨存淡淡笑道;“有白大夫绝世医术在此,又何惧下毒放蛊之流,墨存可谓无忧矣。”    白析皓从未被萧墨存如此夸过,当下不禁笑逐颜开,亮晶晶的眼睛直瞧着他,低声问:“你,你真如此倚重于我?”    萧墨存奇道:“析皓,若无你和厉大人,我莫说南行,出京都不能,我心底一直感激莫名,你难道都不知道么?”    白析皓笑容一滞,道:“只是这样而已?”    萧墨存笑了笑,道:“析皓,你莫不是仍介意那一纸约法三章?我早说过,那是防小人不防君子。这一路走来,你我早已如朋友般,真的无需在意……”    白析皓打断他,正色道:“墨存,我对你的心思一如在山庄之时,这一路从未改变。不逼你,不难为你,是为着心疼你喜欢你,不是为了那一纸之约。我白析皓自在半生,从不将这些条条框框放在眼里,你可明白?”    萧墨存心底叹了口气,他又如何会不懂白析皓的心思,现在虽不至于厌恶此人,但那初见时的遭遇,再见时的蛮横,早已深入内心,无论如何,也无法化成对此人的爱恋之情。何况同为男性,他又如何回应这人的一片感情?难道好容易跑出皇帝的桎梏,又要投奔另一个人的怀里么?    萧墨存深吸了一口气,道:“析皓,你我相识一场,若你真存了这样的心思。我便必须明白告诉你,那不可能。”    白析皓脸上变色,勉强笑道:“为何?”    萧墨存惨淡一笑,握紧拳头道:“你以为我如此疲于奔命,如此劳神费力,是为了什么?我放着好好的闲散贵族不作,干嘛非得如此心力交瘁,拼了半条命来讨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白析皓嘴唇颤抖着,道:“为,为了那个皇帝?”    “是为了我自己!”萧墨存猛一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道:“我绝不允许自己沦为娈宠之流,绝不允许自己卑微仰仗另一个男人的恩宠。以前的晋阳公子如何我管不着,既然我是晋阳公子,那么只有我活着一天,便必须像个有尊严的男人那样顶立地。”    他顿了顿,口气略有些哀伤地问:“析皓,你老实告诉我,若我答应你,与你欢好,你打算置我于何地?这世间容得了男风,却未见得容得下男人间对等唯一的感情。你让我跟你,用什么名义,以什么方式,如何相守?如何过日子?我的事业,你的事业,如何并存?我如何才能跟你在一起,却不会被人瞧不起?”    他一迭连声的发问,将白析皓震退了一步。在白析皓心中,确实没有考虑那么多。他只知道,眼前此人,是自己长这么大以来,唯一倾心所爱之人。喜欢这个人,就是要得到他,就是要跟他双宿双飞而已,但如何双宿双飞,他却并没有想过。他白了脸,急急地道:“我,我可以……”    “别说了,析皓。”萧墨存轻轻打断了他,转过身闭上眼睛道:“别存这种心思了,真的,我不愿你自欺欺人,更不愿你蹉跎光阴。如果你想走,那纸约定我会当面焚毁,你不必有后顾之忧。”    白析皓知道多言无益,他如失魂落魄一样,慢慢地转身,拂开珠帘走了出去。萧墨存面露痛苦之色,拒绝一个敌人无比容易,但若要伤一个朋友的心,他却是万分不忍。    锦芳悄悄上前,低声道:“其实,也不必把话说绝,毕竟此后仰仗他的地方还有很多……”    “你不懂。”萧墨存叹了一口长气,道:“起先咱们把他当成恶人,自然是能利用之便利用。可这一路下来,他哪里还有半点恶相,不过是个痴人罢了。况且,他于我有数度救命之恩,从前再不好,如今也抵得过了。我又如何忍心,诓骗一个痴人?”    锦芳摇摇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道:“可是,没了白神医,这一路上,哥哥的身子……”    “最多再明察暗访,给多点银子,找个大夫随行便是。”    “你以为好大夫那么好找啊?”锦芳嘟嘴道。    萧墨存揉揉太阳穴,道:“那也不能欺骗别人的心,你还小,不知道人若心伤了,那就怎么也补偿不回去了。”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窗外整整花香萦绕,窗内二人,却各自神情凝重,想着各自的心思。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小全儿的声音:“锦芳姐姐,锦芳姐姐。”    锦芳应道:“在呢,什么事?”    “公子爷醒了不曾?”    “我早醒了,”萧墨存回过神来,笑骂道:“你个小猴儿,不好好跟着前头的护军们学学,探头探脑做什么,快进来。”    小全儿笑嘻嘻地探了进来,马马虎虎地行了礼道:“公子爷,您可醒了,您没醒这两日,我可正经做事呢,不信你问锦芳姐。”    锦芳笑道:“还真别委屈了他,厉大人差遣他去米铺排队买官粮呢。”    “哦,结果如何?”萧墨存眼睛一亮,忙问。    “结果包准吓您一跳,公子爷,那粮食价格比天贵,买回来的粮食里头又掺杂了各色苞米石子,没一番挑拣,根本下不了锅。可就这,排队的人还站了两条街,有些甚至不亮就排上,说是早起那两担粮,他们来不及掺东西。没办法,倾家荡产也得吃饭啊。”    “其余粮店呢?”    “我都打听了,这方圆十里,粮店都归了衙门管辖,若卖粮,得到衙门那领一处条牌,按衙门与大粮户们商量好了的价钱卖。不在于,就领不到条牌,就没法开门做生意。”    “荒唐,这些粮户就这么听话,不会一级级告上去?”    “告不了,人家有皇帝陛下颁布下的旨意,说是,”小全儿胆怯地看了萧墨存一眼,轻声道:“是抗旱十三则里头规定的。”    萧墨存沉默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好,好,我的抗旱十三则,还有这么个用处,倒真让人耳目一新啊。”    “公子爷息怒,厉大人已经亲自去查了。”    “厉大人?他微服出去的?”萧墨存微眯了眼,问。    “是,说是先摸清情况,再一网打尽。”    萧墨存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桌子,道:“他微服,我就着正装,给我准备好见官员的大衣裳,我们点齐人马,去会会这个州府大人。”    锦芳吓了一跳,道:“公子爷,切莫动气,还是等厉大人回来再从长计议。”    “不等了,现在就去。给我备衣裳。”萧墨存吩咐道。    “公子爷,您见了州府,要说什么呀?”小全儿好奇地问。    “说什么?”萧墨存淡淡一笑,道:“当然是说银子。他盗用我的抗旱十三则之名,捞了这许多钱财,我去收回点知识产权费,也是应当的。”    “什么什么费?”小全儿困惑地挠后脑勺。    “你不懂,别挠了。”萧墨存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去,通知外头的护军都去准备出发。锦芳,你给我备一套浮夸一点的衣裳。将我扮成一个花花公子最好。”    “晓得了哥哥。”锦芳抿嘴一笑,与小全儿一并退下准备。    不一会锦芳捧了衣裳来,竟然是一套萧墨存从未见过的衣裳,绿色绸面上绣了大朵黄色牡丹,绕了金线银线,镶了珍珠,极尽奢华。萧墨存忍着心底恶俗之感,让锦芳帮着装扮完毕,临镜一照,却不见粗鄙,只见镜中人面若傅粉,唇如含丹,明媚鲜艳,不可方物。    萧墨存皱眉道:“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析皓……”他脱口而出,才猛然醒悟白析皓已经黯然离去。萧墨存心底莫名一痛,想起此刻白析皓不知道身在何处,此生当再无法得见那人神仙也似的风采,却听得身后一人应道:“我在,你叫我?”    萧墨存一阵惊喜,猛然转身,却见门外走进一人微笑地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温柔眼神,一如既往的俊美狷狂,不是白析皓白神医,却是哪个?    “扮成个戏子,却是要去哪?”白析皓见他呆呆的,不禁笑了出声,柔声道:“怎么,看到我跟见了鬼似的。”    “我,我以为你……”萧墨存霎时间张口结舌,忙晃了一下头,整理思路,道:“那个,你来得正好,快给我把脸弄平常点。”    “不用了,这样挺好看。”白析皓微笑着打量他。    “析皓,我是去要钱的,可不是去唱戏。”    “也对,没得便宜了其他人。”白析皓懒洋洋地走了过来,拿出人皮面具并易容工具,三下两除二,将他的脸改成一路上那张平常又带点病气的少年。    萧墨存微笑着看向他,轻声道:“不走了?”    “恩。想通了。”白析皓点点头,淡淡地道:“还是那句话,我若走了,没得便宜了其他人。”    “可是我……”    “嘘,别说,”白析皓手上不停,口气平和地道:“我不能左右你的想法,你也不能左右我的。其实,比之从前,你对我的观感已经改变甚多,我原该满足的。”他叹了口气,道:“如今,我只知道你会回头喊我,我想你每次回头喊我的时候,我都能答应你。”    第 54 章    天启朝地方上分州、县二级,开国一百余年,到皇帝萧宏铖手中时,全国共有州358处,县1551处,在萧墨存的记忆中,这样的规模,实际上相当于前世所知的唐代初期。州县均按其地位之轻重,辖境之大小,户口之多寡分为上、中、下三等。三万户以上为上州,二万户以上为中州,二万户以下为下州;五千户以上为上县,二千户以上为中县,一千户以上为中下县,其余为下县。    归远城在天启朝的地方官官阶设置中属中州一级,其父母官称太守,官阶为正四品下,在整个帝国的官员级别中,属于不上不下的中层干部。因为此州府地处南北交界之处,往年若无灾荒,热络非凡,实为富庶之地,其太守一职,也为肥差。    现任太守姓王,大名王启照,倒是个正经的科举出身,做归远太守之前,也任过北方诸地的太守,政绩平平,却也无大差错,两年前调任归远,查调他这期间每年的考核,倒也“宣扬德化”、“劝课农桑”,规矩得很,连人都长得敦实矮胖,单看相貌,实在不似那能趁火打劫,不顾民生死活的人。然世上大奸之人常作良善之相,只凭长相,的确很难看得出什么。    萧墨存暗笑了一下,他自报了南巡监查使晋阳公子的名号进来后,这人就一副战战兢兢,吓得要死的模样,他坐下来不到一炷香功夫,此人至少暗地里插了十回冷汗。有胆子弄虚作假,中饱私囊,倒没胆子应付上头,斡旋官场?萧墨存端起茶杯,吹了口热气,闻了闻,淡淡地道:“嗯,上好的茉莉香,不错。”    “是,是,这是年初刚下来的新茶,公子爷果然品茗高手,一尝就出。”    萧墨存道:“墨存自奉圣恩,那是一刻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南行走来,这一路就没喝过一口好茶,今儿个,才算在太守大人里得偿夙愿了。”    “啊?”王启照茫然抬头,身边的上佐别驾猛使了一个眼色,他才醒悟过来,结结巴巴地道:“公子爷既,既喝着好,回头下官让小的们送,不,孝敬您老人家一些就是。”    萧墨存冷冷一笑,也不答话,只是低头吹那杯子里的茶叶沫子。身边的小全儿忙接话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公子爷什么东西没见过,会巴巴的看上你这点茶叶?”    王启照忙颤巍巍地起身行礼道:“下官糊涂,下官糊涂。”    萧墨存又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道:“王大人,咱们都是承了皇上的圣恩,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只是人为凡人,这三灾六病也难免,我身子也不结实,这一路走下来,银子花的就跟流水似的,寻医问药,那是一天也断不得,小全儿啊,咱们这一路找大夫吃药的,大概花了多少钱?”    “回公子爷的话,除头除尾的,一万两是跑不了的。”    王启照还愣愣的不能反应,那边上的别驾官员已经醒悟过来,立即笑着道:“公子爷那是千金之体,如何能受半点劳累,归远虽穷,可孝敬公子爷这片心却不会少,这一万两的费用,自然是下官们为您筹备。”    萧墨存懒洋洋地放下茶杯,拿出手帕按按嘴角道:“嗯,你这才叫有孝心,仁义。不像我路过昌顺、吉坡那些地方,刁民恶吏的,好不厌烦。那两处州府太守,政绩平庸,连路也修不好,害得我那匹御赐雪花璁走着走着,竟然染病归,这皇上要归罪下来,我可是替他们担着……”    那别驾笑道:“怎么能让公子爷这般娇贵的人担种罪名呢?那匹御赐雪花璁,自然是下官们给补上,这是这边陲小地,也不易找到名驹,不如……”    “一万两。”小全儿面不改色道:“北疆名驹,千金难求,一万两是公子爷体恤你们官当的也不容易了。”    “那是,那是,下官等感激不尽。”    萧墨存此时才略有点笑容,又扶着额角,惋惜道:“哎呀,别驾大人,论理我不该在您这唠叨这些,可谁让咱们一见如故呢。我这一路受的委屈啊,都说不完了。单单这衣裳啊,我就没见着一处合意的,你说,我穿惯了金丝银线的人,底下人竟然没找着一点金线来给我配衣裳,这可真是有辱皇室威严,折损圣上的面子。”    “皇室威严,圣上的面子,那是万万不能折损的,”那别驾一脸义正词严地道:“下官们即便肝脑涂地,也不能让公子爷的威仪有损分毫。”    “五千两。”小全儿道:“这可是咱们公子爷咬了牙关,一减再减而来的。”    “公子爷,您俭朴从善,下官等便是学一辈子,也学不来啊。”    萧墨存强忍笑意,打量那念唱俱佳的别驾官员,只觉比那呆呆木木的王启照要有趣得多。他轻咳一声,道:“这一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我来得匆忙,又只记挂着皇上交待下来的差事,那真是寝食难安哪。只是我睡惯了金丝楠木床,用惯了天蚕雪丝绸,这里一时半会,倒不易找得到……”    “那又何难,下官尽力替公子去办就是。”    “你办有什么用?这些近身伺候的事,自然是我们奴才们去办。”小全儿在一旁凉凉地道。    “是,是,下官糊涂了,不知这家私被褥,市价几何?”    “五千两。”小全儿道:“咱们公子爷也不好真给你添麻烦不是,只好委屈自己,买不着楠木,就换成黄花梨木的。”    别驾官员点头如捣蒜,连声称公子仁慈,最是体贴下面官员的了。    “我受点苦没什么,最可怜的是我那贴身丫鬟。”萧墨存慢慢地道:“在京城,原本跟着我吃穿用度一应齐全,冷不丁的一下来到这里,女孩子家头面首饰一应全无,现如今出门都不大乐意,直说没得丢了我的脸。哎呀,这把我心疼的呀。”    “公子爷身边的,就是阿猫阿狗也是金贵,别说丫鬟大姐儿了,这如何能受得委屈?公子爷放心,来了归远,自然一切都让我们来操心便是。”    萧墨存点点头,道:“我那些护军弟兄们……”    “公,公子爷,您别一一列举。给,给个全数,下官照办便是。”王启照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明白这位皇上身边的红人,南巡督察使是敲竹杠来了。再也忍不下去,结结巴巴地插嘴道。    萧墨存假装为难地按按太阳穴,瞧了眼小全儿,小全儿上前一步,道:“太守大人,公子爷最是体贴下人,有委屈自己咽肚子里的人,您可别有什么误会啊。”    “没有误会,没有误会,下官们平时想孝敬公子爷这样的贵人,可恨无门而入的,今儿个可算有此天赐良机,下官心底感激还来不及呢,求公子爷,赏我们个亲近的机会。”那别驾唯恐王启照又说出什么不中听,赶紧打断了他,陪笑回道。    萧墨存此时方笑了笑,道:“我就赏识你这样的人,识趣儿,想必归远治下,也是井井有条了。这么着,过两天你将此处赈灾的情况写给条陈给我,我也好回禀皇上不是?若写得好,将来咱们度过天灾,皇上嘉奖百官的时候,也少不了你们归远太守的份。”    “那全仰仗公子爷美言啊。”    萧墨存掸掸衣裳,起身道:“得,我也事多,就不叨扰了。记住,条陈得赶紧给我写好了送来,过了时候,我可是不收的。”    “公子爷放心,下官省得。”    萧墨存这才扶了小全儿的肩膀,带着乔装成侍卫的白析皓并一应护军扬长而去,太守王启照与别驾忙行大礼拜送。    回到下榻的小院,不出半日,王启照即差人送来所谓条陈。萧墨存打开来,除了一张所谓的归远州县赈灾事宜回禀的纸张外,附了厚厚一大叠银票。锦芳数了数,笑道:“哎呦,真发财了,这出一趟门,就有十万雪花银,这州府大人还真舍得啊。”    萧墨存笑了笑,道:“这点银子与他们横征暴敛所得钱财相比,不过九牛一毛,有什么舍不得?”    白析皓递过热毛巾,将他脸上的易容去了,笑道:“墨存,我今儿个察觉,你当贪官也是天赋异能啊。”    小全儿在一旁呵呵大笑,道:“可不是,平日里瞧公子爷一本正经的模样多了,今儿冷不丁的发现,公子爷原来学那市井泼皮敲起竹杠来,也是滴溜溜地转哪。”    “小猴儿,越发没规矩,胡说什么呢。”锦芳笑着啐了他一句,问:“公子爷,这银票我先收好了。”    “嗯,好,仔细点,这就是往后赈灾的钱呢。”萧墨存闭着眼,脸上敷着热毛巾,略有些疲倦地道。    “晓得了,若有个什么境况,别的都可以不要,就拿钱要紧,对?”    “正是,”萧墨存笑了起来:“就是要认钱不认人。”    众人笑笑,不觉到了晚间。锦芳点了灯,将这间精致的卧房照得如白昼般,在外间那张花梨木鼓腿膨牙大圆台上,指挥厨子摆上热腾腾的菜肴。这间小院下人不多,都只做些打扫买卖的粗活,却配了一个好手艺的厨子。锦芳盘查之下,竟然发现,这厨子烧的一手清淡菜式,全都颇合萧墨存口味。锦芳心下称奇,亲自与他商定晚膳的菜单,有心让连日饱受旅途劳顿之苦的萧墨存好好吃顿安生饭。    这里菜上齐了,众人入座,锦芳亲自布菜,瞧着萧墨存吃得高兴,心里也不禁颇觉欣喜。正吃着,萧墨存忽然放下碗道:“对了,厉大人呢,整日不见,到了哪里?”    白析皓颇为不悦,为他夹了一筷子鱼,去了鱼刺放他碗里,道:“厉昆仑不是武功盖世么?他去哪里,有什么关系?”    萧墨存低头吃了鱼,皱眉道:“还是奇怪,厉大人平素做事最讲规矩,断无做事没有交代的道理。”    “别管了,食不语,你忘了?”白析皓道。    萧墨存淡淡一笑,继续低头吃饭。一时饭毕,洗手漱口完,锦芳送上来喝的茶,萧墨存抿了一口,叹道:“若天天如此,我在这里呆个十年八年的也不冤枉。”    白析皓笑道:“这样你就喜欢了?若我带你领略山川美景,踏遍大好河山,你才会知道,什么叫不枉此生。”    萧墨存眼神一亮,道:“听起来令人神往。”    “那是,”白析皓得意地笑了起来,细细给他描述些年自己涉足的一些胜地美景,把萧墨存听得兴趣大发,可一想起现实状况,不由叹了口气。    “想去的话,我随时可以带你。”白析皓看着他的眼睛,满是笑意。    “这段时间是不可能了。”萧墨存眼神黯淡了下来,道:“再过些日子,再说。”    一时两人均沉默了下来,忽然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析皓眉头一皱,立即站起,萧墨存仍旧端坐,却见跌跌撞撞地扑进来一个护军,浑身浴血,好不狼狈。萧墨存一惊,忙问:“怎么回事?厉大人呢?”    “公子爷,厉大人他,他被困在九龙堡,拼死将属下送出来报信。公子爷,快,快救救厉大人啊。”    “怎么会这样?!”萧墨存退了一步,脸色苍白,道:“你将过程速速报与我听。”    “是,公子爷,厉大人今早起便带着两名弟兄去查探归远附近的粮商,后来查到一应钱粮,都送到此城郊边上一处叫九龙堡的地方。厉大人疑心此为敌手老巢,决定夜探那里。那里知道,一进去即中了人家的圈套,现在正苦苦支撑着,求公子爷快点齐弟兄与我前去营救厉大人啊。”那护军说到此处,已经是满脸泪痕。    萧墨存急得手脚冰凉,不由望向白析皓。白析皓摇头道:“我所关心之人,唯你而已。我不会去救。”    “析皓,你,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萧墨存急道。    “我本就是以见死不救闻名江湖,我不去。”白析皓道。    “我,我求你都不行么?”萧墨存脱口而出。    “求我救厉昆仑?!”白析皓脸色一变,咬牙道:“你确定?”    萧墨存点点头,道:“此乃当务之急。厉大人是朝廷重臣,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有事。”    “可以,但不是白救的。”白析皓一拂袖,恨声道:“你回来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萧墨存深吸一口气,道:“只要那件事若不违背我的良知,我都可以答应你。”    “好!说话算话。”白析皓转身,不再看他一眼,踏出房门,道:“我只盼你莫要后悔。你,前面带路,领我去救你家厉大人。”    白析皓轻功了得,片刻之后,即无影无踪。萧墨存颓然坐在椅子上,瞪着那一盏灯火,忽然间,适才没来得及思索的一个疑团,此刻越想越不对劲,他猛地站起来,“啊”的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锦芳急急忙忙跑过来,问:“哥哥,你怎么啦?”    萧墨存浑身颤抖,抓住椅背的手用力而泛白,他脸色颓丧如土,看到锦芳,立即道:“快,快,命人快马加鞭,赶上白大夫,那是个骗局,快去啊!”    锦芳呆了一呆,慌忙答应一声,提起裙子跑了出去。萧墨存双手覆面,脑海里全是白析皓临走时愤恨不甘的眼神并那一句“我只盼你莫要后悔”。    他正心痛难愈,自责得不可开交之际,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鼻端突然闻到一阵浓浓烟火味,他忙睁开眼睛,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屋内竟然浓烟滚滚,耳边听得噼里啪啦的烧火声音,外面一阵金锣尖锐的响声响起,有人大喊:“走水啦,走水啦~~~”    萧墨存心底冰凉,至此对着连环毒计已经略能想像。他忙撕下衣襟,打翻桌上茶水沁湿,捂住鼻孔,按照前世学过的消防常识趴到地上,匍匐着爬向外间。哪知就在此时,屋顶燃烧着的木梁突然轰然倒塌,眼睁睁地,隔断了他爬出外间的道路。    烟雾越来越浓,萧墨存只觉头昏脑胀,神智开始不清,他强撑着绕开断木,想要再觅求生之道,抬起头来才发现,原来四周全是丝绸地毯等易燃物品,自己早已被包围在一阵熊熊烈火当中。    难道就要葬身此处了么?萧墨存迷糊地想,自己还有那么多没有来得及做的事,就这么完结了么?浓烟已经入肺,他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就在此时,只听得里间边窗一阵轰隆巨响,半壁墙壁被人硬生生推开一个大洞。一个魁梧的人形大踏步走了进来,他口鼻拿湿毛巾掩住,一双眼睛,即便在浓雾当中,也如夜行动物,闪亮锐利之极。他脚步略显蹒跚,姿态略显惶急,可那模样,那身形,萧墨存一见,一颗高悬着的心,骤然间便落到实处。    那人一阵巡视,即发现躺在地上的萧墨存,掌风一扫,他周围原本烈焰熊熊的温度顿时清凉不少,再一个踏步飞跃,萧墨存已经落入那人的怀中。他焦急地拍着萧墨存的脸,一迭连声问:“墨存,墨存,你还好么?墨存?”    萧墨存勉强睁开眼睛,慢慢笑了起来,断续地道:“咳咳,沈,沈慕锐,我这次,这次可是,一下就认出了你。”    第 55 章    沈慕锐的嘴角翘起,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呵呵低笑了起来,俯身抱起萧墨存,眨眨眼,戏谑道:“一别经月,想不到晋阳公子仍没忘了在下,可真令慕锐诚惶诚恐啊。”    萧墨存浑身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咳了几声,道:“沈,沈大侠若不介意,咳咳,咱们,咱们葬身火海,尽可在此叙叙别情。”    沈慕锐的眼底映着火光,亮如明星,瞧着萧墨存,满是久别重逢的欣喜,豪迈一笑道:“这点火又有何惧?”他长袖一卷一放,袖风所及之处,那熊熊烈火,竟然被扫开一边。    浓烟袭来,萧墨存忍不住一阵咳嗽,手揪住胸口,心里暗骂沈慕锐这头爱现猪,都什么节骨眼,竟然还要来显摆一下武功。再显摆下去,他就要死于一氧化碳中毒了。    “呵呵,可别薰坏了你,出去。”沈慕锐见状,低头柔声道,手一用力,身子一跃,自那处断壁残垣跳了出去。他虽手抱一人,然姿态潇洒自如,于半空中只脚尖一点墙壁,既已借力飞升。萧墨存心里一惊一乍,直如腾云驾雾般飞过底下一片绚丽火光,待到回过神来,已是稳稳落入地上,那处烧得噼里啪啦的房屋已在身后几丈开外。萧墨存依稀瞥见,屋子正前方挤满人,灭火的喊声,救人的呼号声响成一片。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人匆忙往来,徒劳地想要凭手里的木盆木桶浇灭这场大火。突然间,“轰隆”一声巨响,横梁烧断,房屋倒塌,上一刻还精致完美的一间卧房,顷刻间被大火吞噬,再无觅处。    夜晚微凉的空气骤然闯入肺里,萧墨存贪婪地深吸几下,挣扎着从沈慕锐怀里下来,脚下一软,直站不住,幸而沈慕锐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他的腰,才免摔地上。    他愣愣地看着那片火海,若不是沈慕锐及时赶到,若不是他用内力硬生生在墙上推开一个大洞,他无法想像自己能活着从那堆尽情燃烧着的木堆中爬出来。    劫后余生的感慨,只有真正经历过死亡威胁的人才能明白,在这一刻,萧墨存素来理性坚毅的头脑,前所未有地茫然起来。    沈慕锐一言不发,只是单手将他揽入怀中,他身材高大,萧墨存若站着,只到他鼻端之下。他心知怀中这人,再坚毅果敢,睿智聪慧,可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贵族少年。此番死里逃生,当时不觉什么,事后细味起来却是凶险万分。沈慕锐低头看他,一张雪白的脸上全无血色,脸颊上蒙了数道烟尘,看起来不显滑稽,倒令人万般怜爱。他低叹了口气,慢慢将萧墨存往自己怀里靠紧点,满是心疼,却也知道言语无趣,只默默地轻拍他的臂膀,无言加以抚慰。    一个尖利的女声哀嚎划破夜空,片刻之后,屋前一片悲声,许多人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萧墨存茫茫然地抬头看向沈慕锐,道:“他们哭什么?    “傻子,哭你呀,他们以为你葬身火海了。”    萧墨存被烟熏火燎弄得昏沉沉的神智随即清明过来,他登时醒悟,自己被沈慕锐自屋后救出,屋前的人根本不知道。别人犹可,那夹杂其中痛哭的女声分明是锦芳,萧墨存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忙想奔过去。    沈慕锐一把抱住他,道:“别急,我扶你过去。”    萧墨存也知道自己此时四肢乏力,怕是走不了多久,只得点点头,任沈慕锐半扶半抱地拥住自己,蹒跚向前。还没走近,却听得小全儿迸出哭腔地喊叫:“白大夫,您不能进去啊,白大夫,这么大火,烧了这么久,公子爷早没了,您别妄送了性命啊~~”    “放手!”白析皓的声音狠厉干涩:“再拦着我,杀无赦!”    “不行,白大夫,火这么大……”    “若是他还有一口气呢?啊?若是墨存还有一口气呢?!你给我放手!”    底下“砰砰”几声巨响,伴随着小全儿哎呦的喊痛声,显是白析皓发了急,对拦着他的人动手。萧墨存一听得白析皓的声音,心里一喜,急忙加快了脚步,未到先喊:“锦芳,析皓,我在这里!”    周围人声均是一顿,随即一个悲喜交加的女声骤然传来:“哥哥,老天爷啊,哥哥,你还活着,你没事,呜呜,你没事……”    萧墨存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人影骤然扑到跟前,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已经被一双强健的手臂紧紧抱入怀中。白析皓颤抖着身子,哆哆嗦嗦地抚摸着他,从头到背,似在一寸寸确认他是否活着,再拉开他,紧张而仔细地端详,英俊的脸上满是惶急恐惧,哪里还有半分神仙的味道可言?    “白析皓,你看清了没有,我是人,不是鬼,啊……”萧墨存笑着道。    他话还没完,又被白析皓一把抱紧,力度之大,几乎像要将他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萧墨存正想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松手,却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呜咽:“你没事,你没事,你没事,你没事……”    这个平时甜言蜜语张嘴就来的男人,此时此刻却显得格外笨拙,翻来覆去地,也只会说这一句,却仿佛把所有的思念、恐惧、痛楚和再见的狂喜、感激、难以自持都一股脑表达出来。    萧墨存眼角一湿,想拍他肩膀的手,装成搭上他的背部,用力回抱了他,温言安慰道:“是,我没事,我没事了,放心,我没事了。”    沈慕锐负手站了一会,待他们俩情绪略微平稳,才道:“墨存,你的奴婢属下,都要过去安抚才是。”    一语提点,萧墨存微笑着松开白析皓,拉下他环抱住自己的胳膊,拍了拍道:“你也没事,我心里甚是欢喜。”    白析皓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道:“都是我不好,早从那假护军易容中瞧出是个圈套,却与你赌气走开。还好半道上越想越不对,又见着你派去追我的人,才折了回来,否则的话,我真是……”    “那假冒护军之人呢?”    “见事暴露,服毒自尽了。”    “是我不对,你切勿自责。”萧墨存轻声打断了他,向那边上眼泪汪汪站着看他的一干人等招招手,这一路走来,他温文谦逊,体恤下情早已深入人心。平日里护军们有个什么不情之请,求厉昆仑是万万不能,求他,却往往能斟酌些许人情。再加上他睿智明辨,并非那绣花枕头似的草包贵族,自然得到众人敬重。此番死里逃生,人人心中,均经历了一个从悲到喜的的过程。    他一招手,众人立即围拢了上来,当先的锦芳和小全儿早就泣不成声,萧墨存一边一个,摸摸他们的头以示安慰,再对着众护军道:“墨存此番累众位弟兄受惊了,在此致歉。”说着团团一揖,众人忙不迭地还礼,个个口称:“公子爷没事就好。”或“公子爷洪福齐天,自然逢凶化吉。”    萧墨存淡淡一笑,身上脸上虽仍狼狈,但神情中却已恢复往日风轻云淡的摸样。他略点头,正色道:“多谢各位对墨存的爱护,今儿个晚上这场火来得蹊跷,瞬间火势如此猛烈,可见有人对萧某的性命颇有兴趣。咱们一路南下,为的本来就是赈灾督粮,解救百姓于此百年大灾之中,然大丈夫行事,当仰无愧天地良心,俯无愧苍生百姓,个人生死早该置之度外,又何惧这等水火之灾?朝廷有难,我等食俸禄者均有职责,又何惧贪官污吏,沉瀣一气?”    他一番话感慨激昂,直说得在场诸人个个血脉沸腾,尽皆动容,萧墨存再接再厉,大声道:“萧某不采,只一介书生,却也知人存于世,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不知诸君愿于墨存共进退否?”    底下多为热血男儿,听到此处,哗啦啦的跪倒一片,人人均道:“愿随公子。”    萧墨存露出一丝微笑,将众人请起,知道这晚上敌人的一把火,反倒烧起了自己人的斗志,那往后便好办许多。    他当下再不迟疑,简要吩咐二人持御赐七星剑并皇帝特批自己能调动地方军队一营将士的手谕,火速赶往归远城外三十里处驻军处烽火营调兵遣将;命令二人将今晚院内诸奴仆杂役集中审讯,调查蛛丝马迹;再令二人清理火场,封锁消息,不令今晚伤亡透露出一星半点。吩咐完这几件大事,他才觉得疲倦万分,头上一晕,脚步踉跄之际,身后一双温暖的大手牢牢扶住自己。    萧墨存回头一看,却对上沈慕锐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那眼里全是温柔笑意,和满满的心疼,他歉意一笑,正要说什么,却听沈慕锐微笑道:“别说道歉的话,你我相知,原不该生分了。”    萧墨存微笑点头,放心地借力在沈慕锐臂上。直到此时,一种松懈感方真正的袭上心头,他方真实地感到,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萧墨存吁出一口长气,抬头猛然看到站在边上的白析皓,直瞪着沈慕锐扶着自己的一双手,神情中有说不出的受伤。他略一顿,笑着对白析皓道:“析皓,过来一下,见见我的好友沈慕锐沈大侠。”    白析皓神情阴郁,只盯着两人想碰的双手,慢慢走了过来。萧墨存略嫌尴尬,想站直了,却被沈慕锐暗地里用力握住,哪里挣脱得开半分?    “白神医,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说一句幸会,是否有些太迟?”沈慕锐哈哈一笑道。    白析皓神情略有些尴尬,担忧地看向萧墨存,怕他想起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见他神色不变,才略放了心,倨傲道:“原来是沈大侠。请恕白某眼拙,武林中大侠之流多如牛毛,并不曾见沈大侠风仪。”    “无妨无妨。”沈慕锐朗声道:“沈某山野鄙夫,自然及不上白神医举世闻名。墨存啊,你知道白神医为何人称神仙二字么?”    萧墨存已知这两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有心打圆场,便道:“自然是因为白兄出神入化的医术了。”    “你只知其一啊,白兄闻名,还有一样,是他风流倜傥,红粉知己无数,快活似神仙,真真羡煞旁人。”沈慕锐微眯了眼,戏谑地道。    沈慕锐骤然变色,道:“沈慕锐,你……”    “慕锐,不要这么说。”萧墨存轻轻呵斥了一句,道:“白神医一路对我颇多照应,我心里甚是感激,他的私事,我们不便置评。”    “是我孟浪了。”沈慕锐低声笑笑,对白析皓道:“适才都是与白兄开的小小玩笑,请勿介意。你虽曾设计陷害墨存,可也对墨存有恩,如此功过相抵,咱们都不要再提前尘往事。”他低下头,看着萧墨存,声音骤然低柔了起来:“你身子弱,我又杂事缠身,这一路幸而得你的照应,沈某也心怀感激。这么着,忙了大半夜,大伙也该饿了,厨子呢?”他回头吼了一句:“老张头,出来!”    那正与仆役们拢在一块,受护军盘查的张厨子颤巍巍地跑过来,躬身道:“主子,您来了。”    “备一座席面,菜肴我就不多说了,自然是按萧公子的口味来,把你藏着的好酒拿出来。”    沈慕锐随口吩咐着,又问白析皓:“白神医有何嗜好之物?”    “随便。”白析皓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    “主子,统共才得一坛子江洲曲凌,属下还想着留着做菜呢。”    “少废话,拿出来孝敬我就是。”沈慕锐哈哈大笑,指着苦着脸的张厨子道:“这老东西比我还嗜酒如命,每次来都藏着掖着不痛快给我。”    “沈慕锐,这屋子,这院子,是你让人弄的?”萧墨存盯着他,语气平淡地问。    沈慕锐点点头,眼睛闪亮着问:“你可还喜欢?”    萧墨存不作答,却问:“你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沈慕锐微笑道:“你那日在城外饥民中,有小孩撞了你一下,顺手从你怀里摸走了一样东西,你可曾发觉?”    萧墨存愕然道:“我丢东西了么?”    “你呀,”沈慕锐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他顺走的东西,不是其他,恰恰是我送你的墨玉令。交了他的上级,那人自然认得此为何物,不敢怠慢,立即送到我处,我一看,就知道你来了。”    “于是就命人收拾了这屋子?”    “对。”    “花不少钱?”萧墨存淡淡地问道。    “不知什么的,你高兴就好。”沈慕锐笑着说。    “原来你是个不露声色的大财主,捐款。”萧墨存轻轻推开他,道:“值此国难,匹夫有责,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都为朝廷做点事。”    “我不为你那个朝廷做事,”沈慕锐轻轻摇头,微笑道:“但我为天下苍生做事,改天,你会知道,我其实已经做了不少了。”    第 56 章    菜是好菜,张厨子不到半个时辰即整治出四素四荤八个菜肴;酒是好酒,江洲曲凌酒香扑鼻,名不虚传,令人闻之微醺。寻常人一碗即醉,沈慕锐却一连三碗喝下,面不改色,眼神只越喝越亮,举手投足之间,俱是令人心折的豪爽英气。    席间也不分主仆,沈慕锐毫不客气坐了首座,萧墨存陪在一边,底下依次是白析皓、锦芳和小全儿,连厨子老张头做完菜肴后,也被沈慕锐喝令作陪,占了一个座位。    开席之前,萧墨存借口寒穿衣,避开沈慕锐,来到偏房。幸而沈慕锐准备的卧房太过周全,锦芳自京中带来的东西竟无用武之地,才幸免了尽数焚毁火中。萧墨存接过锦芳递来的锦绣披风,招手令一名心腹护军进来,再吩咐了几件事。    待到饮酒之时,已是诸事完备,只待东风。萧墨存略觉疲倦,歪在黄梨木圈椅内,围拢了披风,看席间诸人喜颜于色,均为适才劫后余生心生庆幸。只白析皓神色忧伤,直直地盯着萧墨存,黑沉深邃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不待明说。    萧墨存被他看得略感尴尬,端起眼前的一杯酒,对白析皓温言道:“析皓,我敬你。”    白析皓竟然没有反应,待萧墨存又说一遍后,方回过神来,眼底全是仓惶的光,道:“你,你要敬我?”    萧墨存微微一笑,道:“正是。”    白析皓摇头道:“你不宜饮酒,我不喝。”    沈慕锐侧头一看,接过萧墨存手中的杯子,豪气一笑,道:“白神医,他不能喝,我便代他敬你一杯,想必墨存心底对你感激甚多,过往种种,尽在此杯中,对不对?墨存?”他最后一句,却是对着萧墨存柔声询问。    白析皓冷哼一声,道:“沈大侠敬的酒,白析皓可领不起。”    沈慕锐微眯了眼,视线利如尖刀,白析皓坐直了背脊,却也毫不畏惧。沈慕锐忽地呵呵笑起,毫不介意地道:“白神医瞧不上我这等人,原也无可厚非,只是这杯酒,却是墨存诚心敬你,你却好拒绝么?”    白析皓迟疑着,慢慢伸手碰眼前的酒杯,伸出的五指竟微微有些颤抖,他猛地一把握住,抬头直盯着萧墨存,眼神炙热而忧伤,低声道:“墨存,你,你真要他替你敬酒?”    萧墨存霎时间隐约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忙坐正身子,对沈慕锐道:“慕锐,这杯酒合该我来,无需你替。”    沈慕锐笑道:“诶,你我知交,何须分那么清楚。也罢,你自己尽点心意,好好谢谢人白神医。”他说罢,又将酒杯交到萧墨存手里,低声嘱咐道:“浅酌一口即可。”    萧墨存不理会他,却举起杯子,对白析皓笑道:“析皓,一路上多承照应,大恩不言谢,多言无益。来,干了。”    白析皓喃喃道:“恩?你我终于能不谈恨,却能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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