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伦敦眼的约定 (8)
欲出。 程辉把人抱起来平放到床上。谭冰的手毫无意识地抓住枕头,面色绯红,睫毛低垂,领口和衣摆一齐凌乱,胸口袒露出一颗珍珠般晶莹的凸起;腹下两道美好的弧度,缓缓收拢进看不见的隐秘丛林,让人只看一眼就生出莫名的冲动,想要伸手滑向密林深处的欢乐源泉。 程辉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人,看了许久,竟然生出呼吸困难惊心动魄的感觉。从来没见过冰花被一坛子酒融化掉的无边美景,心底的某个小角落也随之软化。 他伸手拉开谭冰的裤链,剥掉那一身沾满酒气的衣裤。 谭冰两条修长的白腿在灯下流淌出玉一样柔和滑腻的光泽,美得青涩,美得毫无戒备,美得有些不真实。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程辉顶着一脸明火执仗的瘀伤在教练面前露脸,教练组先发制人,怒不可遏地把一群犯事的家伙提进小黑屋。 打架,打架,你们这群萝卜真是反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啊?啊?!离奥运会还有俩月,你们拉帮结伙地跑出去给老子打群架! Danny梁最终顾及自己在官方眼中的正派慈善人士面孔,在粉丝心目中的偶像歌神地位,为国家队小队花与人争风吃醋还惨遭群殴的丢脸事,没给捅到《黑周刊》和《水果日报》去。 这人平白挨一顿打,忿忿不甘心,一大早给钟总打电话嘤嘤呜呜地哭诉:你们队里那个程辉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还有翔队草,他们俩打人!他们两个竟然打我呜呜呜! 钟总被梁歌神嗷呜得浑身每一粒毛孔都迸发出诡谲的瘙痒,电话里陪着笑脸求爷爷告祖宗,千万别把这事捅给小报,更不能搁到网上,让那一群无事还要搅三分的网民给瞧见!奥运在即,大局为重,咱们可都是一家人啊! 彪哥气得几乎抄起棍子想要抽程辉。 杜老大才不在乎那位梁歌神三寸高的欧式鼻梁还能不能恢复原样。程辉一脸的伤痕几乎把他气得胃出血兼脑溢血。 而且,萧羽腮帮子上也破了相。 还有展翔,右手食指和中指关节都打爆了皮,露出已经结痂的红肉! 几个人异口同声,像是统一了口供,一致控诉是梁歌神造了口业嘲讽唐少,于是队友们为唐少打抱不平,行侠仗义,出手助拳。 老狡猾的钟总是坚决不信,把咩咩羊拎出来问:“卓洋,你跟老子说实话,他们昨晚为什么打架?” 咩咩的脑袋摇得像上了发条的波浪鼓,一句正事也问不出来,啥也不知道,就一句话:“那个涂口红和满眼闪着大钻石的家伙不是好人,他好坏!” 其实是羽毛总指挥昨晚做好了布置,揪着陈炯和卓洋那俩二货,耳提面命地威胁,小辉哥和小冰花做过的事,你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不能说!还有——他俩做的事,你们两只不可以胡乱模仿,咩咩没满18岁呢! 领队教练们盯着眼睛肿胀神情迷茫的谭冰追问:“打架这事与你有关吗?谭冰你也打架了吗?你和程辉究竟搞什么事?!” 谭冰眼里荡漾出惊恐,一个字的解释也说不出,就只不停地说“别处分程辉”,问急了就被逼出眼泪。 程辉对领队教练说:“你们别逼他了。冰冰又没有动手打架,是我跟别人打架了。处分我一个人背,不关别人的事,也不关小羽和展翔的事。” 谭冰不敢直视钟总和彪哥的眼睛。 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是队友们参与群殴受伤的罪魁祸首。 早上睁眼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睡在小辉辉的臂弯里,胸膛贴在一起,呼吸纠缠。程辉从枕头里缓缓睁开一只眼,安安静静地望着他,嘴角瘀痕残留,没有说话。 程辉只一眼就射穿了谭冰的眸子,烧化了他的神智。那一刻仿佛时空停滞,魂魄脱窍到宇宙洪荒的尽头,从未品尝过的安详和静好。全副心思的流连与渴望生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两个人缠绕卷裹。 钟全海用皮鞋脚底狠狠地踹桌子腿,程辉何止是跟姓梁的打架,这臭小子还在体育馆里袭击主裁判了!这件事比之前者更加让他栽面子和怀恨。 赛后第二天,网上就传播开来,当日在东花体育馆里主裁判被不明人士用一只苹果袭击,网民们无不拍手称快,“唐唐太冤枉了,天怒人怨”!“黑心裁判遭遇绿林侠客罗宾汉的制裁”! 当时场面混乱,没有人抓拍到苹果侠出手的瞬间,但是据在场人士七嘴八舌的小道消息凑拢起来分析,就是小辉辉干的! 程辉那一记苹果杀招难得受到媒体人士与网络暴民的一致赞许,成为黑白两道心目中不畏强权惩奸斗恶的英雄。各家体育报随即展开对这件事的深度分析报道。 “一只苹果引发的正义维权之战!” “被苹果打碎的奥运金牌怪圈黑幕!” “光辉与梦想,荣辱与悲欢,关注运动员弱势群体的一腔血泪史!” 钟总心里那硌硬的滋味就别提了,好象张嘴吞下去一只苍蝇。 队员们分明是集体倒戈,明目张胆地为唐晓东鸣不平。程辉这个一贯挑事的刺头就甭提了,就连平日里一向最省心的萧羽和翔子,这一次也用无声坚定的面孔反抗组织! 总局领导为这事再一次大发雷霆。三年前展二少在总局门口与人动手对殴的闹剧余温才消,你们羽毛球队的娃儿们又皮痒了?而且公然反抗奥运指挥部的全局战略!钟全海你是怎么管教出来的队员,第一个应该挨处分被扒皮的就是你这个总教练! 领导们其实早在大年初一到羽毛球队里做奥运政治动员的时候,就记住小辉辉了。 那个脑袋上染得一片黄一片紫、一只耳朵嵌了耳钉、一笑就歪嘴斜眼、腮帮子上还长了一颗什么美人痣的,就他,就是他!咱们国家队里怎么藏着这样的运动员?怎么能滋长如此萎靡淫/乱的精神面貌作风? 这次在中国站超级赛里辱骂袭击主裁判的人竟然也是他。 像程辉这类道德品质有问题赛场作风不正派人品素质不合格的运动员,怎么能代表咱们国家参加奥运会?! 手下的人弹不服,上峰又摆不平。 钟总觉得自己最近倒了霉运,简直是事事都不顺心。中层官员的位子他妈的最不好坐,被奥运夹心大馅饼生生夹在中间,自己就是馅饼中间的那块猪扒肉!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陌陌这边过情人节,吃饭看电影去了所以没更新,《The Vow》(誓言),还不错的一个温馨爱情片,男女主挺可爱的。本来还想看《Hugo》但是太晚没时间了,看预告也不错。 我心目中的冰花和辉辉,像吗? 冰冰够美够清新吗?辉辉够酷够吗?(右边的是张一山,左边这小帅不详) 121 峰回路转 队伍回京后那几天,训练馆上空笼罩了一层密不见光的阴云。 球馆四面墙壁上挂满一条一条大字横幅。“用信念坚定理想,用信心接受挑战”!“同一份理想,同一种荣耀”! 大赛前备战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犯事的人诚惶诚恐地等待一纸即将落地的罚单。程辉很有可能被总局严惩禁赛的小道消息,在网络上甚嚣尘上。有球迷甚至在国羽论坛贴出游行总攻的布告,号召大家到总局大院门口集体静坐,请愿示威,要求“惩处黑裁判,释放苹果侠”,“辉辉辉辉我们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萧羽又去求过两次钟总,别处罚小辉辉,别剥夺辉辉参加奥运会的机会。 钟全海拍着萧羽的肩膀安抚:“这事跟你无关,你别瞎掺乎,认真备战,你给老子打好你自己的比赛就成!” 萧羽斟酌着说:“钟总,谭冰这孩子精神上一直不太好,我觉得他可能是,可能有……总之,如果这次他和程辉打不成奥运会,心理上的打击一定很大,弄不好就把这孩子废了。” 钟全海听得诧异,队花年纪比萧羽还大一岁,怎么就成了“孩子”?萧羽这小孩时不时地说话口气跟个大人似的,脑子里琢磨一大摊子事,小队花如果能有萧羽在比赛场上的自信心和意志力,哪至于搞到现在这个地步! 钟总当然并非真心想要处罚程辉。哪个主教练会在奥运开赛之际盼望自己麾下的主力因为犯事儿被禁赛?钟全海发觉总局上层有些人似乎与自己不太对付,在这个时候想要掣他的肘,妨碍他的夺牌战略,削弱队伍的实力,简直太可恶了! 萧羽的担心也很有道理。 在小辉辉吊儿郎当等待禁赛处罚的这段日子里,谭冰整个人都消沉下去,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憔悴得不成人形,漂亮的眼窝微微凹陷,人比黄花瘦。 每顿饭只能吃下两片面包,后来是喝半碗粥,就这样还要程辉逼着吼着或者哄着喂着才能吃得下去。一开始还能勉强坚持训练,几天后终于在训练馆里虚脱昏倒。 队医急忙请来心理专家会诊。专家直接宣布这人无法继续高强度的训练和比赛,只能服药静养。 教练组集体抓狂,谭冰怎么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发病! 静养的日子里,谭冰每天就睡在床上,从早到晚不起身,就像一段会流泪的木头,泪水哗哗哗地流。因为过度失水,皮肤和眼神都变得干涩晦暗。 队里希望安排谭家父母进京,这孩子有父母在身边劝解照顾,或许能尽快恢复。可是冰花坚决不肯知会父母。他害怕被父母知晓他不能参加奥运会的真相。 程辉每晚在被窝里搂着他陪他说话的时候,谭冰的情绪会好很多。程辉不在身边时,他就一个人蒙在被窝里,手里攥着小闹钟,一分一秒地数着训练课什么时候结束,小辉辉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实在熬不住了就偷偷地抹泪,压低声音哭泣,咬被子,咬枕头,咬自己的手背,整个人沉浸于极度痛苦的情绪,在灭顶的自卑和愧责感中无法自拔。 程辉晚间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惊讶地瞧见谭冰穿着睡衣,孑然呆立在窗口的桌子上,手扒窗棱,面朝窗外。 羽毛球队宿舍恰好位于“大裤衩楼”的最高两层,两条大粗腿当间,被队友们戏谑为“采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的部位,窗口能够眺望到整个南城城区熙攘繁华的街市。 国际饭店顶楼的射灯光柱扫过谭冰的脸,他的脑袋几乎顶到天花板,窗口处一丛玫瑰色的明亮光芒勾勒出颀长的身形,宽松的裤管遮掩不住瘦如竹节的长腿。 “冰冰!你干啥呢?” 程辉惊愕地扑过去一把抓住谭冰光/裸的脚踝,不由分说把人拖下来,按在床上。 “你爬那么高干什么?你开着窗户干什么?你脑子里究竟想什么啊?!” 程辉为脑子里某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而发抖,咬着谭冰的耳朵狠狠地说:“你别乱来,要不要我把你捆在床上你就老实了?!” 谭冰躺在他身下发抖,喉头因为抽泣而话音含糊:“我没有,我就是,特别难受,难受得受不了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办,太难受了……” 桌子上散乱着五颜六色的盐酸氟西汀和盐酸帕洛西汀胶囊药粒。这些药就像毒品,吃多了上瘾,戒断不掉,逼得人想死。 谭冰的眼泪从眼眶里不要钱似的涌出来,铺洒在脸颊上,脸孔像浸没在水中的冰冷的雕塑。程辉一下子心软了,用被子裹住两个人的身体:“冰冰,别哭成吗?我陪着你不离开,你肚子饿吗,想吃什么我给你买;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 “辉辉,局领导下发通知了么?” “没。管他们呢!” “辉辉你要被禁赛了是么?他们一定会处分你,我也不能打球了……” “谁说领导就一定要处分我啊?没准儿让辉爷到奥运会上将功折罪呢!”程辉满不在乎。 “最糟糕的事情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发生,它就一定会发生。”谭冰固执地小声咕哝。 “你这是哪门子理论,你怎么不说它有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可能性不会发生啊!”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和姓梁的打架;如果不是因为跟那个人打架,你也不会挨处分,就不会被剥夺参加奥运会的资格……如果不是因为我跟他混在一起,他就不会送我钱;如果不是我收了他的钱,我爸妈根本就不会开那个小店;如果不是因为我做了这么多错事,他们也不会对我失望,他们将来知道了这些事情,多么失望啊……我怎么面对爸爸妈妈,怎么跟他们解释,他们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培养我这么多年,他们每天就吃土豆和粉条,现在终于生活好一些了,就是盼望有一天在电视上看见我打奥运会,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弄砸了……” 这些话一字字一句句,在每个苦闷失眠的夜晚像车轮一样从谭冰的脑子里碾过,让他痛不欲生。他像背书一样念叨,反反复复唠叨过无数次的话再一次流利地灌进程辉的耳朵。 程辉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抓着谭冰摇晃:“冰冰!冰冰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能不能把这些胡思乱想毛线团一样的玩意儿从脑子里挖出去?!你没做错什么,你没错!” 谭冰绷不住情绪哭了出来:“我是一个人活着吗?如果我是一个人我才不会在乎我就眼睛一闭从窗口跳下去就行了!可是我有父母的,我还有你……我对不起我爸妈,我也对不起你,我做错事了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挽回呜呜呜呜……” “你没对不起我!你怎么这么傻啊你……” 程辉把谭冰瑟缩的肩膀收进怀中,吻他脸上的眼泪,把咸涩的泪吃尽,头一次知道牵挂和怜惜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这感觉和以前与萧羽在一起完全不同,因为小鸟从不需要旁人的怜惜和照顾。萧羽那种小爷们儿,脑子里的神经弦就好象码得整整齐齐错落有致的钢丝,强悍坚韧且有条有理,自己能搞定周遭的一切,哪支队伍里都混得如鱼得水。 程辉时常会沮丧失望,小鸟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存在。他在对方面前经常自感多余,每每惹是生非之后再等着小鸟替他擦屁股。 小鸟最终还是厌倦了,烦他了,飞走了。 可是眼前的小冰花不一样。 程辉从来没有这样被一个人信任和依赖。谭冰现在半天看不见他就活不了似的。这人柔软得像一潭弱水荡漾在池中,脆弱得像一挂藤条攀在大树身上,仿佛只要离开所依附的力量就会彻底崩塌。 这样的情形让程辉止不住地紧张惶恐,又心疼心软,无形中被逼得,在小冰花面前无论如何也要撑出一副坚强可靠独当一面内外兼修的贤惠男人形象。 却原来被人依靠也可以逼着自己迅速长大。 玫瑰色灯火绕过窗帘的缝隙,在小床上勾勒出模模糊糊的人影。程辉不断用手抚摸谭冰的头发和后颈,听到对方的呼吸逐渐平复到和谐的节奏。 “辉辉……”谭冰从程辉肩窝里抬起眼来,低声问出盘桓心头多日的迷惑:“那天晚上,我喝醉那晚,你,你跟我,有没有,做什么?” “啊?……嗯……”程辉扯住额前一缕黄发,脸色突然有些不自在。 “到底,有没有?” “你觉得咱俩有没有?”程辉抛了一记很不正经的眼神。 “……真恶心。”谭冰脸红了,别过脸去。 “你觉得那种事恶心,是么?” “……”谭冰无语,以前从未想过做那种事,对Danny梁那类型浑身发光闪瞎狗眼的男人也不感兴趣,可是如果是小辉辉……他有些后悔那晚醉成一滩烂泥,两人究竟亲密到何等地步,完全都没感觉到,白瞎了! “我就是,嘿嘿,借你身上一处用了用呗。”程辉咬唇乐出来,露出无赖的笑容。 “你,你用我哪里了?”谭冰把大半张脸埋进被子,心怦怦地跳。 “手,你的右手,还有这里……”程辉歪过头去在谭冰轻颤的喉结上用舌尖舔过。 “你这种人……真不要脸。”谭冰口里唾弃,脖子被舔的地方像通电一样快意流畅,脸颊浸润红潮。他忍不住又问:“你那晚为什么,没做呢?” 程辉挑眉乐道:“我没上你,你特别特别失望?” 谭冰狠狠白了程辉一眼。他是稍许有些失望,小辉辉真心喜欢自己吗? 这人平日里三天两头地贱招。比如在他洗澡的时候,找各种借口咚咚咚敲门,试图偷窥他围着大毛巾半/裸着湿漉滴水的模样。再比如有好几回,竟然在他拉开裤子解手的时候闯进洗手间。 “你干嘛啊?” “我刷牙!” “我上厕所呢,你等我弄完了再刷牙不行?” “你上你的。你撒尿没妨碍我刷牙啊!” 这人骨子里就是个流氓,各种花招轮番挑逗,不胜其烦。可是,如果是真心喜欢,为什么都那样了还不下手呢…… 程辉仿佛知道谭冰心里在琢磨什么,凑上嘴在冰花眉间重重地一吻,附耳笑道:“你醉得不醒人事了,我做什么啊?辉爷要上你也是等你清醒的时候,乖乖撅着屁股给我上……我就喜欢看你脸红喘气儿的样子,我想听你叫/床是什么声儿……你给我等着的!” 下流的挑逗像一股强力的电流射进谭冰的耳膜,沿颈间胸口的各路经脉流淌到手指脚趾神经末梢颤抖战栗的尖端。 谭冰面红耳赤,低声咒骂,骂声随即招致更加激烈的侵犯。两个人的身体扭缠在一起,床单棉被揉出暧昧的纹路,喘息声在天花板上盘旋。 程辉没想到他还能逃脱内部禁赛的处罚。他的意外免责其实间接源于唐少的幸运。 唐晓东错失奥运资格,已经考虑打包离开马来西亚国家队,黯然退役。 他当初来这个地方,纯粹就是为了奥运会。 黄阿明为了哄唐少开心,带他回槟城的家,以“干哥哥”的身份拜见父母。 马六甲海峡之湄,海岸被碧水白沙描画出一条旖旎动人的曲线。 小阿明的家就坐落在岸边的崖顶,花团锦簇,俯瞰碧波荡漾。宽敞的欧式庭院,华美的二层联体式别墅洋房,走廊像迷宫,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洗手间就有十几个。院落里还种植了大片的热带凤凰木和棕榈树,滴水观音叶片上滚动着一粒粒晶莹的珍珠。 唐少忍不住喃喃:“明明,你还没告诉我,你们家是干什么的?” “我说过的,我父母做生意的。” “做什么生意?” “殡葬生意。” “……殡葬?” 反应慢半拍的唐少,后来是从马来半岛销量最大的《星岛日报》双开彩页大广告上找到了他岳父的名字。他岳丈家是槟城华人圈的大富豪。 唐少抓头:“做殡葬生意可以赚这么多钱?” 阿明认真地点头,眼睛都不眨:“是啊,这种行业很赚钱的,比打羽毛球赚得多了。人死了最后一次花钱了,都是拼命地花,花少了会被亲朋好友议论的。墓地每平米的价格比房价贵十几倍呢。” 唐少傻唧地点头,操,辛辛苦苦拼搏了半辈子,挣的钱都不够给自己将来买一块好墓地、一副好棺材板的。 黄阿明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眼巴巴地恳求:“唐唐,你如果真的退役了,不要回去,留下来好不好?” “我留下来能做什么?我这人挺废物的!”唐晓东垂头惨笑。 黄阿明眸子里闪着光,一本正经说道:“我爸爸年纪大了,你留下来帮我们家打理墓地生意,好吗?” 黄阿明掰着手指头说出他筹划的美好蓝图:“唐唐,我都帮你想好了。咱俩退役后,就接管爸爸的生意。我负责管理前山的殡仪馆和经堂,你接待后山墓园里拜祭的客人。你长得这么帅这么温柔,你就负责向丧偶的师奶顾客推销咱们的骨灰盒、殡仪馆、墓地三合一套装一条龙服务,那些阿姨和奶奶一定会喜欢你的……我们两个一起赚钱养家,在海边买一座房子,你看这样好不好呢,行不行呢?你别走好吗,唐唐……” 唐晓东觉得自己捡到宝贝了。 眼前这小孩就是他的宝。 他这辈子最倒霉最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就是最幸运的时候,天上掉下来的福分。 唐晓东没想到的还在后边,他的好运气接踵而来。 他前脚刚刚与小阿明私定了终身,决定退役后改行帮岳丈家推销墓地,大马羽协后脚就接到羽联下发的运动员参赛通知。 原本铁定参加奥运会的印尼球员瓦迪。竟然在赛前一个月手指严重受伤! 这家伙在中国站幸运夺冠,赚取9000分,排名激涨,兴奋得忘乎所以,吃咖喱大蟹的时候用钳子夹螃蟹腿,用力过猛,夹掉了自己握拍手那一根食指的指甲盖! 食指就是羽毛球运动员握球拍的发力手指,指甲盖掉了疼痛难忍,没有两三个月不能完全恢复,瓦迪的奥运之旅就这样悲惨地泡了汤。 排名第33位的唐晓东幸运地得到递补参赛的资格。 唐晓东重获参赛资格就是压爆钟总神经弦的最后一根稻草。 海外兵团狼来了! 展翔膝伤愈演愈烈,冰花抑郁症自废武功,程辉若是因为犯事被总局禁赛,自己手底下去掉了半个夺冠阵容,对手那边如虎添翼来势汹汹,男单女单的金牌都很悬,这奥运会忒么的还怎么玩儿?! 钟全海在总局领导面前用头磕桌子申诉,程辉这孩子必须一定要进入奥运阵容名单。 尤其这人身兼男双、混双两个项目,程辉禁赛就等于撤掉两对双打参赛名额,把谭冰和田小蕊连带也给废了,这将是难以弥补的惨重损失! 混双虽说不是夺金点,程辉田小蕊却是队内唯一有实力打入四强的搭档。 而冰辉组合虽然只是国家队的二双,奥运会如此重大的比赛,可不敢把宝全部压在羽翔身上。世锦赛孤军作战一举夺冠的奇迹只适合新人爆冷,羽翔如今是众矢之的,全世界都盯着,就怕被别人给爆冷了。冰辉这艘护卫舰绝对不能提前抛弃! 程辉这时才回想起当初萧羽对他说的话,“小辉辉你管它是男双还是混双,一个萝卜一个坑,咱先眼明手快扑上去把坑都填上。你在国家队里兼项越多,摊子铺得越大,地位也就越重要,别说教练组走马换届什么的,雷劈都劈不走你的主力位置!” 程辉以前总觉得萧羽这人性格里藏了几分圆滑和世故,对上对下都是一副和气笑脸,谁都不得罪,活得远不如辉辉小爷这般潇洒自得和随心所欲。 如今转念又一想,小鸟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羽毛总指挥在人生的某一个转折点终究是比自己站得高看得远,对诸如“雷劈”这类百年不遇的狗血事件都有预见性。 出于奥运会重于泰山的金牌战略,也是因为程辉的绝对主力位置,总局领导最终决定让这小混蛋戴罪立功,各种劣迹暂且记录在案,队内严厉警告,奥运会如果演砸了,回来咱再一齐算总帐! 程辉怀揣警告处分,哼着小曲儿得意洋洋回到宿舍,口里吆喝着“老子南霸天又杀回来了!” 谭冰从被窝里蹦出来,张嘴结舌,难以置信:“辉辉,你没有被禁赛?你可以参加奥运会?!” 那晚,谭冰破例吃掉一大碗粥。 晚上主动抱着程辉,又说了一筐内疚自责对不起的话。 半夜突然醒了,从被窝里爬出来,喊“饿”,想吃东西。 程辉乐了:“你饿啊?你这回知道饿啦?一个月没正经吃东西了,你都饿傻了?以后别吃那些小药丸了,正经给老子吃饭!” 程辉把所有的零食拿出来摆在床上。 俩人并排靠着偎在被窝里,你喂我一粒果冻,我喂你一块牛肉干,眼神互相瞄着对方,傻兮兮地乐。 程辉凑上去捉谭冰的嘴唇,却捉到冰花主动送出的柔软的舌,两个人用舌尖认真地描绘对方眉眼、鼻梁、脸颊的轮廓,直吻到月光缓缓铺满一张小床,银子一样润泽的光芒流泻在地,映出一双缠绵的对影。 作者有话要说:求花花~ 我本来想着一百二十五章写完的,你们觉得有戏么?我觉得差不多差不多差不多! 副CP搞定了,下一章往后都是羽毛和翔草的剧情,我就打算写到奥运会哦也~ 我是亲妈,唐唐下半辈子我都替他考虑好了。 另外,大家千万不要歧视小队花呀,他确实就是生病啦。他的状态是抑郁症病人的典型症状,精神上很痛苦的,严重得就会自杀。生活中已经听说过很多类似的case了,病人自己控制不住行为和情绪,很可怜的。 【辉辉要好好照顾小花哦~】 122 各自肚肠的小算盘 距离奥运会只有一个月时间,中国代表团的部分官员已经提前赶赴赛事地点,作为先遣队勘察巴黎当地的酒店住宿和饮食条件,为大部队到达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各支夺牌攻坚队伍旌旗飘展,气势高昂,跃跃欲试,蓄势待发。 羽毛球队的队员每天早请示午动员晚汇报,摆放世界冠军照片的小会议室里响彻嘹亮的国歌声。队内封闭集训,一天八小时的训练课,周日不休息。运动员挥汗如雨,教练员喊破喉咙,高强度系统化的封闭训练就是大赛的成绩保障。 封闭训练的最大好处就是将运动员集体圈养在与世隔绝的狭小环境内,屏蔽外界的一切干扰,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琢磨训练,心无旁骛。 另一个好处,就是把媒体狗仔的骚扰挡在总局训练大院门外。 那些追访“程辉究竟能否参加奥运会”以及“展翔膝伤到底严重到何等程度”的记者,只能站在铁栅栏门外踮脚瞭望,连招呼都打不上。门口一群保安屡屡扑上来,挡住记者的镜头,严禁拍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矿难事故的敏感现场。 萧羽进入封闭训练之前,最后一次陪他老妈逛街聊天。萧爱萍极不放心地把儿子的衣食住行又叮嘱一遍,比赛服和比赛鞋合适吗?球拍好用吗?吃得好吗?坚决不能再吃猪肉了知道吗? “妈——您怎么也变得这么唠叨嘛!比小翔子那个局长妈还麻烦。”萧羽搂着他妈妈的肩膀撒娇。 “小辉解禁了?能去奥运会?” “那家伙根本就没禁赛,网上的人瞎传的。队里还指望这小祖宗混双爆个冷呢!”萧羽不在意地笑道。 萧妈皱眉嘱咐:“小辉那孩子惹事是常态,你平时要多关心他,管着他……你跟展翔挺好的?” “嗯,我俩挺好的。妈,您干嘛把俱乐部的工作辞了啊?不是干得挺不错么?” “不想在那个地方做了。” “多好一个工作啊,挣挺多的。再说大家都是熟人。”萧羽后来和展老板套磁套熟了,终于知道云翔俱乐部的那块金字大招牌嵌得是他翔老婆的名字。 他转念一合计:“其实辞了也好。妈,我现在奖金挣得多,以后我养着您。等忙完奥运会的比赛,钱如果凑得够,我想在北京买个房子,以后就常住这里了……妈您以后就享儿子的福呗!” 萧爱萍白了他一眼,笑道:“你妈才不会财迷你的房子,你挣的钱好好攒着,将来养你自己的小家。” 萧羽笑嘻嘻地点头,钱是要攒着养家的。展二少在东二环那套几百万的高级公寓,这几年基本上变成两人周末幽会同居的小窝,萧羽的衣服行李生活用品全都搁在展翔那里,跟自己的家也差不多,可是他总觉得还缺点儿什么。 男人想要在老婆面前抬得起头来,还是需要牢固的经济基础,房子、车一样都不能少。傍上一个有钱的老婆不是终极目标,萧羽认为终极目标是把自己变得比老婆更有钱,至少旗鼓相当,事业上平起平坐,让小翔子心甘情愿倒贴给自己。 萧爱萍欲言又止,终于把萧羽拉到身旁坐好,正正经经地开口:“小羽,妈想跟你说件事,关于我……我个人生活的事。” “啥事啊?”萧羽挑眉,灵犀一闪,乐道,“妈,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啊!” 萧爱萍垂下眼,脸色微微红了。母子俩即使关系再好,平日有说有笑,无话不谈,谈到私生活这类关键要紧的问题,还是没有那么大方爽快。 “妈快说啊,帅不帅啊?做什么工作的?妈您长得这么漂亮,您可得挑啊,睁大眼睛挑个好的!” 萧羽摇晃着他妈妈打趣,说得萧爱萍脸色更加不自在:“我漂亮什么啊,我都多大岁数了,别拿我开玩笑……” “妈您就告诉我呗!” “嗯,我就是……怕影响你训练,本来想奥运会以后再跟你说。” “您交男朋友能影响到我训练啊?”萧羽捧着脸笑得很奸猾,“嘿嘿,妈,您不会以为我就像那些无聊狗血连续剧里演的,像那些特别不通情达理的子女那样,撒泼打滚阻拦父母出去发展黄昏恋夕阳情什么的?我没那么庸俗,没那么不懂事儿!” “不是……” “妈你要是找到个合适的、对你好的男人,就结婚呗!关键是要真心对你好,这个最重要了,其它的都是虚的!”萧羽很有经验地一挥手。 “嗯……”萧爱萍心想,关键是小羽你是否认可这个人做你的父亲,对我好不好的其实是次要。 “妈,究竟是谁啊?”萧羽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放射激动蓬勃的神采。 “你认识的人……就是,你们队里的总教练,钟全海。” 萧爱萍小心翼翼地探寻。她看到萧羽脸上欢跃期待的神情如同退潮的水,一瞬间从眉梢眼底抹去,袒露出一片见棱见角的惊讶。 萧羽轻轻“哦”了一声。 萧妈心里一沉,一开始就这么糟糕?她连忙问:“小羽,你觉得不太好?” “哦,没有,没有不好……妈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也没有多久,一两年。” “这么久了?之前也没听您提过您跟钟总……” “小羽,你是不是对这人有什么……意见?我还以为,我看你们平时比赛场上挺亲热的?” “我对钟总没意见。”萧羽矢口否认,斟酌着说,“钟总平时对我不错,挺器重我。我就是觉得……妈,他平时关照我、对我另眼相待是不是因为你们俩……的缘故啊?” 萧爱萍装作扯长裙上的衣褶,避开视线。气氛突然沉默,母子俩心里都憋着话,却又都盘算着要不要全部抖落出来,会不会让对方伤心亦或难堪。 “小羽,我其实很想知道你的意思。如果你认为不好,如果你不喜欢他……” 萧羽两只手在裤兜里攥成拳头,心头莫名地烦躁:“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妈,我是真心希望您能找个可以依靠过下半辈子的男人。您跟钟总认识时间还不长?或许您还不够了解这人……再相处一段看看,您要是觉得好,那我,我没意见。” 萧爱萍把最重要的后一半话生生地吞回肚子里,没讲出口。 钟全海最近让奥运会整得焦头烂额,也没工夫顾及结婚的事。先前跟她提过几次,咱俩都人到中年了,又是二婚,甭跟年轻人那样折腾,小规模摆几桌酒,招呼一下局里的同事就够了嘛。 萧爱萍答应了钟总的求婚,前提是这事需要儿子点头同意才行。 若是不考虑孩子的心情,三年多以前就直接领着儿子到北京来逼钟全海认亲了,何需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钟总自信地拍着胸脯,萧羽那小孩一定会认可,老子这些年待他可不薄。队伍里这一群萝卜,老子待他最厚道,一手把他打造成了队内头牌偶像级球星!羽翔组合占据了国羽男模队广告价值的七成以上,每一次出门比赛和参加商业活动,大老板们点名要求萧羽出镜、上桌、敬酒、唱歌、陪客,萧羽不出场老板们不肯掏钱。总之将来都是一家人嘛,有钱一起赚呗! 萧羽在归队的路上边走边琢磨。他其实想说,妈,以我活过四十岁阅遍各类男人的经历经验,我觉得钟全海那人配不上你。 妈您怎么挑了半天挑上这人了? 你就不能找个更靠得住、能踏踏实实跟你过日子的男人么? 钟全海若是某一天当真变成自己的继父,每天训练馆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还真忒么的影响小爷的训练比赛情绪!都是进国家队惹得祸,上辈子没进国家队,也就不会摊上这么离谱的事。 他转念又一想,或许是自己这些年与老妈相依为命,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丁点变态的恋母情结,温柔漂亮的老妈永远是最好的,谁都不够格配得上。 自己没有女朋友,亲妈就是女朋友。美貌如花的妈妈突然之间结交了新对象,自己这边口口声声说要通情达理,为什么心里头的滋味极不舒服? 大约是最近训练太紧张,肩膀上像扛着一块巨石,夫夫之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机会放松一下。萧羽每天训练完累得往床上一趴,脑袋沾枕头就睡过去了,都没力气和心情跟展翔讲话。 世锦赛后,羽翔组合世界排名稳居第二位。转过年来,又连夺羽联年终总决赛、全英公开赛、亚锦赛、印尼公开赛的冠军,与珠玉天王的差距缩小到只有一千多分。 这一千多分距离世界之巅就仅只是一步之遥,触手可及。 人们都说,羽翔组合打到世界第一是早晚的事,或许就在这一届奥运会上,再胜一次韩国老对手,彻彻底底毫无保留地夺取排名榜王座。 决定命运的时刻一天一天迫近,压力逼得萧羽喘不过气,心里坠得沉甸甸的。奥运会就是胜者为王败者寇,更何况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要在奥运会后迈过那一道或许会让两家人晴天惊雷鸡飞狗跳的门槛。 封闭集训之前,展二少也带萧羽回了一趟家,陪父母吃饭。 一家人这顿饭吃得是硝烟弥漫,战火纷飞。展家老妈从头至尾用筷子戳着展翔讨论什么时候退役什么时候结婚以及什么时候生孩子,一系列终身大事排队等着展二少实践真理。 展翔把脸埋在饭碗里,三十六计就只有一计,拖! 展妈妈在单位里那说一不二一言九鼎的急脾气,被她儿子这种气场强大的闷葫芦噎得恼火抓狂。这孩子偏偏是那种一贯奉行非暴力不合作政策的闷罐,三脚都踹不出一枚响屁,肚子里蔫有主意,出了家门就我行我素目无家长! 小翔你性格这样内向,你平时生活里一个朋友也没有,你以后娶不到媳妇怎么办?! 什么?以后再说?你怎么又是“以后再说”!当年在香港拿冠军以后你给我推到全英赛,全英赛输了你又给我推到中国赛,中国赛搞出个什么兴奋剂然后你又给我推到世锦赛,好不容易世锦赛拿冠军了,你再给我推到奥运会!奥运会打完了你打算拿什么搪塞我? 什么?这届奥运会完了还有下届奥运会?! 小翔你已经过了二十六了,你打完奥运会转年就二十七了。咱退一步说,男孩子嘛,不像女孩过了二十五就急得满头包火上房了,你三十岁以后再结婚也不迟,可是小翔你都快三十了竟然没有谈过恋爱?我们从来没见过你往家里带女孩子见父母,你这样子情商白痴似的,将来可怎么办啊! “好了!你先让俩孩子专心把奥运会打完了行不行?”展爸爸“啪”一声撂下筷子,听唠叨听烦了,脸色很不痛快。 展老板在饭桌上眼睛不停瞟向萧羽,觉得这小孩吃饭吃得两只脸颊红扑扑鼓囊囊的样子,怎么都这么讨人爱呢!至于顾桂枝你那一兜子娶儿媳妇的破事,着急着慌地晒出来干啥?老子这边还有更重要的事,都一直憋着没说,怕孩子心里闹别扭,不就是为了让两个儿子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打好这届奥运会么,你这人真没有眼力价儿,烦! “打球真是比什么都重要了,我这不是为孩子考虑么我!打球能打一辈子吗,将来小翔退役了就一个人,身边没人陪、没人照顾他怎么办呢,总要娶媳妇啊!” 展妈妈急得也不避讳萧羽这个外人了,快要气出眼泪来,为什么全家就没有人能理解她的一番苦心呢。 儿子就要出国打比赛了,孩儿他爹也要跟去国外看现场比赛,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家里独守空房。 女人即使事业上再成功,外人面前风光无限肩扛半边天,回到家里,一个做妻子的摸不透丈夫的心,一个做母亲的搞不定自己的亲儿子,强烈的挫败感和不甘心让她的脾气酝酿得愈来愈烈,整个人像一堆缺乏水分滋润的干柴。 她浑然不知,并非是打球这事比什么都重要,而是眼前桌对面坐的这位展家干儿子,在那爷俩心目中,已经比什么都重要。 展老板是有心想要弥补,展二少是非小羽毛不娶。 萧羽那天在饭桌上破天荒地沉默,对他干爸爸都懒得寒暄招呼,一声不吭地用钢叉和餐刀进攻一大块血淋淋的神户牛扒。一桌人就数他吃得最多,不停地切肉,几乎把厚重的镶珍珠白瓷盘子割成两半。 是啊,小翔子快二十七岁了,离三十岁退役结婚的门槛已经不远,招招手就能看得见。萧羽一想起这件事就头疼,失眠,沮丧,一颗心飘在胸腔子里,扒不到岸边。 两人已经相处这么多年,若是有一天硬要分开,就跟盘子里这块被撕扯割裂的牛扒一样,用钢刀切开断面时,披筋沥血,触目惊心,多疼啊…… 萧羽回到训练基地,展翔正在医务室做理疗,中西医结合的草药、冰敷、按摩各种方式全都用上,力求减轻高强度训练下髌骨磨损的痛苦。 翔草腿疼的时候,上厕所和洗澡都需要萧羽搀扶。 展家老妈的电话追到了医务室。 展翔几次漠视手机铃声,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接了。 “妈我知道了。 “我忙,没空。 “以后再谈这些事成么?等我退役以后再考虑。 “妈,我说过不用了!您不要为我办那个聚会,别请那些不相干的女孩来咱们家!!!” 萧羽站在门边,瞧着展翔最终被电话里尖锐的声音逼到不耐烦,眼底闪过暴躁的火星,低声吼道:“好,就胡老板的闺女挺好,我看就她就成!等我打完比赛就回去相亲,这样可以了吗?!” 展翔躺在治疗床上,“啪”一声合上电话。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摔老妈的电话,虽然摔得不是听筒而是手机翻盖。他拆掉SIM卡,空中一个抛物线将手机扔进墙角的垃圾桶,烦得浑身的骨头都疼。 从某一天开始,好像就是那一天,或许是因为伤病,因为奥运会的巨大压力,因为一朝成名后的各种纷乱诱惑,亦或许就是因为展家老妈的锲而不舍,萧羽和展翔俩人绷不住吵过几次,最高纪录一个星期吵三个回合。 一周七天,三天用来吵架,另外四天用来修好。 每次吵架基本上是萧羽挑头拨火,用言语冷暴力逗到闷罐子的热火力喷发。俩人互不相让,都觉得自己特委屈,自己是被对方欺负了的受气包。 嘴唇和肌肤已经习惯了对方的纹路和热度,冷战的每一秒钟都让人心痛欲裂。吵完之后第二天一定会迅速抱到一起,互相拼命向对方道歉,在愧疚自责的情绪里用最激烈的方式做/爱,弥补感情裂痕。 萧羽问:“展翔,你这人为什么宁愿摔电话也不敢对你妈妈说实话?你打算就这么拖、拖、拖,拖到什么时候?”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拖到咱俩退役。” “退役了然后呢?分手吗?你早说呗,你说出来我又不会跑了,我不会跟你分,要分也是你先甩我,我等着你甩我呢!” 于是闷罐爆了,俩人哇啦哇啦开吵。 展翔拼命解释:“我不能现在跟我妈摊牌,你不了解我妈那个人,她可以闹到咱俩人在这支队伍里混不下去!我不愿意因为我家人影响到咱俩打球,你懂吗小羽?!” 下一次萧羽继续挑衅:“展翔你结婚,你多生几个孩子,自己留几个,顺便过继给我一个,反正我生不出来。” 于是再次开吵。 展翔快要被萧羽给折腾疯了。小羽毛找茬吵架就如同泼妇,而且偏偏还是个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蛮不讲理的小泼妇。 小羽毛抽风的时候会牙尖嘴利地说:“小翔子我跟你打个赌,再坚定的感情也禁不住如此执着的妈在一旁挖墙角,你早晚要向你妈举手投降?毕竟,老公可以随时换人,亲妈又不能换。你赶紧痛快利索把我换了!” 小羽毛赔礼道歉的时候却又是另一副面孔,期期艾艾,人见人怜:“翔哥,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我气成吗?我就是希望,你能再坚持几年,多打几年球……我知道你伤挺严重的,膝盖很疼,我也知道我这人特别自私,就是希望你能再多陪我几年,别那么早退役,成吗?” 萧羽也觉得自己这种状态非常恐怖。 爱得痴狂时恨不得缠在展翔身上,把自己撕成八瓣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对方;恼火发疯时又恨不能扑上去咬人,干脆一口把那玩意儿咬下来算了,看你妈妈还要不要再给你拉皮条介绍姑娘! 或许就是太喜欢、太喜欢一个人,缺乏安全感与患得患失的心境把他扭曲得快要认不出自己的模样。 相爱的日子越是甜蜜,就越害怕将来必然面对的波折。 每每夜深人静躺在展翔怀里,黑暗中守着枕边人,某种深刻到烧灼感的疼痛沿着四面八方的经脉蜿蜒爬上心头,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逐渐收紧,心房勒出血痕。 最后通牒时限的门槛就像吊颈绳一样卡在脖颈上。摊牌是早晚的事,小翔子这个拖字诀不知道还能撑几年。出牌权完全掌握在展翔手里,到时总之不是向他妈妈摊牌,翻脸,就是向自己摊牌,翻脸。妈和情人二选一。 事实上,奥运会是卡在很多人脖颈上的一根绳,急待着矛盾的总爆发。 萧羽时时刻刻臆想着被摊牌和被甩人,都快要传染上队花的抑郁症。 展翔被枕边这只小泼妇逼得决定提前起义,打完奥运就拖着小羽毛向自家爹妈出柜。 钟总志得意满,打算得胜归来的时候就跟萧爱萍旧情人鸳梦重温终成眷属。 萧妈盘算好了等儿子从巴黎回来无论如何也要鼓起勇气吐露真情,憋都快要憋出病来。 展爸打算在两个儿子载誉归来的美好时刻,让小羽毛正式加入和谐美满的大家庭。 展妈就只惦记着小翔子过了这茬奥运会,再也没有任何理由逃避退役结婚生孩子的重大责任义务! 训练基地食堂的饭厅里,那两个人又吵完一个回合,各自闷头吃饭,准备填饱肚子养精蓄锐完成下午的训练课,然后回宿舍继续吵架。 谭冰已经开始恢复训练,状态回升得很快,让教练组十分惊喜。冰花和程辉每天从隔壁探出头来观摩萧羽和展翔吵架。这俩人闲得,火里太旺,精力过剩?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萧羽看见一位女士从大院门口一路狂奔进来,一群保安在她身后追逐,拦着不许她进入运动员宿舍楼。展翔抬眼,面露惊讶,匆匆忙忙跑了出去。那女的扑上来抓住展二少的胳膊,神情激动。 萧羽扔下手里的筷子,心想果然吵架没冤枉了这家伙,已经有姑娘打上门来要跟自己抢人了?他隔着窗户听不到那俩人在说什么,忽然觉得那女的看起来面善,挺漂亮的,似乎在哪里见过? 萧羽忽然一拍脑瓜,哎呦喂,最近吵架都把脑袋吵成一锅浆糊了,逮着哪个姑娘都当作假想敌。 展二少的公寓卧室床头柜上,只摆着一个姑娘的照片,就是这位。 难怪看起来面善,眉眼神态酷似,这人不就是翔老婆的亲姐姐、自己的大姨子嘛! 作者有话要说:我最喜欢写吵架了哎呦,羽毛小泼妇嗷嗷撒欢~ 预告:下一章是婆媳大战+三俗无聊狗血家庭剧,准备把那一坨亟待摊牌的烂事一撸搞定,狗血慎入慎买! 感谢给陌陌撒花打分的姑娘,太有爱了好喜欢乃们喵~ 【羽毛小泼妇喵星人的小宇宙在燃烧~】 123 从天而降的财富 萧羽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事。他在那一天毫无预料征兆地得到了一个爸爸,却几乎失去了另一个爸爸。 他接到展翔的电话时,电话里的人泣不成声:“小羽,你能请假出来吗,能过来陪陪我吗……我,我,我很难受,你陪我成吗……” 奥运会前最后一个月的封闭训练,队员们谁都不许出总局大院的铁栅栏门。萧羽跟领队和钟总磨破了嘴皮子,几乎要满地打滚,最后才拿到一个晚上的假。 钟总被琐事缠身,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转圈儿:“小羽,翔子家里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为这事还要耽误你自己的训练和休息,真是不知道轻重!” 萧羽说:“翔哥说需要我陪他,他在电话里都哭了。我不放心他,我必须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深蓝色的夜空像一块厚重的幕布,遮住了绚烂舞台上闪烁的星光。急救室外来来往往的脚步焦躁而杂乱,每一步都碾上脆弱惊跳的心房。 萧羽来到医院的时候,整个楼层各个楼道出口都有保镖把守,把探头探脑的路人以及一大群自称是展家七大姑八大姨各路远方亲戚的人拦在外面。 “我是萧羽,我是他们家的,我是……我找展翔,展翔他在吗?他怎么样了?!”萧羽急切地向保镖解释。他在人丛涌动的缝隙中寻觅到埋没在走廊尽头墙角处的熟悉身影。 展翔的脊背像是嵌在墙角的一丛阴影中,两手紧紧抓住膝盖,蜷坐的身体与灰白色的粉墙融为一体。他的目光与萧羽碰触,眼睛如同两块肿胀的红斑,像虚弱的溺水者终于攀到了浮木,死死抓住萧羽的手不放。 顾局长正襟危坐在长椅上,维持她一贯端庄持重的风度,两手攥着公文包,就像是等待走进急救室召开局里每月的例会,腰杆直挺挺的,与椅背倔犟地对峙较劲。 “妈,别担心,这里一切事情有我帮您处理,没事……” 展云搂着顾局长宽慰了几句。萧羽看着展云来去进出好几趟,与医生护士低声交谈,指挥手下和保镖将闲杂人等清理出场,在电话里极其富有条理又清晰麻利地交待公司一大群人手急需处置的业务。 又一拨医生护士全副武装冲进手术室,把里边已经连续工作五小时累得筋疲力竭的人换出来。所有人的面孔都像磐石一般凝重。 展家老妈挺得笔直的脊背缓缓塌下,像是突然支撑不住,尖锐的声音终于划破沉寂:“小翔,小翔,你爸爸中午进去的时候还醒着的,还是醒着的,能说话的,能认识人的,我给你打电话,我打你的电话打了几百遍,几百遍,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你给我说清楚,你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展翔的脊背在萧羽的臂弯里剧烈抖动。他的下唇紧紧收拢在齿缝之间,极力克制情绪。痛苦和恐惧却像溃决的洪水随时就要从眼眶里漏溢,一股脑倾泄奔流。 “打球,打球,你整天脑子里想得就是打球!你爸爸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你连你父母都可以不管不顾了,你就去打球!” “妈,别这样,你现在骂小翔有什么用……” “我不应该骂他吗?我给他们总局领导打电话要人,集训集训都什么时候了还集训!你知道那混蛋说什么?说奥运临近运动员不能分心一切要以国家大局为重,家属能不能这种事情先保密不要让他知道?我说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怎么能不让他知道!……小云幸亏还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展妈妈气势洪亮的声音里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力忍住快要崩溃的眼泪,指着她儿子浑身哆嗦:“都是为了你,你爸爸都是为了你,为你快把命都搭进去了! “你还不如你姐姐!你姐姐从洛杉矶飞过来用了十三个小时,飞了十三个小时她竟然都比你到得快!你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可是就是不来见你爸爸!你整天都在忙什么?!” 展翔的眼泪蓦然涌了出来,脸深深地埋进膝盖,说不出一句话,压抑的哽咽声在胸腔骨肉横膜之间厮磨出剧痛。 “哥别怕,我陪着你,有我在,别怕,有我在……”萧羽搂着人低声安慰,想要抚平怀中痉挛抽泣的身体。他既担心干爸爸,又没办法让丈母娘阖上嘴别埋怨了,摊上这种事儿谁心里能舒服痛快了啊我老婆多难受啊你不心疼他我还心疼呢你要逼他跳楼啊! 上辈子经历过孤零零一个人呆坐在病房外哭成傻子一样看着世上最亲最亲唯一的亲人离自己而去,萧羽到现在还记得那种绝望的滋味。眼前全世界的人都活得怡然安好,就只有自己内心承重的支撑力量,塌了,没有了,被抛弃在茫茫人海的一隅死角。 他可不想看到小翔子经受一次同样的痛苦。他知道展翔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亲密的人陪在身边安慰。 他记得自己那时一个人在路边买醉痛哭的时候,嘴里喊的是“程辉你个王八蛋你在哪儿你就是个混球老子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都不在永远都不会在”! 当天凌晨,大雾弥漫的京X高速路上十几辆车连环相撞,好几辆车翻下路基,起火。 奔驰车的车头冲进了双排加长货车的车屁股。货车倾翻,奔驰被挤成一堆废铁,司机和坐在前排的随从当场就挂了,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起火爆炸。 展爸爸本来应该坐当天的飞机,航班因为天气恶劣被取消,他等不及。他打算在三个星期内处理完手头的几个生意,然后安安稳稳地坐上去巴黎的飞机,亲临现场观看俩宝贝儿子的比赛。 从傍晚等到半夜,从半夜等到第二天清晨,薄薄的暮光照亮苍白的楼道。 有人送来几只盒饭,怎么端来再怎么撤走,谁也没胃口。 展翔的情绪极其低落,状似虚脱。萧羽劝了很久,才说服这人躺在长椅上歇息片刻,脑袋枕在自己膝盖上。他用手捧着展翔的头,手指在发髭间抚摸,轻揉太阳穴。所幸展家老妈和老姐全部沉浸在焦急悲伤中,顾不上仔细寻思两人的亲密动作。 怀里这只小猪是含着金汤勺落地的,一路通关都有这样一位上天入地简直无所不能无往不利的爸爸罩着,这人就没受过打击,没经历过挫折。萧羽十分确定,小翔子的心理抗击打能力,其实远不如自己这种已经死过一次老妈的人。 急救室的红灯终于灭了,一脸疲累的医生打开门,微微地点点头。 细微的肯定神情顿时让所有人快要绷断的神经弦骤然松懈下来,随即瘫软无力。展翔从墙角站起来,两条腿麻木得快要走不动,需要萧羽撑着他的腰,忧伤的潮水即将没顶之时终于扒到了岸边,获得救赎。 展爸爸仍然十分虚弱,只能隔着重症监护室的大玻璃窗,远远地看上一眼。 依照展爸的吩咐,他的私人委托律师把家人召集到一起,宣布家产分配处置的决定。 “爸爸他并没有,还没有……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现在讨论这件事?”展云疑惑不解。 律师抬了抬持重的黑色镜框,声音清晰:“这是老板本人的意思。他希望在自己仍然清醒的时候,把家人的事情料理好。本来是要等二公子打完奥运会之后,现在不得不提前进行。如果几位之中任何人有任何疑议,还有机会解释清楚。” 一家人聚拢到单间小病房,房门在身后阖拢。萧羽把展翔按坐在病床上靠好,不放心地轻拍这人的脸颊,耳语道:“你放心,我就在外边等着,不走开,没事的……待会儿我喂你吃东西。” 律师却起身叫住萧羽:“萧羽先生,请你也留下来。” 萧羽惶然不解。展家人全部疑惑地抬起头。律师随即就宣布了展老板也不能算是遗嘱的某些决定。 他名下55%的公司股权其中25%留给老婆,另外30%均分给三个孩子。公司事务暂时全权交给精明能干的闺女负责打理。两个儿子都不懂做生意,除了打球啥也不会,东郊空置的两所别墅和几辆豪车给俩儿子对半分,连同几家羽毛球健身俱乐部也放在二人名下。如此一来,两个孩子退役之后的生计吃穿绝对不用发愁,吃老爸的本儿也能把下半辈子过得不错。 萧羽愣住了。 展妈和展云听呆了,难以置信如此匪夷所思的分配。 展翔望着萧羽,脑子有些晕。他对公司啊股权啊房子啊钱啊没有概念,平时从未用心算计过他爸那笔家产,这时候还没有转过味儿来。 展家姐姐盯着萧羽,这就是爸爸给家里认下的干儿子?给我认下的干弟弟?已经与家里密切到可以与亲生儿女平分家产的地步? 萧羽手足无措地望着展翔,咱爸是不是还没完全清醒,这“遗嘱”是开我玩笑的吗?或者是,小翔子你把咱俩的关系透漏给爸爸了,他拿我当姑爷看待? 不对,你即便是倒插门一脚混进了豪门的姑爷,也轮不到你分股权分房子分家产啊! 顾局长陷入巨大的疑团,呆怔地望着萧羽,视线像刻刀划过萧羽面孔眉目的轮廓,划开记忆里被她刻意屏蔽无视的片段。某些细微的蛛痕马迹缓缓凸显,如同抽丝剥茧一般淋漓残酷地剥露在眼前。她似乎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折磨了她二十多年无法排解的郁闷。 “是你,是你……你是那个女人生的儿子,一定是这样……”展妈从牙缝里抖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你竟然一直就在我们身边,在我们家进进出出,口口声声的‘干爸爸’、‘干妈’……你!” 被人耍了。 被愚弄了。 她蓦然扭过脸去,不再看萧羽一眼,仿佛这样萧羽在这间房间里就不存在,她遭到背叛和欺骗之后的愤慨就不存在,她压抑隐埋在内心的屈辱感就不存在。她是一向坚韧强悍宁折不弯不低头的人,怎么能在另个女人生的儿子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和崩溃! 展云在惊愕之中缓缓明了,搂住她妈妈安慰,冷静地注视萧羽:“真的是这样?……你既然想要分爸爸的家产,就把事实跟我们说清楚,这样的隐瞒算什么呢?” 萧羽茫然:“我?我隐瞒什么了?” “你只是爸爸的干儿子吗?爸爸会把几乎三分之一的家产送给一个干儿子吗?你这样做……你太伤害我妈妈了!你伤害我们全家人你知道吗?” “你什么意思啊?”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展云觉得她的风度修养真的已经太好了,这时候还能强忍怒火心平气和地说话。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让常人无法容忍的荒唐事吗?爸爸躺在急症室里奄奄一息,全家人悲伤嚎啕的时候扔出一颗炸雷,告诉他的亲闺女亲儿子,他在外边还养着一个!而这个没名没分的野孩子就急吼吼地守在急症室门外,眼巴巴等着分家产。 展翔蓦然站起身,血往脑门上撞,眼底洇出一片红丝,头重脚轻。简洁明了的一份“遗嘱”,脑筋没有傻掉的人都听得明白。 “小羽,怎么回事?”他看着他。 萧羽茫然无措:“你爸爸弄错了,没有的事。一定是你爸爸搞错了……” 展翔注视眼前最亲密熟悉的面孔,自己老爸还躺在重症室的事儿都暂且抛在脑后,某个惊惧的念头像一颗炮弹轰开他的脑壳,眼前金星缠绵飞舞。 小羽你不是我的爱人吗? 你和爸爸这是搞什么关系呢? 两个人几年来日日夜夜相处,已经亲昵融洽得像夫妻一样割肉连着心。爸爸掷过来的这颗雷让原本已经极致亲密的关系蒙上了一层带着殷红血光的阴影。“血亲”这两个字就是一把表面纯良实则杀人见血的钝刀,生生地厮磨心坎上的肉。 展翔的两只手紧紧攥住萧羽的上臂,指甲嵌进肉里,几乎把人提起到半空:“小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我?你跟我说实话!” “我没瞒你!我瞒你什么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问过你爸爸的事,我怕你难过,怕你不舒服。我现在问还来得及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爸爸……你爸爸是谁?”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爸是谁,我没有骗过你瞒过你!” 展翔突然失控地吼:“那你就不能去问问你妈!你妈妈难道也不知道?你爸到底是哪个啊?!” 萧羽脸色顿时血红,用力甩开对方的手,气得想哭:“好,好,我问我妈妈你等着!是你爸胡说八道,他糊涂了,你就来欺负我!” 两个人最近每一次吵架就是这般模样,点火就燃,脸红脖子粗地对吼。 展翔用手臂把萧羽勒在胸前,脸贴着脸嘴对着嘴,完全无视屋子里还站着另外三个目瞪口呆的大活人。 两个人边吼边忍不住稀里哗啦地流眼泪,被某些想象中的事实真相折磨得几乎发疯。展翔用祈求的目光望着人。他只想从萧羽口中挖出一个肯定无疑的“不是”的答案。只要他和小羽毛“不是”,什么房子、车子、票子那些玩意儿又算什么。两个人一辈子在一起,还需要分家产是你的还是我的! 萧羽的手机掉在地上摔烂了壳。他颤抖地按下号码,按了一遍又一遍,却接不通他妈妈的电话。 顾局长终于忍无可忍。她无法理解,她儿子在萧羽面前简直像摇尾乞怜般的恳求对方施舍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