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病娇宠 (3)
外二001 江南初遇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最是江南好风光。 陆修远和易白两兄弟一路行来,早把江南美景游览了大半,陆修远此行本是为了生意,不过路途中见到易白似乎对杏花春雨的江南很感兴趣,便把生意推了一推,先带着他各处赏玩,眼下兄弟二人是在画舫上,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绵柔的雨丝透着些微冷意。 陆修远从甲板上回来,收了雨伞进门,对着易白道:“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咱们靠岸,去找个茶楼喝杯茶暖暖身子再回客栈。” 易白从外面泛起涟漪的湖面上收回视线,点点头,“好。” 画舫靠岸,二人各自撑了伞踩着青石板阶走上去。 此处是个小镇,建筑物均以灰白色调为主,前街后河,房屋格局四水归堂。 二人一边走一边找茶楼。 “公子可愿买下我这枚玉佩?”旁边突然传来声音。 陆修远驻足,偏头望去。 那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安静恬淡,肤色白皙,身段玲珑,说话的时候语调十分柔婉,只不过,她穿得很是单薄,料子极其普通,看样子,倒像是个暂时落难的大家闺秀。 陆修远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玉佩上,对于见惯了各种奇珍异宝的他来说,这是一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玉佩,放到寻常当铺里或许能当个一二百两银子,但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抱歉,在下对姑娘的玉佩不感兴趣。”陆修远直接拒绝。 这一路上,但凡他们兄弟出去露过面,总有姑娘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接近他们,而送玉佩这种手段,比起前面那几十位来,根本不够看的。 “我只要五十两。”她浑身都被淋湿了,似乎是有些冷,说话都带着颤音,胡乱地抹了把脸,又将玉佩往前送了送,好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容有些苦涩,“出门在外一时落难,小女子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还望公子大发善心,帮帮忙。” 陆修远指了指前头,“那边就有当铺,姑娘的玉佩绝对不止五十两,与其在我手上吃亏,你还不如让它有个好去处。” 江未语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男子,他生得修眉俊眼,清雅绝伦,是很容易让人一见倾心的如玉公子,只不过,他好像把自己当成不懂矜持上赶着示好的女子了。也对,像他这样的人,主动送上门的姑娘想必如过江之卿,自己与那些人一比,的确是没什么“段数”可言。 江未语转头,前面不远处的确有一家当铺,门外用竹竿缀了布帘,上书一个大大的“当”字。 但凡识字的,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她也识字啊,可是她去不得,这玉佩是她娘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一旦去了当铺,马上就会被那些人发觉,到时候她和嬷嬷都没命活下去。 “公子不再考虑一下吗?”江未语想了又想,还是对眼前的男子寄托了最后一丝希望,“十两,不能再少了。” 她还等着银子回去给租金,把那间勉强算宽敞的民宅租下来呢,否则今晚自己和嬷嬷便连个睡觉的地儿都没有。 “无聊!” 陆修远眉目越发的冷,完全没有再跟她搭话的兴致,撑着伞朝前走去。 江未语攥紧了手里的玉佩,再次抹去脸上的雨水,重新走进小巷里。 到了一处门前,停了脚步。 江南多雨,房屋侧坡都会延伸出墙壁一尺多宽来,江未语的嬷嬷就在那一尺多宽的房檐下看着行礼等她。 见到江未语浑身湿漉漉的回来,孙嬷嬷忙迎上去,满脸心疼,“姑娘,怎么不找个地儿躲躲雨?你看你,都淋湿了,冷不冷,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换身干净的衣裳,否则这么捱到晚上,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江未语抬头看了看眼前高大的民宅,她本来是要租住在这里的,奈何租期最低半年,先付银子后入住。 她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只好动了典当玉佩的念头,岂料那当铺竟是江家名下的,她只得打消了念头,把希望寄托在那位路过的公子身上,还以为真能得贵人相助,哪曾想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 叹了一口气,江未语无所谓地撩起发丝拧干上面寒凉的雨水,“我见镇子上有家客栈,嬷嬷,不如咱们先去那住一晚再说,给我一夜的时间,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我身上还有些碎银。” 见到孙嬷嬷发愁的脸以及红通通的眼圈,她笑笑,“从小到大,我什么苦没吃过,对我来说,眼下的境况还不是最糟糕的,起码,我还有信心能挺过去,走!” 一面说一面弯腰去拿行李。 孙嬷嬷赶在她前一步拦住,自己把所有的包袱都拿起来挎在肩上提在手上,又恨恨地叱骂道:“若是夫人还在世,哪轮得到那起子不长眼的东西欺负到您头上来,姑娘等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重回江家,哪曾想,哪曾想…。唉,都怪奴婢没用,都怪奴婢没用啊!” 江未语垂下眼睑,眸子暗了暗。 她生母去得早,父亲续了弦,继母一直无所出,但对她极好,当亲闺女的待。 十岁那年,大姑母与她相公和离大归,仗着有老太太撑腰在府上横行霸道,把她这个长房嫡女给弄了出来赶到外庄上,一个月前,继母来信说她父亲已经同意将她接回来,让她等着,过不了几日江家就会派人去庄子上接她,可这一个月都已经过去了,江家这边毫无动静,江未语等不及,便带着嬷嬷上路,打算回江家一探究竟。 江家是这里的大户,要想获知到内部消息,没几十两银子上下打点是不可能的。 江未语掏空了身上那仅剩的二十多两银子才打听出来,那人说,江大小姐江未语早就在一个月前回府了。 当时江未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急急忙忙又递上银子再问一遍,那人见她有诚意,便多说了两句,“我们家有位表亲在江府当差,是他告诉我的,他说江家大姑奶奶以前与这位大小姐不睦,后来江大小姐去了外庄,大姑奶奶觉得过意不去,便趁着这次机会亲自带着人去把江大小姐给接了回来。” 江未语如遭雷击,她都还在外面,江府何时多了个大小姐? 她不信,便悄悄躲在江府外面等,终于等到那个传闻中的大小姐“江未语”出门。 然后那一眼,差点让她惊叫出来。 因为取代她入了江府的那位姑娘,与她生得实在是太像了。 若非自己还真真实实地活着,江未语险些就以为那个人便是她。 当时江未语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江府,把这件事告诉了孙嬷嬷,主仆二人还没商量出个门道来,她的行踪就被江大姑奶奶所察觉,很快便安排了人来打算偷偷将她暗杀掉。 江未语带着嬷嬷死里逃生,一路辗转到这个小镇上,原本还要继续往前逃的,无奈身上的盘缠不够了,不得不在此滞留。 没有银子寸步难行,江未语会很多手艺,打算先租个民宅住下,想法子赚点小钱再继续走,她想去京城,据说天子脚下都是达官显贵,治安极严,她想,大姑母就算再有本事,总不至于让人一路追杀她到京城去? 只是,自己的北上之路似乎有点不顺呢! 晃回思绪,江未语继续朝前走。 彼时,镇上茶楼的雅间。 陆修远和易白临窗而坐,二人面前摆放着一张古朴的八仙桌,八仙桌上,是一套景德镇青花瓷茶具,平滑细腻的杯盏中,茶汤清亮,茶香弥漫。 外面依旧下着雨。 “看样子,今夜回不了城了。”陆修远道:“只能委屈阿白跟我去住外面的客栈。” 这里只有府城才有他们家的镜花水居分客栈,只是天色近晚,再加上细雨绵延,实在不宜启程,陆修远唯有出此下策。 易白淡笑,“横竖都是来游玩的,宿在外面便宿在外面,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兄长见外了。”他只是对环境的干净与否特别挑,哪像兄长,追求雅致、奢华、格调与完美,就比如眼前的茶具,最开始的不是这一套,陆修远进房以后皱了眉,点名要别人没用过的茶具,这可愁坏了店家,掌柜的最后不得不把压箱底的给捧了出来。 而别人家最好的,在陆修远眼中似乎也就是马马虎虎的样子。 所以说,有钱就是了不起,有钱又有格调的人,更了不起。 嘴上说着在外面过夜是将就,可实际上十分担心易白不习惯,所以马上花钱请人去客栈订了房间,再把里面的床褥等物一概全换成了新的,料子虽然不是最好,质感却是一等一的。 陆修远追求奢华,但他不是土鳖,并不会觉得最贵的才是最好的,他一向只相信自己的感官与眼缘,一眼看中的,他会多留意,若是触感以及其他感官也觉得不错,那么在他眼里,那就是最好的。 江未语带着孙嬷嬷进客栈的时候,恰巧见到里面兴师动众给那位出手大方的客人换用品。 打听清楚了缘由,江未语撇撇嘴,有钱人可真能挥霍,就客栈伙计们刚送上去的东西,仅是一个喝茶的杯子就抵得上她玉佩的三四个倍,更别说那光是看起来就柔软保暖的天鹅绒锦被,若能盖着那玩意儿睡觉,一准能做个富贵梦。 住不起陆修远他们那样的房间,江未语开的是整个客栈最普通的房间,房间有点小,但好在床够宽敞,晚上两个人挤一挤还是能挺过去的。 把行礼安放好,江未语道:“嬷嬷,我肚子饿了,来的时候见到街面上又馄饨摊子,咱们去吃一碗!” 孙嬷嬷有些哽咽,若是姑娘进了江家,过的便是富贵日子,哪能沦落到出来吃馄饨充饥的田地? 江未语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有些无语,“嬷嬷,咱们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再伤春悲秋了好么,最困难的时候不是该往好的方向想吗?或许咬牙挺过这一关,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呢?好啦好啦,咱不想那些,先去填饱肚子我才有力气计划今后要怎么办。” “姑娘说得对,是奴婢心思狭隘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叹气,一个姑娘家,没有亲人的帮衬和庇护,她就算再有本事,能闯出个什么名堂来?更何况眼下还在逃命,能不能躲过大姑奶奶的杀劫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主仆二人来到街面上。 馄饨摊子正对着茶楼。 易白最先发现那对主仆,挑了下眉,看向陆修远,“竟然是她?” 陆修远垂目望下去,脸上表情淡淡的,似乎是在看江未语,又似乎是在看别的东西。 易白想起早前那桩事,“看这位姑娘的样子,的确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出来的,或许真的是落难了,但似乎,被兄长误会了呢!” 陆修远神色漠然,“萍水相逢而已,我没义务一定要帮她,若是每一个落难的人我都要出手,那么陆家早就倾家荡产了。” 易白不再说话,目光也从江未语身上收了回来。 兄弟俩又在茶楼坐了会儿,等雨彻底停了才去客栈。 而与此同时,江未语和孙嬷嬷也刚好吃完馄饨要回去。 然后就造成了尴尬的一幕,江未语一直跟在陆修远身后。 陆修远并不知道她和他们兄弟俩住了同一家客栈,只是对这姑娘的印象不是那么的好,蹙蹙眉转过身望着她,“你又想做什么?” 江未语直视着陆修远的眼睛,平静道:“走我自己的路。” 陆修远有些头疼,因为这种情况之前实在是太常见了,他不收那些姑娘的礼物,姑娘就一直跟着他。 “你不是想卖玉佩吗?这是一百两。”陆修远掏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她,“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江未语有些好笑,这个人真把她当成心慕他的女子了啊,“虽然我也不希望再见到你,但是很不好意思,我的玉佩卖给谁都行,就是不卖给你。” 陆修远:“呵!”欲擒故纵? 江未语不再理会他,带着孙嬷嬷直奔客栈而去。 ------题外话------ 这个番外的时间线与正文里面陆修远易白两兄弟下江南的时间是连在一起的,别跟番外一弄混了。 番外二002 天大误会 回到客栈房间以后,孙嬷嬷担忧地看了江未语一眼,“方才那两位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贵,姑娘这样贸然得罪他们,恐怕会给我们招来麻烦。” 江未语换衣服的动作一顿,“嬷嬷有所不知,先前我出来的时候就见过他一回,发生了点小矛盾,我之所以那么说,只是不想被他误会罢了。” 绝口不提卖玉佩的事儿。 可当时孙嬷嬷就在旁边,一字不漏地全听到了,如今回想起来,吓得面上血色尽退,“那位公子说卖玉佩,卖什么玉佩?姑娘莫非想把夫人留下来的那块玉佩给卖了?那可是夫人唯一的遗物,姑娘三思啊!” 一想起自己拖了姑娘后腿,孙嬷嬷又忍不住自责起来。 江未语原本不想让她知道的,不过如今既然知道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娘若是在天有灵,一定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倘若走投无路的时候卖了这块玉佩能让我换得一条生路,我想,我娘是很乐意的。” 孙嬷嬷一愣,“姑娘。” 江未语回过头,笑笑,“不说这些了,天色不早,嬷嬷也洗漱歇着!” 出门在外,比不得在江府以及外庄上,江未语没叫水沐浴,只是随便擦了擦身子把白天淋的雨水都擦掉就翻出包袱里的干净衣服换上。 孙嬷嬷看得出来,这一路逃命,自家姑娘早已是筋疲力竭,便不敢打扰她,简单洗洗之后打算去外头守着,房间虽然简陋,不过好歹外间还有个竹榻,足够她撑一晚上了。 看出孙嬷嬷的意图,江未语不同意,“如今天寒,外间什么也没有,嬷嬷如何能捱过一晚上,就睡这儿,好歹还有床被子。”说着,指了指床上。 孙嬷嬷忙摇头,“奴婢怎能与主子同床,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江未语道:“你去外头睡一晚上,赶明儿受了寒病倒,是不是还得浪费我的银子请大夫开方子抓药,这很像话?” “奴婢……” 孙嬷嬷噎住,最后只能在江未语的安排下与她挤一张床。 这一夜,房内虽然安静,但其实主仆两个都没睡着。 孙嬷嬷担心江未语的安危,所以一直半眯着眼,竖直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万一大姑奶奶的人来了也好有个防备。 而江未语则是在考虑今后的生计问题。 北上是她的目标,但没银子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她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想法子赚到银子,嬷嬷年纪大了,哪能再这么跟着自己挨饿受冻。 江未语把自己会的手艺扒拉了一通,最后决定从厨艺上下功夫。 —— 第二日,江未语早早地就起了床,带着孙嬷嬷下楼,直接去找客栈掌柜。 “二位有事?”掌柜是个很随和的中年人,正在客栈后院指挥着伙计们搬东西,见到江未语主仆,客气地问候了一句。 江未语直接道:“小女子想和掌柜的谈笔生意。” “姑娘请说。” “我想租用一下你们厨房的器具。”她道。 掌柜的一听,懵了,“租?怎么个租法?” 江未语忙解释,“不会带出去的,我打算自己买食材来做菜做点心,掌柜的能不能…能不能借着你们客栈的招牌帮我卖出去,一旦得了客人喜欢,卖了多少钱,连同租用厨具的钱算在里面,咱们五五分。” 掌柜的狐疑看她一眼,“你?” 眼前的姑娘虽然穿得不如何,但生得极好,可就是因为生得太好,掌柜的便不相信她,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而已,不过同他小女儿那般大,就算能做几个菜,又能拿得出什么特色厨艺来,“姑娘就莫要拿老夫开玩笑了,我这儿还得做生意呢!” “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用这块玉佩做抵押。”江未语把玉佩取下来,双手奉上,她身上还有些银子,但一会儿要买食材,所以现在没法拿出来,只能再一次把希望落到玉佩上。 掌柜的看了一眼那玉佩,质量中乘,但在这小镇上,也算是块宝贝了,不过,他并没有图人小姑娘钱财的龌龊心思,更多的,是想看看她的厨艺到底能不能像她本人一样自信。 收了玉佩,掌柜的道:“既然姑娘有心,那我这就跟厨房打声招呼,一会儿你买了食材回来,直接去就行。” 江未语眼底露出喜色,“谢谢掌柜的。” “去!”掌柜的笑着目送这对主仆走远。 出了客栈,孙嬷嬷皱眉道:“姑娘就这么把玉佩给了掌柜的,一会儿咱们回来,他要不认账可怎么办?” 江未语沉吟道:“那我唯有赌一把了。”抬头看看已经放晴的天,叹气,“赌娘亲在天有灵保佑我成功渡过这个难关。” 估算着银子买了食材,江未语再回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走向客栈后厨房,原以为真会像嬷嬷说的一样掌柜的出尔反尔,没想到一切顺利,到了厨房的时候,里面的厨子以及其他打杂的伙计还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江未语一一笑着回应,又把自己从外面买来的饼饵分给大家。 其实厨房里比饼饵高档的吃食多得是,不过那都是给客人吃的,厨子们就算再偷吃,也只能在试菜的时候偷偷吃一点,哪够,再加上江未语买来的饼饵是镇上做得最正宗的,所以众人吃得很开心,甚至有两个婆子表示愿意给她打下手。 多了两个人,再加上孙嬷嬷,三个人给她打下手,江未语的动作很迅速,没多久就烹饪了四盘地地道道的江南菜。 正巧这个时候掌柜的来厨房,嗅到江未语刚出锅的菜香,顿时眼睛一亮,“这是你做的?” 江未语点点头。 “那正好。”掌柜的露出满脸喜色来,“楼上有客人点明了要正宗地道的江南菜,我这儿的厨子厨艺虽好,但始终不是酒楼,只是客栈而已,哪做得出他们要求的那几道菜,我见姑娘这几盘菜就挺地道,不如,我让人送上去给那两位客人,若是得了他们喜欢,我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出去找人做。”为今之计,甭管是谁做出来的,只要能把楼上那两位贵客捧热乎了,能得的好处自然远不止三盘菜的价钱,那两位一看就非富即贵,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的。 江未语并没联想到点菜的客人是自己昨天两次遇见的那对兄弟,更不会知道易白喜欢江南菜,只是见到掌柜的有需要,便点点头,“那就谢谢掌柜的了。” 四盘菜很快送到了楼上天字一号房。 易白细细地闻了一下,眯眼道:“不是昨天的厨子做的,但似乎,更有江南的味道。” 陆修远莞尔,“阿白喜欢的话,不妨先尝尝。” 易白拿起筷子,先动红烧刀鱼,尝完后不住点头,“的确很正宗。” 陆修远闻言挑挑眉,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鱼肉细腻鲜嫩无腥,满嘴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想继续尝第二块,难怪阿白会说正宗,虽然及不上顶厨,但做法的确独特。 等掌柜的再上来时,陆修远便毫不吝啬地给了赏,并点名想见见这位厨子。 掌柜的领了赏钱,喜滋滋去往后厨房,把赏钱分了一部分给江未语,又把客人的原话告诉了她,她本来挺高兴的,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凝重起来,问掌柜,“您说的客人是不是两位年轻的贵公子?” 掌柜的点头说是。 江未语眼珠一转,突然露出悲戚的神情来,难过地道:“掌柜的,我一个姑娘家,本就是落难才会走这条路的,躲在后厨房做菜可以,但让我出去抛头露面,这……这恐怕有些不合适,您能否帮我推了?” 掌柜的虽然遗憾,不过说到底对方只是个小姑娘,这么为难人家也太不像话,遂点点头,“那好,我去转告客人。” “谢谢掌柜的。”江未语心中大松一口气,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来。 这样一个充满阳光气息的小姑娘,很得后厨房那帮厨子婆子的喜欢,这才半天就与她混熟了。 出门在外,多交些朋友总是没坏处的,江未语在一一确定这些人不会心怀不轨之后,慢慢放下了防备。 而陆修远和易白,江南菜倒是尝到了,厨子却没见到,而且根据掌柜的描述,做菜的厨娘只是厨艺好,其实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长得壮实不说,还嘴笨,怕得罪了贵客。 如此,陆修远也不喜欢强人所难,便没再提见厨子的事。 今日天光大好,兄弟二人吃了早饭就离开了小镇,回到府城开始谈生意。 易白没跟去,他在镜花水居客栈里休息。 由陆修远亲自出面谈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小生意,一般要么是交易金额过大,要么是风险性较高,还有一种,是军需物资,在京城的话,一部分军需物资兵部做不了,会安排钦差来找皇商做,地方也会找当地有信誉的商贾长期负责。 而苏州府的江家,就属于长期负责当地驻军一部分军需物资的富商,只不过这一次遇到了麻烦,所以想到了大名鼎鼎的皇商陆家,想把这笔订单转给陆家,让陆家代做。 江家的当家人江永敬十分客气地把陆修远请到府上去坐,又让人好生招待着。 整个谈生意的过程十分愉快,当然,愉快的是陆修远本人,而江永敬就只能面上笑嘻嘻,心里悲戚戚了,因为根据陆修远开的价位来看,转让这笔订单,他血亏,可是没办法,自己这边的人已经做出了问题,一旦继续下去让军方发现端倪,到时候就不只是亏点银子那么简单了,所以即便再血亏,也得咬牙把订单转让给陆家重做。 陆修远开高价的理由很简单,陆家是在给江家擦屁股,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性,价钱不到位的话,不接。 江永敬早就听说过陆修远的大名,知道这个人如果没有把握是不会亲自来苏州见他的,所以只是刚开始犹豫,后来便硬着头皮写了约书送去官府缴税押印,再拿回来双方签下。 江永敬留了陆修远在府上吃饭,开席之前,陆修远闲得无聊,便出了前厅往后花园走去。 苏州的庭院设计与北方的大有不同,江永敬虽然是个商人,但似乎很有情操,宅院布局别具特色。 陆修远负手在鹅卵石小路上慢慢走着,一面走一面欣赏,山石花木,但凡有让人眼前一亮之处,他就默默记下来。 暖春三月,庭院里花开锦簇,有的秾艳,有的淡雅,风一吹,阵阵花香味就扑鼻而来。 陆修远在那造型奇特的假山前驻足,饶有兴致地观赏着。 不远处突然传来女子娇笑嬉戏的声音,越来越近。 陆修远站的位置很隐蔽,但透过镂空的假山还是能看到那边的景象。 是一对主仆在玩捉迷藏,女主子蒙了眼睛,小丫鬟在前面娇笑着说:“小姐快来抓我呀!” 然后等女主子循着声音踉踉跄跄上前来,那小丫鬟便往旁边的花丛里一钻,藏了身影。 那位女主子根据声音的记忆,一路朝着陆修远这个方向走来。 陆修远所站的地方距离小丫头藏身的地方并不远,只不过因为假山的阻挡,互相看不到彼此而已。 躲在花丛后的小丫鬟再次出了声,那女主子便朝前一扑。 陆修远本来想让开,无奈身后是假山死角,已经来不及,所以就这么任由那姑娘扑到了他怀里。 再然后,秀美得不像话的两道眉毛就那么紧紧地蹙了起来。 “抓到你啦!”那姑娘很兴奋,可是下一刻,表情就有些古怪了,因为对方身上有一种干净清爽的味道,而不是脂粉味,似乎并不是自己的小丫鬟。 她心一慌,站直了身子慢慢摘下覆眼的丝巾,正对上陆修远那双冷得彻骨的眼眸,以及那张鬼斧神工般完美的脸。 好俊美的男子,她心一跳,俏脸不由自主地浮上一层红晕。 而陆修远看她的眼神,由开初的冷冰冰逐渐变成了似笑非笑的讥讽。 他就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落魄女子,一个个的,花样简直不要太多。 被如此俊美的男子凝视着,哪怕眼神是冷的,她的心依旧狂跳不止,以至于说话都有些不大利索,“敢问,敢问公子贵姓?” 原本这种俊男美人的惊艳“邂逅”,该由男子礼貌性地开口问姑娘芳名,可是她忍不住率先开了口,只为摘掉丝巾这一刹那的惊鸿一瞥,入了眼,入了心。 而她越娇羞,陆修远眼底的厌恶就越浓郁明显,那天还装扮成落魄女厚颜让他买下玉佩的人,今儿竟然懂得害羞了,女人千面,这话果然没错。 ——没错,不小心扑到陆修远怀里的这名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顶替江未语入了江家的“江家大小姐江未语”,她本名梁思雨,的确生得与江未语极像,除了性子,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要说身份,梁思雨的真正身份挺有意思,这得从江家大姑奶奶江永珍说起。 江永珍之所以与她相公和离,是因为她在外面偷男人,只不过她婆家拿不出证据来,没办法给她定罪,最后只得与她协商和离。 而梁思雨,便是江永珍与她那位情郎所出的私生女,一直被她情郎养在外头。 江永珍大归以后,意外的发现长房嫡女江未语与自己那位私生女有七八分相像,当时她并未作他想,只是想着这俩表姊妹还挺有缘分,直到某天,江永珍听到她长兄江永敬跟老太太的谈话,得知江永敬因为太过疼爱女儿,不忍心她嫁出去,所以打算给她招个上门女婿,而江家的财产,将来也会分一大半给江未语。 江永珍念头一动,杀心大起,从此常常暗中陷害江未语,直到将她弄去外庄。 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又有意无意地在她长兄面前提及江未语,为她求情,终于在一个多月前得了江永敬松口。 江永珍心知机会来了,便亲自带着人去把自己的私生女给接到江家,莫说梁思雨和江未语长得那么像,就算不太像,当初江未语出府才十岁,过了四五年,容貌有点偏差也不会惹人怀疑。 所以,梁思雨的到来几乎是顺风顺水,就连江永敬都没察觉到端倪,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至于外庄上那位,江大姑奶奶有的是杀招等着,保准她永远回不来。 …… 话回当前。 对着这样一个虚伪的女人,陆修远一丁点的君子做派都不屑拿出来,一言不发转身要走。 梁思雨不甘心对方就这么走了,轻声唤,“公子。” 陆修远走出假山,轻舒了一口气,原本他打算就这么走人,不过想到这是在江家府上,似乎不太妥当,到底还是转了身,“免贵姓陆,姑娘若没什么事,在下告辞。” 梁思雨还想说什么,陆修远早就走没了影。 江永敬亲自来花园打算请陆修远去吃饭,见到迎面而来的人脸色似乎不大好,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陆少爷,怎么了?” 陆修远敛了思绪,淡淡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重要的是要处理,就不留在贵府吃饭了,江老爷,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江家大门。 江永敬正纳闷,远远地就瞧见身着粉衣的宝贝女儿脚步匆匆往这边来。 番外二003 阴差阳错 梁思雨本来是急匆匆过来的,但是看到江永敬就在前面,她慢慢地收敛了步子,等到江永敬跟前的时候,蹲了蹲身,声音柔柔弱弱,“语儿见过父亲。” 江永敬垂目看着眼前这个爱女,不由得想起当年还没去外庄的她,那时候的语儿也是很孝顺的,只是怎么说呢,不管做什么,骨子里总有一种不同于寻常江南女子的坚韧和傲然,没想到过了几年再回来,所有那些让他欣赏的棱角都给磨没了,想来是因为当初被他狠心赶到外庄而伤透了心? 一想到这些,江永敬便满心自责,再看向女儿的眼神也越发的柔和,“语儿,你怎么来了?” 梁思雨眸光微动,“女儿方才在后院见着一位陌生的公子,便想着来问问父亲,可是咱们府上来客人了?” 江永敬点头,“是咱们家一位重要的贵客。”语气里带了些遗憾,“原本我是打算留饭的,只不过他好像有什么急事,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梁思雨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走了吗?” 江永敬皱皱眉,“怎么,语儿你……” 梁思雨马上回过神来,“我就是随便问问,爹若是没什么事,女儿便先回房了。” “去!”江永敬宠溺地道。 待梁思雨走远,继夫人魏氏才从一旁花园的小道上走过来,怔怔看着梁思雨离开的方向。 江永敬转身见到魏氏,道:“陆少爷已经走了,撤席,让人把饭食送去各房各院。” 见魏氏神情恍惚,江永敬皱皱眉,“怎么心不在焉的?” 魏氏拉回视线,忧思道:“爷,妾身总觉得大小姐有些不对劲。” 江永敬冷哼一声,“又怎么不对劲了,莫非你还想像几年前那样将她弄出去才肯罢休?” 不错,当年江永珍把江未语弄出去的时候,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魏氏身上,江大姑奶奶只是占了个“与侄女不睦”的名头,魏氏反倒成了彻头彻尾的罪人。 魏氏知道是江大姑奶奶背后搞的鬼,可大姑奶奶是江家女儿,她不过是个远嫁而来的继夫人,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就算她再聪明再有头脑,只要老太太站在女儿那边,江永敬站在妹妹那边,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自从江未语出府,她就背上了“恶毒继母”的骂名,老太太看不起她不说,就连夫君江永敬也对她是不冷不热。 一想到这些,魏氏就满肚子的苦水,谁的心还不是肉长的了,她本来就无所出,再加上未语那丫头聪明乖巧讨喜,很得她欢心,本来是当成亲生女儿待的,哪曾想会被大归的大姑奶奶弄成那样,结果去了外庄几年回来,连继女都与她不亲近了。 其实魏氏想着,大抵是自己陷害她的名声传到了外庄江未语的耳朵里,所以这丫头一直以为是她这个继母将她给弄出去的,刚回来嘛,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有些抵触也正常。 可是,以前的江未语不是与大姑奶奶不睦的吗?为何这次回来关系会如此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很多时候魏氏偷偷瞅见那二人在一处的和乐气氛,就跟亲母女没什么分别。 当下听到江永敬如此挖苦她,魏氏苦笑一声,“妾身膝下无子亦无女,爷觉得,把大小姐弄出去能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既不能继承你们江家的财产,又不能分一杯羹,与她不对付,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江永敬顿时噎住,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可当年把未语弄出去就是她的不是了。 所以哪怕如今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能在那件事上原谅她。 冷冷瞅她一眼,江永敬拂袖离去。 等江永敬走没了影,躲在假山后的江永珍才阴毒地勾了勾唇,她就说,魏氏再能耐,顶天也只能来长兄跟前上眼药,不过,魏氏说再多又有什么用,老太太和长兄能为了一个外来媳妇而怀疑她这个江家女儿?呵! 江永珍不动声色地离开。 魏氏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江永珍站过的那个位置上,双眼冷鸷得可怕。 江永珍回到院子,梁思雨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她,面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姑母。” 为防暴露,不管人前人后,梁思雨都管自己生母叫“姑母”。 江永珍脸上早已没有之前的冷毒,换上了一副柔婉亲和的样子,“语儿找我有事?” 梁思雨直接道:“我方才在花园看到了一位长相十分俊美的公子,想问问姑母可否认识他?” 江永珍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漫不经心地道:“听说那是京城来的贵客。” “京城?”梁思雨更好奇了,“姑母可知他的底细?” 江永珍放下茶盏看她一眼,“怎么,心动了?” 梁思雨不置可否,但面上的娇羞绯色早已出卖了她萌动的春心。 江永珍也不是没眼色的人,“这可是大老爷烧高香求来救苦救难的菩萨,身份非同寻常,不可能做江家的上门女婿。” 这话就是在变相提醒梁思雨认清楚自己来江家的目的是为了招上门婿分财产,并非来儿女情长的。 梁思雨一听,脸色白了白。 江永珍起身把门窗都关上,这才重新回来坐下,脸色多了几分凝重,“外面那位可还没死呢,一旦让她钻了空子,你就得原形毕露,要是富贵日子过够了,就给我滚回乡下找你爹去。” 梁思雨大喘了几口气,眼中含着恐惧的泪花,“娘,女儿知错了,娘莫生气,往后我再不起外心就是。” “你喊我什么!” “姑……姑母。” —— 陆修远回到府城里的镜花水居客栈。 易白已经吃了早饭,正在午休,听到外面有动静,便起身推开门。 得知是陆修远回来,易白直接去了他房间。 “兄长这么快就谈好了?”易白问,见着陆修远有些不大好看的脸色,又挑挑眉,“遇到事儿了?” 陆修远摇头,“不巧,在江府见了一个不讨喜的女人。” 易白何等聪明,一听就联想到了那天在小镇上遇到的女子,“莫非是她?” 陆修远很不愿意再提起那个让他厌恶的姑娘,皱皱眉,转了话题,“阿白可曾吃过饭了?” “已经吃过了。”易白道:“看兄长这样子,应该是还没吃午饭的,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 陆修远没吭声,算是默认。 易白起身下楼,让掌柜的给陆修远准备了一桌佳肴。 由于心情不好的缘故,陆修远吃得兴致缺缺,不多会儿就让人给撤了下去。 易白见状,道:“既然生意谈妥了,那我们择日启程!” 陆修远默了片刻,“走之前,我还想去那个小镇上尝尝他们家的江南菜。”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尝过的美食何其之多,却唯独那天的菜让他惦记至今,要说多美味,也不见得,毕竟镜花水居里就有江南顶厨,做出来的菜肴不管是色香味都比那天所吃的地道,但那几盘菜与别的不同,做菜的人似乎十分的用心,能让品菜的人感受到家的温馨。 具体的,陆修远也说不出来,总而言之就俩字:特殊。 特殊到让人念念不忘。 —— 再去小镇,已经是半个月以后,这期间,陆修远顺道把江南这一带陆家专柜的账都查了一遍。 兄弟俩依旧住了上次那家客栈,点的也是江南菜。 只不过,“这菜的味道不对。”陆修远吃了一口,皱皱眉搁下筷子,抬头看向一旁的掌柜,“上次的厨娘呢?” 掌柜的连连告罪,“公子有所不知,那位厨娘因为家中有事,昨天一早告假回乡了。” 实际上,是江未语带着孙嬷嬷走了。 这二十天,她在客栈赚到了十两银子,足够她这一路北上的盘缠,担心江永珍安排的杀手会追来,江未语不敢贪心,把玉佩拿回来以后,跟掌柜的说明情况,掌柜的怜惜她一个小女儿在外不容易,便没强留,任由她走了,哪曾想这两位贵客会去而复返。 听到厨娘走了,陆修远满心遗憾,但这种事真的强求不来,“哦,那算了。” 没在小镇逗留多久,很快回到府城,陆修远和易白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便打算回京。 来的时候就是乘的私人船,回去了自然也一样,所以兄弟俩不必赶时间,吃了早饭才不紧不慢地去往码头。 今天开往京城的客船已经走了,码头上只剩稀稀疏疏的几个人,一目了然。 陆修远登上自家船的时候,站在甲板上往下眺望,倏地,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女子。 她穿得很朴素,头上仅插着一支乌木簪子,手中抱着包袱,正与旁边的嬷嬷怅然地看着客船离去的方向,一看就是没赶上。 让陆修远觉得奇怪的是,她似乎没发现他,只是一眼又一眼地望着客船离去的那个方向,娇俏白净的小脸上,隐隐浮现焦急懊恼的神情。 “兄长在看什么?”易白走过来,顺着陆修远的视线也看到了江未语,不过他只是讶异了一瞬就恢复平静。 陆修远唇线微扬,是冷讽的弧度,“看一个演戏上瘾的女人。” 第一次见面她狼狈至极,迫不及待想用一枚不值钱的玉佩引起他的注意,第二次见面,是在江府,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她所谓的“捉迷藏”只是因为掐算好了他到来的时间,故意扑到他怀里的。 这一次,她难不成还想追着他去京城? “有意思。”易白打趣道:“穷追不舍,看来是真对兄长上心了呢!” 陆修远冷冷地扯了下嘴角,被这样的女人纠缠上,能是什么好事? 他转身,打算进船舱休息,随侍匆匆上来道:“少爷,官府刚刚贴了告示,黄河决口流沙过大,影响到了运河,暂时走不了了。” 陆修远拧眉,“之前北上的客船呢?” 随侍道:“已经去而复返,很快就能靠岸。” 虽然没什么急事,不过这样被打断了行程,陆修远还是有些恼,但也没办法,“既然走不了,那就回!”反正对他这样常常要出差的商人来说,在外地待上一两个月是常有的事。 随侍把船上的东西收了收,陆修远带着易白先行下去。 江未语还没走,她没注意到告示,只是看到运河上客船去而复返,心中高兴,面上便也露出了喜色。 然而那份高兴很快就凝冻住,因为她看到了一个非常不想看到的人正朝她这个方向缓缓走来。 孙嬷嬷担心这二人是寻仇来了,习惯性地把江未语护在自己身后,对她道:“姑娘放心,奴婢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护您周全的。”再说,这里是码头,人多眼杂,这两个男人总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负一个弱女子? 陆修远瞧见孙嬷嬷的动作,眼底嘲弄更甚。 怎么,在自家府上的时候主动勾引,一到外面就立牌坊装纯洁? 江未语又岂是那甘愿偷生之人,她推开孙嬷嬷,主动站上前,脸色冷漠地道:“两位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必为难他人。” 陆修远在她跟前站定,她未施粉黛的样子与化了精致妆容的样子截然不同,化妆时盈盈弱弱,不胜娇怯,做作。 素面朝天时,骨子里由内而外都是温婉清纯,玲珑素雅,很好的诠释了江南女子的特质,不过,清纯只是外表,她可牙尖嘴利得很。 陆修远把那天在江府看到的“她”与今日的她作了对比,不得不佩服一句这女人演技太好。 若不是前后见过三次面,他差点就以为是两个人。 “怎么,令尊不放心陆家接手这笔订单,竟然安排大小姐跟着去监督?”陆修远很客气地问候了一句,当然,这种“客气”里面,嘲讽的意思更多。 江未语呆了一呆,她完全听不懂眼前的男子在说什么,皱皱眉,“公子认错人了?” 这次,换陆修远愕然眯眼,他不可能看错,这位就是江府的大小姐江未语,更是那日故意扑到他怀里的女子。 可她这漠然的神情以及周身似有若无的傲气,为何与那日截然不同? 是她演技太深还是自己真认错了人?毕竟两个毫无血缘关系也长得像这种事,他生母与那位邰家嫡女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可陆修远觉得,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凑巧的事,与其说认错了人,倒不如说,这都是她的套路。 冷笑一声,陆修远道:“江大小姐,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江未语脊背一僵,这个人竟然认识她? 可是在她的记忆中,除了二十多天前见过两面,他们似乎再没有交集了?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紧紧蹙着眉,江未语打算死赖到底,毕竟完全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万一这两个人认识大姑母,那自己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暗暗吸一口气,江未语抬起头看他,“小女子实在听不懂公子所言,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她等着赶客船去京城,可没闲工夫跟他瞎耗。 擦肩而过之际,陆修远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往后一带。 江未语猝不及防,险些跌倒。 等站稳了,面上已然露出恼怒之色,“你做什么!” 这声怒吼动静不小,很快惹来那边下客船的行人们纷纷注视。 陆修远不想引来众人围观,很快松开她,扔下一句话就走。 “今日的客船走不了。” “莫名其妙!”江未语一边揉着自己被他抓疼的手腕,一边咕哝,感觉自己每次遇到他都没什么好事,糟糕透了。 孙嬷嬷大惊失色,“姑娘,你怎么样?” “我没事。”江未语笑笑,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告示,知道客船真的走不了,她转过头,目光落在陆修远的背影上,暗暗道:下次最好是别再遇见这个人了! 主仆两个转身走出码头,打算去找家距离码头近一点的客栈住下,免得再像今日一样没赶上。 岂料才走出去,天马上就下起了雨。 江未语没带伞,只能与嬷嬷一起把包袱遮在脑袋上一路往前跑,到了一处糕点铺子前停下躲雨。 江未语伸手不断拍打着身上沾染的雨水以防受寒,头一抬,脸色就僵住了。 与她们主仆在同一屋檐下躲雨的,还有片刻前才闹过不愉快的那名男子。 江未语在看陆修远,对方也恰巧看了过来,那冷冰冰的眼神简直不要太讽刺,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到了哪里都能遇到他,而且遇到的次数越多,就越能刷新她对他的认知。 这个男人似乎很看不起贫苦百姓,也难怪那天连十两银子都不屑于施舍她买下那枚玉佩。 陆修远当然不可能看不起贫苦百姓,他看不起的,是三番两次想法子接近他的这个女人。 之前在码头不是傲得很么?这会儿怎么又追过来了,还敢说不是特地追着他去京城的? 若是江未语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内心所想,一准气得跟他大吵一架,什么玩意儿,自恋成这样? 只可惜,互相看不顺眼的这两个人谁也没打算跟谁说话,于是气氛就这么僵持下去。 番外二004 撞破真相 雨还在下,四个人都走不了,但是在同一屋檐下这么站着,时间越久越尴尬。 江未语很想忽视陆修远那满是讽意的眼神,奈何,他那双眼睛就如同长了尖刺,一望过来,便让她觉得浑身刺挠,哪都不得劲。 孙嬷嬷并未注意到这二人的眼神官司,她把包袱打开,从里面翻找出一件浅色披风来给江未语披上,“姑娘站过来些,那边是迎风口。” 江未语趁机站到孙嬷嬷侧边去,孙嬷嬷体态丰腴,刚好挡住陆修远的视线。 偷偷瞥见那人收了视线,江未语终于大松一口气。 身后铺子里糕点的香味幽幽飘出来,江未语舔了舔嘴唇,早上因为赶时间,她和嬷嬷早饭都没吃就出发了,这么一折腾,不饿才怪。 “嬷嬷,你看着包袱,我进去买点心。”江未语说完,直接进了铺子。 随便选了几样点心让卖点心的中年妇人用油纸包起来,江未语想到了什么,问:“大娘这儿有没有雨伞?” 妇人摇摇头,面露歉意,“本来有的,但是被孩他爹拿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江未语咬咬唇,她可不想再跟那两个男人在同一屋檐下继续躲雨了,眼睛一晃,看到了妇人包点心的油纸,忽然心生念头,“那么,大娘包点心的油纸有没有大张的?” “这个倒是有。”妇人大概也明白了眼前的姑娘想做什么,欣然回答。 江未语高兴地道:“能卖我一张吗?大点儿的。” “成,我这就给你拿。”妇人很快翻找出没用过的大张油纸来,江未语接过,道了谢以后拿着出门。 孙嬷嬷见状,有些不解,“姑娘为何买了这么大张的油纸,作何用?” 江未语道:“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嬷嬷,咱们一人扯着一边油纸,就这么回去,来的时候我特地看过,出去不远就有客栈,虽然码头附近的客栈可能贵些,不过没关系,咱们只要住一晚,明天大概就能走了。” 孙嬷嬷满脸欣慰,姑娘虽然命不好,但脑子却是顶顶聪明的,光凭这一点,夫人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她点点头,“嗳。” 于是主仆二人各自将包袱挎在肩上,一人撑着一边油纸,很快走入雨中。 陆修远的目光在江未语背影上停了停,虽然这女人很可能是在做戏给他看,不过这股子聪明劲儿,倒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云初微。 可以说迄今为止,云初微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女子,初遇的胆识直接打破了他从前对女子的认知,以至于某些念头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呢,他又没能赶上好时机,甚至他当初连自己早已失了机会都不知道,只是在第二次见她的时候知道她已经嫁给了苏晏。 所谓遗憾,莫过于此。 随侍很快赶着马车过来,老远就跟两兄弟打招呼,“少爷,表少爷,快上车。” 等马车到了近前,陆修远和易白才慢慢上去。 下雨的缘故,随侍不敢耽搁,但也不敢走得太快,保持着中速前行,可即便是这样,遇到了坑洼地方还是难免溅起泥水来。 而被溅了一身泥的,正是与嬷嬷撑着油纸往前走的江未语。 官府在修建码头路段,这段路本来就泥泞难走,下雨天溅泥更是常有之事,江未语并没有那么小心眼,听到赶车的随侍道歉,原想说声没事儿的,可在看到马车内的人挑帘时,那几个字直接卡在了嗓子眼里,怎么都出不来。 如果是旁人,江未语或许会相信这不是故意的,但这位,那就说不准了。 她脸色发冷,面无表情地看着陆修远。 陆修远不是霸权主义的人,知道是自己的随侍犯了错,虽然对江未语的感官还是没有任何好转,但自己的态度必须表明。 “是我的人不小心,还请姑娘见谅。”他语气十分诚恳,并不像敷衍。 江未语愣了一下,这种富贵窝里长大的公子哥儿也懂得向她这样的下层人低声下气认错道歉?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不过,看在对方诚恳道歉的份上,江未语也没道理揪着不放,“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并不会说没关系,对这种人说没关系,只会让他得寸进尺,没准儿下次就不只是溅她满身泥那么简单了,溅满身血都有可能。 陆修远:“呵!” 这欲擒故纵的本事练得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啊! 放下帘子,陆修远再没理会外面的人,吩咐随侍继续走。 江未语原想着找个距离码头近一点的客栈歇着,明天就不用大老远的赶路了,哪曾想,与她一般想法的人多了去了,所以等她到附近的客栈一问,客满。 接连问了三家,都是客满。 江未语没法,只能沿街走,见着客栈就问。 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一家客人刚退房的普通客栈,她欢欢喜喜地给了押金带着孙嬷嬷上楼,全然没注意到这家客栈就在镜花水居的对街。 进了房间,江未语先叫水沐浴,重新换上干净衣服之后才把先前买的糕点拿出来与孙嬷嬷分食。 这段日子孙嬷嬷也习惯了,只要她一拿主仆尊卑说事儿,姑娘就会各种数落她,时间一久,她不敢说了,只要姑娘让她做的,她默默照办就是。 江未语咬了一口点心,又喝了口茶,“之前我见那告示上说是黄河决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明天一早咱们再去码头看看,如果还是走不了,那就走陆路!” 孙嬷嬷有些担忧,“陆路的话,绕得太远了。” “那也比在这儿干等着强。”江未语道:“留在苏州一天,咱们就多了一天的危险,我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死在大姑母手里。” 孙嬷嬷叹气,“那看来,唯有照着姑娘的法子办了。” 吃完午饭,雨还是没停,漏了天似的,江未语有些犯困,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午,再醒来天色已经擦黑,两人下楼去大堂吃了晚饭,雨终于停了,地上积了不少的水。 江未语站起身,“咱们得趁现在出去多买点干粮才行。”万一明天客船还是没法走改走陆路的话,她们身上带的干粮还不够。 孙嬷嬷跟在江未语身后,两人刚走到一处巷子前,江未语就察觉到不对劲,她没敢大声声张,而是小声地对着孙嬷嬷道:“有情况,一会儿我一跺脚,你就朝着对面的闹市跑。” 孙嬷嬷一听,哪里还不明白是追杀她们的那伙人来了,后背汗毛顿时竖起来,“那姑娘呢?”她绝不可能扔下姑娘一个人跑。 “我也一样。”江未语道。像她这种惜命的人,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余光瞅见巷子里攒动的黑影,江未语咽了咽口水,轻轻跺脚,然后主仆两个就不要命的往对街跑。 她们所住的客栈这条街有些偏,晚上几乎没什么人,对街因为有陆家的镜花水居客栈而十分繁荣,哪怕白日里下过雨,这会儿也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江未语的意思,当然是往那边跑最安全。 这些杀手都是见不得光的,绝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对她们主仆下手。 而在跑的过程中,江未语再一次地感受到四五年的艰苦生活给她带来的好处,若是换了十岁以前的那副娇弱身板,随便跑上几步路就能喘三喘,可现在不同,她在外庄上锻炼过,对于长跑这种事,虽然不可能比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但不会那么快落入他们手里。 而孙嬷嬷也没拖她后腿,主仆两个跑得很快。 对街上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吓得惊叫着躲开。 江未语一面跑一面拿眼睛去看四周,想了一下,似乎镜花水居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打算带着嬷嬷进去避难。 然后主仆两个才刚跨入镜花水居前院大门,身后那批黑衣杀手就被突然出现的陆家隐卫团团围住。 再之后的事,江未语就不得而知了,她只知道自己跑得太急,撞到了一堵肉墙上,对方结实的胸膛磕得她脑门疼,抬起头来打算道歉,却意外发现自己竟然又倒霉悲催的遇到了他。 “对……对不起。”江未语低着头站往一边,暗暗想着自己出门不利,不过既然杀手都追到这儿来了,那自己今晚出不出门都是要遭殃的,说不准一直留在客栈早就出意外了。 对于这个第二次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陆修远本就为零的好感度急速锐减为负数,俊脸绷紧,双眼冷得不行。 “江大小姐,好玩吗?” 陆修远冷冷看她一眼,声音像结了冰。 江未语无端打了个寒颤,但还是急着解释,“小女子事先并不晓得公子也在这家客栈,若早知道……”若早知道,她说什么也不会闯进来。 陆修远还有事,没闲工夫与她纠扯不清,直接下逐客令,“请!” 江未语想到了外面那群人,脸色白了白,虽然并不想有求于他,可现下能救她的,只有他了。 “外面那些人想杀我,公子能否救我一命?” “江大小姐的命,在下可救不起。”又是新花招,他就不明白,江家的家教有这么差的?大晚上竟然能放任闺阁姑娘出来瞎晃,前几次只带了个嬷嬷,今夜可好,直接把杀手都给带来,想让他来个英雄救美?手段是越来越上道了。 陆修远的回答,江未语一点都不意外,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指望他这样高傲的人救她,还不如指望自己能凭借运气躲过一劫。 思及此,她朝身后孙嬷嬷递了个眼色,打算去客栈大堂,早就听说镜花水居的房间贵得要命,她想,只要能保住这条命,哪怕是以一块玉佩换住一晚上,也值了。 “站住!” 看到她往里走,陆修远出声。 江未语脚步未停,还在继续往前走,她又不是他什么人,凭什么要听他的话啊? 陆修远转过身,大步过来,像早上在码头一样死死拽住她的手腕。 江未语直接皱了眉,回过头,厉喝,“松开!” 陆修远从她眼底看到了浓郁的厌恶,眯了眯眼,“在下没记错的话,江大小姐曾经说过再也不想见到我。” “是又如何?”江未语想起这茬就头疼,为什么她越是不想看见他的时候就越能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突然遇到? “不想见到我,你还可劲往我的地盘钻,江大小姐这么虚伪的吗?” 江未语呆了呆,如果这时候她还想不明白眼前这位是谁,那颗脑瓜子就白长了。 镜花水居属于陆家产业,招牌打的就是陆家老字号,有专门的标识,继承人陆修远的大名在商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传闻中,这是个如玉君子般的人物,不过江未语觉得,自己似乎撞破了他道貌岸然的真相,难怪他这么生气,得亏自己是个弱女子,否则怕是早就被他灭口了。 万万没想到他就是陆修远,江未语抬头看了一眼富丽堂皇的客栈,又看了看外面,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浮上心头。 “陆少爷,你抓疼我了。”她紧蹙眉头。 陆修远立即放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如果你再继续来骚扰我,那么陆家便毁约了,江家的订单,我不会再接。” 江未语怔怔看着灯光下的男子,不得不承认他俊美得实在不像话,然而性子却奇差无比,还总是对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站直了身子,江未语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不过我今夜是以客人的身份来的镜花水居,陆少爷总没道理拦着不给我进去,你们家顾客至上的信誉呢?” 陆修远当然不可能让她进去,谁知道这个女人后面还有多少戏,看向一旁,“来人,送江大小姐回府。” 这一句,顿时让江未语慌乱起来,攥紧了手指。 当然,这些细微的表情并没躲过陆修远那双敏锐的眼睛。 不过在他看来,这是她偷跑出来的心虚反应。 如此,就更该把她送回去让江永敬好好管束管束了。 江未语不依,想带着孙嬷嬷转身逃出去,其结果就是孙嬷嬷被陆修远的人捉起来关在房间里,而她被五花大绑扔上了马车,陆修远亲自将她送回去。 双手被反剪,嘴巴被布团塞满,江未语说不了话,但神情异常的平静。 之前她不来江府戳穿那个冒牌货,是因为有大姑奶奶的人掣肘,她靠近不得江府,更别说单独见她爹了。 而现在,大姑奶奶的杀手都被陆修远的人处理了,虽然是被五花大绑着,但好歹能避开不少麻烦直接来江府,说不准一会儿还能见到她爹,只要见到爹爹,她就有的是办法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江未语。 这一路上,陆修远都在观察她的神色,从开初的慌乱到现在的平静,她似乎适应得极快,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有些飘忽。 陆修远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女人竟然能演出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来,在江府时矫揉造作,在外面又冷静沉稳得不像话。 江未语说不了话,他也没打算跟她说话,慢慢从她身上收回视线。 本想让手底下的人送她回来,可是这女人似乎有着极其狡诈的一面,为了往后自己能清静些,还是亲力亲为的好,永绝后患。 到了江府大门前,陆修远先下马车,让门房进去通报。 彼时梁思雨正在江永敬的房间与他说着话,听到“陆少爷求见”几个字,心跳顿时狂乱起来,顷刻就把江大姑奶奶的警告给抛诸脑后,见江永敬起身,她也跟着站起来,“爹,语儿陪您出去!” 江永敬忙说不用,女儿家哪能出去抛头露面。 梁思雨又说外面天黑,她愿意为爹打灯笼。 江永敬到底是被女儿的“孝顺”给感动到,便允准她跟着自己出去外院待客。 陆修远已经被江家的家仆请进了茶厅,他并没有把马车上那位给带下来,摆明了是想兴师问罪。 低头喝茶的他听到江永敬进门的声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带着几分怒意,“江老爷一心花在赚钱上,对于家教这一块,从来不管束的吗?” 江永敬一脸茫然。 而身后跟着进来的梁思雨,面色直接僵住,这是说她那日与丫鬟玩捉迷藏不小心扑到了他怀里? “陆少爷说得是。”虽然不明白陆修远指的哪方面,不过他只要顺着对方的话顺口作为就好了。 陆修远缓缓抬头,一眼看到了站在江永敬背后的梁思雨,那张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裂痕,眼中浮现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 “你……” 陆修远身心都被震了一震。 梁思雨害怕他一会儿捅出更过分的话来,马上上前蹲身,歉意道:“那天在花园,是小女子不慎唐突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陆修远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假装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我先出去会儿。” 然后大步走向门外。 马车还停在外头,马儿打着响鼻,蹄子时不时的往地上刨。 陆修远走下石阶站在马车外,伸手缓缓挑开帘,当看到里面仍旧被五花大绑的江未语时,俊脸上顿时浮现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来。 番外二005 好久不见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方才一直处在黑暗中的江未语不适地闭上眼睛,尔后又慢慢睁开,对上陆修远那带着探究和打量的目光,她坦然依旧,反正都到这一步了,害怕也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冷静下来想想对策,一会儿要是真见到了爹爹,要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