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3)
少有乱事发生。 一想到此处已经接近木氏的地盘了,梓烟就浑身上下不自在。梓烟出身穆府,又是尉迟宫的人,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是站在木氏的对立面上。 虽然她此行目的与三大家族的恩怨毫不相干,可她内心还是虚的,十分不安。每每撞上巡视的木家兵,她就忍不住埋下脑袋,生怕被人看见。却忘了即使被人看见,也没人知晓她究竟是什么人。 梓烟沿着山间小道徒步而上,一路有不少前往寺庙朝拜的香客,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贫贱或富贵,唯一相似的是他们都有一颗虔诚的心和一双真挚的眼眸。梓烟并不是信教徒,但她打心眼里认为所有信徒都是慈悲为怀的善者。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汗流浃背的梓烟终于望见了鸡鸣寺高耸入云峰的塔尖,进而瞧见了寺门前放置的一尊香烟缭绕的大金炉。许多香客已经停下脚步参拜进香起来。 梓烟双手合一拜了三拜之后,正欲往寺内走去,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年轻妇人着一身深兰织锦杜若交领,肩上披着一件海蓝祥云纹薄缎,乌黑的长发盘成桃花髻,仅插了一只梅花红玉簪,垂着细长金丝串流苏,摇摇坠坠。 她身后站着几个穿着同样服饰的婢子,身侧还有一个俏丽的婢女挽着妇人的手臂。离她们不远处的青松之下,有序地站着一排带着长剑的便衣护卫,始终与她们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梓烟大胆上前,明媚一笑道:“华夫人,真巧。” 那妇人回过头来,真真是一副精致的脸庞,丝毫不见岁月留下任何痕迹,一眼便能瞧出是个养尊处优的富贵小姐出身,后又嫁到好人家作了正堂妻,一生富贵。 梓烟初次见她的时候就很疑惑,为何这样的人也会时常来寺庙祈愿。就拿穆家二小姐来说,她是绝对不可能有这样沉静超然的心思去礼佛的。当然,像她那样的人,也没有这个必要亲自往寺庙跑一趟,完全可以请僧人法师入府。可华夫人每次都是亲自前来,足以见其心性虔诚之至。 偏生梓烟与华夫人投缘,对方知晓梓烟为贫苦人家置办私塾的时候更是对她另眼相看,也愿意放下身段与梓烟接触。一来二去,梓烟不仅知道她昭安坊百佃大户华氏的正堂夫人,也有机会知晓华夫人心底藏着的忧怨。 “小烟儿?”华夫人的眼睛偏小,笑起来的时候便会眯成一条缝,“这次又是来找慧空师父讨药草的?” 梓烟点了点头:“是啊,眼瞧着入了春,很快又到夏天了,冬眠的蚊虫渐渐醒了过来,需要的香囊也多了。” 华夫人慈爱地握起梓烟的双手,拍了拍:“真是个善心的小菩萨。近日来府上过得如何了?可还事事顺心?算起来,我们有个把月没见面了?” “是啊,日子过得真快……”梓烟感慨道,面前的华夫人不会知道自己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府中之事都一如既往,即便有些许小摩擦,在穆府那样的大宅院里头,也是寻常事。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夫人近来可好?” 华夫人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怨来:“还是一样,吃穿用度都不愁的,可最想要的总不能如愿。” 梓烟知道华夫人所指的是什么,她富贵一身,却偏偏无子缘。初嫁时孕有一女,刚下地就夭亡了,之后腹中再也没来过孩子。 没有子嗣的主母在家中的地位是很尴尬的,无论是夫家还是母家脸上都不好看。因此,华夫人这么多年来都在苦求子缘,可惜至今未能如愿以偿。 梓烟安慰道:“夫人莫急,这种事情总是急不得的。平日里多注意调养身子,慢慢的孩子总会来的。” 华夫人苦笑地摇头道:“养身子的名贵药材也不知熬了多少,这么些年却一点儿都不管用。” 听了这话,梓烟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还没有为人妇,很难亲生体验到这种痛楚,但一想到将来华夫人年老色衰之后,膝下竟无一个可亲的子女倚靠,她就非常不忍。 “夫人,虽然烟儿不是正经大夫药婆,但在调香上还是很有把握的。等烟儿回府之后便好好替夫人研究一番,看看能不能调出个催孕的香料,到时候做成香囊托慧空住持交给夫人。夫人觉得怎样?” 华夫人听了自然欣喜不已,感激道:“小烟儿,如此,我竟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夫人说的是哪里话。烟儿打第一眼见夫人,就觉得很是投缘,早把夫人当成自己人看待了。烟儿自幼无父无母,若夫人不嫌烟儿出身卑微贫贱,烟儿唤夫人一声“干娘”也是愿意的!夫人的难处也是烟儿的难处,烟儿哪里有不尽心尽力的呢?”梓烟眉眼一挑,两腮微翘,真诚道。 华夫人身旁名唤“懿九”的婢女皱了皱眉,却忍着没法话,只看自家主子的态度。谁知华夫人果真不弃,激动地不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好。“我也早有此意!” 梓烟心知肚明,当即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拜了华夫人为干娘。 华夫人连忙命懿九将梓烟搀起,又解下腰间一枚镶宝双层玉树雕花鎏金半月形环佩递到梓烟面前,环佩的流苏处垂挂着几缕雪色鹤羽,并几颗豆大的晶莹剔透的琉璃珠。这个神秘的华夫人是谁呢? 小剧场—— 崔洋:你怎么老是随便与陌生人交谈。 梓烟:呃……你说的对,像你这种陌生人,不该跟你交谈。 崔洋:…… 第19回:鸡鸣结缘(二) “这枚玉树云鹤佩名唤‘天仙子’,原是一对,我与一位旧时的姊妹一人一只。算着时日,你今年也该到及笄之年了?干娘便将这枚玉佩赠予你作及笄之礼,也算是认你做干女儿。” 梓烟连忙推搡不接,只道:“夫人……不,干娘,这、这万万不可啊!如此珍贵之物,干娘该留给自己的孩儿才是,烟儿不能收!” “烟儿,我的孩儿还不知什么时候才来呢!也可能……也可能我一辈子也等不来他也说不定!”华夫人急道,“烟儿,你说初见我时便觉得投缘,我又何尝不是呢?你可知,我的第一个孩儿,乳名也叫‘烟儿’,如果她能活下来,也该如你一般大了,只可惜……” 说到此,华夫人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梓烟眼神忽然闪烁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华夫人唯一的孩子也叫“烟儿”,这难道真是冥冥之中的天赐之缘? 如果她真是华夫人亲生的女儿该有多好!她不由地羡慕起那个早早夭亡的“烟儿”来。有这样一个母亲,肯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懿九终于忍不住发话了:“梓姑娘,你就收下!我家夫人既有这份心,今后我等也都会将你当小姐似的看待,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别辜负了我家夫人一片赤诚呐!” 梓烟再难执拗,硬着头皮收下那枚做工精美的玉佩,爱不释手地来回摩挲了几遍,又将它拢于袖中:“干娘,那烟儿便收下了。只是此物过于华贵,以烟儿如今的身份,实在不方便光明正大地戴在身上,只能等回府之后找个妆匣收好,请干娘莫要怪罪。” 华夫人理解地点头道:“干娘明白的。不只是你,干娘自己也有诸多难处,因此还不能将你从穆府中赎出,只能委屈你多当几年的丫鬟了……” 梓烟强笑道:“干娘,烟儿不觉得委屈的,您若是现在将烟儿接去大宅院里做千金小姐,烟儿肯定习惯不过来呢!” “恩,干娘就知道你最是懂事了。”华夫人欣慰道,“另外,你也不要去昭安坊找我,倘或有事要见我,只每月初一十五在鸡鸣寺这边候着就行,我一定来的。” “恩恩,烟儿肯定不会去给干娘添麻烦的!” “噢对了,”华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我看你也没个姓氏,今后不若就随我母家姓草头苏,如何?” “苏……梓烟?” 梓烟喃喃着,双眸跳跃着灵动的光芒,突然好似重获新生一般明朗地笑了起来,拉着华夫人的手一面欢喜一面道,“我有姓氏啦!我有姓氏啦!从今以后,我就叫‘苏梓烟’啦!” 梓烟一辈子也没能忘记那一天。 鸡鸣寺的钟声萦绕在竹林松柏上空,暖暖的斜阳从塔顶射入浓密的枝叶洒在青石铺满的小道上,缭绕的迷香飘出去很远很远。 一直到很久以后她都坚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刻在命盘上的,抹也抹不去。 梓烟陪着华夫人下了山,又乘她的马车往古旭坊一带去,直到分叉口方才别了华夫人一干人等。 私塾建在隐山西面的半山腰,不会太引人注目,沿着山路又方便孩子先生步行。 除了私塾之外,半山腰处还坐落着几个小村落,房屋一律破败不堪,近年来渐渐也不住人了。 只是砖瓦土墙都还在,屋内残缺不全的石墨木桶等也未曾被拿走,梓烟一直筹谋着想要废物利用,但一时间还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因此,那些地方暂时被当作孩子们捉迷藏的最佳地点。 不过,这个时辰孩子们应该还在上学,不会到此处来玩耍的。 谁知,梓烟途径一个散发着浓浓霉味的小院时,竟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谈话声。 “是谁?” 梓烟双眉一拧,青天白日里跑到这种隐蔽的地方来,莫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黑市交易? 梓烟这样想着,便将耳朵贴在“吱呀”破败的木门上,没想到这门实在太过于脆弱,一下子被梓烟推了开来。 尴尬的气氛在充斥着霉气的小院蔓延,梓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她看见的一幕让她惊讶无比——眼前披着长斗篷的男子和另一个婢女服饰的女子正面面相觑地看着她。 那个人正是崔洋。 “又是你?”崔洋开口道。 这是我想说的话?梓烟腹诽道,忽然察觉有一个尖锐冰凉的物体正搭在她的脖子上。梓烟斜眼看去,竟是一柄匕首!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被一个藏匿在四周的暗卫给挟持了。 “崔公子不是一向独来独往吗?怎么今日也学着带上暗卫了?” 梓烟的额间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仍旧故作淡定地讽刺道,“难道说,崔公子跑了大老远来到隐山,就是为了和这个小婢女私会?” 话音刚落,梓烟就感觉到脖子旁的利刃紧了些。梓烟咬着唇,瞪大眼睛看着崔洋:“崔公子放心,奴婢适才什么也没有听到。就冲着公子曾经救过奴婢一命,奴婢也绝不会将看到的事情说出去,公子大可放心。” “是么?”崔洋慢慢走上前来,“据我所知,只有死人是最听话的。” “崔公子这么做,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梓烟继续凝视着崔洋的双眸,“如果杀了奴婢,岂不是浪费了当日救下奴婢所耗费的力气?” 崔洋勾起嘴角,似乎觉得梓烟的话很可笑:“并没有耗费多大力气。救你,跟现在杀你,一样容易。” “你——”梓烟咽了咽口中的唾沫星子,忍住自己想喷出去的念头,“公子,您之前救过奴婢一命,奴婢还未曾报答您。今天正逢好时机,您也该给奴婢一个机会才是。” 崔洋银色狭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随后他抿嘴道:“关于如何报答我,我那日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梓烟回想起那夜二人关于“女人”的话题,不由起了寒颤。这个家伙还真是固执啊,也不知道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公子,实在对不住,奴婢不能用那种方法报答公子。”梓烟决定向崔洋坦白,免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用这件事情来纠缠自己。 “哦?你觉得做我的女人……很吃亏?”小剧场—— 崔洋:又是你?! 梓烟:又是你?! 尉迟宫:为什么你们两个总是能遇见? 梓烟:因为我是女主,他是男主,哇哈哈。 第20回:教书先生(一) “不,其实……”梓烟下定决心般说道,“奴婢已经有心上人了。” 空气停滞了片刻,只听一句话轻飘飘地从梓烟的头顶落下来: “平章,动手。” “等一下——”梓烟忙道,“公子,您何苦为难奴婢呢?况且您现在说这个,还不知道您身后那位刚刚与您私会的姑娘怎么想呢……” 梓烟微微侧头去看那个婢女服饰的女子,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女子应该是华夫人身侧的婢女之一。梓烟只与懿九较熟,其他的小婢女都没给她留下什么很深的印象,所以没能一眼认出。 那个婢女显然也认出了梓烟,她的神色有些微微的变化。随后她上前给梓烟行了一礼,道:“梓姑娘别担心,崔公子是在与您说笑呢。” 梓烟不解地看着她,崔洋也看向了她。婢女给了崔洋一个眼色,崔洋遂让平章退下。 那个婢女继续说道:“奴婢倩莞,是华夫人身侧的婢女,与尉迟府的粲花姑娘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手帕之交。” “粲花?粲花不是尉迟府的家生婢子吗?怎么会与你相识?”梓烟不明白倩莞在这个时候提及粲花作甚,仍旧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奴婢曾经也是尉迟府的婢子,后几年机缘巧合,才跟了华夫人。”倩莞道。 不对啊,尉迟府的婢子好端端地怎么会跟华夫人去了呢?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道理。粲花是宫少爷的眼线,难道眼前的倩莞也是宫少爷安排的眼线? 可是宫少爷为什么要在华夫人身边安排眼线呢?难道华府和尉迟府之间,也有什么秘密往来? 无论如何,如果她也是宫少爷的人,那么至少她不会对自己不利。就算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将军府和尉迟府表面上还是和睦的盟友。 这样想来,梓烟对倩莞的警惕性小了很多。 可是,她与崔洋又是什么关系呢?梓烟原先推算崔洋是木府中人,倩莞现在与她说道这些,会不会惹崔洋对她们的身份起疑?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梓烟连忙打断倩莞,她看了一眼崔洋,继续道,“那你与崔公子……是什么情况?” “前些日子偶然在集市上遇上了粲花,听粲花提起她正为找教书先生的事情发愁呢。”倩莞笑道,“粲花只说古旭坊隐山上有个私塾,正缺教书先生,还问奴婢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刚巧华夫人远房侄子,也就是崔公子从西晋远道而来,能文能武的,奴婢就想看看崔公子愿不愿意。” “他?” 梓烟算是明白事情的原委了,虽然倩莞的话还有诸多奇怪可疑之处,但她决定压下不提,先按着倩莞的意思处理眼前事。 “是啊,奴婢可是费了好一番唇舌,才把崔公子拉到这儿来的。” 不管怎样,崔洋不是木府的人,这一点还是很让梓烟开心的。可是,开心归开心,一想到要让崔洋来替这个教书先生的位置,梓烟还是有些踌躇不定。 梓烟往崔洋的方向看去,只见他站在院子内的柳树下,五官精致,明眸皓齿,银色及腰长发在空中肆意飞舞着,柳荫里,飘飘乎出尘恍若天降的神袛,清风明日都要被他的气质折服。 原来,白日里的他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风韵。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一丝清朗。 这样的人,放在画上恐怕不错。但是以他的性子,能和那些孩子处的来吗? “公子,”梓烟上前道,“之前不知公子是前来应聘教书先生的,多有得罪。实不相瞒,那座私塾是奴婢和很多姐姐妹妹们用多年攒下的银两私办的。” 梓烟没有告诉崔洋实情。如果按照粲花所说,他原道而来肯定是为了谋生,梓烟生怕他知道自己这么有钱之后,又想什么办法来讹诈自己;如果按照梓烟自己的想法,他可能是木府的人,那更不能将实情告诉他,免得他心生疑惑,一介小贱婢怎么会有如此能力。 “原来如此,你们倒是心善。”崔洋道,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一点情绪。 “只是公子,您可能不清楚,所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这教书一事,并非人人都能胜任。公子您……确定能做吗?”梓烟犹豫道,“那些孩子大多数乖巧,但小部分有些调皮任性……” “你觉得我应付不来?”崔洋的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对倩莞道,“这件事我允了。” 啊?梓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这个管事的还没答应呢! 倩莞如仪地朝崔洋行了一礼,又对梓烟笑道:“梓姑娘,事情已经解决了,奴婢告退。若是遇上粲花姑娘,烦扰梓姑娘替奴婢回绝了她的谢意。” 粲花还没说要谢你呢,你就回绝了?梓烟心道,这些人都怎么回事啊,一个个这么自作多情! “那行,崔公子且随我去私塾了解了解,若是正式走马上任了,反悔的话奴婢可不依的。” 绕过小村落,还未曾抵达私塾,朗朗诵读声已经入耳。梓烟的眼睛一酸,差点没落下泪了。 “风沙进眼睛了?”崔洋嗤笑,好奇地凑上前,盯着梓烟眼波流转的双眸。 梓烟赶忙往后退了几步,与崔洋拉开距离。刚才靠得实在太近,崔洋身上的松木香太过浓烈,熏得她满脸通红。 “你的这双眼睛,很像我的姑母。”崔洋认真地说道。 他的姑母?是华夫人吗?梓烟回想起来,华夫人的眼睛确实很好看,但是她从未将自己的眼睛跟华夫人联系在一起。虽然华夫人刚刚认她作了干女儿,但到底不是亲生的。 正想着,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是梓姑娘来了么?” “吴先生,是我。”梓烟推开门进到院子内,吴先生手中的书卷和戒尺尚且还没放下,人就迎了出来。 “梓姑娘,可把你给盼来了!”吴先生想要上前拉住梓烟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只手空闲,只得单纯冲她笑笑。 “这几日忙着呢,不得空,所以没来。”梓烟刚刚重生不久,诸多事宜等着她去做,不得不把私塾的事情撂到后面。 崔洋见他二人叙旧,也不便打扰,自顾自地在院子里走动。私塾不大,是个四合院的模样,只有正对面那间是教室,其余左右两边分别是膳堂和休憩的地方。 小剧场—— 崔洋:你干娘是我的姑母,想不到?嘿嘿。 梓烟:表哥好,表哥真帅。 崔洋:表妹真乖 尉迟宫:这是什么操作?作者呢!!! 第21回:教书先生(二) 此刻,教室里的孩子都放下了书卷,争着从小小的木窗往外探,有些胆大的直接跑到教室的门外来。他们既是想念许久不见的梓烟,又是好奇这突然出现的白发大哥哥,一个个睁着圆眼,时而咧嘴笑,时而指指点点。 吵杂声一下子大起来,吴先生顿时吹鼻子瞪眼,拿起戒尺朝他们挥了挥,骂道:“吵囔囔什么?!都给我回去读书!” 那些孩子们立刻手忙脚乱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抓起书本大声朗读起来,恨不得声音能穿破墙壁,传遍隐山。 不过,还是有些不老实的,偷偷从书缝上露出两只眼睛,悄悄往外瞟。 梓烟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侧眼发现崔洋也在笑,二人四目相对,纷纷撇开脸。 “梓姑娘,想必粲花姑娘已经跟你说了,我恐怕要告假返乡一阵子,你看……”吴先生为难道,“我也很舍不得孩子们,只是家中实在有事……” “我能够理解的,先生放心去,我已经找到了可以暂时替先生位置的人。” 梓烟朝崔洋努努嘴,吴先生顿时明了,也露出了放心的笑容:“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学富五车,博闻多识,把孩子交给他,我很放心,很放心!” “我看未必,”梓烟嘟嘴道,“他就是个冰窟,孩子们别吓着就不错了。” “这还不简单,现在让孩子们下学,出来和新来的先生熟悉熟悉。”吴先生舞着戒尺朝教室里喊道,“小兔崽子们,都出来休息休息,认识认识新来的夫子!” 就像捆住的野兽被释放出来一般,那些孩子听到这一声令下,都一窝蜂涌了出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梓烟姐姐,这个大哥哥就是我们以后的夫子吗?”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咬着大拇指道,“他看起来冷冰冰的,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就是,他的头发好白啊,像妖怪一样!” “梓烟姐姐,我不喜欢这个大哥哥当我的夫子!” 梓烟看着这些皱着小眉头一脸嫌弃的熊孩子,束手无策地朝崔洋摊摊手。 “以前的夫子没有教过你们‘不以貌取人’这个道理吗?”崔洋不怒反笑,拎起刚才说他是妖怪的那个小胖墩,道,“你刚刚说谁是妖怪呢?” 小胖墩张牙舞爪地想要摆脱崔洋的控制,却毫无办法,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梓烟。 “梓烟姐姐,快救救我啊!这个坏蛋把我给抓住了!” 梓烟无奈,只得上前:“崔公子,孩子们胆小,你别吓坏他们。” 崔洋这才把那个小胖墩放下,小胖墩赶紧后退几步,站到孩子堆里头,距离崔洋有一段距离。他不服气道:“大家不要害怕,这个大坏蛋他也是有弱点的!” 崔洋凤眸一眯,饶有兴趣地看着小胖墩。 “你们看,他很听梓烟姐姐的话!” 那群小家伙看了看梓烟,又看了看崔洋,乍有其事地点点头,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 这群小傻瓜!那家伙怎么可能听自己的话?!一直都是自己在被他牵着鼻子走好嘛……梓烟心虚地瞅了崔洋一眼。 崔洋却没有否认,抬手敲了小胖墩的脑门:“小小年纪已经知道抓别人的弱点,还挺前途无量。” 小胖墩捂着被敲疼的脑门,一面叫着“看我说的没错”,一面朝崔洋吐舌头示威。 “既然你这么聪明,不妨回答一个问题,要是能回答出来,就批准你不听我的课。要是回答不出来,从明天起你就得乖乖做我的学生。怎么样,有信心吗?”崔洋又对其他的孩子说,“你们也是一样,都可以参与。” “只要不超过我们现在所学的书卷上的知识,我肯定能回答出来!”小胖墩插着腰大声道,其他孩子们也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小胖墩可是他们当中学业最好脑袋最机灵的孩子,”吴先生捋一捋他的长胡须,“不知道崔公子会出怎样的问题考倒他呢?” “我也很好奇。”梓烟干脆找了个板凳坐下,托腮看着崔洋和那群孩子们。 崔洋环视四周一圈,目光停在房檐下吊着蛛丝的黑白斑花蜘蛛上。蛛网随风晃动,被网束缚住的玉带粉翼蝶格外惹人注目。 崔洋勾唇一笑,从腰间拔出长剑指向蛛网处,道:“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让我杀死蜘蛛,二是袖手旁观。” “当然是让你杀死蜘蛛咯!”丸子头的女娃叫道,“蝴蝶这么美丽,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是呀是呀,杀死蜘蛛!”其他小孩迎合道。 “你呢,”崔洋瞥了小胖墩一眼,“你怎么选择?” 小胖墩皱着满脸的赘肉,似乎在认真考虑,他确认无误后回答道:“我和他们一样!” “梓烟姑娘觉得呢?”吴先生道,“这个问题,老朽真看不出来有什么内涵……” 梓烟眼珠子一转,脑子顿时通透了,遂笑而不语。 “你们选择杀死蜘蛛,无非是觉得蜘蛛丑陋恶毒,蝴蝶美丽善良,而蜘蛛要谋害蝴蝶。”崔洋的长剑在蛛网面前划着无形状的线条,“但事实上,蜘蛛是益虫,而它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捕食保命而已。就好比你们的母亲为了让你们吃肉,而杀死牲畜,一样的道理。” “我们……没吃过肉……”丸子头胆怯地说道。 崔洋的表情凝固了片刻,干咳几声道:“这不是重点,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刚才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是袖手旁观。世间万物,飞禽走兽,弱肉强食,顺其自然方才是正道。如果仅仅凭着自己的认知,就随意干预世间流转的规律,是错误的做法。” 那群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连一向不听话的小胖墩都服气地垂下眼睑。 “还有,也不能够以貌取人噢”梓烟上前补充道,她揉了揉小胖墩的脑袋,“这位新来的夫子看起来凶巴巴冷冰冰的,其实啊,内心是个有趣的好人呢——” “说的好像你很懂我似的。”崔洋邪魅一笑,他的手抚上了梓烟的发梢,“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满脸的不信任。” 小剧场—— 崔洋:听说你很懂我。 梓烟:自作多情。 第22回:教书先生(三) 梓烟灵巧地避开他的手,拉着旁边的孩子跑开:“现在天色还早,不如我们一起来玩个游戏?” “好啊好啊!我们想玩捉小鸡!”孩子终究是孩子,提起游戏就欢乐不已。 “公子也来玩吗?”梓烟朝崔洋吐吐舌头,“公子如此尊贵,怕是不会愿意跟我们这些粗鄙之人嬉闹?” 崔洋收起长剑,解开斗篷朝空一抛,满头银发随风飞舞。 “你,想跟我玩?” 这句话意味不明,梓烟莫名起了一身寒毛。谁知几个小娃子倒是反应机敏,一下子排好队躲在梓烟身后,一个接一个拉着前面人的衣襟。 “梓烟姐姐,你要保护我们呀!”身后的丸子头鼓着腮帮子呐道。 梓烟苦笑着抽了抽嘴,不得不硬着头皮应对崔洋,崔洋居然还认真起来,扎着马步,俯下腰身,双眸就像鹰眼一般锐利。 “哎,你、你可手下留情啊……” 梓烟话还没说完,崔洋已经像有了翅膀一样朝孩子们扑了过来,梓烟连忙迎上去,崔洋居然没收回脚步,二人刚好撞了个满怀。 梓烟霎时双颊绯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崔洋却面不改色,趁着梓烟没回神,立刻向前迈步,一下子把排在最后的小胖墩给揪了出来。 “这只胖鸡崽已经到手了哦。”崔洋将小胖墩拎到一边,挑衅似的跟梓烟扬眉。 “喂,你还来真的啊……”梓烟恢复正常的脸色,咬牙切齿道,“那行,我也不管什么尊卑了!” 说着,梓烟张开双臂,摆出防卫的姿态,身后的孩子们见同伴“牺牲”,也都警惕起来。 看着崔洋冰霜一般的脸庞,梓烟不由纳闷: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廉耻的男子?刚见面就一口一个“我的女人”,现在又动手动脚,难道真是登徒子? 院内的笑声一阵荡漾到夕阳渐落的傍晚时分,吴先生提醒是时候该放孩子们下学了,梓烟来不及歇息,逐个将孩子们的东西物件收拾妥当,又将他们送到了山下,再跟吴先生道了别。 丸子头和小胖墩都恋恋不舍地拉着崔洋的手不愿离去,梓烟忙安慰他们夫子明天还会来给他们教学的,他们这才才换作开心的笑颜。 梓烟眺望着孩子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内,瞥了崔洋一眼,挑眉笑道:“没想到公子也有这么与人亲近的一面。” “真是弄不懂,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崔洋嘴角一噘,甩手理了理适才玩闹时被孩子们扯乱的衣襟。梓烟见他顾着前面又顾不上后面,后面理好了前面又乱了,莫名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忍着笑上前,帮衬他整理那套繁缛的衣裳。 “啧啧啧,一看就是个衣来伸手富家子弟,连个衣裳都理不好。” 梓烟的个子比崔洋还要矮一个头,此刻凑得如此之近,崔洋才问道梓烟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异香。 这种香味很特别,与栈香、藿香、零陵香、檀香等香味都不同,又似白芷又似杜衡,让崔洋无法辨别。 但崔洋虽不是香师,对香道也略懂一二。毕竟自古以来,名人雅士多喜好这些风雅之物。 但梓烟只是一个下等婢女,她从哪里弄到这种异香呢?即便她的主子对她另眼相看,可凭着她的身份,拨弄这些香料不会招来旁人的怀疑吗? 梓烟见崔洋忽然不语,以为他是因为刚刚自己的调侃而生了气,赶忙收了嘴,心道真是个难伺候的主。 “时候也不早了,梓烟该回府去了,就此与公子别过。私塾的事情公子既然已经应允,还请公子不要忘记每日这个时辰来给孩子们上课。” “自然不会忘。” 梓烟今日穿的是一件水粉色齐胸襦裙,外罩一件豆绿色褙子。崔洋顺着梓烟的眼眸一路往下,直到她露出的雪白剔透的脖子和肩膀纱布下若隐若现的香肩。 她肌肤的颜色好生特别。崔洋心道。他从未见过这样如雪一般剔透的肌肤,又不算太白,白中掺着浅绯色。 总之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肤色,但很好看。 再结合梓烟时而显露出来的病态,以及偶尔的咳喘,崔洋断定梓烟身患隐疾。 “这一带都是难民,雇不到马车,不若随我往隐山另一面走。” “呃……行。” 其实梓烟想说,她走路也能走回去。但夜幕已经降临在这片土地上了,她想起那日在洛水河畔发生的一切,仍然心有余悸。 她不会武功,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防身的用具,此时跟着崔洋一块儿,确实比较安全。 他们便一前一后走着,顺着隐山半山腰的村落走着,绕道另一面去,一路无话。 梓烟心中还是很忐忑的。木氏清平官府就建在隐山之上,只是具体在哪个位置梓烟不甚清楚。 “崔公子从西晋远道而来,是为了投靠华夫人吗?”梓烟觉得两人这样走着实在尴尬,便随便找个话聊道。 “投靠倒是说不上,我云游四海,顺道来看望她。”崔洋走在梓烟的前面,他的步伐很大,见梓烟有些落下的样子,便放缓了脚步。 “那么……那日在洛水河畔,来接公子的马车是哪位大人府上的?还有那日在茶馆,跟公子在一起的小姐,也是跟着公子一起来看望华夫人的吗?” 梓烟忽然如炮火般轰炸过来几个问题,崔洋耐心地听完后,止住了脚。回眸时,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冰霜。 “你的问题,有点多。” 梓烟吓了一跳:她清楚自己刚才问的的那些问题确实有些分量,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变脸?! “那个、那个公子要是不方便回答,可以不回答的……”梓烟赶紧将手缩在背后,朝崔洋努力扯着嘴角笑笑,“公子,我就是觉得咱们两个都不说话,实在太无趣太尴尬了!这才随便找话问问的……” 崔洋本不想再搭理她,忽然心生一计,睨了她一眼:“你真想知道?” 梓烟正欲晃手否认,但见崔洋的样子,好像真的会告诉自己,便犹豫了一下:“……公子方便告知吗?” “你一个问题,我一个问题,你我交换答案,如何?梓烟到底得了什么病呢? 小剧场—— 崔洋:她身上真香。 尉迟宫:关你毛事。 崔洋:谁家的狗?怎么不好好管着,放出来乱咬人。 第23回:深山老林(一) 梓烟醍醐灌顶——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自己与他虽然有多次接触,但彼此的身后背景于对方而言都是一团迷雾。看来,不只是自己对崔洋有诸多好奇,崔洋对自己也是满腹疑问啊。 不知为何,梓烟突然感到心理平衡。一想到崔洋也为了自己身上的谜团半夜里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就乐得慌。 “咳咳,”梓烟捏了下巴道,尽量不让自己心里的欢乐显露在脸上,“这我可得好好想想啊,可不能让你占便宜了……” “切,”崔洋不屑道,转身继续往前走,“你想。想清楚了就赶紧决定,一旦决定了可别后悔。” 崔洋心中的疑问有哪些呢?梓烟都不用怎么废心去思考都能够猜到。无非就是她明明是贱奴为何会衣食不缺,为何能识字还能仿制粮票之类的云云。 她将崔洋有可能问自己的几个问题在大脑中过滤一遍,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想出最最妥帖的答案去应对。有些问题完完全全按照事实去回答肯定是不行的,一定要伪造一个能让他相信的答案才是上策。 不过,也不能给他太多的机会探明自己的秘密。因此,自己问他的问题一定要精简。 “崔公子,我想好了。” 梓烟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前,与崔洋齐平而行:“我先问第一个问题,公子与北燕木氏清平官府之间,是什么关系?” 崔洋几乎没有多想便脱口而出:“崔家在西晋做的是古董生意,藏兵、古籍、香料都有涉及。我云游四海,一方面也是为了能淘到更多的宝贝。我与木府之间的交集,也不过与此。” 只是生意上的往来?梓烟松了口气。华夫人所嫁的华氏也是百佃大户,看来他们果真同属商人世家。而崔洋武功高强,估计是从小读了很多兵书宝典,且云游四方肯定得有些防身本事。至于那些暗卫,估计也是他花钱请来的保镖。 这样分析起来,崔洋此言倒真滴水不漏。 “一介商人都这样尊敬款待,木大人还真是知人善任。”梓烟忍不住挖苦道。 自古以来都有“士农工商”的说法,虽然在这个年代,商人不至于低贱到不能穿金戴银、处处受制于人的地步,但在很多老派的观念里,商人的地位还是最低下的。 “我是低贱的商人,那你是什么?”崔洋笑了。后面的话他虽省略没说出来,梓烟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她不过是一个贱婢而已,没资格嘲讽他。 “现在轮到我了,”崔洋不给梓烟反应的机会,直接道,“之前在院子里头,你说你有心上人了,不知道是将军府的哪个贱奴呢?” 梓烟完全没想到崔洋会问这个问题,一下子满面潮红。“我……我那时是骗你的,我怎么可能有心上人呢?”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时候刀在脖子上,你已经命悬一线,必然是逼不得已说出来的大实话。”崔洋显然不信。 “崔公子这样理解可就不对了。正是因为奴婢走投无路,不得已才想出那个理由来拒绝公子啊……” “噢,这么说来,你没有心上人。”崔洋顺着梓烟的话说道,眼里全是戏谑的笑意,“你居然敢骗本公子。” “公子,我……” 梓烟正苦恼着应该用什么好听的谎言再敷衍过去,他们身后的树林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慢着——”崔洋神色一凛,面容严肃起来。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梓烟见他的模样,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她朝四周看了看,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山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好在梓烟待久了,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现下勉强能视物。但身旁除了一片漆黑的灌木丛,还有那些夜里高耸的树干,以及偶尔从半人高的杂草丛中窜出的野猫野兔,再也看不到其他什么东西。 可是见崔洋的模样,显然附近有什么让他警惕的力量。 “我好像听到了惨叫声,”崔洋闭上双眼,两只耳朵轻微地摆动,“还有厮杀声,刀剑碰撞声……” 梓烟侧耳细听,什么都听不见,她一面纳闷着,一面想象崔洋描述出来的场景。 “不会是强盗屠村?” 屠……崔洋眼前闪过一道厉光,喝道:“不好——” 他这一喝,林中惊起一大片的飞鸟,徘徊在半空中。不一会儿,十三个同样服饰身材一致的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在崔洋的身旁,他们将崔洋围成一圈,齐齐跪下,随时准备听候号令。 “这些雇佣来的暗卫蛮厉害的嘛,”梓烟暗道,“训练有素,一定花了重金。” “平章留下!负责保护梓姑娘,”崔洋扬手道,“其余的人全部跟我走——” 崔洋话刚说完,只听那十三个男子齐声应“是”之后,其中十二个分别蹿上树枝,几个蹬步便向四方散去。崔洋临行前看了梓烟一眼,从腰间卸下一把短匕首,丢到梓烟怀里。 “平章,她要是伤到了皮毛,将军府的人可不会饶过你。” 崔洋丢下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转身消失在了黑夜里。 平章连忙俯首,对自家主子的好心叮嘱却感到一片迷茫:白天才让自己拿刀架着人家的脖子,现在又让自己保护她。主子还真是阴晴不定啊。 “你叫平章?”梓烟瞧着几个时辰之前还差点拿刀抹了自己脖子的男子,语气有些愤懑,“看你的表情,好像很不愿意保护我啊。” “不敢不敢。”平章道,“正如公子所言,姑娘是将军府的人,平章不敢妄为。” “哟,那白天是谁要杀我来着?” 黑夜中,梓烟趁着月光打量平章的五官,发现这个暗卫年纪不大,应该还没有十五岁,但委实有几分姿色。而且他嘴上说着“不敢”,眉眼间却透着一丝不羁,实在让她感兴趣,生起玩弄他的心思来。 “平章奉公子之命办事,公子让平章杀你,平章绝对不会有片刻犹豫。反之,公子让平章保护你,平章也一定会做到。” 梓烟闻之讶异:“崔洋那家伙是用了多少钱雇佣了你们这批誓死效忠他的暗卫啊?!其实我也算蛮有钱的,又恰好不会武功,正好也雇佣一个两个来……你跟我说说,像你这样的,要多少价钱?” 平章恼羞成怒,瞪了梓烟一眼:“武功好的暗卫到处都是,但赤胆忠心却千金难求!姑娘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你不也是崔洋雇佣而来的嘛……” “谁告诉你我是用钱雇来的?!”平章真的好蠢萌有没有__…… 小剧场—— 梓烟:听说你这个奸商在北燕淘到了不少宝贝? 崔洋:是啊,其中一个宝贝我特别特别喜欢。 梓烟:是什么东西哇? 崔洋:你。 第24回:深山老林(二) 平章气急败坏道,“我们平氏家族世代都是暗卫死士,一直效忠于公子家族……” 一个商人,怎么会拥有一群世代效忠自己的死士?梓烟拧眉沉思,莫不是崔洋骗了自己?! 正好,眼前的平章好像就是单纯的武夫,并没什么心机,刚巧套套他的话! “哎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明白了明白了……平章小弟,实在抱歉啊……”梓烟笑道,“哎?也就是说,你们几个日常都紧跟着崔公子咯?那岂不是崔公子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你们都一清二楚嘛?” “我们虽然保护着公子,但都是相隔一段距离的,不会窃听公子与他人的来往交谈。”平章不解地看着梓烟,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噢……”梓烟暗喜,“对了,你们兄弟十三个人都随着公子一同来北燕吗?我听你们公子说,他和清平官府的木大人很熟络的样子,你们家跟木家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恩……”平章并非梓烟想的那样无知,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我们家老爷以前跟木大人有些来往,不过现在公子的家族……没落了,于是公子就来北燕投奔木大人了。” “果然有诈,这家伙说的跟崔洋所言完全对不上……”梓烟暗暗佩服自己的小聪明,继续一本正经地问道,“噢,我说呢,原来如此……我猜,一定是华夫人将公子推荐给木大人的?” “华夫人?”平章一头雾水,“华夫人是谁?” 梓烟双眉一蹙,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难道,那个倩莞所说的都是骗我的?” 可是不对啊,倩莞知道粲花,也知道私塾缺夫子的事情,说明倩莞跟粲花确实有些交情。 梓烟不放心地再问道:“就是崔公子的姑母啊,那个昭安坊的百佃大户华氏,他家的正堂夫人,姓苏的那位!” “昭安坊……姓苏……” 平章一听,脸色大变,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梓烟,随后面上露出懊恼的神情。 梓烟紧紧盯住平章,不错过他表情中的每个细节,心中暗自揣摩事情的原委。 平章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赶忙道:“哎,对对对,是有这么个人!只是我们家都习惯称她为苏小姐,后来她出嫁了,称呼也没改过来,所以你刚刚提到华夫人的时候,我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是,吗?” 梓烟依旧面不改色、目不转睛,企图从平章脸上看出些端倪。但平章经过刚刚的漏嘴之后,更加谨慎起来,梓烟知道此时再难从他口中套出什么。 “行了行了,我就随便问问,你那么紧张干嘛,”梓烟笑道,“你们家公子走了好一会儿了,咱们得快些赶上他才行。” “可是前方危险,公子命我在此保护你……” “都这么长时间了,再危险的障碍也被你那些个兄弟给排除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梓烟斜视着平章,面露不屑。 平章哪里肯被一个小奴婢瞧不起,便带着梓烟往崔洋适才消失的方向赶。隐山不高不大,但梓烟走了许久仍未见人影,估计是黑夜里行走辨不清事物,因此走起来感觉路途也遥远了些。 忽然,一阵怪风从她耳边窜过,梓烟打了一个激灵,就见平章早已跳到了自己面前,一声不吭地摆出应敌的架势。 然后,一个人头朝后被击飞过来,重重地摔在他们脚边。 “这人谁啊,吓我一跳。”梓烟嘀咕道,一面作势要上前查看。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着实把梓烟惊骇到。面前的草丛里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脸上已经被利刃刮花,辨别不出性别和年龄,不过看那身段,应该是个女子。她衣裳褴褛,身上伤痕累累,身下流淌的血液染红了一大片草地。 “平章,她、她是死了吗?” 平章上前探了探那人的鼻息,闷声道:“死透了。” 梓烟大脑一片混乱,这片树林里怎么会突然飞出这样一具尸体?!还不等她细想,就看到不远处燃着一片刺目的火光。 “他们一定在那里!”梓烟指着那片火光喊道,“平章,我们得加快速度,你家公子估计遇难了!” 梓烟不等平章回应,自个儿撒腿跑去,离火光愈来愈近时,梓烟耳边的惨叫声和刀剑声就越来越明显。 当她快抵达时,却见那边山璧上有个洞窟,洞窟前有一片平地,火光正是洞口平地上燃的一簇簇篝火。看来,这里曾经聚集着一群人。而此时此刻,平地上到处布满尸体和折断的刀戟,还有好一部分穿着卫尉服饰的士兵在与平家的十二个黑衣人打斗。 平章见自家兄弟有难,二话不说挥剑上前,完全将崔洋的吩咐抛之于脑后。梓烟理解他的心情,便自己找了一棵粗壮的大树,蹲在背后躲避。 只是,那些尸体当中,怎么这么多平民百姓?梓烟望着不远处一具具血流成河的尸身,差点没惊叫出声——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那些基本快死绝的百姓,就是昨夜她和崔洋在琛默坊大街上撞上的难民! 可是,那些难民不是早就应该被卫尉带到皇宫里去了嘛?为什么后来又逃到了这里藏匿呢?而显而易见的是,卫尉再次找到了他们。 “这些都不是现在该担心的事情,”梓烟心道,“崔洋这边虽是精兵,但人数很少,肯定不敌卫尉,而且卫尉是皇上的亲兵,他们绝对会有所顾忌,这样的情形对他们很不利啊!” 梓烟从绕腰丝带上卸下药囊,在囊中掏了好一会儿才取出一粒鱼眼大小的香丸。这是她旧年用沉香、冰片、排草须、奄叭、榆面等寻常制香之物,外加大量罂粟粉制成的,最珍贵的是,里头还掺和了一点黑曼陀罗花粉。 微毒,致幻,梓烟将此香命名“曼陀迷香”。因为材料稀缺的缘故,这香效用时间短,且对内功强者无用。 黑色曼陀花极为少见,梓烟当初还是在一个从苗疆来游历的医女那边碰巧买下的,因此类似的香丸她统共只做了几粒而已。如今,这可是唯一剩下的一粒了。 其实,梓烟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崔洋和平氏兄弟,掉头就走的。可崔洋救过自己,还不肯给自己报答的机会,老是用自己欠下的人情来威胁自己,实在可恶。 她必须赶紧了却这个关系。小剧场—— 梓烟:等着,这次换我来救你—— 崔洋:额,你最好小心点,别把自己玩死了。 第25回:深山老林(三) 梓烟迅速在人群中找到了崔洋的身影,说时迟那时快,她奋不顾身地推开士兵,紧闭双眼不要命似的往崔洋的方向冲。很多卫尉都注意到突然插入的梓烟,忙挥刀砍向她。梓烟一面躲闪,一面朝崔洋大喊:“崔洋!我——来——救——你——啦——” 崔洋本专心应敌,谁知梓烟竟忽然冲了进来,生生将她震撼。随后,他狠狠地瞥了一旁杀敌杀的不亦乐乎的平章,暗怪他没有完成自己吩咐的任务。平章如同被狼盯上的兔子般哆嗦了一下,一边用剑劈开身旁的卫尉,一边朝梓烟喊道: “喂——你不要命啦?!” 梓烟原本以为这样突袭会让卫尉们反应不过来,毕竟他们都是皇宫亲卫,没有上过战场,经验不足。但事实没有她料想的那么简单,几个体型壮硕的卫尉一下子将梓烟围成一圈,梓烟抬起双手,用力将香丸捏碎。 很快,香气四溢,四周飘散着幽蓝的雾,所到之处卫尉皆丢下兵器,有的痛苦地捂着脑袋哭嚎,有的手舞足蹈眉飞色舞,远望上去,就像一群精神失常的疯子。 洞窟前面一片混乱,平氏兄弟面面相觑。他们大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如果再这么打下去,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你们几个先回去修整,这里有我断后。”崔洋冷语道。 平氏兄弟的眉眼中显然露出了不放心的神情,但他们刚才看到梓烟的所作所为,以及她弄出来的莫名蓝雾,心道这女子也算有点手段,犹豫片刻就四散离去。 梓烟赶紧来到崔洋面前,翻来覆去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崔洋冷眼瞥了她一眼,将手臂抽了回来,毫不客气道:“你是脑子生锈了吗?突然扑过来,张牙舞爪的,以为自己是八爪鱼啊?” “我——”梓烟被塞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让平章保护你吗?你来干什么。” “我是担心你,来救你啊!”梓烟见他如此,忿道,“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如果没有我,这里这么多卫尉,就算你再厉害也敌不过他们。” 崔洋听她这么说,脸色稍微缓和了。但他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剑眉重新紧蹙:“这是怎么回事?” “香雾中含有致幻的成分,但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我的香丸药效时间很短,我们得趁他们醒来之前离开。”梓烟解释道。 崔洋点头,正欲离开,谁知刚迈出一步,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继而他的大脑如同被灌铅一般沉重,似乎要将他的脖子压断。 “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 看见崔洋一下子匍匐在地,梓烟慌了神,赶忙扶住他:“公子,你怎么样?是伤到哪里了嘛?” 崔洋身上披着的斗篷本就沾满了鲜血,可原先因为是黑色的所以看不出来,梓烟一扶才发现,他居然流着这么多血。此刻的他脸色苍白无比,配上雪色的毛发,冷峻的五官,仿佛从寒雪仙山中走出来的人一般纯净而冰冷,即便是满身鲜血也没法将他玷污。 “我……没事,”崔洋用长剑支撑着地面,“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你这样子还怎么走啊?!” 崔洋伸手指了指那边的洞窟,虚弱地说道:“洞里面……有、有暗道……” “啊?!”梓烟道,“你不早说!” 梓烟将崔洋的手臂扣在肩膀上,使劲全力将他扶着,艰难地往前迈步,好容易才进了洞窟。 这洞口的形状是正圆,不像是天然的洞窟,倒像是有人刻意挖掘的。而洞外布满了藤蔓,恐怕在那些难民藏匿之前,洞窟是非常隐蔽的。洞窟内诸多积水,石壁上全是青苔和叫不出名字的野树藤。洞顶黑漆漆的,看不清是否有悬挂的松乳石,不时会飞过几只蝙蝠。 前洞有很多难民遗留下来的痕迹,想来是他们在藏匿之前做了一些适当的清理。到了后洞,路便越来越不好走了,梓烟时常要停下来短暂休息。 “快……点,他们很快会追上……” 梓烟本来就体力透支,偏偏崔洋还在催促自己,她哭丧着脸道:“崔公子,你真的很重啊!” “废话……” “崔公子,我这次也算、也算救你一命了,我们两清了?” 梓烟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继续扶着崔洋往前挪步,很快就走到了洞的最深处。迎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爬山虎藤蔓,再看不到其他出口。 “公子,暗道机关是不是在藤蔓的后面?” 梓烟扶崔洋靠着石壁坐下,开始轻轻拨弄那些藤蔓,她忽然觉得手中握着的藤蔓软软的,有些不对劲。 “崔公子,这些藤蔓好特别啊,这么酥,这么软,一点也不像藤蔓,倒像……” 梓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往手上看去,只见“藤蔓”一紧,一松,像流油似的蠕动起来。 夜黑风高,深山鹿鸣。枯枝老鸦,圆月残云。 隐山半山腰的山路上马蹄声阵阵,尘土飞扬。一个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竹青百草纹直领上襦,下着牙色长绔,右手扬鞭,眉清目秀,俊俏文雅似日月朗朗。 一行人驱使着马骑到洞窟前,见篝火旁尸横遍野,卫尉兵们皆是疯疯癫癫,众人皆是一脸茫然,一起看向领头的男子,只等他下令。 男子闻到空气中几乎散发殆尽的香味,只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来是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他微微蹙眉,随后大呵一声将马勒住,道: “来人,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男子身旁的一个亲卫下马查看,不一会儿返回,朝男子鞠了一礼,回禀道:“尉迟少爷,这些士兵似乎是中了迷药,有些神志不清。” 原来,那个骑着大马的男子正是尉迟府的大少爷尉迟宫。 “卫尉寺怎么尽出些没用的东西,昨夜押送难民就已经出了差错,今夜与人相斗时竟然没有及时保全难民的性命,一个个还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要知道,剥皮缝衣可得趁着新鲜的人皮,现在这些尸体上面沾满血迹,能不能清理干净都难说……” “今夜真该把穆家少将军带来,让他亲眼看看他们家管辖的都是些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尉迟宫嘴上说的狠,脸上却全无怒色,反而有些兴灾乐祸的样子。小剧场—— 尉迟宫:略略略,我终于再次出场啦!今天我帅吗? 崔洋:对不起,天太黑,看不清脸。 第26回:冰蟾虫蛊(一) 穆氏和尉迟氏百年交好,穆家少将军和尉迟宫又是莫逆之交,情同手足。因此,身旁尉迟宫的亲卫都以为尉迟宫只是单纯的调侃。 “少爷,现在该如何是好?”刚才那个下马查看的亲卫问道。 “还能怎么办?”尉迟宫瞥了一眼洞窟前平地上的尸体道,“陛下派尉迟家和卫尉寺共掌为王后制衣一事,刻不容缓。如今的情况,我们显然不能按时将定额的制衣材料上交了,但罪责毕竟不在我们。我已经吩咐大理寺调查有关劫持难民的案件事项,明日一早就将此事上报朝廷。” “那这些卫尉……” “全都交给大理寺!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胆子,竟敢从王上手中劫走这些难民!” “可是卫尉寺那边的意思是,暂时将事情先压下来,不要让上头知晓……” “没脑子的东西!到底谁是你的主子?”尉迟宫挥剑指向那个亲卫道,“这也是父亲的意思,你们照办就行!至于卫尉那边该怎么应对,那是穆将军府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是……”那个亲卫见尉迟宫恼了,颤颤道。 “你们几个,留下来看守现场,等大理寺的人来查探!剩下的人跟我回去!” 尉迟宫说着,将马头一转,扬长而去,临走时望着隐山上的一轮圆月,轻笑道: “难民在隐山被发现,木府难辞其咎……就算不是你们做的,这锅,无论如何也会让你们来背!一石二鸟,真乃天助我尉迟!” 尉迟宫等人没有察觉到,在他们身后的灌木丛里,藏匿着一个身穿束身红衣,头发高高挽起成丸子状,鬓间还垂着几根长发的女子。她握紧了手中捆扎的长鞭,使命忍住自己想要将鞭子甩出去把尉迟宫从马上抽下来的念头。 尉迟宫等人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殆尽,女子才起身,跃升上了树枝,借助枝丫的力量往半空中几次蹬起,轻松避开几个剩下士兵的视线,一瞬间现身在洞窟内,迅速往里闪去。 洞窟深处,梓烟先是看到手中握着的藤蔓蠕动起来,紧接着,整扇墙面的藤蔓都窸窸窣窣地一起蠕动起来,就像一条条褐绿相间的蟒蛇一般。 不,它们的的确确就是一条条蟒蛇。 梓烟惊呼一声往后退一大步,随后奋力想要将手臂上的青蟒给甩开。谁知那条青蟒很有力度,将她缠的紧紧的。 梓烟空余的那只手在裙裳间胡乱摸着,希望能摸到一些有用的物什,然而除了那包救命的药囊,她再也没摸到任何能够帮助她摆脱这条蛇的东西。 很快,又溜过来几条青蟒,将梓烟的双手双脚都捆住,让她动弹不得。 “公子——公子救我——” 崔洋本来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了,听见梓烟的呼救,猛地一睁开眼,想要握着长剑站起身来,无奈他此时太过虚弱,还没等他完全站起,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公子——” 梓烟的气还没出完,又一条青蟒伸长身子将她的嘴给堵住,她似乎已经在劫难逃。崔洋扬手将长剑在空中一划,狠狠飞了出去,齐刷刷将缠着梓烟的几条蛇砍断。梓烟一脱身,立马回到崔洋的身边,警惕地盯着跃跃欲试的青蟒们。 “你不是很有能耐嘛,”崔洋轻声呢喃道,“刚刚救我的那招怎么不用了?” “刚刚救你的是我制作的香丸,那是最后一颗,再没有了!”梓烟整个人都缩在了崔洋的身旁,“公子,我还不想死!” 是啊,她不能死。尉迟家的大计还尚未完成,她的仇还没报,她心心念念的尉迟宫也还没有得到……还有太多的事情没做,她怎甘心就这样死去! 崔洋看着身旁哆哆嗦嗦的梓烟,没有说话。洛水河畔,她被登徒子玷污的时候,没有害怕;破落村庄内,她被平章用刀架着脖子的时候,没有害怕;洞窟前,面对那么多嗜血残忍的士兵,她也没有害怕。 如今,仅仅是满树的青蟒,就让她放下尊严向自己求救,还哆嗦成这样。 原来,她也会怕死。 崔洋嘴角上扬,让这个奴婢服一次软,还真是不容易。 “你,退后。” 梓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崔洋用力往洞外的方向一推。崔洋的内力该是有多强大,已经虚弱成那样,这一掌居然还是分外有力。 梓烟也不知道自己摔出了多远,等她重新站起身来的时候,看到崔洋背对着自己,雪色长发在空中肆意飘荡,闪着湛蓝色的光,就像魔爪一般,伸向四面八方。 “这是……” 梓烟瞳孔放大,冷汗密布,骇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此前她从未见过满头白发的年轻人,原以为崔洋是得了坊间传闻的白发病,现在看来,绝对另有隐情。 崔洋双手握着青铜长剑的剑柄,剑刃上流漾的光芒与他长发上的光芒一致。梓烟挣扎着上前,却被崔洋的剑气所阻,只得在一旁看着。 待崔洋将长剑收回到剑鞘里时,那些耀武扬威的青蟒全部被碾的支离破碎,洞窟内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快……进去。”崔洋重新跌倒在地,撑着地面朝梓烟说道。 梓烟迅速在石壁上寻觅机关,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能够移动的石块。她将石块往里一推,原本封闭的石壁轰然大开,里面赫然出现一个广阔的天地来。 梓烟将崔洋搀扶进内洞,石壁又再次关上。 “公子,那些守护这个洞的蛇都被你杀死了,万一追兵赶到,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进到这里来?”梓烟免不了担忧道。 “你以为,这里只有那么一群青蟒?”崔洋并不直接解释,反问道。 梓烟恍然大悟,那些蛇的血迹会将它们的同类吸引过来,又会有新的一批青蟒假扮成藤蔓继续守卫这个藏匿在深处的洞窟。 “这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梓烟不禁好奇,本想四处查看一番,谁知崔洋经过刚才的一战,整个人更加的脆弱,梓烟一不留神,他便一头往前栽去。 “公子小心——”洞窟的暗道里到底有什么神秘的宝藏呢?摸金崔和南派梓即将上线!扶眼镜 小剧场—— 崔白狼:让你喜欢随便乱摸?蠢货。 梓八爪鱼:…… 崔白狼:除了我的手,不许说别的东西酥软! 第27回:冰蟾虫蛊(二) 梓烟以最快的速度翻身倒在地上,企图用自己的双手撑住崔洋,可崔洋的重量实在超乎梓烟的想象,她的手臂酸疼无比,难以支持,崔洋最终摔在她的身上。 “唔……”梓烟闷哼了一声,只觉得被压地喘不过气来,“公、公子,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不是病,”崔洋咳喘几声,嘴唇已经开始泛紫,“是一种蛊毒……冰蟾虫蛊。” 蛊毒?难道跟传闻中的苗疆蛊术有关?可是好端端的怎么会中蛊毒呢? “这……这毒该何解?” 梓烟在崔洋耳边问道。她从未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