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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伦敦眼的约定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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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沮丧,小嫩芽迅速被一盆冷水打上了霜,蔫儿了。    黄阿明又瞥一眼俩人中间的水壶,实在忍不住,伸手指了指:“唐唐,那个,茶,茶凉了……”    唐晓东赶忙拿起那壶冒着热气的奶茶。这种用红茶和炼乳调制的奶茶是当地最盛行的饮料。无论是吉隆坡的豪华宾馆食肆,还是边远集镇街巷的大排档里,处处可以闻到又润又滑的茶香。黄阿明最近弄来两只铜做的茶罐,自己学着兑茶水,做得有板有眼的,可是花了一番心思。    唐晓东刚悬开壶盖,准备下嘴,场地上“嗖”一声打过来一颗球!    那只羽毛球不偏不倚,正中壶嘴,“噗”,溅起几滴茶水,落在唐少白白净净的俊脸上。    “Oh……Sorry!”球场另一边模模糊糊传来一声喊。    黄阿明的肩膀塌了下来,有些沮丧:“脏了……别喝了。”    唐晓东连忙抹干净脸上的茶水,仰脖把一壶水咕嘟咕嘟喝个精光,边喝边夸好喝,好喝,真好喝。那时候感觉自己蒙受了极大的重视,茶水在胃里化作一股强烈的暖意,把身子晤得透透的。    黄阿明把大毛巾摊平在膝盖上,乖乖地坐着。    他目送那一壶茶水全部灌进唐少的胃,这才心满意足,又垂下头咬着嘴唇笑了一会儿,把两只耳朵都笑成半透明带血丝的红色。    转过年的开春,唐少复出,开始参加分站赛,状态出人意料地回勇。    身旁有了一个死忠脑残粉,时时刻刻含情脉脉地注视,不断地加油鼓劲儿,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    几个月来,连战连捷,排名也慢慢爬升,从五十多名爬到三十多名。    只是,留给唐晓东的时间已经太短了。    他必须在奥运会之前杀回到男子单打的前32位。对于一个曾经排名世界第五的高手,年近三十,伤病缠身,重振旗鼓、夺回江山的道路看起来如此艰巨。    中国站是巴黎奥运会之前排名分值最高的超级赛。    这是唐晓东最后的机会。    事实上,他这次比赛发挥得很好,一路过关,半决赛里打赢了排名比他高很多的前队友小陆。    “东东,你这次打神了!正手突击越来越彪悍了,哎呦我都扛不住你了,闹哪样啊你!”陆少故意拿腔拿调的,笑着用肩膀拱他。    “咳,不成了,年纪大了真是力不从心……我说,小陆,你没故意让着我?”唐少垂下眼笑得不太自然,问出了心头的疑问。陆景早就稳稳地拿到奥运席位,这场球可有可无,输了也不影响排名和奥运资格。    “你怎么这么说?哪能啊我!我这回输了球,钟总指不定又要把我关小黑屋里教育开导呢!    “那帮领导大年初一就跑到队里做奥运动员,操,愣是没让我们春节放成这个假!最近风声紧得啊,每天早中晚讲三次话,每周两堂思想政治课,卡拉OK机和跳舞毯都给我们没收了,咱堂堂的舞男队还舞个屁啊!哎呦喂大伙都烦透了发霉了!”    陆少很夸张地翻着白眼,嘟嘟囔囔一筐牢骚,最后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决赛帮咱把那个印尼的家伙灭了哈!东东争气哈!”    唐晓东笑着与陆景击掌,多余的废话不必再说。    今天的决赛,唐晓东先声夺人,一刻钟的时间,就以21比13轻取第一局。    看台上的球迷一开始还端着架子,有一搭无一搭地鼓几下掌。有些人甚至出于报复性恶作剧的心理,专门为印尼队的瓦迪加油,印尼人好不容易得了一分看台上就高声吆喝,然后给唐晓东喝倒彩。    观众们碎嘴八舌地骂完几句“失望”、“叛徒”之后,大约是自己也觉得这样挺没意思,况且倒彩声对场上的球员也没产生什么效果。大家归根结底还是花钱买了票子进场看球的,球员卖力、球赛精彩才是王道。    再者说,无非是一场中国站赛事而已,又不是奥运会,让唐晓东夺冠,球迷们心理上可以接受。只要奥运会上咱自己人别让挂着马来西亚牌子的海外兵团横扫了就成。    唐晓东尽力绷住脸,屏蔽掉耳畔的杂音,看台上再难听的嘲讽和谩骂他都咬牙忍了,这场决赛的胜利已经近在眼前。    自从改国籍加入马来西亚队,他就尽力避免回到家门口比赛,总觉得脸上过不去。家乡父老面前,比赛打得不好特寒碜,打得好了又招人骂。    这次若不是贪图男单冠军9000分的排名积分,他根本不会来参加中国站。    为了能打上奥运会,他迫切需要这个冠军,需要这9000分。    唐晓东越战越勇,第二局开局仍然延续旺盛的状态,比分继续领先。    贵宾席上,钟全海的面孔越来越不自然,臀部不安地挪来挪去,眼瞅着满场观众从表情冷漠无动于衷,逐渐变得掌声热烈,开始为唐晓东打出来的每一粒好球齐声喝彩。    决赛,决赛,唐晓东都打到决赛了!    钟全海这就是被你开除掉的据说“没有用”的队员?!    唐晓东这次拿到冠军,状态正猛,两个月以后的奥运会,如果打赢了咱们国家队的球员怎么办?你怎么跟全国球迷交待这样的荒唐事?    堂堂一支奥运金牌队伍,就连一个三十岁带着一身伤病的海外兵团你都搞不定,钟全海你可真有本事!你这个总教练还想不想混了?!    钟总脑子里回荡着兵羽中心领导大为光火之下的捶桌痛声斥骂。    唐晓东真是太让他意外了。    钟全海怎么也没想到,这孩子的膝伤修养之后竟然能够痊愈。    唐晓东十八岁进国家队,代表中国队征战十年,资深的老队员。    这人熟悉中国队训练的一切套路,熟悉男单组各个队员的打法特点。之前的队内对抗赛上,唐少就号称“内战专家”,对阵外国选手成绩一般,但是队友之间的比赛胜率很高。    更糟糕的是,国家队这次出征奥运会被教练组寄予厚望的小陆以前就是小唐的室友,两人知己知彼,每一次比赛都是痛苦的拉锯战。这一次,果然,小陆就输掉了。    钟总是在这一刻生出强烈的危机感。    国羽男模队在巴黎奥运会上的前景,突然蒙上一层晦暗的阴影。    看台上坐了不少中国队的队友,跟教练组打报告来围观女单决赛,女单决赛结束仍然滞留在观众席上没有离开,其实是为了给唐少加油。    陆少也不避讳摄像师时不时调转视线偷窥而来的镜头,轻松地搂着女朋友龚晓婷。    羽毛球队里恋爱环境一向宽松,钟全海是国字号教头里少有的几个明君,从来不限制手下队员谈恋爱。    也是因为钟总自己年轻的时候感情上有遗憾,吃过亏,平生最恨棒打鸳鸯的领导。手底下的队员之间看对眼了,跟老子请示一下就成,只要你们别影响训练比赛,别整日夫妻不和婆媳掐架给队伍添乱。    程辉和谭冰俩人一人手里拿了一个苹果,一边吃一边鼓掌叫好。    黄阿明就坐在不远处,把运动服脱下来铺在腿上,手里紧紧攥着水壶。唐少每赢得一个球,他就用力拍巴掌鼓掌。    小阿明回头看见萧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迅速调转过微红的脸,生怕自己表现得太积极、太明显了。    他一直对中国队的某些队员暗藏一份仰慕和心仪。    这支队伍里的男生个顶个地帅气、潇洒,样貌身材和皮肤都那么好。大马国家队也有不少华人球手,可惜个子普遍偏瘦偏矮,皮肤牙齿发黄,甚至罗圈腿,相貌气质都相差甚远。    翔队草那样完美的世家公子与普罗大众隔着距离,死活是高攀不上了。    小队花长得太漂亮了,颜完美得不像个能纳入正常生活轨道的大活人。    萧羽这人倒是长相身份与各阶层人士都没有明显的距离感,性格也亲切爽快。小阿明对萧羽那是一见如故,迅速结为闺密,情书事件被媒体曝光后,俩人仍然时常用越洋短信偷偷摸摸地传情递意。    遗憾的是,心思细腻的小阿明瞧得出来,萧羽某些方面和自己太像了,一路的人,明显没办法“互补”。    没料想最后竟然和唐晓东成为一支队伍的队友。    唐少身材匀称,说话温柔和蔼,人又很会打扮,每天出现在训练场上都是一身干净鲜亮的球衫,头发用啫哩水抓得优雅有型,脖颈间散发出清冽诱人的古龙水味道。    这人长得多好看啊!    黄阿明自从唐少入队的第一天起,压抑多年的一颗胆怯羞涩的小心灵,像是突然被人撬开了阀门,各种稀里糊涂的爱慕情绪一股脑涌出来。    这孩子一头就栽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唐唐的小萌物 你们喜欢吗,还满意吗?    关于番外部分,说明如下:    * 剧情其实和正文时间上是连贯的,因此也可以当作正文的一部分。    * 标上“番外”是因为内容涉及羽翔家里一堆烂事以及副CP的感情线比较多,所以如果只想看欢乐竞技文的就把《下一站天王》当作结尾也不错的。    * 番外或许有各种天雷狗血,我要洒狗血乃们别拦着我啊!总之陌陌很负责任地每一章都会写标题和内容提要,读者们想看哪一段或者哪一对CP随意随意,比赛也是有的,大家期待的某些情节都是有的【嘻嘻~。    【这图是配合上一章的哈哈。羽毛扑倒翔翔,羽毛吃小猪吃得好香,翔翔被qiang暴得很享受有木有!】    117 惨遭暗算    萧羽和展翔也坐在看台上,给唐少加油。    萧羽用手指敲敲展翔的膝盖:“东东的腿伤看起来好多了,扑网也不用一溜小跑,一个垫步就能扑上去!”    展翔用手指弹一弹萧羽的手背,点头认同:“晓东的技术基本功一向不错,经验也丰富,他伤好了就没问题。”    萧羽笑道:“能打上一届奥运会也值了。东东多不容易啊,真提气啊!”    这届中国站赛事,羽翔二人作为卫冕冠军,打到半决赛就退赛了,没有去争这一站的金牌。    谭冰和程辉最终拿到中国站的男双冠军,世界排名也晋升到第六位。    各路对手纷纷叫嚣,这分明又是实力强大的中国队在奥运会前祭出的集团军战略。钟总这老家伙真是太会算计了。羽翔打到半决赛退赛,放冰辉组合顺利过关,中国队的二双积累到足够积分,就是为了在奥运会决赛圈抽到一个满意的签位。    外电只说对了一半的原因;冰辉组合迫切需要提高排名,而展翔的膝伤愈演愈烈,确实禁不起过度疲劳的征战。在教练组眼中,一两个分站赛的冠军可有可无,羽翔组合背负了全国球迷的厚望,奥运会的表现才是真章,千万不能把这两只宝贝给累着了。    男单第二局比赛已经打到19比16,比第一局激烈难缠一些,但是波澜不惊,唐晓东还差两分就能赢下决赛。看台上的中国队队员压低了音量欢呼叫好,仍然引来周围的观众频频侧目。    所有人都没料到,比赛的风向在这时候急转直下。    自从唐晓东快速突击对方底线的一记杀球被判出界,边线的判罚突然向着对他不利的方向演变。    又一个斜线大对角被判出界!    印尼人将比分迅速扳平了。第二局如此关键的时刻,东花体育馆顶端无数盏明灯组成的大五星图案,仿佛被一片乌云笼罩,光线迅速阴暗下来,风云突变。    唐晓东愣了。他觉得自己的杀球没有出界,他应该已经赢得赛点,拿下这场决赛的胜利。    但是胜利的是球网对面的印尼人!    瓦迪扳回一局,士气大振,刚才一直憋着没敢在中国人地盘上撒欢,这时开始吼叫着挥舞拳头。    萧羽皱眉问翔草:“刚才那几个球怎么回事?东东杀球的站位和手腕动作掌握得很好,怎么会出界?”    黄阿明拽起膝盖上的衣服,在臂弯里抱成一团,紧张得注视唐少的一举一动。    唐唐加油!    唐唐别紧张,别灰心!    他相信唐晓东的实力和经验,这场球应该能拿下来,这9000分的奥运积分能拿下来!    第三局的形势甚至比第二局更糟糕。    印尼人的进攻屡屡得手,而唐晓东的拉吊突击打法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束缚住手脚,完全无法施展,落点刁钻的突击频频被判罚出界。    唐晓东最终因为对手一记吊底线的高远球爆发。    瓦迪的吊球出界了,裁判却无动于衷,判印尼人得分,继续发球!    “这球什么玩意儿?喂,出界了!一帮人瞎摸俩眼的,看什么呢?!”小辉辉第一个喊出声,暴躁起来。    “裁判怎么回事?”萧羽茫然地扭头看向展翔,“裁判为什么所有的判罚都偏向瓦迪?……这不是咱们的裁判么?这人是汉奸吗?”    展翔一直冷着脸观战,指骨关节在椅子扶手上捏得咯咯响,半晌,沉着声音骂道:“操,丫就是一汉奸。”    不爱废话的翔草难得飙一句脏话,一般看不顺眼的人他连骂都懒得骂,这回是真搓火,裁判明摆着是想让唐晓东输球!    但是这个球已经输不起。决胜局打到最致命的几分。    唐少激动得对边线员示意:“瓦迪这球出界了!”    他跑去向主裁判申辩解释:“瓦迪这球出界了!为什么不判他出界?”    他再次跑回去质问司线员:“印尼人这个球出界了!你怎么不做手势呢?为什么啊?!”    裁判坐在高椅子上,面孔冷漠地摇头,示意他老老实实回去继续比赛。    唐晓东惊呆了,难以相信眼前的形势。当值的主裁判是中国人,是自己人,是国家著名的国际A级裁判,资格老道,经验丰富。他以前随国家队出征比赛时,时常在国际比赛里看到这名裁判。    只是以前,他是中国队队员,在国际比赛中,从来没有轮到自己人执法。    今天,他的身份已经不同,他是马来西亚队的队员。    这场比赛的中国裁判,显然也不再把他当作什么“自己人”。    主裁甚至拒绝任何的言语沟通,拒绝听取他的任何解释,尽管双方之间的语言其实畅通无阻。    印尼队教练坐在场边,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耸耸肩,对他麾下的爱将做出一个“继续打”的姿态。    赛前,印尼队原本向羽联的比赛监督提出强烈抗议,中国人和印尼人之间的决赛,你们竟然安排一个中国人做裁判,这是明目张胆的猫腻,这是赤/裸昭彰的黑幕!    国际羽联官员说,这场男单决赛明明是印尼队和马来西亚队之间的较量,唐晓东早就不能算作中国人了,我们派出中国籍主裁判和几名中国司线员,是合乎国际比赛规则的安排。    印尼队教练辩驳,但是唐晓东毕竟是中国国家队出去的海外兵团,中国的裁判难免偏向他们自己人!    国家羽联官员耸肩摊手,心想,你抗议有个屁用?我们总得给东道主一个面子。这一次是东道主的体育局官员,强烈“建议”我们决赛用这名裁判。再者说,让马来西亚第二单打进入奥运会决赛圈,总之对羽联也没有坏处。你说说,我们能为这么丁点小事,得罪羽联的重要合作伙伴嘛!    印尼人以为这场比赛注定要被裁判搞下去了。    却没料到,这裁判憋着劲儿想要搞下去的是“自己人”。    印尼队教练组面面相觑,撇嘴摇头,人都说中国人最聪明、最会用智,实在是搞不懂,这帮聪明人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    瓦迪又得分了!    仿佛从主裁和司线员那里得到了某种心理暗示和默许,印尼人的杀球愈发威猛,接连得手。    15:13!    18:14!    20:16!    瓦迪发球的手快要抬到胸口。主裁两眼半睁半阖,视而不见,默许他过腰发球。    观众们刚才还在乱哄哄瞎起哄,这时候也开始用脚踹座椅靠背。议论声纷纷四起,整间体育馆听起来像一台嗡嗡作响的巨大音箱,这是怎么了?唐晓东怎么总是被判犯规和出界?他这场球应该能赢下来啊!应该是唐晓东赢啊!    唐晓东握拍的手都在颤抖,手足无措地站在网前,甚至用祈求的目光望向主裁判,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裁判放他一条生路。    天花板上那一枚巨大的五角星把最耀眼的光芒齐聚,射灯的光束生生刺进唐少的眼膜。他的眼球迅速被迷蒙的雾水掩盖,看不清东西,像是陷进云里雾里。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    退队之后第一次重新踏上这块土地参加比赛,他想到过面对昔日教练鄙夷不满的目光,应付国内球迷愤怒不平的指责,他只想埋头打球,顺顺当当地完成这次比赛,拿到奥运入场券,却完全没料到,球场上会出现如此处心积虑要致他于绝路死地的判罚!    连日来,国内的媒体围追堵截,他多次婉拒采访,一句废话也不敢说,记者面前像个孙子似的点头哈腰,恳求大家笔下留情。尤其是与小陆对阵的那一场半决赛,面对全场球迷的嘘声,老鼠过街一样,他在场上一声都不敢吭、不敢喊叫,生怕刺激到旧部领导和队友,怕伤害了球迷们脆弱的心灵,怕被媒体扣大帽子。    忍辱负重,低调做人,就是为了能在退役前,打上一届奥运会!    瓦迪又发球了。    “这傻X发球过腰过手了为什么不判?!”    程辉骂完突然出手,啃了一半的苹果在空中飙出一道弧线,扔得不够远,“嘭”一声砸中场边某一名司线的后脑勺!    这司线也够倒霉,发球是否违例本来也不是归他管。    混乱之际,瓦迪钻规则漏洞的不标准发球迅速偷袭到唐晓东的外线后场,随后利用一记杀上网,彻底将球打死在界内。    21:16。    16:21。    输了。    这一球就像一块大石头,毫不留情地砸碎最后一丝脆弱的希望。    唐晓东呆立,颤抖的手臂指向已经抱成一团庆祝胜利的印尼人:“他刚才发球,发球,犯规了,他犯规了,他犯规了啊……”    唐少魔怔似的反复念叨,声音骤然哽咽。    观众席上稀稀拉拉的掌声和嘈杂的议论像是一道一道鞭子抽打在他脸上,眼眶里涨满的泪水抑制不住,摇摇欲坠。    主裁判在唐少的注视下尴尬地扭过头,无话可答,不敢直视唐晓东汪汪的泪眼。他想说这事你也不能怪我,我一个无权无势的裁判,你真的不能怨我……要埋怨只能怨你自己,谁让你偏要出国为别人打球,还偏偏雄心勃勃的要打奥运会!    看台上一片耸动哗然。观众们虽说对海外兵团颇为忌惮,但是对印尼人更加没有好感。这算是什么阵势,咱中国人的地盘上,竟然拱手将冠军送给印尼?!    “我操/你大爷的!”程辉突然爆出粗口。    手里没苹果了,他夺过谭冰手里的苹果蹿起来,踩着身前的一排排座椅,闪电的速度冲下看台。他脚快,跑到广告牌子附近,趁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一记精准的秒射,苹果带着冰花那一口整齐的牙印飞了出去,正中主裁判的面门!    主裁毫无防备之下遭到袭击,没有坐稳,从高椅子上四仰八叉摔下来!    场面顿时大乱,比赛监督,主持人,急救人员,摄像,记者,保安……一群人蜂拥而至,挤作一团。    谭冰急慌慌地跑上去抱住程辉的腰,拼命把人往回拖:“辉辉!辉辉别乱来!你疯了你?别闹了,咱们快走,快走!”    眼明手快的记者围过来按动快门,赛会保安也冲过来,谭冰拽着程辉就跑。    冰花是怕小辉辉这头暴躁的狮子因为替唐少打抱不平而吃亏,遭到局里的禁赛处罚。眼瞅着就要打奥运会了,这人做事也太没轻重了,你现在是一个人混吗?    展翔脸色铁青地站在看台上,望着唐少呆立的身影,心里突然特别难受。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想打电话,恍然发觉这电话不知道应该打给谁。    如果是自家小羽毛被人欺负,可以找无所不能的爸爸使钱打通关系解决问题,可是唐少的事找谁解决?这种事是能找总局局长哭诉,还是能向国际羽联上诉,或者求助焦点访谈、消费者协会、国家质量监督局?    一个运动员在球场上被裁判“做”了,哪个部门负责管你蒙冤受屈的事?更何况唐晓东已经不是这个国家名下的运动员。    赛场上的比分一锤定音,没有更改翻盘的余地。    没出事的时候笑傲赛场意气风发,事情临到自己头上,才沮丧地意识到,咱们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命运无法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能任人揉捏的小蚂蚁。    想让你上你就能上。    不想让你上,就有办法让你上不去!    萧羽拿过展翔手里的电话,想了想,拨了钟总的号码。    他想不通,他不甘心。    后来的那些年,兵乓球羽毛球海外兵团越来越多,早已经过了那个见到小山智利们就人人喊打的保守愤青年代。唐晓东不过是生早了几年,可是,咱泱泱大国,就为一个唐晓东,咱至于搞这么难看吗?咱中国没人了吗?    钟总的号码死活也打不通。这人不接电话。    钟全海看到最后一球落地,就立刻起身压低帽檐,离席而去,奋力逃脱出一群记者的围追采访。    钟总心里也替唐晓东惋惜,你说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当初老老实实留在国内,等着替你的省队打下一届全运会多好,偏要给咱生出一堆事儿来。    让印尼人拿走这届中国超级赛的冠军,我们并不丢脸。    可是如果让你唐晓东把这冠军给拿走了,当初把你开出队伍的我们这些人,脸往哪儿搁啊?    要是再让你进了奥运会,你小子万一真创造了奇迹,你昔日的领导和教练脸都往哪儿搁啊?你也得替国家的面子考虑考虑是不是?    一支奥运金牌队伍的总教练,带队出征打奥运会,是背负夺金任务的。每一届奥运会的指标发下来,乒乓球队必须拿多少块,羽毛球队多少块,跳水队多少块,射击队多少块……几个金牌大户要是掉链子,整个奥运会就演砸了滑铁卢了。你以为咱羽毛球队能跟隔壁田径队似的,没得着金牌是正常,好不容易弄到一块什么跨栏的牌子,媒体就能给吹捧到天上去!    金牌的数字指标忒么的就像一座大山压得老子整整一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老子体谅你,谁他妈的体谅我?    老子要是这场比赛放过你,赶明儿奥运会拿不到金牌,哪一路牛鬼蛇神能放过老子啊?!    各路记者围上来,镜头和话筒堵住唐晓东。“海外兵团与国家队结怨国内赛场上遭遇黑手”这类的新闻,是媒体最喜欢炒作的猛料。    “唐唐,唐唐我们回去……”黄阿明拽着胳膊抱着腰,把木头人一样发呆的唐晓东拖回更衣室。    唐少的眼泪终于还是涌出来,压抑这么些天的心理折磨在那一瞬间从破败的神情中渲涌崩溃,胸腔里尽是被碾得粉粉碎的淋漓血沫,空洞干涩得抽疼。    黄阿明心疼得抱着他的腰劝说:“没事的,唐唐,算了好不好……嗯,以后还有机会,还有机会的。”    唐晓东突然哽咽出声,带着浓重的哭腔对黄阿明低吼:“我还有什么机会?!”    小阿明被唐少吼得身形缩了一下,两只手臂仍然抱着不松开。    “明明你还年轻,你还有机会,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我30岁了,下届奥运会我就34了,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站在奥运会赛场上了!我没有机会了,没有了!”    亚军只能拿到5000分积分,他的积分不够。男单世界排名第33位,与奥运会前32名的决赛圈席位,就只有令人心痛欲绝的一步之差。    中国队的一群队员跑过来,萧羽揽过唐少的脖子劝说。    程辉与一群记者推推搡搡:“别拍了,都别拍了,拍你妈什么拍?!滚!”    心底埋藏的一幅充满美好希冀闪耀着光彩的图画,被残忍地砸碎在地,狠狠地碾过,化作齑粉。唐少对四周黑洞洞的炮筒视而不见,两眼失神,一屁股坐在更衣室门口,眼泪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我为什么要出国?我为什么要去马来西亚?我不就是为了打奥运会吗!    “我就不能为了我自己再奋斗几年,就让我打一届奥运会不成吗!我从来都没有去过奥运会,我只是想去看看……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我拿不到金牌的,我对你们能有什么威胁啊我?我就是想去看看……    “我很快就要退役了,我这辈子就这么完了,我连中国人都不是了……我除了打球我还能干什么我他妈就是个废物,废物!”    尊严被当众踩到脚下碾作尘土,已经不再需要最后那一层掩饰强撑的面具。    唐晓东坐在地上嚎啕,一圈人拉都拉不起来。    萧羽的眼眶也红了,喉咙发堵,回过身靠在一言不发的展翔身旁,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大老爷们儿当众哭成这副样子,他难受极了。    一个人奋斗一生的梦想就这样被毁掉了。    待人最卑鄙的手段无非就是毁人前程,将一个人的理想残忍地摧毁践踏。    围观的《国家体育报》记者心有不忍,摇头叹道:“晓东,别哭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你自己也知道,奥运会对这个国家有多重要,四年一次最重要的一件大事!你也是从小在咱们国家运动队里培养出来的运动员,认清形势,以后别出去打球了,要爱国嘛……”    唐晓东的眼泪鼻涕像崩脱的拍线,放声大哭,泣不成声:“我怎么不爱国了?我怎么不爱国了?!我爱我的国家,我爱我的国家!可是我的国家爱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咬着小手帕爬上来,我还可以厚着脸皮求花花吗?会被烂苹果埋掉吗?好怕……【滚!    感谢昨天帮我挑bug的两个美人儿,看到bug和错别字麻烦告诉我!    我们可爱可年的唐唐,还木有人给他写评,辉辉有那么多人爱,有人要为唐唐写几句吗?    人设图可口吗?貌似只像当初刚进队那个还残留一丝小清新气质的羽毛?后来的羽毛,已经嚣张得瑟得没法看了……    118 冰花倾城    离开乱作一团的体育馆,一群人甩脱记者前拥后堵的包围圈,跟领队胡乱找个借口请过假,结伴到饭馆里吃饭。    奥运会临近,按理说不应该随便在外就餐。杨领队知道这帮队员心里憋着情绪,硬拦起不让出门难免激化矛盾,只能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吃外边的肉!你,萧羽,就你最能吃,管严实你那一张嘴,尤其不许吃猪肉!    于是就点了一桌绿油油的素菜,连带几盘鸡蛋豆腐之类的。    带农药的青菜如果吃多了,顶多是慢性致癌或者影响生/殖功能,按理说不会被验出兴奋剂,因此运动员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吃农药泡出来的青菜。    后来吃得实在不爽快,又点了几盘鱼虾海鲜。    大家同仇敌忾,边吃边骂,从总局领导到钟总,从钟总再到裁判和司线,从裁判骂到比裁判还要恐怖的瘦肉精,从瘦肉精骂到黑心奸商,从奸商骂到比奸商还要奸的国际羽联,从羽联再骂到压力山大的奥运金牌指标……    林林总总的冤家对头,挨个儿拎出来,口头上狠操了一遍。在座的每个人仿佛都被欠了一屁股的深仇大恨,全部是发自肺腑的牢骚,运动员生涯的一腔辛酸血泪史。    一伙人总算是过了嘴瘾也填饱了肚子,把一肚子火压下去,骂完了该咋地还咋地。    球还是要继续打下去。奥运金牌是拼了老命也要拿下来。    大家又车轮战似的轮流搂着唐少安慰一番。    唐晓东赛后哭了一顿,眼睛肿得像两只桃子,这时候才开始在熟人面前不好意思,反过来挨个儿劝慰大家:“没事,我没事,我刚才就是……嚎一嗓子发泄发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吉隆坡那边儿生活也挺好的,每月的收入水平相对于那个国家的人,也算是高级白领呐……”    “东哥,大马羽协的奖金、补助和各方面待遇怎么样?”萧羽很关心地问。    “咳,缺钱呗。”唐晓东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厚道笑容,“羽毛球是大马唯一一个有希望拿奥运金牌的项目,特别重视,可惜就是没钱。不像咱们国家,只要国家决策一张纸把这个项目划进奥运战略,钱就源源不断地投进来。他们大马的球员一定要拼命打比赛,多拿冠军,才能拉到赞助商,才会有额外收入。”    萧羽理解地点头,心想,唐少这次中国站被黑掉了冠军,除却心灵创伤,赛会奖金和赞助商的额外花红,加起来又是一大笔损失。    唐晓东仿佛看出来萧羽在想什么,摇头惨笑:“无所谓,我又不是为了钱……”    唐晓东转头看了看身旁默默依偎的黄阿明,在桌下握住对方的手,欲言又止,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再一次被戳痛。这些日子刚刚萌芽出的感情,带着奶茶的甜蜜滋味,瞬间被一阵狂风骤雨飞沙走石凌掠而走,胸腔里空余下一阵酸楚的呜咽。    小阿明很快就要以大马国家队一双和赛会五号种子的身份,参加巴黎奥运会。    自己却名落孙山,决赛圈的比赛都打不进去。    唐少以前习惯了被队友们当成个大宠物调戏,只是宠物年纪慢慢大了,风头早就抢不过小羽毛和囧萌二人组那几只嗷嗷叫的哈巴狗。没想到能碰到小阿明这样,温顺乖巧得心甘情愿被豢养的那种小孩。    他原本是想,赢下中国站的比赛,就跟前队友们老实交待问题,尤其不应该瞒着小羽毛这个知情的密友。    可是比赛输掉了,奥运会资格也输掉了。前途是一片白花花的渺小苍茫,还有什么脸面和心情牵起小阿明的手,堂堂正正地摆上桌面。    谭冰的手机嘀铃铃响了。    他看了一眼,迅速按掉。    不一会儿又响了。他又按掉,悄悄地把SIM卡拔了。    程辉在桌子下边用腿碰碰他:“怎么不接电话?”    谭冰嘴唇嗫嚅:“垃圾广告,卖长途套餐的。”    “你干嘛把卡拔掉?接不到电话了。”    “不想接电话。”    程辉把一大盘水果端到自己面前,吃得过瘾,又拿牙签插了一块哈密瓜伸到谭冰嘴边,抬抬眉毛,表情很像逗小狗。谭冰当着一桌人的面不好意思了,哼道:“干嘛啊?不吃。”    “辉爷喂你,吃不吃?”    “不吃。”    “敢不吃!”    “就不吃。”    “小样儿的,你别扭啥你……”程辉把哈密瓜硬塞到冰花嘴里,引得一桌人咝咝呵呵地起哄。    “烦不烦啊你?……你牙签戳我舌头了!”谭冰哼唧着瞟个白眼,心里觉得小辉辉现在跟自己挺要好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很照顾自己,也没见过辉辉喂别人吃东西。    冰花这么一想,眉梢嘴角忍不住漾出细细碎碎的笑,在桌子下边拿脚踩程辉。俩人于是互相踩着玩儿,脚趾隔着鞋子蹭来蹭去,跟小孩似的闹。    饭馆的前台接线生突然张口叫道:“有一位谭冰先生在吗?有人找,谢谢。”    谭冰扭头一愣,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服务生走到谭冰身后,很有礼貌地问:“请问这位先生,电话是找您的?麻烦您去接一下?”    “呦,谁找你啊?”程辉挑眉。    谭冰迅速看一眼程辉,没吭声,起身掉头跑去接电话。    一桌人肉足饭饱,继续吃水果,顺便闲侃骂娘。    程辉吃掉大半盘哈密瓜,冰花还没回来,他终于坐不住了,借口去撒尿,可是前台那里已经找不见小冰花。    程辉忽然担心了,他奶奶的,这弱了唧的一朵傻小花跑哪儿去了?    他跑出饭店门外,一口气往东跑出去两百多米,四通八达的路口望过去,找不到谭冰的身影,又一口气往西跑了四百米,还是没看见人。    饭馆走廊尽头的阴影下站着俩黑衣墨镜男。    那两名彪形大汉把守住男洗手间门口,有客人想上厕所,就蛮横地把人挡在外边:“洗手间里有人,现在不能用,不能用!”    洗手间里,Danny梁动情地抓住谭冰的两只手,紧紧攥着不撒开:“冰冰,冰冰,你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你和我一起走,我真心实意想带你走的!”    谭冰机械式的摇头,步步退却,神色躲闪:“我,我……我不想走了。”    梁歌神惊呼:“怎么,怎么这样?你当初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回香港发展!冰冰我真心喜欢你的,好喜欢的!”    一句“好喜欢的”,把谭冰刺激得浑身上下鸡皮疙瘩争先恐后浮出皮肤表面。他窘迫地低声说:“你别这么说……我改主意了,我不想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冰冰,你怎么可以改主意?你给我一个理由!”    “这届中国超级赛,我得了冠军,我想在这支队伍里继续打下去。练这么多年,我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而且,要打奥运会了……”    “你有得到冠军吗?这届比赛萧羽和展翔退赛了!如果羽翔不退赛,冰冰,你能得到这个冠军吗?你仔细想一想,你现在这副样子,在国家队里,还能混出什么前途呢?奥运会没戏的啦!”Danny梁眼底袒露出同情怜惜与不屑一顾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色,欲求而不得,欲罢却又不能,急得不行。    谭冰被对方的鄙夷和轻薄刺伤了自尊心,嘴角隐隐抽搐,不甘心地说:“我怎么就打不过萧羽和展翔了?他们不退赛我也有机会拿冠军!我打得也没有比别人差,我就是想留下来……”    “冰冰,冰——可是我每个月都要飞来见你,我好辛苦的!你和我一起,我就不用飞来飞去……”Danny梁用力地眨眼,浅橘色唇线把唇形描绘得滋润漂亮,假睫毛黑翘卷曲还镶了几粒水钻,忽闪忽闪,闪得谭冰浑身激灵。    这梁先生近来言行举止愈发让谭冰反胃。他万般后悔那两年因为精神寂寞空虚,再加上那么一丁点压抑不住的虚荣,与这个人搭上了酒肉朋友的关系。    这几年断断续续得,两人私下多次来往。只是因为冰花的优柔寡断,先是放不下打球,然后放不下父母,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开始放不□边某个小混蛋……    现如今身旁有个人耍宝逗乐,互相拿对方寻开心,每晚坐在一起交流战术打法,悄然碰撞出的小火花缓缓照亮了心底最阴翳潮湿的小角落。谭冰心里有了振作上进的想法。可是这Danny梁却像个膏药,一张皮似的长在他身上,揭都揭不掉。    换过无数次电话号码,怎么甩也甩不脱。    谭冰后悔了。    后悔糊里糊涂荒废掉这些年。时间就像龙头里哗啦哗啦流出来的水。他拼命想要关上阀门,流掉的水却再也收不回来。    人生最自作自受的遗憾,无非就是错误的坚持,或者轻易的放弃。    谭冰发现自己终究某些方面比不上萧羽那个人,只是以前他从不愿正视自己那一份与生俱来如影随形的优柔和徘徊。    “你以后别来找我了,行不行?”谭冰别过脸去低声恳求。    “为什么呢?”梁歌神很无辜,“我想你啊……我们那天晚上在一起……”    “咱俩没有在一起过!”谭冰的面皮迅速充血。    Danny梁猛然抱住谭冰的腰。谭冰触电似的拽开他的手想要离开,俩人在洗手间里拉拉扯扯,脸红脖子粗。    谭冰的腰细且结实,运动员常年进行力量训练,锻打出一层薄而细腻的肌肉,柔韧适度,Danny梁爱死了冰花的小蛮腰,以前身边那些个猫狗鸡鸭,全都看不入眼了,哪个也比不上小队花容颜俊美,气质清新,眉眼间又略带忧郁和娇气,尝起来有滋有味。    Danny梁抱着谭冰想啃,谭冰惊得挣脱想跑,心里无比懊恼和恶心,说不清楚是恶心眼前这位梁歌神,还是恶心自己。    洗手间的门口,程辉与两个保镖推搡起来。    “开门!为什么不开门?!让老子进去,你们滚开!”    梁歌神本来个子就比谭冰矮几公分,那瘦弱的排骨身板儿,每顿饭只吃三颗草莓生生饿出来的。他终究扭不过运动员的力气,没抱住人,被谭冰狠力挣脱,脚底下偏巧踩到地板上一大滩残留的水渍。    哧溜!    稀里哗啦!    Danny梁在洗手间里摔了一个四仰八叉,一只手戳进小便池旁的废纸篓,恶心巴拉的卫生纸粘了一身,狼狈不堪。这人一向最重视外表,每次出门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脸上一粒痘痘都不能被外人窥见,肩膀上一颗头皮屑都不能有,这一回几乎把隔夜饭呕出来!    “冰冰,你,你……”Danny梁面红耳赤,嗓音突然尖厉,如同这人每次唱歌飙到最高音时震翻红磡顶棚的嚎叫,“冰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啊啊啊啊——”    梁歌神凄厉的尖叫声未落,门被撞开,谭冰慌哩慌张夺门而逃,一头撞进卯足了劲儿往里冲的程辉怀里!    “冰冰?!”    谭冰抬头一看是小辉辉,脸色登时涨得血红,真是进退两难,莫名地心虚和恐慌。    他的衬衫领子被扯掉两粒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段粉白诱人的颜色,脖颈喉结处颤动着一串浅橘色还带亮片璀璨效果的口红印。梁歌神的个子实在不给力,想亲嘴儿没亲到,全都亲小冰花脖子上了。    那一串口红印落在程辉细细窄窄的眼皮下,把眼眶里黑的白的迅速一齐染成两汪血红。    作者有话要说:关门,放小辉辉!    够狗血吗?像韩剧吗?【滚!    我熬夜啦喂!熬夜码字的勤劳陌伸手要花花~    被虐到的萌物们抱一抱,HE啦~其实我好像给钟渣渣设计的都是HE有木有?    感谢妍妍的地雷,感谢阿良的长评好感动,评论还没来得及回,明天补上。    【这货不是羽毛,这是陌陌~】    119 乱局中的吻    洗手间里乱作一团,门口随即被乌泱乌泱一群脑袋堵个结结实实。    羽毛球队的队友们听见吵闹声全部涌进来,生怕自己人吃了亏。    Danny梁从地上踉跄爬起身,把弄皱的亮片西装马甲用力撸了几下,勉强撸到能够见人。他当然知道程辉是哪个,揉乱的发型之下仍然强撑风度:“这位,请你出去好吗?我们这里在谈事情。”    “谈你妈X。”程辉说话的声音从来都不大,但是很会戳人,某些字眼颇为流畅地在喉头和嘴角徘徊。    “你这个人,你怎么可以讲脏话?好恶心!”梁歌神吃惊地皱眉。    “我恶心?你嘴巴上那一层猪油都抹他脖子上了,你不恶心?”    程辉看到谭冰惊慌失措地擦掉下巴和喉结上的红痕,原本整整齐齐束在裤腰下的衬衫全部被拽出腰际,揉出凌乱的褶皱。那情景深深地刺进他的眼,像是有人在他心口重重捶了一拳,把酝酿着怒火的胸腔打得凹陷。    程辉一把拽住谭冰的手腕,突然生出想要管教人的气焰,哼道:“你跟我走。”    谭冰低垂着头默不吭声,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被程辉往门外扯。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面对小辉辉竟然生出像是被对方捉/奸在床的莫名羞愧心态?    他并没有在床。    程辉也没奸可捉。    可是他在意自己在程辉眼里的样子。镜中苍白落魄的身影原本就极不完美,现在还能看吗?    Danny梁的俊脸写满受伤情绪:“冰冰,他是你什么人?他怎么可以这样?!”    程辉扭脸哼道:“老子告诉你,以后少来烦他。都他妈是你丫整天追着打电话,闹得他三天换一次号码害得我都找不着他,以后别他妈再打电话了!”    梁歌神在圈子里好歹也是个出身体面的公子,虽然某些性/癖爱好不太体面,却从不曾被人当成个三孙子似的当面呵斥,钟总见了他都要客气三分。他眼前的程辉,细眼薄唇瓜子脸一副满不在乎的吊样,言行举止简直就像个在偏街陋巷里踅来混去的马仔,冰花怎么会跟这号人拉扯?    “冰冰,我们是朋友的是不是?我们……”Danny梁把最后一丝希望转向谭冰,他眼里那个像冰山一样美丽冻人却又死活不能弄上手的小队花。    队友们大眼瞪小眼地看便宜热闹,插不上嘴,却又站着不走。谭冰在众目睽睽之下窘迫地摇头,别过脸去,只想赶快离开。    “你,你这样对我!……”梁歌神用镶满法式水晶指甲的手颤抖地指着谭冰,这孩子怎么能翻脸不认账?让自己在一群人面前像个犯贱的傻瓜?    “你吃饱了欠操,想打他主意,是?”程辉眼底隐隐闪动的目光像细刀片,能从人身上削皮掉肉。    梁歌神张嘴结舌。程辉突然乐了,露出一排白牙:“你想追他?就凭你?小花冲你撂蹶子,不给你追?”    没等梁歌神反驳,程辉松开谭冰的手腕,突然将人揽进怀里,小臂骤然收紧,恰到好处地勒出谭冰的细腰轮廓。    程辉面无表情地看着谭冰,薄薄的眼皮下强绷出两弧怒意,领地遭人侵犯之后近乎恼羞成怒想要就地抽风撒泼的情绪!他控制不住,嘴唇骤然罩了下来。    谭冰毫无防备之下唇瓣被擒,翻滚的热浪带着强烈却压抑的热情和欲/望,在他最柔弱的防线上车轮样的碾压而过,摧枯拉朽式的突破和掠夺。    昏暗的视线里人头攒动,围观人等传出隐隐一阵低呼:“喂!……呃……”    唐少的嘴巴张成O型。    翔草扭过头俩眼望天,很君子地不去偷看。有些事他自己做得习以为常,却仍然有些心理洁癖地看不惯别人做。    萧羽用一只手捂脸,挣扎着默默哀嚎,小辉辉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陈炯和卓洋一齐紧闭双眼,被吓到了,却又忍不住偷偷从睫毛缝隙中模模糊糊地看过去,那两个人,怎么能,亲嘴呢……    谭冰被吻得彻底慌了!    他两只手下意识地抗拒程辉压上来的胸膛,却完全使不上劲儿。指尖蹭过温热的肌肉,缠住全副的抵抗意志,他的手见了鬼着了魔似的,沿着程辉的T恤领口一路黏上这人血脉贲张欲/火勃/发的脖颈。    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大半盘子哈密瓜的味道,一股脑涌入口腔每一处隐秘角落,迅速占领五脏六腑,挤掉全部残余的意识。    那是小辉辉的味道。    曾经让谭冰厌烦到两人隔三差五龃龉斗气的烟味儿,带着撩人的火星,烧得他腿软。腰间被程辉的手臂勒出纹路,后仰出诱人的弧度,即使是在昏聩不明的洗手间里,也能辨出隐隐约约的一片肉粉色。    谭冰的身材比程辉还要高两公分,程辉几乎是蹿着脚蛮不讲理地摞上来。    区区两公分的高度差,因为谭冰的瘫软迁就而逐渐趋于水平。程辉却在这时突然松开他的嘴,眼底的火气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分明是波涛暗涌却强行压抑的情动。    程辉一记不屑的眼神甩给看傻了的梁歌神:“瞧见了?滚远点儿,甭惦记了。”    Danny梁突然觉得自己被当成凯子耍了。与谭冰断断续续纠缠两年,在小美人身上白搭了时间和钞票,正儿八经的打啵都没捞到。    只所以一直没能得手,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这人在床上本性娇躯弱质,癖好迥异,一番拳拳之心只想要逢迎承受美人恩。无奈百般暗示挑逗,冷美人偏偏就是不接招,也不知道是没长那家伙还是脑筋里缺根弦,就是不主动上。    原来小冰花早已经被这个马仔骑在胯/下?!    被耍的人突然爆发:“阿冰,你对我讲实话!你是不是跟这个人……那我算什么?你收了我的钱,你玩儿我的?!”    “我没有收你钱!”谭冰涨红脸反驳。    “你有!我这样两地之间飞来飞去花掉多少张机票?我请你吃饭请你去歌厅请你去夜总会!我还送你二十万块的红包为你庆生!……”    所有人的面孔全部转向谭冰,嘴巴微张。    谭冰惊怒:“你胡说!我没收你二十万!”他下意识地扭头对程辉辩白:“我没,没收他钱,没有……”    Danny梁的后脊梁上还挂着两张卫生纸。他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委屈最傻逼的一个凯子。“冰冰,你去年过生日,收了二十万港币好不好!”    “那是我香港公开赛赢的奖金……”谭冰茫然地辩解。    “什么奖金啦,就凭你打球哪里赢得到那多奖金啦?”梁歌神翻了翻双眼皮,睫毛闪出两颗大钻石,苦口婆心地解释,“你又不是冠军,只是个亚军哪有那多钱?没有我你哪里挣得到钱?”    谭冰语塞,眉头皱结成混乱的神色。    梁歌神哀其不幸地摇头,仿佛预见到一朵娇嫩小花被风雨摧折凋零后的悲切惨状:“你现在不和我在一起,你将来就要像东仔那个倒霉蛋那样子,被队伍开除掉!”    队员们一听这话立即对梁歌神怒目而视。空气里跳动着火星,气氛已经迫近引爆的边缘。    人丛里似乎是陈炯在小声嘀咕:“香港超级赛?双打冠军是十万……”    炯炯这个二货只是和他家卓洋咬耳朵,一句耳语却像一道雷劈到谭冰脸上,劈得他眼冒金星。    钱不是自己挣到的比赛奖金吗?那笔钱不是奖金吗?    钱是助理教练包给他的,明明说的是香港站的奖金。谭冰还挺开心这一次钱发得如此及时,没有拖欠队员的血汗,赞助商也大方,钱数比往年翻倍了都不止。    这笔钱立刻就把家里欠得最后一笔债务偿清,让谭冰更加笃定了继续和程辉在一起打球的自信心。    谭冰的嘴唇仍然残留着被程辉吻到心痛的感觉。他脸色灰败,嗫嚅着说:“我知道了……我把钱还给你……”    Danny梁焦急地辩解:“我才不是要你还钱好不好?冰冰,咱们两个的情谊在嘛!当初你打全运会的决赛,你被萧羽压着打不上主力,我心里好焦急,我好想帮助你,我给了队里几万块的红包,就是为了让你决赛能打上一双了啦!你那一场决赛终于打上了主力呀,冰冰……”    谭冰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窖,整颗心冻成了一坨,不敢面对四周纷至沓来惊诧唏嘘的视线。    他能感觉到原本坚定地环在他后腰上的那条手臂,缓缓退去。小辉辉尖锐的目光让他瞬间从冰窟掉进酷热的熔炉,水深火热的煎熬。    他从来没有在队友面前这样丢脸,无地自容。    队友们会怎么看他?大家一定会瞧不起他,鄙视他,甚至会联想出更多令人嫌恶和唾弃的肮脏事情。    程辉又会怎样看他?那一双令他无比心动的薄薄的眼,眼底的情/欲骤然褪色留下的冷漠空洞让他难过得欲哭无泪。    小辉辉吻了他!    这个人的手臂从腰间撤走的一瞬间,谭冰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他一直黯然期待、隐秘盼望的亲昵。    两个人从来没有向对方透露过一个字。    像是什么也没有。    又仿佛是什么都有了。    只是这温情来得不是时候,偏巧是在他最难堪和丢脸的一刻。    谭冰在众人的呆怔注视下夺门而逃,在冲出饭馆大门的一瞬间泪水崩脱出眼眶,全身颤抖的皮肤却都在留恋程辉把他抱进怀中时战栗的温暖。    他身后隐隐传来一阵摔桌翻椅进而拳脚相向最终演变成群殴的混战声响。    夜晚的魔都笼罩在瑰紫色的雾气中,灯火炫目,迷乱人心。谭冰在路边的大排档灌了酒,鼻涕眼泪和酒水一齐迸流,然后跪在花池子边上,吐得呕心沥血。    吐到昏天黑地时,被人从身后捞起来。    那条手臂联接起的温热的胸膛,让他在醉意中恍惚,脊背紧紧贴住不放,怕一撒手就再也找不回来。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服磨蹭,肌肤的热度像是快要烫穿彼此的心房。    程辉的额角肿起一大块淤青,嘴唇磕出血丝,胸间剧烈起伏呼出的热气喷在谭冰颈间。    带血的嘴唇再一次碾上谭冰柔软的唇。    酒气的辛辣混合着血沫的甜腥让他颤栗发抖,眼泪扑扑簌簌溢出眼眶。脑海里僵硬的意识被碾碎融化成一潭冒着热气的软水,下腹的某处如同野火燎原,烧灼的痛。    谭冰哭出声音,两条手臂挂在程辉的脖子上不撒手,整个人醉得剥掉了最后一层冷清清的面具,祈求似的追逐唇舌间那一股令人窒息的烟草香气。他哽咽抽泣的脖颈最终沾满了程辉的口水,被吻成红肿的嘴唇倚在对方肩上喘息着哭诉。    作者有话要说:亲到啦……萌物们情人节美人送一枚香吻啦~    【情人节小剧场】    羽毛【扭动】:老婆,翔老婆,今天送人家神马礼物啦?    翔草【面瘫】:丝袜,高跟鞋,后面带小洞的内裤,三选一。    羽毛【炸毛】:???!!!    翔草【温存】:算了你不用选了,三样反正都是给你的。    咩咩【含拇指】:羽毛和翔哥在吵什么?    炯炯【耸肩】:跟咱俩无关。    咩咩【眨眼】:可是我想知道嘛……    炯炯【灵光闪现】:咩咩,你什么时候长大呢?你好慢,什么时候,才能,长到18岁呢……    【冰花:小流氓吻我了!】    120 抑郁盛开的小花    那晚,冰花流泪跑走的背影在程辉眼底映下一道血红,他直接一拳打上Danny梁最引以为傲的笔直漂亮的鼻梁。    这笔帐他忍两年了,某些小心思从什么时候萌芽的,也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积攒这一口欲/火中烧的恶气。    冰花每一次心情抑郁不振就会偷跑出去会“朋友”。    每一次会完这位朋友,就更加萎靡不振,看得程辉火大。    你骚扰小花,你骚扰小花,妈的你再敢骚扰辉爷的小花!    梁歌神被打飞跌进马桶间,金贵的屁股泡了一马桶的水。    保镖齐上。一团混战。保镖挥拳把程辉打倒。程辉爬起来垫步横身一记飞踹撂倒一个,随手抄起小凳又砸趴另一个。    萧羽是场面上唯一一个维持镇定的人,或许是上辈子看惯了小辉辉大打出手的泼赖场面,连忙指挥展翔:“快拉住,快把那疯子给我拉回来,别闹了!”    展翔只停顿了一秒钟,一声不吭地撸起了右胳膊的袖子。    翔草根本没有冲上去制止程辉,而是以扑杀上网的箭步飞身加入战局,一拳将第三名保镖打飞撞向玻璃窗!    梁歌神其实挺无辜。这人千不该万不该在这种时刻出言嘲讽落魄的唐少。    对钟总心怀不满对领导有仇对裁判有怨的幽愤情绪集体大爆发,一群身体素质都很能打的人一拥而上,战局更加混乱。    萧羽痛苦地掩面,终于也hold不住场面。    Danny梁颤颤巍巍地从马桶间里爬出来,捂着带血的鼻子,掏出手机报警。    萧羽眼明手快按住这人:“梁先生,你报警干啥嘛!”    “你你你你们的队员动手打人!”梁歌神左眼皮的假睫毛掉了,七扭八歪地挂在眼睑上,黑金眼线都花了,腮帮子上挂着两行泥汤,面相着实惹人同情。萧羽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小辉辉。    “双方都动手了,你把我们小队花都逼出抑郁症了,这孩子特脆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事说出去不好听?”    萧羽脑筋转得飞快,迅速戳中Danny梁的痛点:“梁先生您在圈里口碑颇好,听说我们局领导还打算奥运会后办个表彰大会,这些年也收了您不少钱,得表示表示,发个奖状什么的,到时候您肯定是‘两岸三地热心体育公益事业杰出人士’啊!领导要是知道您对我们小花做了什么……    “要是我说呢,您钱都花出去了,何必在这种时候给喜事添霉,给小报添料?您大人大量,放我们冰冰一条生路呗!”    Danny梁特别委屈,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助小队花脱离苦海,这傻孩子怎么不领情,偏偏就要留在火坑里呢!    萧羽拿手帕给这人捂住下半张脸,好言劝慰:“梁先生我替我们家那疯子给您陪个不是,您甭跟程辉那小子一般见识!您赶紧买机票去韩国弄弄这鼻子,挺好看的一个鼻子……这事儿算了,算了……”    谭冰晚间醉醺醺地被程辉驮回酒店房间,幸好没有被领队大人和彪哥当场堵住。    程辉用毛巾蘸水轻轻擦拭额头和嘴角的淤青,疼得咝咝哼唧。这一副与人血战掐架过的模样,恐怕明天早上一露面就遮掩不住。    冰花把钱夹子里的钞票、工资卡和信用卡都拿出来,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拨过去查帐目的钱数。他又把行李箱和背包搬出来,东西摊得满床都是,一件一件地翻里面有没有钱。    “冰冰,你找什么呢?”程辉看着谭冰发疯似的把所有东西翻个底朝天。    “我找钱,我把那些钱还给他……”    谭冰坐在床沿上表情木然,手里像攥扑克牌似的捧着一把钞票和五颜六色的银行卡。他数钱数到脑浆子疼,还是数不出一千块。    他手里根本就没有钱。每月到手的那一千五百块工资,大半都寄给父母了。自己剩下几百块钱,还要维持平日里在队友面前足够正常体面的花销,基本就是月光,入不敷出。    上一回谭家父母从老家过来队伍里,背着大包小包的土产山货。谭冰习惯性地把爹妈悄悄带出去吃饭和住旅店,不知会旁人,总觉得自己这种小门小户人家,比不得展二少那样风光体面,不好意思让家里人在队伍跟前露面惹人闲话。    不成想,他爹妈一进宿舍门就走不脱了。小辉辉从床上张牙舞爪跳下来,赤膊只穿了一条大裤衩,叼着苹果,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好”,点头哈腰地招呼,又帮提行李又给沏茶倒水,自来熟,丝毫不见外。    冰冰妈对小辉辉这孩子一见如故,看对眼了,贼喜欢!从带给领队教练的东西里分出几包山珍黑木耳榛蘑,还有一大口袋辽东特产大红苹果,硬要塞给程辉尝尝。    “阿姨真好,我最爱吃苹果嘿嘿!”小辉辉真不客气。    “爱吃?爱吃好嘞,下回姨还给你带来哈!”冰妈笑出一脸欢喜的皱纹。    “阿姨,冰冰长得真像您,您年轻时候特别特别好看?冰冰是我们队的队花儿,可美了,您当年是你们那个县城的城花儿!”小辉辉爆出红果果结实带响的一句马屁,把冰妈乐得捂脸摆手哈哈大笑,把谭冰窘得哭笑不得。    “小辉呐,俺们家冰儿,在队里和人处得好不?和你处得成不?”冰妈用手攘了一下程辉的胳膊,亲热地问。    冰妈念起谭冰的名字,在“冰”字后面坠一个很别致的儿音,把儿子叫得跟个姑娘似的。程辉狠狠地点头:“处得成,特别成!冰冰跟我可好了!”    谭冰一副薄薄的面皮涨成半透明,隐隐爆出一团红血丝。小辉辉哼哼哈哈赖唧的,算是干嘛的?这场面怎么如此奇怪,简直像是老辈和小辈见面相亲?!    程辉是拿出当年招呼萧妈的手段来巴结讨好冰妈。这人总之是脸皮厚,嘴巴甜,用他家小鸟的话来讲,小辉辉你是男女老幼通吃你连中老年妇女都不放过,你要脸吗,你还要脸吗!    冰妈面露欣慰得意地跟程辉说长说短:“俺们冰儿现在可长本事了,能挣钱了!以前家里困难住小房子,现在俺们在县城里开的小店都是孩子挣出来的,卖个烟,卖个体育彩票啥的。俺们冰儿打比赛的时候,整个一条街都轰动,都跑来店里看他的比赛……俺们冰儿老能干了,老孝顺了!”    程辉对冰妈的“推销”极为受用,暗暗给冰花抛了一个媚眼:“是啊,可能干了,可乖了!”    谭冰手里攥着手机,迟迟按不下那一串号码。    那时程辉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坐在一起,四个人在宿舍里围着小桌吃着盒饭说说笑笑,多么和谐美好的一副图画,就像一家四口人一样。    酒精的辛辣刺得他眼球蒙上水雾,眼泪噼噼啪啪落下来,睫毛沾了一圈水珠,泪滴挂在下巴尖上,盈盈欲坠。    程辉抱住人,哼道:“至于的么?哭什么啊……”他更擅于哄骗中老年妇女的欢心,不太擅长调/教哭哭咧咧的小美人。    谭冰在他颈间呜呜呜地哽咽,漂亮的脸蛋都抹花了:“我怎么跟我爸我妈说呢……欠的债都还清了呢,店也开了,我让我爸妈再把钱吐出来吗……我打球打得不好,我拿不到冠军,他们多失望啊,我这么没用呢我……”    “多大个事儿啊?别哭了!下次比赛咱俩再拿个冠军,挣到奖金甩给那不男不女两只眼睛镶假钻石的家伙!”    程辉想着拿自己的钱给小冰花垫上,让那姓梁的彻底闭嘴滚走。    他的工资卡没在自己手里,都被萧羽锁在抽屉里呢。本来是搁在辉妈手心里攥着,辉妈最信任萧羽了,上回来队伍里就把辉辉的家当全部交给萧羽保管,千叮咛万嘱咐,小羽啊,辉辉那小兔崽子老娘可全交给你了,你给我盯严实喽,一个星期只能抽一包烟,抽多了不给他钱买!千万不能让他在外边儿搞三搞四地瞎造,光屁股一根毛儿没有,以后娶媳妇的钱都没处整!    谭冰的声音缓缓低沉下去,近似呓语,唇齿间的热气从程辉的脖颈一路垂落到小腹,终于抵制不住酒精的烈劲儿,趴在程辉膝盖上昏睡过去。    他的两条手臂挂在耳侧,衬衫下摆露出一截腰肢,瘦削的肌肉群规规矩矩地束进裤内。后裤腰的边缘在昏暗的灯下显出一块凹陷的阴影,精致的臀缝勾勒出两弧圆润,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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