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137中文网 > 都市言情 > 向死而生 > 第十八章 原著(完)

第十八章 原著(完)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从始至终,明月都没有说话。她抱着三日月, 站在战场的边缘, 站在距离鼬不远的地方, 一直没说话。    她仅仅只是站在那里。    她看见佐助眼中深刻的仇恨,看见鼬刻意露出的冷漠高傲的表象:他独自坐在高高的石椅上, 就像是他已经傲慢到不屑于认真对待和弟弟的战斗, 轻慢地用无谓的讽刺来刺激他。    其实他只是真的已经病入膏肓,需要再多坐一会儿,才好坚持到他设定好的最圆满的结局。    她看见鼬终于从高处站起, 逼近弟弟的时候还装出一副迫不及待想夺去弟弟眼睛的模样, 却又在被逼退时若有若无勾了勾唇角。    她看见他们的交锋, 从两相抵抗的豪火球到满天乱飞的手里剑, 火光和电光争相破坏着这栋破旧的建筑,橙红和蓝白的光交替照亮四周的幽暗。她看见鼬没有躲过弟弟扔出的影手里剑, 负伤倒地时他微微蹙眉,那短暂忍痛的表情, 应该不仅为了新受的伤, 更多还为体内病痛的侵袭。头顶有个半黑半白的家伙一直在那儿监视这场战斗,这时自言自语说真奇怪,那·个·鼬·怎么会躲不过那种程度的攻击。    明月愤怒中扬手砍了那家伙一刀, 不出意外地发现她什么都没砍中。    她握紧刀柄,想:他当然躲不过。任谁病到马上就要死掉的程度, 都不可能还像以前一样灵活。    火焰灼热的气浪爆裂四散, 在某个瞬间几乎要将那两个人影全部吞噬。建筑摇摇欲坠, 梁柱战栗而鸣。下一刻明月抬起头,看见鼬高高跃起;火光勾勒出他翻飞的衣袍,轮廓看上去像一只巨大的飞鸟。    电光切割开屋顶,碎石在轰鸣声中落地,带来又一轮震颤。复仇的少年再度吐出猛烈的火焰;火球熊熊燃烧,声势比刚才更盛,咆哮成愤怒的巨龙朝敌人追击过去。    鼬的身形在半空中急速倒飞。在长长的火龙面前,他几乎要被对比成一个小黑点,看上去却更像一只飞鸟掠过天边时留下的剪影。即便暂时隔了很远的距离,明月也能想见,此刻那张被火光与天色映亮的面容上,一定仍旧是沉凝又专注的神情,不会有丝毫改变。    短暂的片刻,他像一只不会落地的飞鸟。    记不清在什么时候,她听人讲过荆棘鸟的传说。世界上存在一种鸟,一生都为寻找荆棘树而飞翔。等它终于找到,它才会在刻骨的疲惫中下落,毫不犹豫地让最尖锐的那根荆条深深刺入它的胸膛。鲜血迸出的时候,它会开始歌唱。那将是世上最美妙的歌曲,能令最残酷的时光都为之驻足。    一生只为那一曲。当年她年少不懂事,嘲笑这个故事矫情、无病呻吟,为此她那文艺的闺蜜还生了她的气。多年过后,旧有的一切都已被光阴磨灭,她却还记得朋友说过,荆棘鸟是必须去死的,因为……    她来到屋顶,来到鼬的身后。天空中聚集起电光流窜的雷云,黑压压盘旋在头顶。围绕四周的森林尽皆被黑色的烈焰点燃,像极了某种阴沉不详的征兆。那个阴阳脸的观战者不停聒噪,夸佐助聪明,竟然利用火焰的热量制造出雷云,即将引动落雷将他的仇人一击毙命。尽管明月快把气象学的知识忘个精光,却还是想为这生拉硬拽的解释而发笑。    如果不是她始终注视着前方那个人,她一定会笑出来,还是大声的嘲笑加噼里啪啦的吐槽。    复仇者高居石壁之上,抬手引动万千雷霆,汇聚成咆哮的麒麟奔驰而来。鼬半跪在地上,喘着气,还忍不住气血翻腾时撕心裂肺的咳嗽。他甚至没有抬手擦一擦唇边的血迹,就那么抬起头,褪去猩红的眼睛安静地望着天上声势浩大的雷电。    轰隆——    鼬的眼睛早就看不清东西了。刚才的战斗让他榨出了最后一点视力,此刻那双曾经漆黑如夜的眼睛甚至有些发灰,看上去有些怔忪,有些悲伤,还有一些欣慰。明月想,她简直能给他的表情加上一个注解,读作“佐助真的长大了啊”。    啊你个头。    万钧雷霆在眼前炸响,顷刻撕裂空气、摧毁战场。电光大盛,她在刹那间什么也看不清,唯有三日月被死死攥在掌中——死死地。    ……荆棘鸟是必须去死的,朋友在过去的记忆中对她说,它选择去死,它必须去死,因为唯有最深痛的创伤才能换得最美好的东西。    连自己都没想到地,明月忽然笑了笑。说不出原因,她就是想笑一下。    否则她还能做什么呢?哭吗?崩溃地大喊大叫吗?冲上去抓着那两个人的衣领死命摇,咆哮说别打了快给我住手吗?都不行。不行。不能做。做不到    那就笑笑。毕竟,毕竟……    雷电肆虐过后的碎石堆里,浑身伤痕的青年艰难站起,在咳血的同时周身也生出红色的巨型武士。须佐能乎——万花筒写轮眼才能制造的终极武器,此刻成了他最后的防御,也是他完成最后一件事的工具。    鼬也在笑,在里里外外都是伤的情况下笑,还吓唬佐助说要夺去他的眼睛,好让自己恢复光明。他一直都这样,对外都沉默、正经、冷淡,面对佐助的时候就喜欢小小捉弄他一番,好像单单幼弟吃瘪的神情就能带给他无限的乐趣。    他总捉弄佐助,每一次都是差不多的套路,可佐助就是每一次都会上当,将兄长的故作声势当真,就像现在,同样气喘吁吁的少年瞪大眼睛,脸上尽是疯狂的不甘和绝望。他没有万花筒写轮眼,没有可以抗衡兄长的须佐能乎,他只能呼唤出体内大蛇丸的力量,就算冒着被吞噬灵魂的风险——    而那才是鼬拼着一口气真正想解决的。    红色的须佐封印了大蛇丸的躯体,也彻底解决了佐助体内最后一点隐患。明月听见鼬长长出了一口气,但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因为他立刻就迸发出一连串咳嗽,咳到弯腰吐血,像是要把破碎的内脏都给吐出来。她沉默着把手放到他背上,就像这一点无足轻重的温度就能让他不要这样疼痛一样。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然而在这一点间隙中,他艰难地、颤抖地直起身,对她露出一个虚弱至极的微笑。    然后他一步一步,朝幼弟走去。他还在吓那孩子,说要挖掉他的眼睛,把佐助吓得眼神惊惶。    明月没有上前。她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看他最后伸出手轻轻一戳弟弟的额头。    “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呢?毕竟……”    他倒下的时候发出“嘭”一下的响动。这句话听上去没什么意义,因为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时候都会发出点声音。只不过在他倒下的时候,天也同时开始下雨了而已。    “毕竟,你也算得偿所愿了啊。”    ——唯有最深痛的创伤,才能换得最美好的东西。也许,谁也不例外。    雨水很快打湿了狼藉的战场。她待在这个世界的短短时日里,似乎总是遇到下雨。身心俱疲的佐助也晕倒在兄长旁边,同样被雨淋湿。恍惚中,明月伸手去挡,却恍然发现自己原来还是没办法挡住哪怕一滴雨水。    鼬躺在地上。他唇边的血迹本来已经半凝固,现在重新被雨冲洗成血水,沿着他脸颊的轮廓滑落。天光灰暗,他微微睁着的眼瞳也隐隐发灰;最后一缕光影凝固在他眼里,也凝固住他最后一瞥时生出的温柔。    明月看着他,看了很久,最后蹲下去,将手掌贴上他的胸膛。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只有血腥气充盈在口鼻里,浓重得让人绝望。    “现在你知道了。”她低着头,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断回荡,“人死之后是真的有灵魂的。”    耳畔远远近近都是雨声。雨落在地面,雨落在草尖,雨落在他和佐助的身上。明月伸手将鼬的眼睛轻轻阖上。“我讨厌‘死不瞑目’这个词。”她说。    散发着微光的灵魂站在她面前,要不是她还用另一只手死死拽住他的衣角,他一定已经被自天而降的那道光柱拉走。    “对不起。”明月忽然说。她拽住他衣角的手慢慢捏紧,直到她再也用不出更多力气,然后——慢慢松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死死埋住头,“鼬,我之前说,无论你听到我说什么你只管答应就好,但是现在,这个约定作废。”    雨越下越大,直到天地间充斥的除了雨声别无其他。手指轻轻拂过他湿透的额发,让那块被刻痕深深贯穿的护额完全露出来。这个标志对外意味着“叛忍”这个身份,对他而言意味着需要一辈子保密的间/谍工作。    工作。任务。过去。血腥。枷锁。    先前那个观战时聒噪不已的阴阳脸窜出来,飞快地把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搬走。明月看着鼬的身体从自己手下被拖走;她侧头注视着阴阳脸消失的方向,心想,她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知道鼬的眼睛最终会在佐助的眼里重现,就像她当年心心念念的也是让弟弟拥有一个光明的世界。    偌大的战场,偌大的废墟,雨和风在此间交织,先前有幸没被烧干净的青草渐渐抬起头,昭示着生命的顽强。    天边的光是亮的;那里没有下雨,甚至还有阳光。明月望着那一片遥遥的灿烂,轻轻叹了一口气。“鼬,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而且,做得很好。”    这句他在不久前告诉她的话,现在,还给他。    她有什么资格评价他的人生吗?有什么资格、以什么身份去评判他的抉择?喋喋不休地想要干涉他的人生、强迫他答应她的愿望……那不过只是满足自己的偏好,就像剧本的旁观者只需要看到合乎自己心意的走向就会欢欣鼓舞,却不会真正关心剧中的人究竟想要什么。    她也是……真自私。无论是安排她自己出现于此的“过去的自己”,还是刚刚一厢情愿想要他活下去的自己,都非常自私。    “完成工作之后就应该好好休息才对。再忙的忍者都有带薪年休假呢,哈……”她自嘲地一笑,“你明明刚刚摆脱一副沉重的枷锁,我竟然还想立刻给你套上另一副,甚至很可能是更加沉重的枷锁……真想把刚刚的自己的脑袋敲开,看看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人类这种生物多奇怪,身处于不同的位置,就会生出截然不同的态度。她自己不也曾无数次下定决心,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完成某些她认为不得不完成的事情吗?她不是也曾一意孤行,不要其他人干涉她一丝一毫,而令爱她的人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却无能为力吗?怎么轮到她自己硬生生受这么一遭,她就觉得受不了?明明只能说自己“活该”两个字。    “说起来我们真的天生就该是姐弟,都是自己送死毫不犹豫,看别人送死就惊慌失措。”明月又笑一声,“算啦……”    算了。    “鼬,一直以来真的都辛苦你了。现在,你好好休息。”    她终于彻底地放了手。    然而,想象中他灵魂消失的场景并未出现。相反,头顶被一只手轻轻压了压。明月抬起头,正好看到他的脸。    世间的风是无法拂及亡灵的。但来自彼岸的吸力形成莫可名状的幽风,吹在他身上,令他额发起伏飘扬。    一片白光浮现在他身后,仿佛来自冥土的召唤。她已经放了手,他却在那股牵扯之力中站定,微微弯下腰,看过来的眼神沉静如昔。“明月,”灵魂的声音隐隐传出敲击金石般的回音,音色和语调却还是属于他的温和平稳,“你想跟我说什么?”    来自彼岸的风变得更强,连明月都能感到一丝牵拉之意;她知道那是冥土在催促亡灵归位。    “噢,不是什么好事。”她平静地回答,“我本来想问,你想不想要一个国家。在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你可以和那个国家一起活过数十年、上百年的时光,但要以将整个国家都背负在自己身上作为代价。”    “但现在,我想你已经背负得足够多、足够久了,所以……”    不想再给你另一副更沉重的枷锁。    “好。”    哗啦啦——    雨不停地下。    “……你不需要为了我答应下来。”明月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费劲地解释,“你知道背负一个国家是什么概念吗?背负过一个家族和一个村子就已经足够艰难,更别说整个国家,你要一直不停地工作,还不能出错,否则就会有灾难降临……”    “好。”    雨云盘旋不去,天光幽暗依旧。他蹲下来,又按了按她的头,平视她,语气淡淡:“我知道,我说‘好’。”    雨水径直穿过他半透明的身躯,不再像先头那样顺着他脸颊滑下去,像一片擦不干的血泪。这个亡灵的姿态,反而看上去干净、健康、俊秀——就像她希望看到的那样。鼬的头发和衣袍都被身后越来越强的风扯得乱飞,但他的身形始终稳如磐石,放在她头顶的手也没有一丝颤抖。“我想要那个国家。”他的语调也很平静,眼里的那一丝笑意也很平稳,“明月,我还想背负着什么东西,继续活下去。”    她怔怔在原地。雨水从她脸上滑落,她伸手去抹,却在好半天过后想起来,雨是不会落在她身上的。    碎石的间隙中,被火烧掉一半的草尖在轻轻摇曳;原以为已经死去的生命,被践踏过后却又艰难地站立起来,在雨中竭力呼吸。    “……好。”    ******    在昏迷了三个月之后,寄居宇智波宅邸的水之国公主终于清醒过来。醒来的第一眼,她看见的是幼弟的脸。那个漂亮骄傲得和小豹子一样的少年,脸上既没有仇恨也没有阴郁,在和她目光对上的一瞬红了眼睛,哽咽着叫了一声“姐姐”。    她笑了,摸一摸幼弟的头,低声说:“小佐助也长大了啊。”    姐姐你……想起来了吗?!    喜极而泣的美琴,在门外把身上的烟味吹干净了才进来的富岳;家里一派悲喜交织的慌乱。    明月保持着镇定,微笑着温声安慰家人,还使劲揉了揉幼弟的炸毛,说他还跟小时候一样可爱,惹来幼弟不满的哼哼。    “鼬呢?”她问。    木叶和雾忍村近来频频发生摩擦,鼬去了前线,还没回来。    她点头说知道了。    她一直表现得很正常,又冷静,还能喝着苦药和家人开玩笑。    直到某个下午,匆匆赶回来的弟弟亲自站在她面前,微微喘气,素来沉凝的眉眼因为焦急而紧皱。    “姐……”    他的一声称呼还没说完。    直到这个时候,再次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没有血污、没有凹陷的脸颊和淡到可怕的唇色,也没有压抑的咳嗽,没有几近失明的、发灰的眼瞳——直到这个时候,明月才终于能够松开心里紧绷的那根弦。    然后克制不住地,扑上去抱住弟弟大哭。    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悲痛和自责,全部爆发出来后让她哭得快要喘不过气,甚至顾不上安慰手足无措的弟弟,只知道死命箍住他又死命哭。鼬罕见地大惊失色,一开始还试图问原因,后来只能随她抱着,小心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她。    就是这个平稳、清冷中又带着温柔的声音——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死在荒废的神社,灰黑的眼里还映出灰黑的雨云。    明月哭得更厉害了。    闻声赶过来的佐助傻乎乎地站在旁边,她一把将幼弟拉过来,抱在一起继续哭。一高一矮兄弟俩面面相觑,同时露出无奈的笑容。    “别哭了,姐姐……”    “我们都好。”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