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节
帔,疾行两步,拉住他的袖口。 “到底所为何事?新婚之夜你为何如此待我?” 他动了恻隐之心,可是他想不出该怎么面对她,是作为旧日的恋人?还是作为一个替身。 她的手顺着他的胳膊蜿蜒而上,轻轻地停留在他的后肩,随即又把头靠了过去,在他身后默默地说:“我们已经成婚,让我服侍你就寝,好么?” 温宪回过头,看向静欢,她面色仓惶,眼里满是期待。 虽是万般不忍,他还是说:“我会好好对你,可是请给我一点时间。” 静欢怔在原地,她拼命地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为了他,放弃了荣华富贵,放弃了入宫为妃,甚至远避草原两年,受尽煎熬。 只为了今日。 可今日的收梢却是惨淡至此! 她努力摆脱了命运的束缚,走进了他的人生,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夫人了。 可是她又得到了什么? 这个男人的爱意已不复存在。 后宫,永和。 青郁思绪万千,她无法将今时今日当作她宫闱生涯里平凡的一天。 她早早地屏退众人,独自在寝殿辗转反侧。 突然,她感觉到胃气上涌,随即便开始干呕。 守夜的小宫女听见声音,吓坏了,连忙通知风眠和雨落。 一群人忙了半晌,点了安眠香,终又服侍静妃重新睡下。 夜已深了,青郁望着床榻上方寓意多子多福的一串串葡萄雕饰,难以成眠。 她知道她这是害喜了。 第十八回 青丝如烟人心乱 红烛似火晓梦残 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 又到了皇上赴圆明园避暑的时候。 皇后也已把后宫诸事安排妥当。 今次太后身体比往年康泰,腿脚也灵便了些。因此要一齐往圆明园中去。 养心殿门前,静妃身着缎纱朝裙,等着见驾。 小禄子奉命出来,引着静妃往御前去。 青郁一只手抚着肚子,步步小心谨慎,生怕有什么闪失。 青郁未曾想到,她会在此时此地重遇温宪。 进得殿门,她看到温宪正随侍在皇上身边。 青郁不由得紧张起来,想好的话也忘了该从何说起。 皇上问道:“可是有事回禀?” “禀皇上,太医诊断出臣妾现是有孕之身,已是一月有余。” 温宪脸色大变,极速看向她一眼,旋即心虚地收回了目光。 “当真?”皇上喜出望外。 青郁说道:“皇上可召见任太医细问。” 皇上龙颜大悦,便不许她站着回话,忙遣小禄子打点软垫,伺候静妃落座。 “臣妾此番前来乃是自请留在宫内。” 皇上不解,所有嫔妃都以圆明园伴驾为荣,不知为何她会自请留在宫内。 青郁继续说道:“臣妾近日害喜得厉害,不愿车马颠簸。而且,臣妾回到圆明园不免会想起臣妾的二阿哥,对养胎恐有妨碍。” 皇上甚是欢喜,又爱惜子嗣,自然如她所请,并请太医院的院判并任太医一同为静妃保胎。 荣嫔知道静妃怀有身孕之后也自请留在宫内与她为伴,皇上未准。 一来荣嫔月份大些,过几个月便要临盆,留在宫中少人照应恐有不妥。 二则太后说喜欢荣嫔的性子,于是皇上让她多去陪伴太后,给太后解闷儿。 不日,皇上起驾圆明园。 后宫中位份高的嫔妃只剩下静妃,因此帝后便将紫禁城中一应琐事都托静妃照管。 禁宫中少了天子坐堂,少了莺莺燕燕,顿时清净了许多。 静妃便静静地在永和宫中安养。 夏日暑热难耐。傍晚,风眠、雨落替静妃摇扇纳凉。 雨落小声嘀咕着:“娘娘为何不去圆明园呢?西郊凉爽,比宫中可舒服多了。” 青郁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面色沉了下来。 “皇上是真龙天子,在哪里,哪里就是热的。皇上走了,这宫里很快就会冷下来。” 青郁有些头晕,最近害喜的症状越发严重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继续说道:“现在还不知上次是受了谁的算计。只能先躲开她们。” 风眠道:“无论是谁,总是位高权重的。即使是远在圆明园,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青郁突然睁开眼睛。那眼光仿佛黑夜里闪过一颗寒星。 “是,不过正因为远,她才有可能露出破绽。” 夜色渐浓。 风眠、雨落将寝殿的灯熄灭,退下了。.. 青郁抚着肚子,独坐在榻上。 突然,人影闪动,她觉得耳鬓旁边好似有一缕凉风拂过。 该来的,总会来。 她猛地站起身,脚掌没有踏稳,险些跌倒。 “小心。” 那个轻灵的身影闪到她旁边,扶住了她。 是温宪。 月光透过窗棂,缓缓渗入他们之间。 相思无限,化作一颗不能滴下的泪。 温宪开口说道:“我从圆明园策马赶过来的,连夜驱驰,就盼着此时来见你。” 青郁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知道你今晚会来。” “那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我知道。你心中有一个疑问想问我。” “那你了了我的心愿罢。” 青郁知道,自己是没有退路的了。 她注定老死宫墙,成为紫禁城里千百个孤魂野鬼中的一个。 但是温宪还有退路,她不想让他陪葬。 “不是。” 温宪心里一惊。 “你说什么?” “我说不是,不是你的。” “你骗我,我知道,一定是。” 温宪急火攻心,扳正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 她也抬眼看他,目光毫无闪避。 “我知道你专为此事而来。我也不愿瞒你。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的的确确不是你的。我圣眷正隆,你不是不知道。” 他的手指轻轻穿过她倾泻在肩上的长发。 “不管你是否承认,我都会当他是。我知道有一种药,服下之后可以闭气几个时辰。我一定设法求了来,到时候带你走。” 长发如瀑,亦有收梢。 “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走到哪儿去?” “我们往北走,到关外去,找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 青郁笑了一声。冷笑如刀,刀刀割在人心上。 “我才十五岁就已经封妃,受尽皇恩,我为什么要走?” 温宪一怔。 “难道你不想,与我一生一世在一起吗?” “不想。” “可是你明明……”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与静欢不同。我出身贫寒,幼时受尽了磨难,好不容易才挣来今天的局面,我不能放弃。像你这种世家公子,天生就拥有一切,你不知道一个人从被人视若草芥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多难。你尝过三天没有饭吃的滋味吗?你试过因为偷吃东西而被人追着打吗?” 温宪从来没有想过她说的这些话。他活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从小只要稍稍努力就有无数人喝彩,小有成就已然可以登峰造极。 “可是,你难道情愿把这个孩子生在满是阴谋和算计的后宫,而不愿给他外面更广阔的天地?你难道忘了你第一个孩子是怎样无辜地遭人暗害?” “后宫有什么不好?这里的吃穿用度,哪里比得上?一生与人争斗也强过冻死在野地里。” 温宪紧紧地扣着她的双肩,他恨不得赌咒发誓,掏心掏肺。 “有我在,你和孩子必然会有一世安稳。” 青郁从他掌中挣脱,坐回榻上。 一字一顿,刻骨铭心。 “对于我来说,没有你这里更好的地方。我不会走的,即使是为你。” “我不信!那一夜的一切,难道是假的吗?” “我承认,我想要得到你。不仅是我,京城里的少女们,谁都想得到你。但是一次就够了。我不会为了你放弃荣华富贵,放弃这永和宫里的光辉灿烂一切。” 温宪彻彻底底地被惹恼,他像狮子一样把她扑倒在榻上。 她被死死地制住,拼命地想要挣脱。 可是温宪好像真的发了狂。 直到她喊了一声:“孩子!” 顿时,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静止了。 一个黑影飞快地闪出了永和宫,闪出了紫禁城,仿佛急着逃离那里的一切。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无凭。 是夜,公主府。 静欢点燃了一支红烛,静静地在旁边看着它一点点燃尽。 她已经忘了这是第几个百无聊赖的夜晚。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知道,今夜他可能仍旧不会来,却还是不由得怀有希冀。 突然,廊间传来很重很重的脚步声。 她挑灯的手停在半空。 温宪走进来,从内侧关上了门。 静欢一时间紧张讶异,不知所措。 温宪的袖口上挽,可以看到他手背、手臂上青筋暴起。眼睛布满血丝,像是要喷火一般。 静欢被吓到了。 突然,温宪猛地冲向她,扳住她的肩,将她向后推。 静欢来不及反应,瞬间后背和头都撞到了床榻的围板上。 那床榻乃是银杏围板拔步床,产于江南浙江天台,是一种传统的大型古床。床身采用木质髹漆彩绘,综合应用透雕、阳雕与深雕的技法,四周围板为千年古银杏树材料。制作时,先要将千年古银杏抛入河中浸润数十年,然后取出晾干数年,故此围板历经数百年而不变形、不破裂。 这一撞可非同小可,静欢不但吓得魂飞魄散,更被撞得头晕眼花。 温宪旋即又抓起她的双肩,将她扔在了床上。 她的藕荷色缎地白绣花鸟纹氅衣立时如雪片般散尽。 她从未见过这样暴烈的温宪。 她从未想象过是这样度过属于她与温宪的第一夜。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只有一刻,许是已度过千年万年。 他终于再次静止了。 静欢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痛的。 她强忍着痛,侧过身,看到他圆睁着一双眼睛,向上看着,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胸口如山峦绵延,随着他粗重的呼吸起起伏伏。 “今后我会好好对你。” 温宪突然说话,却并没有看她。 “我只有你了。” 她之前一些猜测仿佛被印证了,默默地把这句话记下,面色仍旧从容。 “好,反正我从始至终就只有你。” 温宪心中一动,侧过头,看到静欢正看着他。 她每日静心梳理的发髻已然散乱不堪,一个玳瑁制成的簪子已断为两截,横在床上。一只耳环不知什么时候被扯掉了,耳垂上留下一丝血迹。唇上所涂的花汁也已蹭到了唇线外面。 温宪的心软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他后悔自己这么对她。 他伸过手去,用拇指轻轻抹掉她唇线外侧的花汁,又往她耳垂上柔柔一捻。 “疼么?” 静欢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多少天了,她等着这一刻,把泪流给他看。 “今后我会好好待你。” 他又说了一次,异常笃定地。 第十九回 圆明园风雨如晦 杨荣儿危在旦夕 圆明园,长春仙馆。 皇后娘娘手指轻轻触上一个甚为精巧的梅子青三足香炉。釉面随着施釉厚薄的变化而变化地开出了疏密有致的细小片纹,片纹线脚呈浸渗状态。 知秋一边为皇后摇扇,一边问道:“娘娘有主意了吗?可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皇后道:“如此这般本非我所愿。本宫所求只是早日为皇上诞下嫡子,实在不想多伤阴鸷。” 知秋道:“当初娘娘就是因为一念之仁才让和妃率先生下皇长子。皇长子虽不是嫡子,但是历朝历代皇位更迭莫不是立长立嫡立贤三种,立长还是排在最前边儿的。虽说大清建国之后一直多是立贤立嫡。但是有了皇长子的身份,少不得他会起了争储之心。后患无穷啊!” 皇后摇摇头:“那时皇上还是亲王,和妃出身低贱、又无甚位份和根基,本宫原未将她放在眼里。不料她竟有这等福气,为皇上诞下长子,还惊动了先帝,晋她为侧福晋。哼,凭她内务府包衣的出身,也配?” 知秋冷冷地说道:“皇后娘娘,您忘了康熙爷的良妃了吗?包衣人家儿又如何?她生下的八阿哥文武双全,与雍正爷争皇位,斗得你死我活。若不是雍正爷棋高一着,说不定现在的天下都是八爷的后裔在执掌。” 皇后出身满洲镶黄旗佟佳氏,一直以自己高贵的出身为傲,她摇摇头,说道:“我不信康熙爷真会立一个包衣出身的贱婢所生的儿子为储君。百年之后,新帝登基,岂不是要尊贱婢为皇太后?” 知秋冷笑道:“皇后娘娘忘了?多少后妃因生育了未来的皇帝而被抬旗,追封为皇后?” 皇后气得咬牙切齿。 “万万不可!本宫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知秋话锋一转,说道:“娘娘说的是。但对付和妃并不急在这一时。眼下迫在眉睫的是解决荣嫔。” 皇后身子往后一靠,为自己重新找到支撑。 “是啊,荣嫔才是最大的威胁。本宫当时选了静妃扶植,没有挑荣嫔,就是忌惮她祖上的军功。如今新疆张格尔的叛乱马上就要平定,若是她爷爷捉住贼首晋献给皇上,那又是一笔军功,免不了举家荣耀。荣嫔还会再受晋封。若是生下皇子,得了皇上的喜欢,用不了两年,便可以和全贵妃并尊了。皇上为示恩宠,定会再赐下协理六宫之权。到时她位高权重、父兄又都受皇上倚重,本宫这个中宫皇后,还有说话的份儿吗?” 知秋道:“娘娘思虑得正是。这事便交由奴婢去办。只要娘娘下定决心,奴婢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皇后凤眼一斜:“千万小心,莫要像嫡福晋那次一样。” 知秋道:“娘娘放心,哪等得到那许多时候,圣驾回宫之前,此事必见分晓。” 皇后面色一沉。 “甘棠那个贱婢,这么多年了还没抓到吗?” “已派出人手在各省追捕,并且传了旨意下去,抓到即可勒毙。” “斩草除根。她身边一定还带着那个丫头,一并处理了,不必再请旨了。” “这么久了都搜寻不到,许是跑远了,谅他们也不敢再回京城。娘娘放心。”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一定要干干净净才好。” “是。我即刻再去布置人手。” 知秋看了看皇后手边的香炉,继续说道:“娘娘,那这香炉?” 皇后合上双眼,幽幽地说:“那就赏给荣嫔。这么好的东西,可别糟蹋了,是北宋龙泉窑的珍品呢。” 知秋笑道:“娘娘圣明。好东西只要用对了地方,便不算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