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节
是啊,你都能猜到,黄朝奇又如何会猜不到,这个时候谁最想让周庸死,得利了的又是谁。除了镇国公、刘阁老还能有内阁的人!当然,刘阁老若有本事,可以将周庸说成是畏罪自杀,案就结了!黄朝奇来见朕,是想让朕拿主意决断,可朕偏不给他们主意,内阁要争,他们自己争去!谁落败了,正好换了,朕再拉拔上来一个人顶掉!” 丰帝此时撩了帘子,温恒当即上前跪下给他穿鞋,只听他继续幽声说:“就好像勋王,他以为朕不知道五城兵马司副指挥是他的人啊。他是朕生的儿子,不止是他,毅王、瑞王那几个,哪个有什么动作朕不清楚!” 温恒听着这话,更加不敢应声,只扶着帝王站起来。只是感慨内阁几位阁老,都以为是在为自己算计,最后恐怕新任阁老只会是皇上的心腹之人了。 而在本朝,勋王是大皇子的封号,二皇子是身死的前太子,毅王是三皇子,瑞王便是四皇子。 这几个成年皇子,都是丰帝得意的儿子,可他知道这几个儿子恐怕哪天就会化作吃人的老虎。 “朕自太子死后,只给他们兄弟加了封,却没有放到封地去,也不立太子。不就是知道他们几个都有心思,谁也不服谁,封了其中一个当太子,恐怕会有兵祸之乱。” 意指有人会犯上造反。 温恒听得心颤颤,只能宽慰道:“皇上为父为山,王爷们都是极敬您的。” “朕不死,他们自然不敢动,朕若是只要显出些病态来。他们心中的想法恐怕就压制不住了。这些年,朕一直对外十分看重老四,让老四成了兄弟们打压的对像,是朕对不住老四。” 丰帝极少跟人说起这些,即便是温恒也是首回听说,心中咯噔一下,想难道是丰帝另有偏疼的儿子。瑞王爷就是个掩护。 温恒不得不坚尖了耳朵,可丰帝却不再说了,而是起身让更衣,竟不睡了。他重新坐到御案后,开始处理内阁递上来的一摞折子。 他话说一半,可把温恒闹得不上不下的,心里一直犯嘀咕。温恒发现,丰帝这几年越发叫人摸不透了。 望着丰帝那已经显了灰色的鬓角,温恒最终还是在心里叹息一声。他是不会管外边怎么变的,也不会将丰帝这些话透出去,这样,以后不管谁当了皇帝,他才会有一条生路。 哪个皇子都不拉拢不讨好,温恒跟丰帝几十年了,在帝王身上也是学到不少,其中就有这忠贞二字。这才是在帝王身边不倒的真言。 诏狱里的事,黄朝奇若是不外传,外边人定然是不知道的。但他没拿到丰帝的主意,那他就只能跟着搅混了水,让水里的鱼儿自己浮出透气,再做打算。 当夜,周冯两家、内阁首次辅及相关的刘阁老镇国公都得到周庸中毒的事情。很快,事情查不出线头来的黄朝奇,就发现了有人有异动了。 听着下属的禀报,黄朝奇设套,还真的暗中抓住了在夜间走动的老鼠。 在沈府中的沈君笑亦是一晚未眠,黄朝奇抓了一个人的时候,他正靠在太师椅中闭眼小歇。见连庆时也没有睁眼,直到连庆禀都落套了,可以收网了,他才缓缓睁开那对凤眸。眸内有着清滟的笑意。 “很好。”少年翘着唇角,难得露出极舒心的笑来。 连庆此时又问:“是要给二老爷去消息,让他明日见了首辅,让首辅那儿准备?” “不!黄朝奇抓的人,皇上那边只要没有动静,就让首辅那儿不要动。一动,这局搞不好连带将他也拖进去。跟我二哥要说明白了,切记皇上那边对这事不开口前,谁都不要再有动作!” 丰帝是个真正的权谋家,还是个多疑的权谋家,如今好不容易引到丰帝对镇国公与刘阁老先入为主,可不能再大意将自己人再折进去。也许丰帝会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翌日,琇莹起了个大早,踏出院子的时候,枝叶上的露水都未散去。 正院那儿亦是早早有了动静,周振今儿得早到兵部,商议边陲事宜。昨儿兵部一封急报,丰帝下令今儿一定要拿个章程出来的。 冯氏则是想着先去三房院子看看廖氏,再给周老夫人请安,而琇莹是有要事与冯氏说。 送了周振父子出门,琇莹这才挽着娘亲的手说:“娘亲,女儿昨天想了一晚上。昨晚是气极了,倒没到即便父亲护着我们,但祖母那儿仍是会不快的。我们也不能叫父亲太难做了。” 女儿懂事,冯氏十分欣慰,其实她最担心的是女儿会被传不好的名声,周老夫人的针对她倒觉得无所谓。 昨晚周振是从周老夫人那一脸气的回来,可见母子俩也没有谈好。 冯氏摸着女儿发上的缎带说:“那窈窈是要去给祖母赔礼?” “不!”琇莹却是坚定回绝。 169送礼 冯氏还以为琇莹是要去认个错,让周老夫人心头的那口气一些,也好叫周老夫人以后不会再拿琇莹的不敬说事。 却不想,她居然说‘不’。 冯氏怔了下,琇莹就在娘亲的诧异中说,“错就是错,伤了娘亲是祖母的错,我请她先离开也没有错!这事儿不可能道歉!” 她护娘亲没有错! 冯氏听着无奈了,抬手就戳她额头:“你这孩子,你这是”不是道歉,那是要做什么。 琇莹就捂了额头,委屈巴巴地说:“所以昨儿的事,我们是不会给赔礼的。倒是娘亲可以卖一个好给祖母,郑家的事” 冯氏还想说女儿气性大呢,不想她居然说出这话来。郑家的氏冯家还未收手,周振不能管,周老夫人头疼,如今由她去卖个好解决了郑家的事周老夫人自然就要感激的。 那以后,周老夫人就也不好再对着冯氏板脸了。 可这—— 冯氏心疼的看着女儿:“那就是要叫你受委屈了。” 郑家的事冯家拿着,全是在给琇莹出气,可如今琇莹却要因为自己准备和平解决。冯氏是感动又心疼。 这么乖巧的女儿,真真是要叫人疼到骨子里去。 琇莹却是无所谓地挽住冯氏手臂,笑着摇了摇:“没关系,本来这事也不好一直拿捏着,舅舅就是想给一个教训,最终还是要讲和的。所以我们提前一些也无所谓,我只不想娘亲委屈,道歉与拖援手不同。前者要被人当成理当如此,后者却是个份情。” 何况她也决定了,如若周老夫人经过这回还再针对她们母女,那以后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冯氏这才露了笑,感慨自己比女儿年长那么多,倒没她看得通透了。母女俩便有说有笑,相携着去见了廖氏。 廖氏屋里,姨娘们都在床前伺候着,周娴和她嫡亲的弟弟周嘉彦都在,庶出的周静也守着。屋里满满当当的,倒是显得十分憋闷。 众人给冯氏行过礼,冯氏将围在里头的姨娘和孩子都请了出去,屋子里连空气都清新不少。 廖氏这回是真睡着了,冯氏见她脸色还那样难看,在床前略在一会就让秋穗跟着出来问话。 咳嗽还带着,却没有那么吓人咳血的症状,到底是伤了元气,要好好养着。 昨儿周庸没有回院子来,显然是要与廖氏置气的,冯氏问了几句话,倒什么也没有多说,只吩咐周娴好好照看着廖氏。 周娴被琇莹昨天两巴掌打懵了,今儿看到琇莹是又气又恨又怕,倒是没了以前的气焰,唯唯诺诺应是。 琇莹离开时还回头看她一眼,见她站在廊下,也看着她。只是相隔太远,琇莹看不清她的神色,便重新扭头不再理会。 管她周娴还会不会作妖,只要周娴还敢作,她就还敢打! 去了周老夫人那儿,冯氏便说了郑家之事,堵了一晚气的周老夫人确实诧异不已。 冯氏只要愿意回冯家当说客,那么此事绝对就能办好。周老夫人心中是喜,但看到冯氏还包着的手,又别扭得不敢显露,心里对昨儿自己的过失也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周老夫人一直知道冯氏是极好的性子,不过是失踪十年再回周家来,这点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才常常叫她想着找冯氏的麻烦。 昨儿周振再三厉色严词申明,这辈子就只认定冯氏了,也将周三老爷被带着的轻重说明白,她心里就知道自己再拿捏冯氏,母子俩就真要生分了。 如今冯氏识大体递了梯子,她也就顺着爬下来,对着母女俩说话也温和一些,更是绝口不提琇莹昨儿的不敬。 还留了冯氏母女在屋里用了早饭。 用过早饭,冯氏就吩咐备车,要回一趟护国公府。能有出府的机会,琇莹自当不会错过的,而且她也想念总是瞪眼翘胡子的外祖父,快速回了院子换外出衣裳。 小姑娘再出来的时候,是一身浅蓝的薄袄,下边配着同色的百折裙,裙上有用金银线绣的流水暗纹。一走动,像真是有着潋滟水光在上方流动,更显得少女身姿轻柔婀娜。 琇莹再回到正院时,冯氏亦准备好了,小丫头们都捧了不少礼物。内中药材居多,是要给两老补身子的。 一切就绪,母女俩穿过抄手游廊。日头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冯氏看了看天,倒是说了句:“过两天就入冬了,估计明后天就没这样的好太阳了。” 琇莹诧异,冯氏朝她笑着解释:“等你也活到娘亲这岁数时,你就会懂怎么知道的了。” 活得久了,什么样的天都经历过,自然就能看出一二来。 琇莹因这话想到钦天监里那些老头,神神叨叨的总会预测天气与灾难,可她加起来这也活了三十年了,还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小姑娘歪着头,一脸不明白的样子,冯氏只是微笑。她其实希望女儿永远都不谙世事,这样才会一下无忧无虑。 在琇莹扶着芷儿手上马车的时候,回事处管事正好往内宅送东西,见着母女这是要出门,忙上前请安。 琇莹就看到他后面的小肆们捧着一个礼盒,管事察觉她的视线,当即笑着禀道:“四姑娘,这是刚才一位年轻的大人送来的,说是谢夫人与姑娘帮老母亲,特意送了礼物来道谢。” 年轻的大人? 琇莹一怔,倒是冯氏先反应过来,撩了窗帘说:“是不是窈窈你那日在铺子里遇到那个夫人,姓李?” 其实琇莹在怔愣片刻后就想到人来了,面上是错愕,心里是对李庆昭的厌恶。 “——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是哪个府上的?那家铺子的掌柜可应承过不外露的!”小姑娘猛然拔高了声音,一抬手,并将那盒东西扫翻在地。 她突然就发了脾气,不要说管事,就连冯氏都看愣了。 170退回 琇莹掀翻了东西,脸色涨红,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生了大气。 冯氏当即又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拉着她手左右打量着:“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琇莹双眼在这瞬间似乎没有什么神彩,朝冯氏看过去时如同无波澜的古井,带着几分死寂。冯氏被她这一眼看得心都揪了起来。 “把东西拾起来,丢回李家去,就说送错了,我们府上没有帮过谁。”琇莹闭了闭眼,很快将心里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这”管事被吓得不轻,接过屏儿重新拾好的锦盒。 锦盒里不算太贵重的东西,是颗老山参,那个样子有个五十年左右。但对于现在的李庆昭来说,已经是最拿得出手的了,他送过来,就是显一份道谢的诚心。 因为他知道侯府这样的勋贵世家,下人都是极有眼色的,能一眼通过衣着打扮推断出来人身份,所以他正正当当穿了官袍来送东西。他本就年轻,能拿五十年山参,自然就不会叫人看轻。 不想,他还是失算了,他哪里会想到,如今的武安侯嫡女就是他前世的发妻沈琇莹。 冯氏看见那山参,也推断出年份来,再一想到那日那老夫人的穿着打扮,和管事嘴里的年轻大人。又有女儿先前喊的那句,掌柜不会外露她们身份。 既然掌柜不会外传,那么这个年轻的李大人肯定是想办法打听到的。 这样的人—— 挺有心机的。 冯氏对李庆昭的印象当即就差了许多。 她说道:“送回去,就照窈窈那样说。”这样,一般人也就不会再纠缠,更加明白侯府不愿意认下这事。 管事咽着口水应下,心想好在让留了姓名,一打听就能知道这个李大人家在何处。 出了个小插曲,琇莹回到车上极是闷闷不乐。 她知道自己当时情绪有些过激,可在那一刻,她是有害怕的。 重生后这些年,她一直认为李庆昭这个人已经离她很远了,虽小时候有听沈君笑提及,可都没有今日这礼送得冲击。 这份礼虽是打着谢礼的名头,可却是要送到她手上的。 那一刻,她都以为李庆昭发现她了。 很荒唐的想法。 这种荒唐的想法,来源于她对李庆昭刻骨的恨,亦来源于前世他对自己的影响过大。 好在,她很快冷静下来。 琇莹一直在心中和自己说,即便李庆昭如今当面与她走过,也不会知道自己前世嫁过他!所以,她不必要害怕这个人,而且,她本就不该怕他! 他才是辜负了自己的人,她再见到他,估计都会抑制不住情绪,想在他身上再开一个窟窿眼! 琇莹心头乱成一团,想得入神。冯氏是十分担心她的,一路来虽没说话,却都紧紧握着她的手。 直到下马车的时候,琇莹脸色才回转如常,见到两位老人后绽放出笑容来,这才叫冯氏终于舒了口气。 母女俩今儿回来得突然,护国公府的人都没有准备,唐氏倒是暗中着人给冯修皓送信去了,想让他若得空闲就早些家来。 两表兄妹也有几天不见了呢。 冯氏来是有要事,便先将周老夫人娘家侄子的事儿说了。 老护国公一听当即就皱了眉,声音带厉的问:“可是姓周老婆子叫你来的,她为难你了?!” “哪有,父亲您想差了。”冯氏忙解释,她自然不能将在侯府的事如实说来,“是窈窈说没必要计较了,省得闹到最后撕破脸,传出别的话来。好待也是老夫人的娘家,就算了。” “窈窈,你也是这么想的?”老护国公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转头去看外孙女。 小姑娘自在吃栗子糕,被他锐利的视线一扫,心中发虚,险些就噎着。 小丫头们忙又是捧了茶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