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车迟（六）
虎力大仙说比求雨。 祈越的内心一片平静, 毫无波动。 在座的道士们见祈越没反应，都笑道：“怎么，你不行？” “唉, 你比什么什么，都不能和我师尊比求雨啊！” “正是, 我家师尊专注求雨二十年, 乃是车迟国降雨的品质保证，二十年来从未失手。” “快认输，我家师祖和龙族很有交情呢！比求雨？你还嫩着！” 祈越耸耸肩，说：“那就比求雨。” 你有交情，好巧, 我也有哦。 “你这小娃。”虎力大仙老神在在的抚着白须，“我吃过的米, 比你吃过的盐还多。你就认个输, 看在你昨天看见三清那么激动的份上, 我老人家也不会为难你。” “没事。”祈越拍拍胸脯, “耶和华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国王好奇地问：“虎力大仙能请来龙王下雨, 但白教士能请来什么？那个西方的耶和华，能来我们东方下雨吗？” 祈越很认真地想了想，如果耶和华真的想插手洪荒事务，定要和几位圣人们大战一场，那场面必然非常壮观, 想想就很让人激动。 于是, 祈越兴奋地说：“应该不能。” 国王：……不能的话, 那你这么高兴干嘛！ 道士们也全都笑了：“那白教士要怎么比？” “呃。我自己……”祈越本来想说，求什么雨啊，多麻烦，我自己上去打两喷嚏给你们下场雨算了。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不能暴露身份，于是说：“我自己和龙族也有点私交，请他们来下点雨。” 鹿力大仙嗤笑一声：“你这小娃，真是大言不惭，你小小年纪，哪能攀得上高贵的龙族？还私交？你怕是连龙都没有见过！” 祈越默默地低头，看着白玉的地砖上自己帅气逼人的倒影。 唉，真是越来越好看，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呢。 祈越在那边对着自己的影子花痴，道士们就在一旁笑话他：“你们看，那个教士羞愧地低头了！” “呵呵，如果我是他，就马上认输，比什么不好，敢和师父比求雨？” “师父家七舅姥爷的三外甥女的邻居家的亲家母，认识我们西域龙王的干儿子的丈母娘的大侄子！凭着这层交情，求雨？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祈越：……好深厚的塑料花情谊。 …… 龙族，掌管天下各地水域。 但按理来说，布雨这事儿，由天庭的雨师负责，不是龙族的职权。可是，雨师只有一个人，忙不过来，哪管得了天底下各地大大小小的降雨？ 而龙族人多，各地水域都有分布，又恰好有布雨的本事，去云间打个喷嚏就是一场雨。所以，雨师便将布雨之事，承包给各处水域的龙王，自己当了个甩手掌柜，非常清闲，白拿俸禄。 因此，必须请得动当地的龙王，才能真正求到一场雨。 龙族属于神仙，还是特别有实权的那种，性格又傲，一般下界的凡人妖怪很难跟他们攀上交情。所以，三个大仙根本不相信眼前这种小年轻能和龙族有交情。 求雨一事，虎力大仙不敢怠慢，饭也不吃了，连忙下去更衣沐浴，焚香静心，做些事前准备工作。 祈越就坐在椅子上，一心忙着吃宴席。 宫廷宴席，味道自然是极好的，每一样都极为精致诱人。他吃完面前的几只盘子，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巴。 一旁的侍者连忙又端上新的，让他接着慢慢享用。 “龙族如此高贵，他这俗样，怎么能和龙族有交情？” “唉，吹牛吹大了！” “师尊只动了几筷，而他，居然这么能吃，吃完一桌还接着吃，这怎么可能是高人！” 高人就不吃饭了？高人吃你家大米了？祈越心想，要不是为了这顿饭，我来这宫里干嘛，还不如回去睡觉呢。 很快，就到了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 他们商量规则：虎力大仙先求，然后祈越再求。 这样的话，就有两种情况： 第一，虎力大仙求到，祈越没求到，那自然是虎力大仙赢。 第二，两人都求到，那就看谁求的雨大。 祈越一愣：“只有这两种情况？” 虎力大仙点头：“当然！” 祈越掰了下手指：“还有两种情况。第三种，是你没求到雨，我求到。第四种呢，就是我们都没求到。” 对此，求雨二十年从来不翻车的老司机虎力大仙大手一挥，拍胸顿足，信誓旦旦地表示，什么？你这小娃说啥？你说的那两种情况，不管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不存在！ 祈越：…… …… 车迟王宫，大殿的前面，空旷的广场。 广场正中，搭了一个小木坛。 此时，大家都站在大殿门口的台阶上，望着下方的广场。 木坛四周，各站着七个道袍飘飘的道士，一共二十八个，摆出二十八星宿的位置，肃穆地站在广场上，高举法剑。 虎力大仙穿上了特别订制的求雨服。那是一袭像水一样晶莹的蓝色，很有光泽和质感的衣服，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根蓝得剔透色的小法杖。 穿上这一身服装，虎力大仙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青春阳光，朝气蓬勃。 很像一个巴啦啦小魔仙。 他每走一步，都停顿一下，恭敬地望着天空，挥一下手中的魔棒。 他的脚步，是那样沉重，他的目光，是那样幽远，他的姿态，是那样虔诚，而万里无云的晴空，也开始吹起了不知哪儿来的风。 风吹来了云。 虎力大仙一步一步，踏上了祭坛的最高处。 祈越站在殿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大串烤茄子，边看边吃，和周围庄严的氛围非常格格不入。 虎力大仙开始吟唱咒语，同时跳着古怪的舞蹈，请求龙王的到来。 随着他的念咒，空中出现了黑色的云。黑云翻滚着，慢慢地往这边聚来。 国王和大臣，以及大仙们的徒弟都非常激动，虎力大仙的求雨啊，就是这么神！ 祈越也不禁点了点头，看来，这位巴啦啦小魔仙，还是有点真本事的，和西域龙王的交情，要比那种塑料花情谊强上那么一丢丢。 黑云越聚越浓，那股风雨前的威压逼近。 云中，一道道电闪，一声声雷鸣，连空气都开始沉闷起来。 他的念咒声越来越疾，跳的也越来越快，黑云完全遮盖了天，连空气都全部潮湿。 一片黑色中，隐约能看见那个蓝色的跃动的巴啦啦小魔仙。 作为龙族的祈越，隐隐觉得，这哪里不对。 围观的国王，大臣和道士们，全都惊呆了。他们也不是没看过虎力大仙求雨，但这次的阵势，不知为何，竟然格外的大。以往那些求到的大雨和这比起来，那根本都只能叫毛毛细雨了。 连主角的虎力大仙自己也呆了，我啥时候法力这么强了？ 最后，他念咒的话音骤落，“轰”的一声，一条巨大的光柱劈开黑云，这是暴风雨的前奏。 祈越终于发现哪里不对。 这他妈请来的，根本不是西域龙王啊！西域龙王哪有这么大阵势，这根本就是四海哪个龙王亲至了啊！ 万万没想到，一个貌不惊人的巴啦啦小魔仙，竟然能惊动到四海龙王亲自前来。 这虎力大仙和龙族，根本就是水泥浇筑的坚不可摧的友情！ 但祈越觉得，自己和龙王，那是血水浇筑的情谊，比这什么钢筋水泥还要强的多，不怕！ 于是，他眯着眼睛，抬起手，朝着天上的云摇了几下，表示拒绝。 云里凝聚着的雨，本来都冒出云朵，马上要坠下来了，突然一瞬，又全部卡壳。 就像都快要尿出来的人，又硬生生地给人硬逼着憋了回去，看得人都觉得很憋屈。 大家都疑惑不解地左右望望，这龙王都来了，这兴云布雨都准备好了，完全酝酿完毕，怎么就突然给憋回去了？难不难受啊？ 祈越“呵呵”一笑。 四个乱七八糟的咳嗽声马上在祈越耳边响起。 “咳咳，这，这，咳咳，咳咳。” “咳咳，干嘛，咳咳，呢。”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祈越觉得挺内疚的，这四海龙王喷嚏都打到嗓子眼了，自己又让人家全憋回去，想想就知道肯定非常难受。 龙王们呛了个半死，咳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不好意思啊。”祈越挠挠脑袋，“父王大伯二伯四叔好啊，我正和这老道比求雨呢，你们别帮他啊。” “他一只山里的老虎，是什么东西，也配和你比？”北海龙王愤愤道。 祈越问：“四叔，那你们怎么还来帮他，而且还这么给他面子，竟然一起来？” “谁来帮他了。”北海龙王吞吞吐吐，“我们就是过来，过来，那个，那个啥的。” “我们只是恰好路过这儿的！”南海龙王说。 “对，路过呢。”北海龙王说，“我们路过这，看见有人求雨呢，就顺手帮一下。” 祈越长长地“哦”了一声。 原来，虎力大仙和龙族的情谊，真的只是一朵塑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