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节
靠近他耳边压低了声说,“可这人命死得蹊跷不说,还是冯氏那边送来的” 冯氏? 已经许久未再见过的妇人被提起,沈君笑诧异,脑海中却又出现一道娉娉婷婷的身影,凤眼里就有了凝重。 157烧了 刑部班房里的铜漏滴答一声,在寂静中十分清晰。 沈君笑在震惊中沉默着,半张清俊的面容隐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神色不明。 沈二老爷打量了眼不显山水的弟弟,徐徐道:“是武安侯府的两个管事,贪墨了,拿着武安侯的名贴来的。牢头说,送进来的时候打过招呼轻饶的,既然是管事,肯定是冯氏在管的。她最是心善,有这样的吩咐也正常。” “人是怎么死的。”沈君笑听完才问了句。 “两人在侯府挨过板子,但只是皮肉伤。牢头说送来的时候已经上过药的样子,不久后又有自称是冯氏差来的郎中再去看了趟,到了夜里两个管事就暴毙了。” 沈二老爷说着又看他一眼,只见他唇角扬了个冷冷的弧度:“暴毙?那就是死于非命,送进来时就看过伤了,怎么可能还巴巴再让郎中来。” “这就是疑点,那郎中肯定有问题,而两人是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热,连天亮都没有熬过去。而且没有中毒的迹象,本来牢头只觉得是伤引发的,可一看伤处居然是一夜就烂了化浓。昨儿来时只是破了皮肉,他当时就察觉不对了,他又收了那郎中两两银子,吓得更是不敢隐瞒,才报了上来。” 沈君笑放在扶手上的手指便轻轻点了点,发出小小的声响。 “兄长是什么意思。”他问。 大理寺管着这些事,但结案要过刑部,他现在是刑部主事,肯定会送到他上来。 沈二老爷说:“为兄也在想要怎么处,是派人直接到侯府说一声结案,还是往下查。” 本来牢里死两个人是正常的,可是偏偏扯上熟悉的人,熟悉的人还不说,因为护国公,武安侯府现在也是风头浪尖上的。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有人设套,如若是真的,他贸然去查,就怕暗中得罪了。 所以他举棋不定。 好在顺天府伊与他交情非常好,也不是傻子,怕得罪人才暗中带着牢头说了事。 沈君笑心里已有了主意,他眸光闪动着:“兄长将这事压半天,让牢房里的人嘴都守住了。晚上回府,弟弟再跟您商量要如何处理。” “好。”沈二老爷对弟弟是十分信任的,知道他有打算当即就应下,“详细的写在这上头了,你若是再有想知道的,再来问我。” 一份卷宗递到了沈君笑手里。 少年站起身接过,修长的手指稳稳握着。 沈二老爷亦起身告辞,匆匆离开了邢部。 沈君笑送他出了门,手上那份卷宗越握越用力,纸张上已起了褶皱。他心中是激动的,他还想着该如何接近武安侯,打消他对自己的敌意,好方便他以后见琇莹。他甚至准备了再求窦老侯爷一回的。 ——不想就有机会送到手上了。 是连中三甲都不曾有的激动,他站了半会,在傅凌再重新回屋的时候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重新回到案后,将几份案卷重新抄录完,随后又将沈二老爷给的卷宗誊抄一遍,装进信封。 “我外出,你不必跟着了,将这几个案子的供词再对一遍。若是没错抄录好放我案上就成。” 沈君笑站起来理了理官袍,吩咐傅凌。 傅凌应一声,上前接过他所说的案件,再又回到案后埋头校对。沈君笑径直出了刑部,派了四宝暗中将信送到周振的人手里,然后去对街的金城坊一家不起眼茶舍等人。 那家茶舍是江浩与别人的一个接头点,里边的伙计都是伪装的,认得沈君笑。 见到少年一身官袍跑来的时候都惊住了,殷勤引他进去角落。 茶舍平时就接待一些普通百姓,因近着渡口,也常会有商人请的帮工过来喝上一两碗。铺面不大,却是收拾得十分干净,好茶次茶都有,店又在巷子里清静,在这带倒是小有名气。 这个时候快接近正午,茶舍本来也没客人,掌柜派了伙计到巷子口守着,有人来喝茶就说清场了。 沈君笑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周振沉着脸来到时,他面前已剥了整碟的盐水煮花生。 “这是什么意思。” 周振已换了身便装,本就威严的脸被一对浓眉一压,露着肃杀之气。 沈君笑抬头,将手中带着粉色包衣的花生粒放下,扯过帕子净手后才站起来,不卑不亢朝周振行了一礼:“侯爷坐。这近两三个巷子都是自己人,不必有所担心。” 少年人依旧是他记忆里的内敛沉稳,气质清冷,周振就是因为这份内敛不太喜欢他,太过深沉。 周振也不傻,能喊他来这地方,自然知道是安全的。他一撩袍摆坐下,大刀阔斧的,武将的气势尽显:“我这人喜欢利落的。” 沈君笑闻言微微挑眉,他也没墨迹不是。 浓浓的偏见。 他只能先安慰自己,将这点偏见归于武官对文官天生的敌意。何况他去了那封信,只是卷综上的事和一个地址,周振不爽也是正常的。 但为了琇莹,为了自己能一争,用心机他也得做! 他先将剥好的一碟盐水花生推到周振跟前,等人上了茶,才慢慢道来:“侯爷稍安勿燥,相信侯爷来的时候已经问过侯夫人了,那郎中可是侯夫人再派去的?” 沈君笑开始就已推断出他做了什么,周振冷笑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那下官就告诉兄长,此案直接结了。如若不是,那下官很乐意为侯爷查清幕后主使,但就要请侯爷注意了。” 沈君笑是真的干净利落表达了示好之意,周振听得眉头越皱越深,少年依旧不急不缓:“今儿护国公应该为侯爷请总兵一职,再有该是五城兵马司要有变动,如若那死的人是下的套,侯爷总兵一职应该还能顺利。余下的,怕就要添阻碍了。” 他三言两语又点破冯周两家如今要做的打算,惊得周振当即站了起来,眸光带厉,眼底像是覆了层寒霜。 沈君笑见他反应那么大,知道自己猜对了,微微一笑,清冷的眉宇温润不少。 他望着给人极大压迫感的男人说:“侯爷不必着急,这些都是下官猜的,外人并不清楚侯爷的打算。当然,下官能猜到,恐怕也会有人猜到,怕会拿了这件事来下绊子” “我的妻子心善,如何会去指使这样的事。”周振打断了他,心惊着再度坐下。 深宫都无秘密,人心被猜得透透的,何况是养着一帮老狐狸的朝廷,有人猜到也正常。 沈君笑未料到他倒是直接爽快,下面的话自然就好办了,他正要告诉周振已派人暗中去查了,他身边的连庆却是焦急前来。 连庆向来是整洁的人,沈君笑却见他身上衣裳沾了大片的黑灰,狼狈不已。 连庆见着沈君笑,急得连行礼都忘记了,喘着粗气道:“三爷,采买管事的一家都被烧死了!” 此话一出,沈君笑神色微变,周振则手一抖。 158麻烦 采买管事一家在西城郊外的地方买了处宅子,是近两年才买的,连庆来去一趟费了些时间。 去到时,那家已经都烧成了灰烬。又是地偏的地方,左右是空地农田,住在那边的人多是大户人家请的庄稼汉子,火没救下来后就傻傻看着,连官都没人去报。 采买管事在牢里暴毙,如今家宅被烧,一家五口,年迈的老母和未满月的孙儿都死在大火里。可谓是惨绝人寰。 沈君笑听着连庆的汇报,神色已阴沉了下去,周振凝重不已,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那个库房管事是侯府家生子,一家子都在府里,侯爷可有派人去过问?”沈君笑让连庆坐一边歇会脚,看向表情严肃的周振。 周振心中一凛,他回府出来都是匆忙的,根本没有顾及这些。 少年人心细,倒是叫周振脸色缓和一些,“我就叫人去看看情况。” “侯爷这个时候不若先去寻护国公。” 什么意思?周振听到沈君笑莫名来一句,奇怪瞥他一眼。 沈君笑说:“去找护国公,现在就给皇上进言要调动之事。您应该是要将世子爷带身边的,那样五城兵马司就空了你们的人,护国公世子在陛下身边当着侍卫,肯定是不宜补这个缺,最好的人当然是周三爷。” “不管这事是谁做的,您现在就找护国公,商量好如何向皇上进言这调动之事。先说了,真有人将事情捅上去,皇上那儿还会思索为何这样碰巧。晚了,就只有被动了。” 沈君笑思维敏捷,先想到的不是再继续查,而是劝周振占先机。纵横沙场的老将眼中对他的不满慢慢散去,竟是有些佩服他了。 果然文官都是些会钻计的人。 “这事本就是要慢慢计议的,本不该我或是护国公去提,这样一提,未免叫皇上认为我们持权生骄。手伸太长了。” 周振舒出口气,想着可能会被打乱的计划,心情沉了下去。 沈君笑哪里不知道这些,他那番话是故意的说,他就只看周振会不会顺着说。这样,他才能真的将人情卖出去! 沈君笑难得有些紧张,他这是在设陷阱让未来岳父大人一步步往里钻。他端茶抿了口,压下心头的情绪,淡淡地道:“下官竟是忘记这点了,但下官倒有是法子的。就看侯爷愿不愿意了。” 周振本就拧着的剑眉折痕又深了几分,他没有说愿不愿,而是问:“你为什么要搅进这事里来。” 该来的终于来了。 沈君笑本就不指望自己三言两语能讨得周振放下心中的戒备与迁怒,沈洪干的事,足够他们沈家被针对到死。周振与护国公没有这样做,已是心胸十分宽广了。 少年人扯出抹苦笑,在周振锐利的眸光中一字一顿道:“因为你们是窈窈遮风雨的大树。” 威严的男人听到女儿小名时,眸光有一瞬波动,沈君笑看得分明,继续说:“窈窈是我自小看大的,我不愿她受到一点的伤害,武安侯府强大,护国公府强大。她便会一直无忧无虑。这就是我的本意。” “再有”沈君笑见周振张了张嘴,又转了话音,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再有,对外,我们沈家可是曾有个护国公府的庶出小姐为媳妇,这是疏离也抹不去的。如今我们几家相见若陌路人,只会让有人心看了觉得奇怪。” “侯爷不觉得这样才会更加让人起疑?护国公府当时还是派了人来‘吊唁’的。”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的热心,是为了要靠上我们两府??” 周振声音低了下去,嘴角是讥讽的笑,仿佛对沈君笑十分不屑,又是嘲弄他不自量力。 这样的反应沈君笑早有预料,只是淡然一笑。他修长的手指屈了个弧度,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下、两下、三下像是夏日突然砸落在地面的雨滴,越来越急促,亦仿佛是在为自己被拆穿心思紧张,在想对策一样。 可沈君笑的心思本就不是要靠上两府,而是要他们在此事上靠自己,在敲到第十下的时候,他朝目光沉沉的周振又是一笑,身子懒懒靠在椅子中。 “说句不怕得罪的,你武安侯如今还等着法子好做调动之事,你这边须要时间才能解决,我却下刻就能将你们想的事递到圣上跟前去。侯爷这话说得我也太无能了些。” 少年身子一靠,风轻云淡的反讽回去,叫周振被噎了。 这个说大话的臭小子! 他现在不过六品,哪里来的自信。 周振是有些生气了,眯着双眼,像头要撕碎猎物的狼。 沈君笑却是与他直视,清俊面容上带着微笑,一时间身上竟是不输周振的气势。他道:“我是文官,在朝廷上路子就是比身为武官的您广,我如今是小小六品,后边却能直通内阁。正三品的侍郎都在我手中吃瘪,敢怒不敢言,您觉得,我须要靠上你们两府才谋到青云之路?” 少年语气凌九霄,竟是有种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霸气。是文人的傲气,又是他如今实实在在的底气。 周振为之心神皆是一凛,用带着慎重的目光重新审视他。 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几十年怕才能出一个,又是入了皇上的眼直调刑部的。他所谓的身后应该是陈首辅。 即便陈首辅如今是不如从前,得皇上有些厌烦,可他掌着吏部,人员调动必经吏部。陈首辅在朝中二十余年了,即便皇上如今不那么看重,也是跺一脚大臣们都要跟着震三震的人物!而这小子兄长今年怕是要踏上九卿之位。 九卿之后再入内阁,这就是铺好的路。 他是有狂的资本! 周振终于有些信他只是看在女儿的份上,才跟着卷入这件事情中。何况他说得对,三家的关系越是特意遮掩,反倒越是引人生疑,沈洪如今是彻底废了离死不远。 沈家在朝中地位已经开始水涨船高了,等到他们有人入主内阁的时候,他们间的恩怨不化,那就是对立的局势。 为了家人和家族,护国公府与武安侯府都十分需要文官的一股势力。 周家二房的周嘉楚走仕途也要助力。 周振想着,不由得沉思。 “下官会再亲自去牢里一趟,验验尸身,查案这事还是下官比较在行。您可以先和护国公商量商量,但最好的时机,必然是在今日之内。”沈君笑看周振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攻心计有了五成的成效。 他心中紧张,甚至是连中衣都汗湿了,面上仍是淡淡的。对方也是心术厉害的人物,即使再急迫,他也不能显露一分。 说罢,沈君笑站起身,朝周振一拱手要先行离开。 周振一直抿着唇未语,他每走一步,心跳就会加重。当走到第三步时,已是闭了闭眼,觉得此事怕是要再折腾,指尖都用力并拢着。 不想,就在他再抬脚的时候,周振在后面淡声喊停了他:“你只要今日就能将我想之事递到皇上面前,往后准你给窈窈回信。” 这么些年来,女儿没有放弃过给他写信送东西,周振是知道的。他没阻拦,是因为沈君笑的识趣而没阻拦,但他心里明白,女儿对这个沈家的长辈有多敬爱依赖。女儿小时候在正房歇午时睡梦中都是会喊三叔父。 左右沈君笑现在对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