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这是一家主题餐厅, 在临城有很多家店, 这家新开的是森林主题,餐厅里的装修全都是森林模样的,就连服务生也是森系的穿衣打扮。 一直都很出名,菜品价格属于中上等,但每次过来看都有很多人在排队等位。 “这家餐厅最妙的其实不是他的菜品或者是装潢。”任朗悄声跟韩半夏说。 任朗不高,大约一米七五, 韩半夏和他说话的时候不需要仰头,不像许嘉树那么有压迫感。 “那是什么?”韩半夏好奇地问。 “而是服务生。” 刚好有一个服务生微笑着走过去, 韩半夏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下, 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特别。 “服务生全都是女孩,而且, 每一个都很漂亮。” 韩半夏无奈的笑了笑,“果然这一点只有你们男人能看得出来。” “但是我就不这么想。” “你怎么想?” “我身边这个就已经美到极致了,所以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再看其他的。” “……”韩半夏无语半天, 笑出声:“你这一套一套的都是在哪学的?” 任朗一挑眉, “网上啊。” 韩半夏:“有空多看看, 别总学这些有的没的。” 服务生引导他们落座, 果然是新开业的, 餐厅一楼已经人满为患。 任朗高兴极了,“幸亏我定的早, 从我同事那好说歹说才抢到的优惠券, 要不然还得像那帮人那样等位子。” 韩半夏往任朗说的方向瞥了一眼,是几个站在门外面的男人, 都很高,穿的很随意,正在惬意的抽烟说话。 “他们不像是等位的啊,”韩半夏说,“倒像是过来玩的。” “可不就是为了过来玩所以要等位啊。” 韩半夏意识到俩人说的不是一个事儿,所以就没有再辩驳下去,从包包里拿出餐巾纸,把餐具又细细的擦了一遍。 “这么爱干净啊。”任朗笑了笑。 “啊?” 韩半夏一个恍神。 她哪里是什么爱干净的人,这是许嘉树的习惯。 高中的时候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每次吃饭前许嘉树都要用自己带的餐巾纸重新擦拭一遍餐具,然后把韩半夏的那一份也擦一遍。 韩半夏有时会嘲笑许嘉树,一个大男人这么爱干净,但是许嘉树总是一笑而过。 ——那时的少年干净又青春,每次他笑,都像是清晨的阳光细碎的洒落下来,微风拂面,沾着露水的花朵静静开放的感觉。 大学不在一所学校,韩半夏也染上了这个习惯。 之后就一直也没有改掉。 最怕的就是习惯。 韩半夏收回思绪,“哦,这样……更干净。” 上菜了,果然十分精致,但是精致的菜肴往往都比较袖珍。 任朗一脸失望,“这也太少了,不够咱们俩吃啊。” “要不再点点儿?”韩半夏问。 任朗犹豫半天,最后咬了咬牙,叫来了服务员,“麻烦你看倩看这张优惠券,还有没有什么菜品能优惠的?” 服务员看了看,“这张券只能周末用啊,现在用不了。” “什么?” 服务员给任朗指了指后面的使用日期,任朗立马泄了气,“行,谢谢你哦。” 服务员走后,任朗挺无奈的看了看韩半夏,“没有优惠券也没关系,这顿我请你。” 韩半夏:“不用,这顿我请,你刚买完车,应该也不富裕。” 任朗有点不大好意思了,“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姑娘请呢……” 韩半夏笑了笑,“不是说好做朋友了吗,就一顿饭而已,况且……”笑容有点苦涩,又有点无奈,“我也不是小姑娘了。” 任朗没说话,韩半夏重新把服务生叫了回来,“不好意思,我们想再点几个菜。” 服务员不仅长得漂亮,还训练有素,笑着说:“好的。” “半夏啊,”服务员走后,任朗叫了韩半夏一声。 “嗯?” “有一个东西,我想送给你。” “什么东西?” “你先闭上眼睛。” 韩半夏闭上眼睛,“当当当当——” 韩半夏睁眼一看,竟是两根颜色鲜亮的五彩线。 这是韩半夏老家的习俗,要在端午节这天给孩子的手腕上,有辟邪,吉利的寓意。 “很久没戴了?” 韩半夏其实一愣,因为其实她从小就没戴过,韩冬倒是从小一直戴到十八岁。 要是不出了那件事,也许老妈会一直给韩冬戴下去。 “……是。”韩半夏点了点头。 “我给你戴上?”这个礼物并没有达到任朗的预期,他以为韩半夏会很激动,完全没想到她这么冷静。 “好。”韩半夏伸出手臂。 “这个姿势搞得像是我要铐住你一样。”任朗笑起来。 韩半夏也笑了笑,收回一只胳膊,“那就一只一只戴。” 韩半夏向来不戴首饰,现在手腕上多了两个五彩线,倒也还新鲜。 “喜欢吗?” “喜欢。”韩半夏由衷的说,“谢谢你啊。” “还这么客气啊。”任朗倒有点失望。 韩半夏笑了笑,没说话。 ** 韩崇几个站在外面,又给许嘉树打了通电话,“在哪呢?还没到?” “地下停车场。”许嘉树的声音波澜不惊。 韩崇骂了一句,转身走回店里,有服务生看到韩崇,脸“腾”地红了,韩崇笑的极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了一下那女服务生脸蛋儿。 “行,等你呢,还有几个堵车了没到,你过来直接找我。” 许嘉树挂了电话,把工作机扔给Sim,自己拿了手包和车钥匙,“晚上我自己回去,你去。” Sim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只说了一句“那许总小心”便离开了。 许嘉树径直上了二楼,韩崇自己的vip包间在二楼最里面,许嘉树推开门。 “许大少爷,你可算是来了。”韩崇笑着,“要找你一次可真不容易啊。” 许嘉树跟着走进去,里面有一波人在打牌,有几个穿的很少的美人在旁边倒酒,都是当红的嫩模,韩崇家娱乐公司旗下的。 许嘉树走过去坐下,立马就有人缠上来,“许大少,你可好久都没见我了。” 有酒杯递到许嘉树嘴边,许嘉树笑了笑,就着美女的手一口把酒喝干。 韩崇一见许嘉树开始喝酒,一挑眉,“诶呀?许少开荤了?不忌口了?” 许嘉树不知道这酒的度数是多少,也可能是因为空腹的原因,刚刚一杯酒下肚,他就已经有些昏沉了。 许嘉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沾酒,许父爱酒,他小的时候许父便用筷子蘸一点酒给许嘉树,他家里有一个专门的酒庄,都是许父的一些存酒。 但是许嘉树并不喜欢酒,他更克制一些,总是觉得喝完酒之后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似的。 这么回想起来,是在韩半夏走的那年。 抽烟,喝酒,打架,这三样几乎填满了许嘉树全部的生活。 可能是下意识的,许嘉树的酒量依然不好,喝一口就觉得自己醉了。 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啊,”又一个嫩模进来,依偎到许嘉树的怀里,昏暗的环境下映衬得许嘉树的眼睛格外明亮,格外迷人。 “原本就是吃荤的,装什么装呢,还要吃素。” “好,许大少爷都发话了,我这必然伺候到底,”韩崇大笑,“我出去安排一下,再接几个朋友,你们先玩。” 许嘉树点点头,后来的那个女人很风情,一头波浪的大卷发,许嘉树勾起一缕,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女人像水蛇一般缠住许嘉树的脖颈,吐着细细的信子,妖娆暧昧的看着许嘉树,“香吗?” 红唇魅惑,许嘉树轻笑了一下,伸出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嘴唇。 口红花在女人唇边,有烟雾飘过来,女人眼神迷离,缠绵间她衣服的带子滑落肩头,长腿微蜷。 像是一晌贪欢之后场景。 妖娆之极。 许嘉树的手指滑到那女人耳边,女人轻轻躲了一下。 妩媚之余多了一丝羞涩。 许嘉树的目光狠狠一紧。 “叫什么名字?” 太吵了,她说了什么许嘉树没有听清,刚刚的那杯酒很有后劲儿,许嘉树头脑一阵晕眩。 “你说什么?”许嘉树一把把那个女人搂在怀里,动作之大把女人扯得生疼,“夏夏……你说什么……” ** 吃的差不多了,韩半夏把餐巾放下。 “我去结账?”韩半夏挑眉问道。 任朗:“半夏,这样真的不太好……” 韩半夏站起身,拿着自己的包,“你坐着等一会儿啊。” 最后韩半夏付了钱,跟着任朗走到地下停车场。 “谢谢你陪我过节。”韩半夏由衷的说,“要不然我真的都不记得今天是端午了。” “我也是别人提醒的,”任朗说:“咱们都是孤身在外打拼,总要对自己好一点。” “嗯。”韩半夏说。 “晚上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 “半夏?半夏?”任朗顺着韩半夏目光的方向往那边看了看,“你在看什么呢?” 任朗的北京现代旁边赫然停着一辆白色跑车。 这辆车曾经带着韩半夏从南跑到北,扔到一个荒山野岭然后就溜了。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也来了? 韩半夏在自己周围看了看。 “你找什么呢?”任朗疑惑的问。 韩半夏回过头,“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你这两天都不大对劲儿呢。” “真的没事,”韩半夏笑了笑,“刚刚有个小虫子飞过去,我没打着。” 韩半夏打开车门,“走。” ** 到了家,韩半夏换了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用热水壶接了点水,按开开关,等水开的时间换了衣服,到卫生间冲了个澡。 把头发稍微擦了一下,水也烧好了,韩半夏倒了半杯热水,有在凉水壶里倒了半杯凉水,在蜂蜜罐里舀了一勺蜂蜜进去,搅了搅。 她有点低血糖,所以隔三差五给自己弄些甜的,感觉像是给自己治病了似的。 半靠着台边一边喝蜂蜜水一边用手机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喂?瓣儿啊?”是妈妈的声音。 “妈,你嗓子怎么哑了?”韩半夏放下水杯。 “哦,跟你王姨他们唱歌的时候喊哑了,没什么事儿。”老妈说。 这个理由让韩半夏可气又可笑,悠闲地又喝了口水,“你干嘛呢?” “现在吗?吃粽子呢,今天端午,你有没有吃啊?” “吃了,酒店赠的。” “酒店?什么酒店啊?” 韩半夏“呸呸呸”的想收回自己刚才那番话,洗了澡舒服了之后脑子也跟着不转了呢。 “你是不是跟任朗去吃饭了?”老妈顿时来着兴致,声音都比方才加大了几分,八卦兮兮的问道,“哎快跟妈说说,那小伙儿怎样啊?” “我们现在是朋友啦。”韩半夏打个马虎眼就想过去。 “是,那种关系都要从朋友做起的嘛。” “什么关系啊老妈,你瞎说什么呢。” “就是那种关系啊,你还不知道啊。”老妈笑起来,“快快快,在多跟妈说点那小伙的情况,我只看过照片,真人长什么样啊?” 韩半夏想了想,“反正没有韩冬帅。” 老妈顿时就更高兴了,韩半夏都能想到她直起腰板时候的样子,“那是了,谁能有我儿子帅啊!” 把老妈哄得这么开心,韩半夏也笑了起来,“你那边没什么事情就好,这不是过节了吗,我打电话就是问问你的情况。” “老妈这边没啥事,你就别惦记了。” “我马上就发工资了,你别上火,发了工资我马上就把钱给你打过去。” “好。”老妈说,“你也……给自己留点,别苦着自己。” 韩半夏笑了笑,“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韩半夏放下杯子。 韩半夏家没有空调,虽然两个窗子都开着,但是天气很闷,似乎快要下雨了似的,没有一丝风。 韩半夏用手作扇给自己扇着风,走过去把脏衣篓里的衣服倒进洗衣机,自己则是坐在电脑前,一边看着翻译资料,一边处理新任的南区销售部长问她的一些问题。 一直到十点多,韩半夏伸了个懒腰,过去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抻开晾好,房间里顿时充满了洗衣粉的味道。 这么一动,又出了一身的汗,韩半夏没办法,又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这次洗的时间有点长,在里面听到好像有敲门声,被水声掩盖了韩半夏不以为意。 洗好了从卫生间出来才发现真的是有人敲门,韩半夏匆匆忙忙把浴巾围好,“来了来了,谁啊?” 韩半夏从猫眼里往外看了看,打开门,“许嘉树?你怎么来了?” 许嘉树手扶着门框,听到开门声才抬起头。 一双眼睛血红血红。 一股酒气席卷而来,韩半夏皱皱眉,“你喝酒了?” 许嘉树没理她,兀自走进来,但是走路不稳,摇摇晃晃的撞到门框,“哐当——”一声,像是要倒,韩半夏关上门之后赶忙过去扶住他。 许嘉树顺势长臂一揽,把韩半夏抱了个满怀。 “你怎么喝了这么多啊?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许嘉树瘦是瘦,但是经不住个子高,这样一整个压在韩半夏身上,韩半夏还是很难撑住。 终于到了沙发,韩半夏把肩上的人往沙发上一摔,累的气喘吁吁。 这么一折腾小腿也疼了起来。 许嘉树的脸十分苍白,眼睛却是血红又明亮,如果不是这一身酒气冲天,在他认真看着你的时候,还真的很难确定他真的喝多了。 喝了酒的人眼睛格外明亮,许嘉树那一双黑眸认真且深邃,翻涌着滔天巨浪,这么定定看着韩半夏的时候,韩半夏甚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溺毙其中。 “你怎么来了?”韩半夏问。 许嘉树没答,又怔怔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有点不可置信,又有点像是自言自语,“你怎么还出现了。” “什么?” “你都已经快一个月没出现了……” 声音嘶哑,语气里缠绕着无尽的缠绵与思念。 让韩半夏以为自己听错了,心尖还是无法抑制的狠狠一疼。 “你喝多了……”看样子已经不省人事了,韩半夏只好轻声解释,“突然跑到我家里来,不是我突然出……” “水……要喝水……” 韩半夏说到一半,投降:“好,我去给你拿水,等着。” “好凶……”沙发上的人眼睛已经阖上了一半,迷迷糊糊的,话是从齿缝里冒出来的。 韩半夏笑出来,走过去给他倒水,她刚刚烧了一壶水,刚好晾凉,倒给他喝刚刚好,“不是那个龇牙咧嘴的许大少了?” 拿起自己杯子的时候,韩半夏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洗一下再给他倒水。 后来鬼使神差的,韩半夏直接在粉红豹子图案的杯子里到了一点水。 “吵!”那人不耐的堵住自己的耳朵,翻了个身,“吵死了……” “……” 韩半夏无言,尝了一小口,水不烫,过去把水杯放到许嘉树嘴边。 ——自己方才喝过的唇印就印在杯口上,专门对准了那个唇印喂给许嘉树。 许嘉树小小的尝了一口,知道是白开水,这才皱着眉头“勉为其难”的屈尊降贵,低头喝了几口。 他喝完印着她唇印的水,韩半夏像是做了什么不轨之事一般,脸颊“腾”地烧起来。 “再、再喝点?”声音都不稳了。 “好吵!” “……” 韩半夏不说话,默默地给许嘉树脱了鞋,她家没有男士拖鞋,拿自己刚洗好的粉兔子拖鞋在他的脚上比了比。 ——实在是太小了。 韩半夏收回拖鞋,算了,光脚。 韩半夏家的沙发是房东的,又小又破旧,里面的弹簧不大好了,坐在上面稍微一动就会“吱嘎吱嘎”响。 许嘉树挺大一只蜷在上面,窝得特别难受。 天气越发闷热,许嘉树穿着一件长袖衬衫——自打韩半夏和他重逢他就一直是长袖,不管天气多么炎热——韩半夏家不比他平时呆的地方有空调,现在许嘉树的额上滚着一层有一层的汗珠。 韩半夏想伸手替许嘉树解开衣衫,但是想了想,觉得还是就这样。 ——整整恶心了他四年。 是许嘉树亲口对她说过的话,韩半夏怎么好再恶心他这一会儿。 现在的韩半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勇敢,有的时候回想起来,韩半夏都无法相信那是自己做出的事。 许嘉树当时应该是很讨厌她的,他拒绝了她无数次,她便伤心无数次,但是她没有记性啊,伤心过后又贴上去,来回来去,也是无数次。 哪怕不用他迈步,只要他有一丝一毫往外走的意愿,韩半夏愿意三步并作两步的向他奔去。 管他多少步。 现在的韩半夏呢。 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还一直安慰自己要勇敢,她觉得自己只有一层看上去挺坚硬的躯壳,她是他们口中无所不能的“半夏姐”,实际上内里已经完全空了,稍微一碰就会碎裂,整个人都崩塌。 她怎么可能再有当年的热血,朝他狂奔呢。 自打从大学校园离开韩半夏再没有谈过恋爱,当初的回忆忘不掉,未来不敢期待,也是她对她自己的惩罚。 就这样完完全全的磨平了一个热血侠女全部的棱角。 韩半夏叹了口气,终是没有伸出手来触碰许嘉树一下。 韩半夏换了一身衣服,回到自己的小卧室,想了一下,还是把门锁上了。 卧室的这个门锁不大好用了,韩半夏拧了半天才给拧上,自己推了一下,还挺结实的,没开。 韩半夏拉好窗帘,定好闹钟,到床上躺好,没有回复任朗发过来的晚安微信,闭上眼睛。 视觉受阻,听觉就会无比灵敏。 外面稍稍有一点响动,韩半夏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动了一下,沙发发出一声轻响。 似乎还是不大舒服,吱嘎吱嘎,没完没了。 过了一会儿突然不动了,韩半夏仔仔细细的听了一会儿,大约是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下了。 渐渐地,困意席卷全身,韩半夏的意识有些模糊。 时间缓缓流过,外面的许嘉树却是酒意渐退,逐渐清醒。 天空中一个明亮的响雷劈下来,这场闷了许久的雨,终是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