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节
说着,领了香炉,退下了。 那边厢,荣嫔正陪着太后说话儿。 太后驾临圆明园之后,一直住在鸿慈永祜。 这鸿慈永祜又称安佑宫,黄色琉璃瓦重檐歇山顶,乃是园内规格最高的建筑。 荣嫔缓缓地替太后揉着头上的穴位。 太后闭着眼睛,表情甚是享受。 “出身将门就是不一样,力道都比别人大些。” 荣嫔极尽伶俐,希望讨得太后的欢心。 “太后您若是喜欢,臣妾天天来服侍您。” 太后睁开凤眼,喜上眉梢。拉了她的一只手过来,赞许道:“真是好孩子。只是哀家的宫里太过于清净,怕你们年轻人待不惯。” 荣嫔笑道:“臣妾喜欢清净。太后您的宫里,是最钟灵毓秀的所在,有神佛保佑,我常过来,可以为肚子里的孩子多积点福气。” 太后眉开眼笑:“难得你喜欢,也是有缘,那就多过来。” 正说着,太后见香炉里的檀香燃尽了,连忙道:“淮秀,哀家的檀香怎么燃尽了,快点添一些来。” 淮秀姑姑亲手将檀香添好,退下了。 香炉飘出一缕缕青烟,连绵不绝。 荣嫔离开鸿慈永祜后,淮秀连忙进得殿内,扶着太后进了内堂,遣小宫女们把香炉案子抬了出去。然后亲自将门窗打开通风。 打理完毕,淮秀进了内堂,见太后正捻着佛珠,闭目养神。 淮秀道:“时日已经不短了,怎么还不见动静?难道她出身将门,身体强健,胎坐得也比别人稳些?” 太后仍旧闭着眼,说:“女子妊娠,三月之后胎象便已稳固,不容易滑落。这荣嫔平日里装傻充愣,到了见真章的时候,方看出是个有主意的,竟然瞒得这样好,过了三个月才让外人知晓。” 淮秀道:“那太后您看,还需要再加量么?” 淮秀面有难色,似是极不情愿。 太后看了她一眼,说道:“加得太多,恐被她发现,起了提防之心。何况,虽然我这老婆子是无需生育了,这宫里还有你们这些人呢!” 淮秀窃喜,又问道:“其实太后原本无需亲自动手,何不让全贵妃和祥妃去做?” 太后的眼睛旋即又闭上了,轻声说道:“我看你也老糊涂了。这味东西大损女子身体,全贵妃和祥妃的肚子,哀家还留着有大用处。” 淮秀连忙道:“是奴婢糊涂了。那如今的情形,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太后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宫里的孩子难生养。等着,合宫上下,那么多人。哀家不信,就哀家动了这份心思。” “太后圣明。” 晚些时候,荣嫔回到圆明园的宫室——洞天深处。 掌事宫女名唤玉瑾的便来回禀:“娘娘,皇后娘娘差人赏赐下了一尊香炉,以及许多名贵的香料。” 荣嫔看了看那香炉,对玉瑾道:“香料好好收起来,香炉摆在本宫寝殿里。记住,就只是摆着,本宫殿内不许燃任何的熏香。” 玉瑾道:“这些香料甚是名贵,娘娘不用么?” 荣嫔道:“除了我母家捎来的东西,别人送的一概不用。仔细收好罢。香炉要摆在寝殿里最显眼的位置。明天一早,随我前去谢恩。” “是。娘娘。” 很快,皇后宫里就得到了消息。 知秋悄悄对皇后说道:“娘娘,我们送去的东西,荣嫔没有用。” 皇后从椅子上惊起,说道:“她发现了?” 知秋道:“不像是发现了,要是发现了她不早就告到皇上那去了?” 皇后心绪平复了一些,缓缓坐回椅子。 知秋继续回禀道:“她孕期提防着别人也是有的。我已让我们的人把那些香料悄悄拿走毁掉了。既然她不用,留在她那里,岂不是反倒落了把柄?” 皇后点点头,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知秋道:“为今之计只有在太医院中筹谋了。” 皇后说道:“太医院向来是太后把持,我们能插得进去手吗?” 知秋:“娘娘可以容奴婢去试一试。” 皇后:“好,千万小心,不要落人口实。” 翌日,清晨。 淮秀姑姑屏退了小宫女们,亲自伺候太后晨起梳妆。 淮秀拿着一个檀香木制的篦子轻轻地为太后篦着头。 太后依旧闭目养神。 “太后,果然如您所料,皇后那边的手伸到太医院去了。” 太后没有睁眼,冷笑一声,未做声。 淮秀继续禀报道:“按您的意思,咱就由着她了?” 太后慢悠悠地说:“告诉太医院,给皇后留一个空儿。我倒要看看,她要怎么施展。” 淮秀说道:“听说皇后那边是想在荣嫔的饮食里掺入大罗伞……” 大罗伞有活血化瘀,消肿解毒、祛痰止咳、清热降火等功效,孕妇忌食,否则可能引起滑胎。 太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淮秀道:“皇后的胆子太大了,这次就要看荣嫔的命数了,命大的话只是少了个孩子,命苦的话,遇上血崩,命可能都丢了。”.. 太后冷笑道:“那正好,哀家正愁找不到废后的理由。” 淮秀突然明白了过来,笑道:“太后圣明。咱们先利用皇后除掉荣嫔,再利用此事除掉皇后,那皇后之位不就是贵妃的了吗?” 太后睁开双眼,轻轻揉揉太阳穴,幽幽地说:“全贵妃是个不中用的,这点小事还需要哀家替她筹谋。” 淮秀恭维道:“贵妃感念太后的恩典,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太后摇摇头,说道:“孝不孝敬的倒是小事,只是未来的储君一定要是我钮祜禄氏所出。” 第二十回 静欢有道顺命 荣儿撒手人寰 转眼便又入了秋。 伊人寂寞如斯。永和宫清冷如斯。 正是:“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静妃自从那日拒绝了温宪,一直神色恍惚。那日的言辞如刀刃,由她握住了,再割向他,于是,两败俱伤。 但是温宪很快找到了治愈自己的途径——如假包换的博尔济吉特·静欢。 自那日仓惶离宫之后便开始称病不去圆明园伴驾,皇上爱惜人才,竟也由得他。 最欢喜的要属静欢了。 每日有温宪陪她抚琴按箫,花前月下。 只是之前温宪的举动和那夜的话仍旧像一根针刺在那里,虽然暂且用柔情蜜意弥合了伤口,但是那针长在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刺穿她的心。 秋夜,公主府中。.. 静欢静静地倚靠在温宪身边。温宪早已沉沉睡去。 夜深露重,晚来天寒。 静欢披起一件轻柔的,全部由羽毛制成的氅衣,悄悄步下床榻。 窗外月华如水,如此合人心意。 正在此时,温宪在梦里喊了一声。 “静欢!” 静欢快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我在这儿。” 温宪在梦里梦到他那些日子与静妃在梅坞、在南书房、在永和宫,他们之间天雷勾动地火,每一个努力克制却又情不自禁的瞬间。 她那么地鹓动鸾飞、不可逼视。 即使是在向他表白的时候,也是冷静的,高贵的。 拒绝他的时候,更是决绝的,超脱的。 她眼里有好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她的人生游离在他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外,因此格外地致命地吸引着他。 他难以控制地想起她,梦见她,对她的爱慕一日深似一日。 他无比地恨这份情爱,可他的心跳和呼吸像是都依赖这份情爱而存在着。 他不可避免地沦陷在命运的漩涡里。 他不知道她也在另一个更艰难更危险漩涡里,还以为她站在岸边看着自己窃笑。 “静欢!”他又一次呼唤道。 “我在。” 静欢将他的手抬起,与自己的手交叠在一起,并且将他的手背贴上自己的脸颊。 她看着他的脸,眉宇之间的沟壑都一点一滴地印在她的心里。 静欢心想,这就是相守。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秋时,幽雅秀丽的圆明园中,亭台楼榭与湖光山色交相辉映。 皇上登机之后子嗣之事成了一块最大的心病,这几日一直惦记着荣嫔肚子里的龙胎,并已经吩咐下去,要待荣嫔顺利生产之后再回皇城。 荣嫔的母家也是日日关切,亦以她可以为皇帝诞育皇嗣为荣。 是日,天朗气清。 荣嫔正在让玉瑾为她梳洗打扮,要去太后宫里服侍太后。 小太监来回禀玉瑾:“姑姑,娘娘的保胎药煎好了。” 玉瑾捧过青白釉刻花婴戏纹碗,向荣嫔说道:“娘娘,该喝药了。” 荣嫔眉头一皱。 “一天三顿的喝下去,也不知有用没用。我自小体质康健,原用不着这些。” 玉瑾笑着说:“这可是皇上赏下的,皇上时时惦念娘娘呢。” 荣嫔脸颊绯红,玉颜微微含笑,这几个月孕后进补不少,显得她更添成熟风韵之美。 荣嫔翘起小指和无名指上足金镂空錾花镶玉护甲,接过药,仰头喝下。 良药苦口,玉瑾连忙递上桃、杏、李、枣四色蜜饯。 事毕,荣嫔陪嫁的侍女名唤桃夭的快步走上前去,搀住荣嫔。 荣嫔身材日渐臃肿,行走越来越得缓着了。 刚刚步出洞天深处,在不远处的一个五彩花纹石子路上,荣嫔突然感到腹痛不已。 “快传太医!”桃夭冲小太监喊道。 一个小太监狂奔出去。其余的连忙扶着荣嫔回了洞天深处。 皇上也被惊动了,撂下奏折匆匆赶去。 皇上赶到之时,洞天深处已挤满了赶来的太医和手忙脚乱的小宫女们。 见皇上驾到,所有人都吓得倒地磕头不止,一时间哭声震天。 可怜荣嫔,产下一个死胎之后血崩不止,一刻钟的时间就撒手人寰。 “封宫!”皇上挥手拂倒一件稀有的郎窑红釉穿带直口瓶。 红釉瓷片立时四处飞溅。 与此同时,大内侍卫将整个洞天深处团团围住,一只鸟儿也飞不进来,一只鸟儿也飞不出去。 高成带着小太监们把整个宫室翻了个底儿朝天。 整个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被传召到御前。 皇上发了话,不弄清楚荣嫔的死因谁也不能离开。 最后,在引入洞天深处的一处活水的石岸拐角处发现一包药渣。 太医们依次验过,结论是有人暗自将温补的枸杞,换成了虎狼之药大罗伞,因此要了荣嫔与她腹中孩儿的性命。 皇上大怒。 “平日里是谁给荣嫔煎药的?” 玉瑾已吓得魂不附体,磕头如捣蒜。 皇上正色道:“所有接触过这副药的人,通通关到慎刑司严刑拷问!高成!” “奴才在。” “派人日日去慎刑司盯着,一有消息马上来回朕。” 就在此时,太后驾到。 太后由两位姑姑搀着,一步一颤。 皇上马上动身去迎。 “皇额娘,您怎么来了?” “听说荣儿这可怜孩子殁了,她侍奉了哀家这些日子,哀家总要来给她讨回一个公道。” “皇额娘放心,儿子必会查清楚真相。”皇上边说边扶着太后坐下。 太后拿出一方丝帕拭了拭泪。 “皇上可是要给荣嫔极尽哀荣才好。一来她为了生育皇嗣才早早丢了性命,二来也是安抚她母家,莫要寒了三朝老臣之心啊!” 皇上哀痛不已,点头答应:“皇额娘说的是。朕立刻下旨,追封荣嫔为荣妃。并且晋封她爷爷杨老将军为一等昭勇侯。” 太后点了点头,说道:“荣妃的丧仪就着内务府尽快按照妃位的规制办理。皇上莫要忘了,亲作悼词,以表悲痛之情。” 皇上语气哀婉:“荣儿伺候朕的时日也不短了,一直十分恭谨。朕……朕答应生下皇子皇女就马上封她为妃,可谁知如今却只能追封她。朕想要再赐给她些什么,却发现朕虽然贵为天子,但是她这一朝撒手人寰,朕却没什么能够给她。悼词都是讲给活人听的,朕的心里话再也无法讲给她听了。” 太后闻言冷冷地道:“普通人重情义是好事,皇上身为九五至尊,不可太过于悲痛。她知道皇上想着她惦着她,已然可以瞑目了。” 第二十一回 感念逝者坐以待毙 谋求活路计上心头 紫禁城内,永和宫。 青郁如往常一样,在宫中用晚膳。 突然,永和宫廊下随侍的小太监来禀报,御前传旨的太监来了。.. 青郁淡然道:“请进来罢。” 一进门竟然是小禄子。 青郁一愣,旋即说道:“禄公公不是在圆明园伴驾么?什么大事要劳烦您来宣旨?” 小禄子说道:“皇上特吩咐奴才告诉静妃娘娘,还叮嘱奴才一定要缓缓地说。” 青郁当下便觉得不妙,拈了丝绢的手立时抚在胸口。 小禄子道:“荣嫔娘娘殁了……” 霎时青郁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身体飘然欲坠。 风眠,雨落连忙扶住她。 风眠说道:“娘娘保重身体啊!要以腹中的龙胎为重啊!” 小禄子继续说道:“静妃娘娘请节哀顺变。皇上已经下旨追封荣嫔娘娘为荣妃,太后也传旨内务府丧仪要极尽哀荣,还给荣妃娘娘的爷爷和父兄加官晋爵……” 青郁脸上不自觉地淌下两行清泪。 她有些后悔没有随圣驾去圆明园,或者把荣儿留在宫里。 青郁心里明白,荣儿肯定是被人算计了。 她支起微仰的身子,站正了,问道:“荣妃好端端的怎么就殁了?” 小禄子回道:“荣妃娘娘可怜啊,被人把御赐的安胎药给换成了堕胎药,龙胎被打下来了,娘娘血崩不止,转眼人就没了。皇上为此也生了大气了,把一干人等都关进了慎刑司,现正审问着呢。” “随侍荣妃的宫人何在?” “接触了那副药的人,玉瑾姑姑以及两个负责煎药的小宫女都进了慎刑司,荣嫔娘娘的陪嫁桃夭在给荣嫔娘娘守灵呢,等丧事办妥了圣驾便要回銮了。” 青郁点点头,遣风眠抓了一小把金瓜子,打赏给了小禄子。 小禄子千恩万谢地告辞复命去了。 小禄子走后青郁瘫坐着,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想起那日合宫夜宴,她已是避宠多时,众人之中唯有荣儿与她谈笑风生。 御花园中,荣儿又说破她争宠的伎俩,愿与她倾心相交。 随后荣儿更是以自己受伤为代价,让她重新回到皇上的视线。 她怀着二阿哥时,珍嫔以麝香暗害她,也是荣儿仔细勘查浮碧亭的一砖一瓦才发现了端倪。 她想起荣儿说的话,荣儿无心争宠,只愿保存杨家满门不受连累,自知身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