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进。” 推开门, 许嘉树坐在桌前, 正认真的看一份文件。 “许总,您在分公司这段时间我是您的助理,在业务方面有什么……” “你叫什么来着?”许嘉树把文件一合,身子往老板椅上一靠,悠闲的一晃一晃。 韩半夏顿了顿,“韩半夏。” “哦对对对, ”许嘉树说,“不知道韩助理有车没有, 最近Sim出差, 有份文件需要韩助理替我送一下。” “好的,什么文件?” 许嘉树抽一沓文件出来, 一一给她指明:“这一份送到董助理董成旭那里,这一份,做成电子表格给我, 三点钟之前我要看到最后的版本, 不准有任何错误, 这一份, 拿给张震签字, 然后给欧文发过去。” 一开始许嘉树刚过来的时候,职员私底下聊天有质疑许嘉树能力的, 说他是花花公子哥, 完全是依靠着父亲的手段和力量才能有现在的成就。 但是韩半夏却从未怀疑过。 许嘉树是一个极有条理,逻辑性极强的人, 他有想法,又肯努力。 高三后期辅导韩半夏功课的时候,有时韩半夏学习到后半夜问许嘉树题,他跟她视频聊天,那时她看到,许嘉树依然没有睡,还在学习。 韩半夏看到过一句话:只有十分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看到这句话时韩半夏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许嘉树。 他身上的标签太多太多了,天才,公子,富少,等等等等,这些都太过光鲜耀眼,反而让人容易忽略许嘉树本身。 许嘉树布置完这些任务,笑着问道:“怎么样韩助理?一个下午,能完成吗?” “还有别的吩咐吗?” 许嘉树笑意更深,“去。” 韩半夏没有时间和许嘉树周旋,她在这家公司打拼了这么久才到现在的位置,论薪水和实力,现在的许氏已经和当年她刚进来的时候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她不可能辞职。 所以就做好本职工作就好,至于许嘉树。 等他的恨意消了,他们就能解开这个心结了。 差异悬殊,在一起是不可能了,做个朋友也是不错的。 韩半夏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坐在新的工位前开始工作。 中途韩半夏出去送文件的时候,许嘉树有个客户要见,出来了一趟,正要回办公室,眼睛瞥到了韩半夏的办公桌。 收拾的整整齐齐,各色文件摆放在右边,一个小小的文件夹里,笔筒里的笔统统笔头朝上,根根竖立,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便签纸,上面是韩半夏的笔迹。 韩半夏虽然高中的时候成绩不好,但是她的字很好看,到了后来韩半夏的作文分数往往要高出许嘉树很多。 就是因为字。 为此某人没少在他面前翘尾巴。 许嘉树修长的手轻轻抚过那个小小便签,旁边是几颗糖,水果味儿的,韩半夏一直都很喜欢吃,电脑右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玩偶,软趴趴的大头猪,洗的十分干净。 她父亲去世的时候留给她的东西不多,其中就有一个粉色小豹子图案的笔记本,在当时那个年代包装的十分精美,韩半夏始终没舍得用。 之后她便有意无意的喜欢这些粉色的小饰物,有粉色豹子图案的总会多看上几眼。 那头小猪旁边,是一个小小的云南白药喷雾,才开封,已经用了一些了。 中午她刚进他的办公室,他就闻到了。 许嘉树收回手,推了推眼镜,刚好有人下了电梯,是Kelly,“许总,方才许先生打电话过来,你在里面谈事情,许先生说你办完事情给他回一个电话。” Kelly刚看到许嘉树的一瞬间其实顿了一下。 那时许嘉树眼睛里的温情实在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以前Kelly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冷血”的人,直到遇到许嘉树。 她是许嘉树刚刚上任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这几年许嘉树的为人作风她实在是太了解了。 许嘉树的某些手段和做法她都看在眼里,他对工作的态度和热情她也全都知晓。 工作中她崇拜他,私底下也曾和闺蜜说起这个人,她却始终称他“冷面杀/手”。 至少Kelly在他身边接近五年,没有见过许嘉树真正的笑过,那双眼睛始终冰冷。 那颀长的一身,始终孤孑。 在他之前,她从来没有认识一个这么冷漠的人,那种冷,早已渗透血肉,一直冷到了骨子里。 也许真正的强者都是孤独的。 Kelly明白,有时不问,也是一种智慧,所以她很快恢复如常。 “好的,我知道了。”许嘉树接过手机,“我抽空回。” 挺长时间没回家了,许老头找他,肯定是为了这事儿。 送完文件,韩半夏赶回工位,看了眼手表,把手中的文件稍微整理了一下开始下一项工作。 回头扫了一眼便签纸…… 哎? 她的便签纸去哪里了? 桌子上,地上,垃圾桶里,全都没有,韩半夏找了半天,未果。 其实也不是韩半夏完全记不住许嘉树布置给她的任务,这其实是她的习惯,把要做的事情规规整整的写出来,每完成一项就打一个勾,她没有许嘉树那种脑子,总是怕记忆的不准确,所以离不开笔杆。 而且等到对勾都打完的时候,也会很有成就感。 同样的时间,一道门相隔的办公室内。 许嘉树往后躺了躺,脊椎一阵刺痛,许嘉树缓了一会儿,把脚抬到办公桌上。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接通,“喂?爸爸?” “嘉树啊,现在在忙吗?”许父的声音自电话里响起。 “没有,您说。”许嘉树头往后靠,跟着脖颈也开始痛了起来。 “那边的工作交接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许嘉树的嘴角无意识的勾起来,“找了个分公司的人给我做助理,协助我交接。” “这样也好,”许父说,“明天或者后天抽空回来一趟,好容易过个节恰好咱们都不忙。” 节?什么节啊? 许嘉树拿起桌上那个黄色的便签纸,最上面一行写着今天的日期,旁边的括号里写着“端午节~”后面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心形。 许嘉树笑了笑,“哦,端午节啊。” “过糊涂了?”许父笑起来,“我今天也是经人提醒才想起来的。” 最后许嘉树同意了过一阵回家,许父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电话。 许嘉树在临城有几个狐朋狗友,原本是生意上有往来认识的,这几个都是自来熟的主儿,一来二去,大家就熟悉了。 他们得知许嘉树现在人在临城却没有及时通知他们,他们很不高兴,约在今晚说是要让许嘉树赔罪。 下班的时间,许嘉树换了衣服打开办公室的门。 门外的某人刚好也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韩助理果然厉害,这么多工作一下午真的做完了。”许嘉树说,“如果公司人人都像韩助理这么高效该多好。” 韩半夏下定决心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没有理会许嘉树的讽刺。 “是的,谢谢夸奖。”韩半夏说,“不过不可能人人都像我一样,毕竟世上只有一个韩半夏。” “哎哟,”许嘉树笑起来,“韩助理对自己的认知很是明确啊。” “吹牛嘛,”韩半夏收拾妥当,拿好包包,“谁还不会啊。” “回家吗?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韩半夏抬起眼睛,入目是许嘉树深黑色的双眸,带着戏谑与嘲讽,笑意浅浅停在表面。 小腿还疼着,韩半夏垂首,冷笑:“不用了,谢谢。” 当年他拒绝她的时候,最经典的话。 韩半夏一瘸一瘸的,走路慢,许嘉树刻意等着她似的,磨磨蹭蹭走到电梯口。 韩半夏按了下楼,“许总不坐总裁专用梯?” “偶尔也要了解一下员工的疾苦,体验一下他们的生活。” 韩半夏不言。 “叮——”电梯到了。 许嘉树绅士的虚扶着电梯门,等韩半夏慢慢的走进去。 门缓缓关闭,镜子里映出他们的样子。 ——韩半夏的脸色稍微有些苍白,耳根却是红的,没有什么表情,低眉垂首,长长的头发卷着波浪在腰间晃荡,紧身的职业装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短裙下紧翘的臀部十分迷人,双腿又直又长,腿根是玉也似的洁白。 怎么看怎么美艳,怎么看怎么诱人。 许嘉树皱皱眉,“公司不准穿短裙,不知道吗?” “嗯?”韩半夏回过头,仰视他,看着许嘉树那种眼神,韩半夏明白过来,“好。” 他想怎样就怎样,她逆来顺受一段时间,他觉得无趣了,自然也就放过她了。 总裁办公室在顶层,现在是下班时间,他们的电梯一路向下,从17楼开始,便陆陆续续有人上来。 电梯门一开,众人看到许嘉树的时候,都诧异了一下。 许嘉树倒大方,每上来一些人,他就跟他们笑一下,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有的女同事看到那笑容,目光变了变,低眸笑了。 许总实在是太好看了,不论每天上班的薪水,只要能看见这么帅的男人,就算值了。 开始人少的时候还能有所顾忌,跟许嘉树保持一定的距离,后来电梯里的人渐渐多了,空隙越来越少,把韩半夏挤得只能往许嘉树那边靠。 许嘉树占了右后方的一个角,懒懒的倚着,倒是舒服。 到了最后十层,电梯已经没有空隙了,温度一下子上来,韩半夏身边是一个有点肥胖的同事,他想要擦汗,一动手,把韩半夏推了个趔趄。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那位同事道歉道。 晃了一下倒是没事,但是这个角度小腿受力太大,疼的很,韩半夏咬着牙,“没事没事。” 这时,一双手突然自腰际环过来,触到韩半夏的时候,她整个人一抖,惊悚的回过头。 许嘉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这个距离太近了,不禁就让人回想到八年前,那段青春岁月,人人羡慕的年华。 上了大学之后许嘉树基本上已经不需要吃药了,韩半夏喜欢旅行,每逢假期许嘉树都会带着她出去玩。 他们在浪漫的玉龙雪山合影留念。 在广袤的呼伦贝尔草原上共乘一骑。 在碧绿如茵的森林中追逐嬉戏。 在皎洁如雪的月色下缠绵亲吻。 那时他们就像现在这样近。 或者比这更近一些。 韩半夏在想,中考的时候真的只是用光了自己一半的运气,这一半只是一个伏笔。 遇见许嘉树才是真的全部用光了。 她荒凉萧索的余生,就仅剩下这段美好到不真实,美好到只能放在心底最干净的地方,偶尔拿出来想一想都觉得是玷污的回忆了。 脑海中有一道闸门,记忆在里面翻涌咆哮,一旦打开,就会瞬间把人灭顶淹没,灰飞烟灭。 许嘉树放在她腰间的大手把她往上提了提,换了个角度,韩半夏的腿便一点也不痛了。 他这一动打断了韩半夏的思绪,韩半夏皱眉,小声道:“放手。” 许嘉树突然俯身,凑近韩半夏的耳边,“很痛?” 气息悉数喷在她的耳边,沉沉的声音带着共鸣震动,语气极尽挑/逗,还带着轻轻的戏谑。 那只玉色的小耳垂顿时粉嫩起来,许嘉树目光一沉,一口咬住她的耳垂。 韩半夏浑身一颤,原本只是痒,后来一疼,紧接着就是无尽的湿濡绵软。 麻酥酥的感觉席卷全身。 顿时她浑身力气全部被抽/干,像是瘪了气的娃娃,站都站不稳。 许嘉树太坏,她身上最敏/感的地方,他心里明镜似的。 所以专挑那样的地方下手。 吻技高超,完全不像他们第一次时候那样。 韩半夏痛苦的皱起眉头。 今天的份额已经够了,她不想再回忆,她怕真的会堕入万丈深渊。 许嘉树最后轻轻咬了一下,不像一开始的那一下那么疼,痒又麻,就好像她被困在绞刑架上,天神下了最后的通牒。 那是他的习惯,一开始他就喜欢这样吻她。 这么多年了,他也是这样吻其他女孩的吗? 心脏的位置重重一疼,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许嘉树,后者好像也方才回过神来一样。 放开她,缓缓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呼吸。 “叮——”终于到了。 这次的电梯仿佛坐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们站在最后,等人都走了,许嘉树才缓缓走到前面,虚扶着电梯门。 “哟,”许嘉树坏笑着,“这么难为情?” 韩半夏没回答,加快了脚步往外走。 “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本来腿就伤了,再摔一跤? 但是一出门,许嘉树立马就明白过来为什么韩半夏那么着急了。 方才的温存几乎蒙蔽了许嘉树的眼睛,让他忘记了等她的那八年受过的苦难,忘记了眼前这个人就是曾经抛弃他的人。 ** 任朗看到韩半夏出来,从新买的车上下来,高高的朝韩半夏招手。 韩半夏也是一愣。 说起来有些惭愧,如果不是任朗过来接她,她甚至忘记了和任朗还有约。 可能就直接地铁回家了。 韩半夏朝她挥了挥,任朗看她一瘸一拐的,有点担心,赶紧从马路对面跑了过来扶着她。 “不用,我自己能走。”韩半夏说。 “你怎么搞的啊?”任朗低头看了一眼韩半夏的小腿,“怎么肿成这样?!” 韩半夏推了他一下,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是好朋友,当年跟二虎他们也是勾肩搭背的,但是现在许嘉树就在她的身后,莫名的,她很不想许嘉树看到这一幕。 任朗蹲下身,伸手想要捏一捏韩半夏的小腿,韩半夏慌忙的躲,一下没站稳,任朗赶紧扶住她。 “你……其实不用躲我的,我只是想要看看。” 看着任朗诚恳的眼光,韩半夏说:“真的没事,我上了药了,过一阵就好了。” “你太不小心了。” 任朗不愧是毕了业就在体/制内工作,说起话来也是正统又刻板,从他们一路走回车上,在车上开往吃饭的地方,任朗足足教育了韩半夏一路。 具体说的什么韩半夏没怎么认真听,方才打开车门的时候,韩半夏始终小心翼翼的避开身后某人的目光,但是事实就是,越想避开什么,就越能看见什么。 他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但她就是在他深沉的眸中看到了愤怒和绝望。 心里的痛楚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直到到了餐厅,韩半夏都没怎么缓过来。 八年,他是不是夜夜都是这么度过的? 愤怒的,悲伤的,绝望的,无助的…… 韩半夏每次想到一个开头就不敢往下想了。 当年她查了很多很多抑郁症的资料,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敢想象,不敢想象许嘉树那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到了。”任朗解开安全带,“下车,我都定好位置了。” 韩半夏猛地抬起头,“到了?”霓虹闪烁在韩半夏的眼睛里,“这是哪?” “新开的,集餐饮娱乐住宿于一体的。” “很高档。”韩半夏说:“吃个饭就走。” “没关系,我都订好了,还有一个KTV包间。”任朗笑了笑说:“我有优惠券的,不贵。” 韩半夏犹豫着,被任朗推着走进去。 ** “许总?许总?” Sim叫了许嘉树几声,许嘉树才回过神来。 “您的手机响了。” 是许嘉树的那只生活机,他接起来:“韩崇。” “我的许大少爷终于肯接电话了?” “有屁就放。” 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到他自己的跑车旁,许嘉树走到副驾驶,让Sim开车。 “你在哪?不是说好晚上过来的吗?” “才下班。” “哟,我的许大少爷还上上班了?”韩崇笑的极坏,“是上‘班’呢?还是上什么别的……” “今天在哪?” “我家咯,新开业的,许大少爷赏脸过来尝尝鲜?” “地址发过来。” 挂了电话,许嘉树便一言不发。 Sim自然不会多言,只是他总觉得许总今天不对劲,从他下班接到他开始。 Sim有些心惊,不知道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许老先生。 Sim是那次许嘉树病重之后许父安排在许嘉树身边的,那些年许嘉树病重,他和许父的关系本就结着一层冰,许父管不了他,就派了Sim一直跟在许嘉树身边,他的身体一有什么不对劲就要告诉许父。 许嘉树的这种低落,和他刚接触到他的时候,很像很像。 Sim看了许嘉树几眼,许嘉树都是靠着车窗,路灯的光芒一明一暗的过去,许嘉树眸色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韩崇给许嘉树发送的位置,许嘉树下了车,脚踩在地面上的时候,动作微微一顿。 Sim疑惑的顺着许嘉树的目光方向看过去。 是一辆停在线内的,看上去稍微有些破旧的北京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