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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紧箍咒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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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亦童不耐烦地打断对方:“不是我,是想给苏儿买两个人来使唤。”    文家二小姐?!    彩婆子由不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丫头不好惹!    城里谁不知道她年轻不知事,脾气暴躁,最不喜欢身边有丫鬟来伺候?    “文大爷,”彩婆子掂量着开了口:“您别怪我多嘴,不过我常听人说,隆平居伙计都是二小姐的下人,您这里几十口人呢,她还缺人使唤?”    文亦童几不可察地咬了咬牙。    果然妹妹的名声已经坏到如斯地步了!    也怪自己这几年忙于生意,竟生生忽略了这样的大事!    苏儿是自己在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既身为长兄,就该好好替她寻个正经人家,大大地发送了,方才不辜负黄泉之下的双亲才是。    “店里伙计都是办正事的,哪轮得到她来使唤?就伺候也该伺候外头客人才是!”文亦童脸上的笑不见了,“彩妈妈,这样的话请不要再说了,叫人听见了,生生坏了我文家名声!”    彩婆子低头吐了下舌头,乖乖应了。    “文大爷,您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呢?说出来,我也好替您细细张罗去。”    彩婆子的问题,文亦童几乎不经思索就答了出来:“要懂大家规矩,说话行事和气有分寸,会劝人有耐心的。”    果然知妹莫若兄,彩婆子心里直点头,文家那个爆蹄子可不得这样的人来调教么?    “还有,若有大家出来的教养妈妈,也替我请二个来,丫鬟要四个。”文亦童边说边从书案下抽出一包东西来,正正方方的,用块金缎子包得好好的。    彩婆子一愣。    “这是定金,”文亦童将包裹向对方面前推去:“一百两,请妈妈过目!”    彩婆子的嘴绷不住了,直歪到天边去了!    “哎呀看您看您,还说什么定金,诺大一个隆平居我还怕您跑了不成!”彩婆子笑得合不上嘴,说是不要,手却早伸了过来,将包裹一把揽进怀里。    文亦童有些好笑:“妈妈不打开点点?”    彩婆子直摆手:“还点什么,一百两对您老来说算什么?一天进出都不止十倍了!”    文亦童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这事就交给妈妈你了,我是个生意人,跟人谈事喜欢丑话说前头,这事你办不好,我是不依的,你当家的那边,我也没有好话了。”    彩婆子的汉子,是个屠夫,隆平居一日总要管他收上百斤肉的。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彩婆子一脸媚笑,见牙不见眼:“我就八百个胆儿也不敢骗您哪!”    文亦童颔首,脸上又浮出亲切的笑容:“你下去。”    彩婆子正要出门,文亦童忽然在她背后追加了一句话:“对了,顺便请秋师傅上来一趟。”    秋子固正在厨房里看着伙计上灶。    “差不多是时候了,”秋子固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热油火辣的锅里:“炒虾仁你记住了,七勺半必得起锅,不然就老了!”    伙计不住点头:“是,是!”    彩婆子笑得花一样,飘进厨房来,门口伙计看见,立刻上来推她出去:“这里不许女人进来!“    除了文苏儿是不得已的例外,这是秋子固在隆平居定下的规矩。    彩婆子忙停了下来:“知道知道,我不进我不进,你替我稍个话,文大爷要见你们秋师傅!”    秋子固眉头微挑,随即抽身出来。    文亦童背后站在窗前,听见外头敲门声,低低叫了声:“进来。”    秋子固飘然入内,一言不发地站在文亦童身后。    文亦童回过身来:“关上门。”他眉目冷凝,完全不似平时那种如玉温润的模样,语气里也十分冷淡。    秋子固反手推上门,依旧平静如水地站着。    “秋师傅,午后你去哪儿了?”文亦童声音微哑,似乎有些不满之意。    秋子固轻描淡写回道:“出去一趟。”    简单四个字,并无他话。    “去尖馆了?”文亦童犀利地看着对面那个淡然如水的男人。    秋子固不答,目光极轻也极清,极平也极冷地回应对方。    是又怎么样?    不是又怎么样?    “那个厨娘,你觉得怎么样?”文亦童慢慢坐了下来,垂下眼帘,似在积蓄力量。    秋子固静静负手,碧衣翩然,长身玉立,宛若修竹,不动不摆,静若止水。    “东家的话,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不明白为何总去寻她?”文亦童脱口而出,这话从何而来,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因他一向说话行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从来没有不经过大脑就能说出口的话。    可刚才那一句却是例外,没过脑,却经了心。    秋子固第一次将目光移到文亦童脸上,俊秀异常的清冷眉目间染了丝丝不解:“东家曾说过,只要我将后厨管好了,别的事并不过问。今儿我去哪去是我自家的事,东家为何要操心过问?”    一股巨大的寒意毫无预兆地瞬间冲入屋里,冲进两个男人之间。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自打秋子固主管后厨,文亦童执掌隆平居以来,他和他总是相敬如宾,两人是如此不同性格,因此并不算亲近,却彼此有礼,各尽其职。    文亦童慢慢抬起头,薄而精致的唇静静和抿着,修长的双眸飞过来,漂亮的黑眼珠如浸在水晶池中的黑玛瑙,乌亮沁心,任何人与那般通透如水玉的目光触上,只怕都会觉得浑身上下,透心冰凉。    可是任何人,却不包括秋子固。    他还是静静站着。纤细挺直的身体裹紧在一裘青布衣中,周身洁净潇洒,却无意中又透出几分谨严禁欲的气息。    这样一个男人,会对什么样的女人动心?    听起来,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事。    可这样一个不理世情俗务的人,却只帮过她,那个叫珍娘的女子。    文亦童早已将她的姓名打听到后,连同她的身世一起。    第八十一盛春美食    原来她也是孤儿,有个弟弟,名声不好,有克亲之嫌,病了三年之后,突然醒转来,却如脱胎换骨,整个人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这就是文亦童打听得来的消息,大概也算精准了。    只是闲语碎语说出口来,总有些不太可靠的地方,比如说,说她是天下星宿下凡,比如说,说她被不知什么鬼魂附了身,比如说,说她要做什么人的外室。。。    文亦童对前面两者都不关心,却不知为何,被最后一句话牵动了心事。    从小到大,他还没有过想不明白的事,这是头一桩。    那就是,这个叫珍娘的丫头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要这样挂念她?    但凡跟她有关的事,文亦童总是控制不住地想知道,强烈的好奇心里,隐隐约约间,似乎还带着些不可名状的占有欲。    不过后者,文亦童自己,眼下却还没有意识到。    “她的茶楼都预备得差不多了?”强攻不行,文亦童换了个问法。    秋子固不说话,也没有点头摇头的动作示意。    他就是简单的不明白,自己的私事怎么就跟东家有关了?    因此不想回答。    “苏儿是你从她那儿带回来的?”文亦童再换问题,总有不达目的不放对方走的架势。    事关东家,秋子固这下不得不回应了:“是的,她去那儿闹了一场,我就带她回来了。”    文亦童脸上的笑不见了:“她又去闹了?为什么?”    明知这是跑不掉的事实,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想知道详情。    关于那个女子的一切,哪怕是小事,他也想知道。    秋子固这才着意地看了文亦童一眼。    东家这是怎么了?    应该是关心自己的妹妹?    “二掌柜的只是小孩子脾气,还是为一口气罢了,别的倒没什么。”秋子固话里没提及珍娘,这让文亦童十分不满。    “那,她那边怎么样?”文亦童低头装作看帐本,可一个她字,却让秋子固错愕不已。    她?    什么时候,那个厨娘变成了掌柜的口中的她?!    文亦童半晌没等到回应,心里疑惑,抬起头来,不想却撞上了一双幽深黑瞳仁。    两个男人对视良久,似乎都想看清,对方心里此刻,关于那个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远在城外,那个她,此时却正欢天喜地。    现在已到了麦黄时分,套播在麦地里的豌豆荚绿了,这可是称得上美味的东西。    各人地里的粮食,各人享用。    珍娘和钧哥,一个坐一个蹲,守在田头,伸手就可摘到嫩生生的豆荚,不用去豆荚,连豆带荚一并咬进口中,清甜爽口,带来盛春美妙的熟韵。    别小看这一点点不起眼的吃食,它几乎是摘之不尽的。人站在田边一眼看去,似乎只有麦浪没有别的,可潜入麦丛中,身前身后,纤细柔软的藤蔓上,几处不挂满了这小绿口袋,滋润着农人疲惫饥馑的肠胃。    时值黄昏,日色暗沉,白日的炎热喧嚣褪去,空气里只剩下一片宁静,微风从姐弟二人身上掠过,为他们送上丝丝凉意,只静静坐着,珍娘便能感觉得出,空气里粮食成熟时的甜美和随之而来,心底的安逸和满足。    “再过半个月,就能收麦子了,”钧哥嘴里嚼着豆荚,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姐,这可是大事,按里长那里的老例,咱家要交近一半粮食做赋税的,也不知到时忙不忙得过来。”    珍娘心里盘算半天,叹了口气:“咱家只有两个人,又要忙茶楼那边,到时少不得要请帮手了。”    钧哥看看前后无人,凑到她耳边,嘻皮笑脸地道:“要我有个姐夫就好了,一个大男人收几亩麦子还不是小事一桩?”    珍娘一个耳刮子打上去,起点甚高,落下来却是轻轻地,从钧哥黑红的脸蛋上一拂而过:“就你嘴碎!还嫌外头编排我,编排得不够?你倒愈发说得起劲了!要男人做什么?我就不信,凭我自己还做不了这些事了?时候也不早了,走,跟我回家去,有工夫在这里混说,不如回去养养力气!“    钧哥还是嘻着嘴:“我不也是为了姐你好么?你想啊,你这个年纪,庄上别的人家闺女都已经说下人家了,你总一个人单着,也难怪人家要编排闲话啊!姐,趁现在没人,你跟我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珍娘一下捏住了他的耳朵:“你还没完了!刚才打轻了是不是?!我想找什么样的?我想找个能收服你的!看你以后还满嘴跑火车了不?!“    钧哥被拧得龇牙咧嘴:”哎哎,姐,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可是你亲弟弟,哎呀少半拉耳朵将来可找不到媳妇了!”接下来的话则将声音压得低低地:“找个能收服我的?我看得找个能收服你的才是!”    珍娘的手向外一转,钧哥立刻求饶:“好姐姐,求放过,求放过!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哄闹过后,姐弟俩站起身来,珍娘替弟弟拍拍身上的浮灰,又重重拍了他脊背一下:“:小伙子,这几日倒好像又长大不少了!”    钧哥捞起袖子冲她扬扬手臂:“这还用说?”指着上段肌肉:“看这儿,看这儿!”    珍娘一记老拳敲上去,肌肉顿时化作五花。    “哎呀你真打啊!”    “我看你还缺练,这样,明儿开始,后院里水就交给你打了,一天总得给我打个一百缸!”    “一百。。。姐你饶了我。。。”    嬉笑声中,姐弟俩的身影越行越远。    临近的田地里,重重麦浪下,却无声无息地伸出个头来。    又圆又大的脑袋,胖呼呼的身子,除了胖二婶,还有谁?    暮色下,只见她若有所思地站着,一双黄噔噔,不大眼珠转了又转,不知在想些什么鬼心思。    第八十二又打坏主意    胖二婶当家的,福华,晚间回到家里,见四个儿子围着桌子,正稀里呼噜一条声地喝着玉米稀饭,却不见婆娘的身影。    “你娘呢?”福华丢下锄头,疲惫地坐在炕沿上。    保柱吃得满脸都是馍渣,头埋在碗里,呜呜咽咽地正要说话,胖二婶急冲冲地从外头奔了起来。    “哎呀你怎么才回来,我才去地里寻你了,”胖二婶有些心虚地看着自己男人。    其实她才没寻福华,她在村头跟人打牙混时间,看见珍娘他们回来,一路悄悄跟着呢。    福华没放在心上:“我回来路上没看见你?想是天黑了的缘故。”说着就要伸手去拿碗里的面馍。    “去洗手去!”胖二婶向外推他:“去去!”    福华叹了口气:“我忙一天了腰都直来了,你打水来我就这里洗!”    胖二婶哪里依他,连拖带拽地,将福华拉到院里。    “我跟你说,”胖二婶凑到当家的耳边,声音细细地道:“咱家老四,是不是也该说门亲了?”    福华吓得手里布巾没拿住,滑落到地上,顿时笼上一层黄土。    “看你这毛手毛脚的,什么事就吓成这样?才新新的布巾呢!”胖二婶忙捞起布巾又吹又打地,对自己男人十分不满:“你慌什么?”    福华叫起苦来:“我怎么能不慌?老大老二才说定了,家底子花出去大半,给人家做聘礼,说好了明年这时候过门的。现在老三还没说呢,也是缺银子的缘故,你怎么反又提起老四来?眼下我上哪儿再捣腾钱去?”    胖二婶瞪他一眼:“谁让你找钱了?一说事你就慌,跟了我半辈子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福华心想谁跟了谁半辈子?这得亏是在家里,要在外头被庄上人听见,自己一个男人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不找钱下聘礼,谁家女儿肯白白给你?”福华接过胖二婶拍打干净的布巾,满面愁容地按进水盆里,搓了又搓。    胖二婶十分不满地再横他一眼:“你白长一双眼睛就光看不见东西!这方面你还是得靠老娘我!眼下就有个现成的,你看不见?!”    福华不说话。    以他跟了胖二婶大半辈子的经验来看,现在是聆听对方教诲的时候,最好别开口,开口也是挨杵。    于是他只管擦头擦脸擦脖子。    胖二婶这才满意地接着说了下去:“你想啊,庄上眼下还有个没嫁出去的扫把星呢!她那样的名声,有咱们这样的人家肯要她,还不是天上掉下馅饼的好事?”    福华的手顿住了。    “珍娘?”他有些不敢相信:“你说的是珍娘?她现在可不是扫把星了!”    胖二婶见自己男人,提起珍娘来眼里就有放光的趋势,顿时光火起来。    “怎么不是扫把星?她以为自己会做两顿饭就来不起了?眼下外头说她什么的都有,难听的多着呢,我说她扫把星还是抬举她了呢!”    福华不说话了,心里深恨自己为什么要多嘴,于是继续擦头擦脸擦脖子。    胖二婶这才心平气和。    “你看啊,”她扳着又粗又短的手指头,一样一样数给福华听:“珍丫头,她人长得,”胖二婶狠下心来:“长得不算丑,跟我也差不了多少。。。”    福华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忙低了头将脸藏进布巾里。    “做活的本事呢,也不算坏,也跟我呢,差不了。。。”胖二婶看看自己男人,已经快憋到半死了,难得地动了恻隐之心,没将后头的话再说下去。    “关键她年纪也不小了,今天正到了说婆家的年纪,一向她的名声你也是知道的,谁肯要她?咱家做算做做好事,收了她是正好?”胖二婶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可福华到底比她有人性,有良心。    “珍娘现在可不是以前了!从前没人给她提亲,那是真怕了她的名声。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接连办成几件大事,就连城里的大老爷都夸过她本事大的!庄上没人敢给她说亲,那是觉得配不上!”    胖二婶一个爆栗,赏到自己男人额头上。    “哪有你这样不中用的男人!长别人家志心,灭自己家威风的!”胖二婶发起雌威来,引得屋里四个儿子顾不上吃饭,一个个都扒到窗台下,悄悄向外张望。    “咱爹又挨训了!”    “这有什么稀奇?”    “就是,常事!”    福华再次陷入沉默,心里深恨自己没眼力劲。    她说话你听着就是了,好好的跟她顶什么嘴?!    “你听我说,眼下外头说珍丫头的什么都有,多难听的都有,咱家此时跟伸手帮她一把,那是她祖上积德!一个从前没人要,现在被传要做人家外室的野丫头,啧啧啧!”胖二婶咂嘴咂舌,脸上十足嫌弃地道:“我是可怜她,才肯要她做儿媳妇!”    你可怜她?    若不是看中她现在手里有些赚钱的产业,你会可怜她?    不过这次福华学聪明了,这话他只放在心里,没说出口去,因此躲过一劫。    胖二婶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通知的本份,反正当家的知道就行了,一应事体由自己去办就行了。    “就这样,吃饭去。”胖二婶觉得事情就这么定了,肯定,一定,板上订钉了,没错的。    福华如获大赦,忙忙回到屋里,一眼看见四个儿子,木愣愣地张着八只呆呆的眼睛,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你娘有大事要办,跟我商量着呢!”福华勉强撑出当家的威严来,心里明知做了无用功,还是摆出一本正经的神气来:“现在说定了,吃饭吃饭!”    四人没动。    胖二婶重重踩进屋来:“吃饭!”声音洪亮如大钟。    四个儿子立刻一阵烟似的窜回了桌边。    晚间,青油灯下,珍娘正跟钧哥商量着茶楼日常菜单。    “若都放些贵菜,只怕一般小生意人和农人就不敢进来了,”钧哥盘腿坐在炕上,振振有词:“据我看,咱这茶楼才开出来,贵客也不知这里好坏,人家宁可多走几步,进了城好地方多呢!”    第八十三姐弟连心    珍娘笑看自己弟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这话也正是她想说的,没想到让钧哥占了先。    钧哥眯着眼睛来严肃地说:“应该是最近酥鱼吃多了的关系,姐你不是说,鱼吃多了人就会变得聪明吗?”    珍娘配合弟弟的气氛,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是这样的。”    钧哥瞬间变了脸,嘻起嘴道:“姐!不用请堂会了,咱俩唱唱也是一样!”    珍娘扑哧一声笑了。    言归正传,珍娘将一张白纸铺在炕桌上,手里捏着笔,细细想了想:“你刚才的话没错,茶楼开在乡间小道上,还是该以一般农庄家常菜为主。”    钧哥手里把玩着一条豆藤,嘴里慢慢地道:“姐你别忘了,你还答应了二爷爷,得给钱少的农人留个位置呢。我总想问你,总寻不到合适时候。眼下正好,你实话说给我听,到底要让那些人的桌子摆在哪里呢?”    珍娘见问这个,眉梢地微微扬起,轻笑了起来:“茶楼后头,离河边不是还有一大截空地么?我想好了,在那里支几张桌子,到城里收人家几张旧凉席撑在头上,临着河又凉快又晒不到太阳,不轮喝水吃饭都是好的。”    钧哥眼里一亮:“姐!”他冲珍娘竖起大拇指:“你真聪明!这个法子好!这样跟前头隔开一个院子一个厨房,就谁也碍不着谁了!旧凉席也花不少了几个钱,桌椅也用旧的,这就更便宜了!”    珍娘笑着咬住了笔头:“想是最近我也吃了不少酥鱼的缘故!”    “可吃食方面,”钧哥又犯难了:“前头后头,只怕不能一样?一般农人有口凉茶,有口热馍吃就算上好了,小菜点心什么的,他们可指望不起!可若是太一般的吃食,光馍大葱什么的,他们又不肯进来吃了,从家带出来不更方便?”    珍娘胸有成竹:“这个我早想到了,其实比起前头来,后头的菜单倒容易得多!”    钧哥还是不肯相信:“听你说得轻松!农人手里没有闲钱的,一文两文都是大事,又想给他们方便,又要少花钱,咱们也不能亏本,我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法子来,能通融这三处!”    珍娘顺手从桌上盘子里,拈起一条晚饭吃剩下的酥鱼,送到钧哥嘴里:“看来你还是没我吃得多!来来,这个鱼头就由我来拆给你看!”    “茶楼前一日剩下的馍,丢了浪费,不如留到下一日,”珍娘的话还没说完,钧哥立刻就叫断:“不行不行!剩馍哪个人肯吃?就农人也不肯花钱吃这样的东西?!我还是那句话,他们不如自家带出来得了!”    珍娘嗔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谁说就端剩馍上桌了?”    每个馍面上斜斜地划上三刀,扔进水盆里,扔齐了,用笊篱就盆里搅一搅,让从充分浸透馍里,再捞到干盆里。    锅里倒些油烧热了,将泡过的剩馍倒进去。。。    说到这里,珍娘的眼睛也亮了,像两轮明闪闪的弯月似的:“你就听那声音!哗!滋!”她绘声绘色地,说得直起劲:“再看馍馍,就这挨到油面的一瞬间,顿时就变了颜色,金灿灿的皮,外脆内软,刀口绽出花来,里头雪白的瓤露出来。。。”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半天,只听得咕嘟一声。    是钧哥,直着脖子将口水吞进肚里的声音。    珍娘满意之极。    她早几天前就想出这个主意了。馍是剩下的,不值什么,所花就是些油钱。可这是在家吃不到的东西,谁家肯花大油来炸馍呢?    农人们走得疲乏了,闻见油香馍味的,肚里不爬馋虫才怪!    “还有呢,”珍娘的想头可不只这一个:“还得配道汤!”    钧哥的眼都直了,还有汤?!    “猪骨头鸡爪子,都是菜市上三文不值二文的东西,咱们买菜时顺带就要回来了,配上我独门药包,”珍娘猛地见钧哥眼里闪过精光,忙解释:“也不值什么,前头用的捎带些,就够了。”    有了骨头和爪子里的胶质,汤就能熬成羹状,浓稠淳厚,杀馋饱腹,农人还可自带鸡蛋,盛汤出来时,碗边一磕,打进热腾腾的汤里,顿变蛋花,香鲜可口极了。    钧哥嘴里直冒酸水,忙从碟子里又抢一条酥鱼,杀杀肚子里的馋虫。    “这汤是可从早上直买到晚间的,越熬越香,出锅后再撒一把辣椒面,保管喝了还想喝,连着三碗也不够!“    珍娘连广告词也想好了:“辣汤配油馍,好吃感满档!”    钧哥无话可说。    面对这样聪慧厉害的厨娘,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可他没开口,外头院里却传来人声:“珍丫头,在家不?”    珍娘本来眉飞色舞的脸色,瞬间lowdown下来。    是胖二婶的声音。    钧哥按住要起身的珍娘:“别开!我现在心情太好,不想叫她毁了去!”    珍娘便一口吹熄了灯。    “好,让她叫去!”    黑暗中,姐弟俩心照不宣地,嘿嘿嘿。    阿黄在院里叫起来了。    “珍丫头,你快开口啊!”胖二婶想进又怕狗,只得扯开嗓子猛叫:“是我,你二婶啊!”    一家,两家,三家。    周围人家本来都已经熄了灯躺下了,这时候慢慢都点起亮来,又有人伸头向外看。    阿黄也趁机一阵狂吠,眼见动静越来越大。    珍娘无可奈何,只得滑下炕来,又推钧哥:“你去开门!”    钧哥一步移不了三寸,挨出门去。    珍娘再次点起清油灯来,一眼看见炕桌上还剩下一小半的酥鱼碟子,想了想,端进了后头厨房里。    胖二婶这样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又到了熄灯时候,她这个时候来,一定不会有好事。    还是多个心眼为上。    第八十四不怀好意    胖二婶好容易从屋里等来个人,却没向她这边来,反先去看阿黄了。    “黑灯瞎火的叫什么叫!”钧哥含沙射影地冲着阿黄厉声喝道:“都这个时候了,不知道是人家睡觉的点儿?还出来烦人,真碍眼!”    胖二婶强忍住心头怒火。    她怎么会听不出来,钧哥这话是指着鼻子骂自己?    不过眼下她另有大事,先放着这小子,日后再收拾他不迟!    “哎呀这不是钧小子么?来来,快给你二婶我开门!我都叫半天了,只有那只狗听见!”不过胖二婶到底不是个善茬,还是同样的回了钧哥一句。    钧哥黑着脸上来,月光下,胖二婶一张饼脸看得清清楚楚,可他就是不开口。    “哦来了?”钧哥连声二婶也懒得喊,上回田间打架的事他可没这么容易就忘记:“有什么事?”    明显的不耐烦,不欢迎。    “哎呀我说钧小子,你开开门嘛!”胖二婶此时一心想着要讨珍娘入门,别的事都可以暂时不理会的,再说了,珍娘成了自己媳妇,这小子到时还不得乖乖听自己的?    一家之上,公婆最大,胖二婶尤其相信这个,自家那个公是不中用的,那自然就只剩下个婆了。    “不开,有话就这儿说!”钧哥理直气壮,丝毫不退让。    胖二婶一时语塞,可她到底老辣,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个说辞来。    “我才叫门时,已经吵醒附近不少人家了,现在要在门口说话,那不正好让那起耳报神都听了去?明儿说嘴,又不知要编排出什么好事来了!”    钧哥立刻拔开门拴:“现在别出声,人都知道是你来了,不会有什么好事!你一个字也别出口,咱屋里再说!”    胖二婶笑眯眯地迈过他身边:“这不对了?哥儿到底不傻!”    珍娘面无表情站在门口,把着第二道关。    “婶子来了?有话这里说,声音压小点,外头也就听不见了。”    邻居们都隔着几条道呢,除非拉开嗓子喊,不然人家就长八个耳朵也听不见。    胖二婶的话也就糊弄糊弄钧哥,到珍娘这儿,门槛都过不去。    胖二婶尴尬地立住脚步。    “咱一家子骨肉,这么生份干什么?记得上回我还给过你一碗干面呢。。。”    珍娘冷冷打断对方的话:“干面是给过,闲话也说过,田头上架也干过,我觉得就算给二婶一笔勾销已是便宜了,想再倒欠人情?不能够!”    胖二婶深深吸了口气,心里默念将来我捏不死你,连续十遍之后,终于又能说得出话了。    “行啊,就这儿说也一样,反正我的话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其实我是一片好心,我就觉得,你那茶楼后院里,是不是还缺一口井?总到河边打水总不是个事!将来生意好了,就哥儿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胖二婶人是贱些,可她这话倒真说中了珍娘的心事。确实这个问题是个大困扰,茶楼那边用水量甚大,就凭现在几个水缸,的的确确差距不小。    不过心里这样想,珍娘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二婶老远跑来说这话,想必心里也早想好主意,要替我解决这个问题了呗?”珍娘微微侧着螓首,半垂眼眸,如扇长睫在眼下投了一排密密的阴影,唇角挂着一抹淡若清风的笑。    胖二婶呆住。    她原以为,自己的话一出口,珍娘必得激赞叫好,没想到,拳头打到棉花堆上,一点儿响动没有。    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想回头也不中用了,胖二婶只有硬起头皮再继续下去。    “所以呀,我刚才不是说了?咱一家子骨肉,我不疼你谁疼你?平白受你一句婶子,心里也是舍不得的!让我哥儿一日只光抬水了,这嫩肩膀怎么受得了?”胖二婶肉麻的话说了一箩筐,珍娘和钧哥皱着眉头,紧忍着恶心,终于坚持到了对方说重点主题。    “正好我家保柱这几天没什么事,叫他去你那儿,得闲呢,打井出水,你们忙的时候呢,让他帮把子手。不是我有意夸嘴,我这儿子可聪明着呢!你要吩咐他,不必动嘴,只使个眼色就行了,他保管给你做得妥妥当当!我都想好了。。。”    “对不住二婶,你想好了不中用,这事,我不同意。”珍娘对着口若悬河,说得正带劲的胖二婶,冷然勾唇,眼波中冷光一闪,回以漠然一笑。    胖二婶愣住了。    这么好的事她都不肯?    是跟自己有恨还是怎么的?!    没错,就跟你有仇!想把你的人塞到我的茶楼来?    门在天边呢,看你摸得到不?!    胖二婶终于忍不住,怒了。    “我说珍丫头,”眼睛恢复惯常斜着看人的架势,胖二婶鄙夷地开了口:“我这可是帮你!你还当真自己是石佛寺长老,请着你就张致了?我一个大儿子,平白无故地送去给你帮忙,你都不要?你知不知道,一个劳力在庄子里值多少?”    珍娘笑了。    对嘛,这才是二婶你惯有的风范,这种蛮横的态度才配你,刚才那样彬彬有礼地,简直让人不忍卒视,还是现在这样自然。    “我当然知道,要不然二婶您家怎么仗着有四个儿子,到处欺负别人家呢?要不然我爹娘下世后,怎么会总被你们几个惦念家产呢?不就看我是一介女流,我弟弟又还小么?”    胖二婶忽然没了声音。    “二婶请回,”珍娘明亮的双眸,冷冷地注视着对面那个无话可说的女人,月光下,她纤长的身影清冷如霜,凛然傲立:“我茶楼里不缺人,虽只有我和弟弟,却不是无心无力,办不好事的!”    胖二婶脑羞成怒,忿气满怀无处着,双腮红上更添红:“好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一片好心你倒当了驴肝肺!有种你别在院里打井,不然,不然。。。“    珍娘冷不丁推出去一掌,当胸挡在胖二婶身上,然后紧接着是第二掌,第三掌,直到将猝不及防的胖二婶,推到了院门外。    “好走不送!”珍娘对那个叫骂不已的女人多一个字也没有,转头就叫钧哥:“关门,放阿黄在这里守着!有人想进来,问问它肯不肯?!”    第八十五感恩    钧哥当真拉了阿黄站到院门口,阿黄一个月下来,已长大不少,咧着一口白森森的獠牙,竖起半人高的身子来,扑向门口那个胖团团的黑影。    胖二婶吓得尖叫一声,头也不回地奔了。    “死丫头你给我等着!下次老娘再来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声音虽洪亮,脚步却鬼祟。    珍娘清脆含笑的声音,远远从她背后迎了过来:“哎!婶子慢走!下回再来,我等你哦!”    胖二婶牙关咬紧的声音,随着她的胖身子,飘了一路。    “哈哈哈!”钧哥放声大笑的声音,和着阿黄恣意的啸叫,月光下直传到村头。    回到屋里,珍娘催促钧哥睡下,自己则去了里间,炕桌上再燃起清油灯来,捏着笔管,想了半夜,直到将一张白纸满满当当都填上了菜名配料,方才吹灯就寝。    胖二婶回到家里,福华已是一觉醒了,朦胧中看见自己婆娘气呼呼地坐在炕沿上脱鞋,顺嘴问了一句:“你起来做什么?外头落雨了?收屋顶的红薯干去了?”    胖二婶回身就是一个巴掌,打得福华一激灵,翻身坐了起来,顿时整个人清醒不少,    “我还能干什么?不就替你儿子操心去了么?你倒好,一个当家的,早早躺下挺尸!”    福华本来还想问,可听婆娘这口风,自己再多嘴只怕又是找死,于是瞬间又躺会了被窝里:“明儿收麦子,得早起呢!我再睡会!”    胖二婶恨得牙痒痒,重重将一只鞋甩在地上:“死贱丫头!别以为自己攀上高枝就了不起了!仰着合着,没的狗咬尿胞虚喜欢!看你高枝上落下来,将来怎么有脸见人!”    有的没的,乱骂了一通。    福华将头蒙在被子里,一声不出,心里却隐隐有些明白,定是婆娘找珍娘说那事去了,却叫对方扇了一头灰回来。    “我说,”听婆娘越骂越起劲,福华终于忍不住了,闷闷地在被子里劝了一句:“这事我看本就成不了!珍娘那丫头我平时冷眼看着,是个能成大事的,咱庄上出一回人材也不易!她将来好了,也是咱们齐姓的脸上有光!你别总想着要跟她做对才是!”    胖二婶话只听了一半,手就扬在空中了,隔着被子,福华脊背上又挨了一掌,顿时没了声音。    “你没见那丫头现在看我的眼神!她将来好了,我还能在这庄上混?还指望沾她的光?她不捏死我就算你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福华憋在被子里,心想这能怪谁?你以前对人家那样,人家也不是圣人,更不是傻子,听你几句好话就能给你糖吃?    这样也好,死了你的心,省得整天空想天鹅屁吃,没事找事。    胖二婶狠狠一掌拍在炕沿上:“不行!这事不能这样完了!”    福华支起耳朵来,紧张地听着。    “我胖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人!总有一天,”胖二婶小眼睛里闪过一道冷光:“我要将那丫头连人带钱,全搂进咱们家来!”    福华整个人都不好了,软软地伏在被子里,无话可说。    次日大早,珍娘留下钧哥照料地里的活,自己先去了妞子家。    “珍姐姐!”妞子正在院里喂鸡,看见一道清丽的身影站在院外,抬头就笑了,忙上来将门开了:“进来进来!”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地向屋里引。    “妞子真乖!这么早就起来干活了?”珍娘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头,手一转从袖子里掏出个热呼呼的茶叶蛋来:“给你!”    妞子笑得嘴咧到耳边去了,接过鸡蛋贴在脸上,又被烫得叫了一声:“哎!”    珍娘笑得合不拢嘴,正好福平婶出来,嗔道:“又拿你珍姐姐的东西!看烫着脸没有?”    妞子扬首一笑:“没有,看”将小脸凑到珍娘面前:“姐姐看看,真一点儿没有!“    珍娘将她搂进怀里:“可不能烫着脸!我妞儿将来还得坐八人大轿,进大红门做贵公子的新媳妇呢!小脸儿烫坏了可怎么处?!”    妞子头摇得波浪鼓似的:“我娘说,咱们庄上能坐八人大轿的,只有姐姐一个!我哪里够得上?”    福平婶脸瞬间红了,作势要打妞子:“就你话多!还不快进屋里去!先请二爷爷出来!”    妞子吐了下舌头,挣出珍娘怀抱,一溜烟跑进屋里。    珍娘看了福平婶一眼,只这一眼,却让对方更挂不住脸了。    “丫头,我不是那个意思,”福平婶怕珍娘误会,自己说的是外室一谈,忙解释:“我只是觉得,丫头你是个有福气,也有本事的,庄上人家哪里留得住你?”    珍娘勾唇浅笑,眼底满满得都是会意的亮光:“我知道,哪有姨娘坐八人大轿的呢?婶子也是盼我好罢了。“    福平婶愣了一下,立刻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是个伶俐的,”挽起珍娘的胳膊:“走走,有话里头说去!”    二爷爷早吃了饭,正预备跟福平下地去,听说珍娘来了,忙放下镰刀农具,向门外招呼:“珍丫头来了?快进来!”    珍娘先冲二爷爷行了个礼,然后又对福平拜了一拜:“实在不好意思地很,我又有事来求二爷爷,和叔叔了!”    二爷爷招手叫她坐下:“有话直说,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叔也不是外人。”    福平不待珍娘开口,自己先就说了:“是不是为收麦子的事?不要紧,我帮着钧哥收就完了!”    珍娘感动不已。    “是要叔叔帮忙,不过这回不能白帮了,”珍娘从怀里掏出一封十两的银子:“叔叔收下,我才敢说后头的话。”    福平看了银包一眼,立刻就如被烫着了似的缩回眼光来,二爷爷也摇头:“你这丫头太见外,这钱算怎么回事?”    珍娘转身将银包塞到福平婶怀里:“婶子收了,不然我就走了,再不敢留在这屋了!”    第八十六包月    福平婶只看二爷爷。    二爷爷便叫她:“你先接着,看丫头后头怎么说,再定夺。”    他知道珍娘的脾气,硬逼着不要,她是真的会走的。    “二爷爷,我是一向当您这里自己家一般的,如今也不瞒您,田里收麦的事,我就托付给二爷爷您,和叔叔了,”珍娘语气恳切:“天热了爷爷得注意身体,忙坏了不当,您好歹收下这钱,就帮我雇几个人来,我家地少,也就一天两天的事,先收了您的,我的顺带就收了。”    话里意思,连带福平家的麦子,她也一并出钱雇人来收。    一是报答二爷爷一向对自己的恩情,二来么,她也有私心的。    二爷爷闻言直摇头:“这怎么行?我身子且还硬朗的很呢,为什么要花钱请人来收?我知道你现在手里宽裕了,可就算有几个钱,也不能这样乱花!”    福平也摇头,自然是不肯的意思。    珍娘忙道:“二爷爷别急,我话还说完呢。田里的活是一方面,我那茶楼里,也有事得请二爷爷帮忙呢!”    二爷爷疑惑地看着她:“我?我能帮你什么?”    珍娘甜甜地笑:“怎么不能帮?我怎么接到程大人的话计的?不全凭了二爷爷跟刘里长的交情么?”    二爷爷也笑了,伸出手指点住珍娘:“丫头,这点小事你还记在心上哪?”    珍娘娇憨地笑:“怎么是小事?别人对自己的好处恩情,一辈子我珍娘也不会忘的!圣人也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才是嘛!如今我那里只得哥儿和我两个,我想借了福平婶过去帮忙。。。”    二爷爷连声说好:“这是好事,如今妞子大了,地里的事也不必她过手,她闲着做什么?去帮你自然是好的。”    福平婶自然心里也愿意,见二爷爷点了头,由不得拉了珍娘的手,笑了。    “所以这银子又多个用处,当给婶子的月钱。”珍娘将银包硬塞到福平婶怀里:“婶子去了,家里便得二爷爷多操些心,爷爷年纪大了,地里的活就不必再自己动手了?我还有一事,求二爷爷替我物色几个人,我想在茶楼院里打口井。”    二爷爷陷入沉思中,半晌方道:“这事得问刘中,他四里八方认识的人多,又是里长,他出面,价钱方面也好谈。”    珍娘要得就是这句话,见二爷爷说出来,一双秋水双波立刻笑成两弯清月:“那就有劳二爷爷啦!求了这么多事,我都觉得十两太少了,不要紧,晚上再送十两来!”    二爷爷立刻起身,作势要轰她走:“你还说!再说这十两我也不收了!”    于是事情解决了,珍娘先走,福平婶说定了,每日比她晚半个时辰到茶楼,将家里收拾了再走。    珍娘走出福平家大门,顿时觉得心情舒爽,神清气定了。    走进茶楼厨房,珍娘立刻就动手忙起来了。    按她昨晚想好的菜单,她预备一周七天,按不同的主题发布食物。    虽然古人没有星期一说,不过不要紧,他们只要知道这里的菜是七日一轮就行了。    周一,凉皮粉条大餐。现在近初夏,凉皮粉条正是盛季,便宜当时,人们也喜欢吃。    周二,炖菜配米饭。    周三,面条盛宴。    周四,还是面食,不过不是面条,以各类面点为主,配上好汤。    周五,精致小菜配饭。    周六,又是面食,不过既不是点心也不是面条,而是此地难得见到的,炒猫耳朵,面拨鱼儿,拖叶儿。    这些东西都是福平婶拿手的,她老家山西,山西人会做面食那是出了名的,据说山西手巧的主妇,能做出七十二种不同滋味的面食来。    当然也许这是夸张了,可福平婶会做十几样不重复的面食,却是齐家庄上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周日,炒饭炒面,配各色腌泡小菜,再合以珍娘特制辣汤,清汤。    珍娘看着自己亲手誊写在大红纸上的菜单,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正好城里买办来了。    此人也是程大人给珍娘搭的线,明里每日替茶楼经买食料,暗里也替两头传递情报。    “程大人说了,近日京里山西铺子有人要来,此地有个干果海味店,是他家本钱,他家掌柜的在京里也很有势力的,只是每回此地疏浚的政令颁布,他家总避嫌不出,说是铺里总亏钱,你细打听打听,看实情如何。”买办将程大人的话交待了,便问她今日要些什么,一会着人送来。    珍娘早将单子写好了,这时便交到买办手中,这人展开了细看了,见竟是一手娟秀上好的小楷,由不得抬头看了珍娘一眼。    如此看来,程夫人的担心也不全是多余的。    这样一个能说会道,会执笔写字,又能烧得一手好小菜的女子,偏生长得也是如花似玉的,怎不见人动心?    珍娘见这买办眼睛有些直直的,便偏了头,又轻轻咳嗽了一声。    买办回过神来,脸红红地走了。    珍娘见他钱也不收就走,忙在后头叫:“大哥,菜钱还没收呢!“    买办头也不敢回,见叫珍娘看见脸红得蒙了红布似的:“程大人说了,先记下帐,到月底一并结清!“    这个买办也替程府办事的,因此从每月程府总帐上,将这茶楼分出一笔来就行了,并不另外分做一个帐目。    也因此可以看得出,茶楼不过让珍娘管理,真正实权,还是在程大人手上的。    珍娘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现在还没开张,万事不知怎样,也不知赢利起来,程大人那头又会如何计较?    不过总亏慢慢做下来就知道了。    以程大人的身份,他总不好意思跟自己太过苛刻?    再说,他还指望自己替他打听民情呢!    珍娘这样想着,本有些担心的心情便舒缓许多。    于是着手打扫,将里外洗涮了个干干净净,桌椅板凳,都用碱水刷得灰白不见一丝油腻灰烬的。    很快买办的东西送来了,福平婶人也到了。    第八十七开张大吉!    今天是第一回开张,又正值周一,珍娘将大红菜单贴到卷棚外,两根粗柱子一边一张,简单又不失热闹。    这就是珍娘给自己茶楼的定位,乡间小馆,就是个一般人歇脚打尖的地方,而不是什么高大上的酒楼饭庄。    清点买办送来的东西时,珍娘发现对方还真是用了心的,自己只说买凉皮粉条,他就真将市面上所有的都买了过来。    绿豆凉粉,红薯粉条,各种凉皮粉条亮晶晶玉莹莹地整装了满满一大篮。    福平婶接过篮子来,细细料理着,捏着一大整块凉粉笑道:“现在也就是没时间,只好买现成的,若将来得了空,我自己做一块给你尝尝,保管不比这家的差!”    珍娘冲她做了个鬼脸:“那是当然,我婶子的手艺还用说么?”    福平婶得意地笑了,反问她:“怎么样?掌柜的请吩咐我,看你这样子是要预备拌个痛快了?”    珍娘玉手一挥:“婶子请看!”    右手一堆碗盘里,胡萝卜丝,肉丝,摊成整块后又切成细丝的蛋皮。    “这是用来拌细粉条的,”珍娘又向左手一摆手:芝麻酱蒜泥陈醋,各样分放小碟子里,“这是用来拌凉粉块的。”    还有黄拉皮,用过水的嫩菠菜加泡菜丝来拌,吃个爽脆劲儿。    就着凉皮吃的小菜,自然少不了香喷喷,脆生生的花生米啦!    趁着福平婶对付凉皮粉条时,珍娘开始准备花生。    这也有几种方案的。    油爆自然是第一种,盐水加特有香料包来煮,是第二种,椒盐第三种,还有一种,也是前世珍娘最喜欢的,干炒了后浸辣椒油,再丢几枝新鲜花椒芽下去,又麻又辣,香爽到无法形容!    光吃凉皮当然不能抵饱,珍娘还预备了一味干货:炸小丸子!    豆腐,肉沫,萝卜,木耳,葱蒜姜,一概剁成泥挫成丸子,干面里滚一滚,锅里油辣了,倒进去转几圈,满锅的开花打滚,捞出来盛在盘子里,外面再撒些,焯过水的新鲜时令蔬菜碎沫,碧玉似的一个个小圆球,香气弥漫,游丝酥脆。    都是些简单朴实的乡野小菜小食,却因食材搭配的得当,制作者手艺精良,因此当做出的样品摆到外头卷棚里时,扑鼻的香气顿时就招来好些路人,簇拥着上前来看。    “这就是接待过咱巡抚程大人的地方?”    “哎呀看这陈设,不简单哪!”    “你们别提那些没用的,倒是看看这吃食!这种天气要来碗新鲜凉皮,嘿!还有花生米儿呢!”    珍娘笑眯眯地招呼着来人:“叔叔伯伯们,进来坐!里头凉快,凉皮尽有,花生管够!”    路人们都有些犹豫。    这几个都是结伴出来窜巷做小买卖的,还有一个是个木匠,才从邻村做了几个月活计,预备回家的,虽不是农人,手里也颇有几文闲钱,可到底还都是靠双手吃饭,没有大本钱的,因此没问个究竟时,还是不敢贸然进去。    “我说,”木匠问着珍娘:“你这样应该很贵?”    巡抚大人吃过的饭馆,肯定不能便宜?    珍娘早料到对方有此一问,当下嫣然一笑:“叔伯们,别的不说,你们只看这菜式,是能贵得起来的么?”    凉皮花生米,再加几样泡菜腌货,确实只能在中下等里算钱。    路人们由不得咽了下口水,心头大喜。    “凉皮五个钱一盘,花生一个钱一盘,买三盘凉皮送一盘花生,小丸子十个钱一盘,一盘八个!茶水是温的,每桌都有,不要钱!”珍娘小嘴一张,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价钱份量清清楚楚。    路人们心里一盘算,确实不贵,也走了几十里路,也赶了半天日头,是汗也出了,胃里也空了,如今眼皮子底下就有个歇脚吃饭的地方,价钱也合适,何乐而不为?    虽说钱不可乱花,可出门在外,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肚子不是么?    “行啊!给我来盘黄拉皮,多放些泡菜,我喜欢酸辣口的!”    “我也来一盘,不不,各样来一盘,送花生?”    “小丸子也要!”    一瞬间,卷棚底下就坐下不少人,珍娘眼皮子一撩,大约有数了,人数点单不用记,都在她心里呢!    说话间,各桌上的菜就上齐了,一时间人人都顾不上说话,直埋着头吸溜起来,呼噜稀里地,响成一片。    珍娘送了菜,又进厨房里,忙得分身乏术,好在钧哥也到了,于是他在前头张罗,珍娘才得空,专心与福平婶做菜。    锅里油滚了又滚,小丸子一批又一批地下去又上来,一座座地凉皮堆被削了又刨,很快窄下去薄得见了底,最后直到太阳斜到西边时,花生米萝里也见了底。    “哎呀可累死我了!”钧哥将最后一位客人送走,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呼呼直喘气:“妈呀,怎么头天生意就这么好?”    珍娘顾不上理他,就着外头还有些力量的的阳光,一笔一笔地记着帐,然后在心里大约算了算,出入流水,刨去成本,今天毛利竟有一半!    今天共来了近五十个人,每位平均花了三十钱,帐面上一共有一千五百钱,再多几十个零头。    也就是,今天赚了近八百钱!    一贯钱是一百钱,十贯钱换一两纹银,也就是今天毛利就有近一两银子?!    珍娘心头大喜!    这生意真不坏!    生意好也是有原因的。    一来她这茶楼所处位置上佳,进城的人都要从这里过,四里八乡穿梭的手艺人,农人,也都要经过这里,人流量巨大。    二来,她定位精准,菜品适口价格便宜,路人吃着舒服,掏钱时也不觉得心疼。    这一来二去的,还能不赚钱?!    这样算来,一个月下来,就能有差不多二十几两进帐!    珍娘心里美孜孜的,咬住了笔杆,嘴角情不自禁斜斜向上扬去。    福平婶将手头收拾得差不多了,忙不迭地过来,紧张关切地问:“怎么样?没亏本?”    第八十八孙木匠    钧哥见说到要紧事,也将脸凑到珍娘身前:“姐!咱忙活了一天,没白费工夫?!”    珍娘顺手用毛笔在他鼻尖上点了一点:“何止是没白费?你那一百个鸡蛋就要实现了!”    钧哥大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福平婶听不懂这姐弟两的话,可从脸色上看得出来,说得是好事无疑!    “太好了!我就知道,珍丫头你是个有心眼的,你只要用心办的事,没个不成的!”福平婶乐得拍手跳脚,整个人仿佛回到了二十岁。    钧哥向后连退几步,眼睛瞪得大大的:“我这才知道,原来婶子也有这么活泼的时候!”    福平婶脸红了,作势要上来打他:“小猴崽子信嘴胡说!”    钧哥连向外跑边在嘴里叫:“我福平叔呢?快来救我啊!”    珍娘笑着摇头,放下帐本,心里却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今天头几个客人中的那个木匠,听说她要收一批旧凉席,倒劝她不必城里去:“我家里正好有几张去年换下来的,我留个地址给你,明儿得空你取去,我保管给你算便宜些!”    明儿却不得空,珍娘看看外头天色已晚,她这里不比城里,晚了赶不上进城,路上的人就少了,因此做不了晚饭生意,也就一个早饭一个午饭罢了。    因此不如趁现在没事,去那木匠家里一趟。    珍娘看看写在薄薄一张黄纸上的地址,路倒不远,齐家庄北边一个小村子里,走去走来,差不多一个半时辰也够了。    “钧哥!”珍娘招手叫弟弟过来:“厨房里有半根没用完的蜡烛,你取了来,前头门头上再下一盏灯笼来,咱们先不回家,跟我出去一趟!”    福平婶愣住,一把将钧哥拽到珍娘面前:“这天就快黑了,你们还去哪儿?”    珍娘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福平婶摇头道:“走去太费事!你等着,我回去叫我当家的给你借个车来!”    珍娘忙说不必:“我们两个呢!再说现在天黑得晚,走过去只怕还亮着呢!现在又是收麦时节,哪家田里没人看着?不怕的。”    福平婶还要说什么,珍娘却已经将钥匙交到她手里:“婶子好生替我锁了门,明儿早上我还叫你,咱一块儿走!”    钧哥收拾好灯笼,姐弟俩便匆匆向北边去了。    福平婶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又是敬佩,又有些担忧。    木匠所在这个小村,世代都以手工木活闻名,妇孺们留在家里务农,汉子们多半出去做活,因此村子虽不比齐家庄人口众多,可却富裕许多。    走了大半个时辰,珍娘透过一望无际的麦田,远远就看见一群小孩子嘻笑打闹着过来了,穿着布衣布裤,染浆得平整干净,清清爽爽的。    “你们是什么人?来做什么?”看见生人到,其中个子最高的一个小子跑出来,嘴里和气地问。    钧哥摸了摸对方圆溜溜的脑袋,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包炸丸子来,是中午剩下的最后几个,他进厨房里收蜡烛时,顺手捎进自己怀里,路上吃了几个,还余了五六个。    “来,哥哥给你好东西吃!”钧哥将外头布揭开,露出里头香喷喷的食物来:“快来!”    小子冷了脸,双手伸开一挡,将后头闻见香赶着上来的几个小孩子拦在了身后:“我娘说,不食嗟来之食!你这人到底来做什么?平白无故地给东西吃,一定不是好人!”    珍娘心中顿时生出对这小子的好感来。    “你娘说得对,不过这不是嗟来之食,是我们请你们吃的,来!”珍娘盈盈浅笑,招手叫孩子们过来:“我自己做的,哥儿捂在怀里一路过来,还热着呢!吃!”    不知是她和顺如春的声音,还是温婉可人的笑意,那个本来充满警惕之意的小子渐有被打动之势,不过还是不肯过来。    “我们来找孙木匠,他中午还在我那儿吃过饭呢!是他留下这个名儿,”珍娘扬了扬手里的纸,依旧笑眯眯地道:“叫我来找他的!”    那小子一见黄纸上的字迹,立刻就笑了。    “原来找我爹啊!”小子一下换了个人似的,扑上来一掌将小丸抓了个干净,却没塞进自己嘴里,反转身小心地平分给身后几个小的:“早说啊!”    这才拍拍手,向后引着:“跟我来!”    前头说了,这村里男人都是做木活的,却唯有这个姓孙的是个人尖,也算辈分最高的了,祖师爷给皇帝造过皇宫和花园的,粗算起来,村里别人或多或少,都算经他手调教过的。    小子一蹦一跳地向前走着,嘴里说东道西,其实都是在各种夸自己爹爹如何了不起,在这村里如何有威望,可他说得有理有据的,不但不招人讨厌,倒让人很有些敬佩之意。    “你爹是个人尖,你在这半大小子里,也算个统领了?”珍娘看他身后总跟着一群孩子,左拥右围的,跟个将军带兵似的,嘴里便打趣他道。    小子一挥手:“我娘说,只要诚心待人,人心换人心,不怕人家不跟随自己!”    珍娘想起刚才,小丸子是他先抓的,却都分给了别的孩子,自己只舔到些碎屑,不由得点点头道:“你娘说得对,你也行得正,怪不得是这村里的将军了!”    说话间,到了一处农舍,两边扎着两重细巧篱笆,此时五月下旬,正值百花齐放,满眼的嫣红姹紫,艳丽芬芳,野玫瑰将周边染成一片粉雾,空气里满满都是甜芬馝馞。    “爹!有人来找你!”小子走过去,伸手进里头,将半人高的院门内,栓子下了,高声大气地喊了一嗓子。    有个声音应了一句,珍娘一听便笑了,是中午那个孙木匠没错。    小子完了事,向身后呼喝一声,一群孩子又欢笑着跑开了。    孙木匠见声不见人,倒是个俏丽的妇人走了出来,圆圆的脸,两道弯弯的眉,一对大眼睛,亮晶晶的见人就笑,脸上有几个浅白细麻子,讨喜不生厌。    第八十九走哪儿吃哪儿    孙家娘子出门,见是个不认得的高高瘦瘦的丫头,跟个哥儿站在门口,丫头长得清目秀,穿一身布衣,粉面凝脂,纤腰约素,笑盈盈地,哥儿一脸英气,身高体壮,保镖似的跟着,不由得心里犯疑。    “姑娘有事?”    珍娘忙先拉钧哥,一起向对方行了个半礼,然后客气地问:“孙大哥在不在?中午说好了,我来收家里的旧凉席的!”    正在屋里吃饭的孙木匠,听见珍娘的声音,想起中午的事来,忙丢下碗走了出来:“是有这么回事,叫她进来!”    珍娘拉着钧哥走进屋里,见别的也罢了,与一般农家无异,只是桌椅案具,虽是常见简单大方的样式,但色泽极沉,近荸荠色,又泛红,看不出纹理,又不是漆器的颜色,因没有浮光,心里便知不是平凡材质。    因此便对这孙木匠有了些与别不同的印象。    娘子笑眉笑眼地送上茶来,茶盅有吃饭的碗大,一色的白,磁不细,却是粗而润,厚且实用的。    里头不知泡着什么名目的土茶,入口亦是无名的香,委婉清新,一碗下去,顿时来时路上的乏顿全消,头目清爽起来。    孙木匠自己去了后院,不一时捧进几大卷涮洗得灰白洁净的旧凉席来:“是旧年搭在院里的,我家规矩,一年一换,本来预备将这东西拆了烧灶的,你既要,三文不值二文的,收了去!”    珍娘忙叫钧哥接过来:“赶紧抬到外头院里去,别污了孙大哥这干净屋子!“    孙家娘子笑道:“不脏不脏!每年我都洗净晒干了再收的,虽说要烧灶,可不洗过心里总觉得渗得慌,拿在手里也不顺当似的!“    珍娘也笑:“想来是嫂子手脚勤快惯了的缘故呢!“    席子拿过,该是算钱的时候,珍娘掏出一吊钱来,凭孙木匠自取,后者哪里肯收?    “烧灶的东西,你白走了半日来,已经算是误工了,怎好多收?你将这整的收了,再拿十个小钱来就完事!“    珍娘心想十个钱?你不如白送算了!    两边推来阻去,最后孙木匠变了脸:“你要非多给,我就不让你拿了!传出去我白用这东西换钱,村里名声怎么处呢?叫人家指我姓孙的脊梁骨不成?!”    见对方真动了气,珍娘只好先收了一吊钱,掏出一堆散的来,孙木匠真的只捡十枚,收进桌上一个匣子里。    “这不好了?”孙家娘子含笑对珍娘道:“你不知道我当家的脾气,他认准的事,别人再多说也是无用!”    珍娘知道这一家都是良人,于是拉了孙家娘子衣袖,半是撒娇半嗔道:“嫂子明明知道,也不提点我几句,白看我笑话不成?”    孙家娘子也回手拉住她:“这个家他说了算的,我怎好胳膊肘向外?到时还吃不吃这家的饭了?”    不提饭还好,一提到饭,钧哥眼睛就有些虚飘。    别小看这孙木匠家,虽是农家,可又比一般人家丰富多了,冷荤四个,用的卤很特别,味很重,又有一股凛冽的药味,没吃进嘴里,光闻味就觉得是另一路的了。    地里才收的麦面,这里已经上桌了,新麦的味道腾地窜出碗去,别说在屋里站着,就在外头院里,也闻得见香。    钧哥情不自禁,咕嘟咽下了一口唾沫。    珍娘重重踩他一脚。    咱们可不是来吃饭的!    孙家娘子将这一切都收进眼底,尤其钧哥那一声咕嘟,就连孙木匠也听见,笑了。    “来都来了,添双筷子的事!来来,上桌!小子能喝酒不?陪哥我喝半钟?”    珍娘自然说不必,钧哥也要向外躲,可脚就路粘在地上似的,半天就是动不得。    也难怪他,半大小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消耗大代谢快,又走了半天的路,虽有几个小丸子垫底,这时候也早跑得差不多了。    孙家娘咯咯地笑,一把将钧哥按到木匠身边:“坐,咱当家的说一不二,叫你留下就只管留下!”    珍娘还要再说,孙木匠瞪起眼珠子来:“不差那两个饭钱,快坐下去!”    再拒绝就是矫情了,于是珍娘也道了声谢,半坐半站着,就着炕沿落下半拉身子。    这家的热菜里也多用各种香料,也是味重,尤其一道豆腐,小半块砖样大,看着没冒凉气,一日咬进去,芯子里滚烫,舌头上一层皮险得没了。    寸二长的野韭菜里,埋着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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