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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就觉得我仿佛把人给写崩了哈哈哈哈(捂脸哭泣……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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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的老师惭愧不已    邓如静满意地挂了电话,自此以后天下太平,万事大吉,再没有滋生出别的幺蛾子。    姜宏依旧勤勤恳恳地在一三五的下午为初中生补习语文课。郑以恒说着下课后送她回家,盯着毒辣的阳光,竟真的无一日迟到。    姜宏知道郑以恒有教授布置的摄影任务,便不太好意思总是麻烦他。且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那么多hentai啊……    哪想郑以恒一手帮她撑着遮阳伞,一手揽过她的肩,把她往怀里带:“跟着你我也可以采风啊。”    姜宏:(⊙o⊙)…    隔天下课,姜宏背着书包走出写字楼的时候,只见郑以恒斜着身子倚在自行车上,如果车把手上挂的不是相机包而是篮球,姜宏简直怀疑眼前的是高中时期的郑以恒。她错过的郑以恒。    郑以恒见姜宏跑出写字楼,朝她扬眉:“上车。”    姜宏撑着车后座:“诶?去哪儿?”    郑以恒不答,直接将她捞到了车后座,自己用一个别扭的姿势跨上自行车。    意气的白衣少年郎,飞扬的发丝与裙摆,是那个夏季留给彼此青春的馈赠,及至多年后,即便不愿再想起郑以恒,姜宏仍能在记忆深处寻得一二骄阳流火下少年人的矫健身姿与篮球打在地板上的撞击声。    车轮碾过路边飘落的三两树叶,早被烈日炙烤得干枯焦躁的树叶发出吱吱呀呀的脆响,宛若这一路而行留下的踪迹。    姜宏打横坐在郑以恒身后,看着身前的高楼大厦一一倒退,车轮辘辘拐进一条小街巷。熟悉的景致从眼前闪过,姜宏讶异:“这是……去S中的路……呀!”    姜宏心惊,侧身伸出右手环住了郑以恒的腰。    踏着自行车的少年唇角微微上翘,从车把上腾出一只手回握住了腰上的那只小手,笑道:“带你回初中采风,好不好?”    姜宏:(⊙o⊙)…    郑以恒:“这下你就用担心浪费我的时间了,对不对?”    姜宏被接连而至的“好不好”、“对不对”问得有些发懵,微微启唇,还来不及发出一个音节,郑以恒已经将自行车停在了S中大门前。    “……我还没回答你呢!”姜宏佯作负气道。    郑以恒挑眉:“我知道姜姜你会答应的!”    “……”从没有发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善言的个性,姜宏一时语塞。    七月底的时节,没有哪家学校会在一年中顶顶热的时候补课,S中的大门紧闭,记忆中朝气蓬勃的教学楼死寂地矗立在姜宏面前。目光所及之处,大抵只有左前方的门卫室里有活物。    待郑以恒锁上自行车,姜宏揪揪他的衣摆,好奇道:“门卫大叔换人了呐……我们进得去吗?”    郑以恒朝她晃晃自己的手机:“放心。”    话音才落,就见教学楼的大厅里跑出个中年男人,脑袋上稀稀拉拉地长着几丛头毛,额头生得很高,五官虽说不上端正,却胜在面相上的一团和气。    遥遥见到铁移门外的两个身影,中年男人招手道:“郑以恒!你小子竟然还记得来看我,真是感天动地!”    门卫师傅听见了动静,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哟,陈老师今儿值班呐?”    被唤作陈老师的中年男人招招手,门卫师傅了然地打开了移门。    隔着缓缓吱呀移动的门,郑以恒笑道:“陈老师您好啊!”    陈老师和善的眯眯眼却在扫过郑以恒后突然落在了姜宏身上:“这是……二班的姜宏?”    初中的三年时光,纵然她与郑以恒分在不同的班级,不曾真正搭上过话,却仍然有许多相仿的记忆。这位陈老师,当年是郑以恒的班主任,也是姜宏的科学老师。姜宏跑到办公室搬语文作业的时候,时常能见到陈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捏着模样高深的相机,教训着办公桌前身姿颀长的男生:“说了多少次,相机是违反校规的物品!你说说,相机还要不要了?”    那向来和善的眯眯眼里仿佛能喷火。    偶尔瞥见教语文作业的姜宏,眯眯眼的陈老师便大手一指:“玩物丧志!哪天你的成绩赶上人家一班的小姑娘了,我再把相机还你。”    突然被点名的姜宏默默在心底抖了阵鸡皮疙瘩。    郑以恒无声地瞥了眼姜宏纤瘦的身影,陈老师继续激将道:“你小子摄影技术倒是高。哪天考个年段第一让我高兴高兴,没准儿我就请教导主任给你破个例。”    年段第一的姜宏又在心底抖了阵鸡皮疙瘩。    在办公室里撞见的次数多了,姜宏虽从最初的惊诧变为见怪不怪,却在不知觉间将陈老师手里模样古怪的相机与办公桌前眉目晴朗的少年记在了心里。    姜宏没料到陈老师还记得自己,颔首囧囧回应:“陈老师好久不见。”    “遗憾,委实遗憾。”陈老师朝郑以恒调侃,“我当年还盼着你超过人小姑娘呢,结果竟足足当了一整年的千年老二,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骄阳流火(3)    站在教室前从三楼向下望去, 正巧可以将教学楼底的花园与其中的池塘凉亭收入眼底。花园里的草木比他们毕业的时候更葱茏了些, 姜宏已然看不清眼影在树影下的小径。    陈老师是郑以恒这一回的采访对象,跟着郑以恒在陈老师办公室尬聊了一会子,姜宏就识趣地跑出了办公室。    假期的校园静悄悄的,姜宏蹦跶着走到二楼, 长长的走廊上只能听见嗒嗒的脚步声,更显幽静。循着记忆找到她从前的教室,透过玻璃窗, 隔着七零八落的桌椅, 还能看见教室后头来不及擦去的黑板报。    大大的几个字——距中考还剩0.5天——彰显着这个教室在姜宏之后,又迎来送往了一届又一届学生。    姜宏慢慢踱着步子,停在隔壁教室的窗外朝里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课桌, 一干二净的讲台与漆黑的黑板。相邻两个教室, 全然不同的模样, 就好像初中的三年时光,他们坐在不同的教室,在相同的时光里经历着不同的人生。    走廊尽头是一座天桥, 姜宏一手抚着身侧的栏杆,晃悠悠地走进天桥另一侧的综合楼。    在那三年的光阴里, 她是这儿的常客。二楼左侧是舞房, 姜宏在初一的时候被选入了校健美操队, 时常在课余时分跟着教练在这儿训练。她练的是古典舞,教练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试图改变她身韵提沉的路子,可于学业上一点即通的姜宏, 在面对健美操时却像个蹩脚的门外汉。    并不是太美好的回忆呐……    穿过舞房走到尽头,是室内篮球场的入口。不知为何,别处的教室大多锁上了门,此处的大门却洞开着。    室内篮球场的屋顶极高,空间宽广,比之外头的炽热,竟多了一丝清凉。姜宏一路走进篮球场,在篮球架下捡了个长椅坐下,呆愣愣地望着墙上的篮球框与内侧的高台。    S中并不大,是以把室内篮球场与礼堂建在了一块儿。下雨的时候,学生们就塞在室内上体育课;到了节日校庆,最里头的高台被装饰一番,就又成了舞台。    “嗒、嗒、嗒……”正出着神,礼堂外响起了一阵错杂的脚步声。    姜宏倏地从长椅上窜起,只见从入口处跑进几个穿着运动T恤的男生,年龄瞧着竟与她不相上下。    为首的男生抱着个篮球,生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鼻梁上驾着一副方方正正的黑框眼镜,整个人瞧起来方方的。    那几位男生显然没料到这个时候礼堂里还会有活人,方方的男生张嘴发出了个疑惑的音节:“诶……咦?”身后的人一个个也面露疑惑。    姜宏望了眼他胸前的篮球,一眼便知他们是来打篮球的。她朝他们了然地笑笑,想将场地替他们腾出来,背着包就要往外走。哪想堪堪走到一行人身侧的时候,方方的男生突然开口:“……你是姜宏?二班的那个美女学霸姜宏?”    姜宏被他说得囧在原地,回头盯着男生:“你认识我?”    男生被她盯得不好意思,害羞地挠挠头:“我和你同一届,是一班的。诶你可能不记得我,但是被你压了一年的郑以恒,你应该记得?我们是同一个班的老铁。”    同一个班的老铁……    姜宏长长地“哦~”了一声,郑以恒呐,她当然记得,眼下这一回计划之外的故地重游就是拜他所赐。    方方的男生见姜宏恍然大悟的模样,料想她定是回想起了昔年的丝光,思忖着自己当年专长搞事情,于年段中也算小有名气,正希望下一个从姜宏嘴里蹦出来的就是自个儿的名字。    姜宏迎着男生满怀期待的目光,囧囧摇头道:“不认识。”    方方的男生:“诶诶诶(⊙o⊙)?这么说你也不认识我了?”一旦论起他们班,就绕不过郑以恒,那个因为摄影玩物丧志却又在初三逆袭成神的传说。及至现在,陈老师仍喜欢用郑以恒做例子激励班里的学生。    方方的男生不信:“你再想想?”    后头的男生切了声,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掌:“想什么呢你!人家连郑以恒都没记在心里呢,哪儿轮的上你(ˉ▽ˉ~) 切~~”    姜宏看着眼前耍宝的男生,忍俊不禁,噗嗤笑了。    若她记得不错,自从郑以恒被陈老师激将后的整整一年里,她的确从未将成绩单上的“郑以恒”三字同那个站在办公桌前的男生联系起来。是以在清明重逢之前,于郑以恒其人,她听说过,却不认识。    方方的男生耍宝地“啧”了声:“郑以恒这个怂包。”    姜宏:“?”    轻笑声还来不及收回,却被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打断:“不认识我?”    姜宏循声回头,却见郑以恒背着相机倚在门边,伸着条大长腿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以他方才的问话,大概是将她与男生的对话悉数听了去……    姜宏悄悄在心底替自己抹了把汗,朝郑以恒微微扬手:“现在认识了呀。”    方方的男生瞅了眼郑以恒,微微挑眉,又看了眼姜宏,两人的语气怪怪的,似乎有戏可看?    闻言,郑以恒站直身子,走到姜宏身边,伸手揽过她的肩膀。    方方的男生看着郑以恒轻佻的动作,快惊掉了下巴:“你在干什么?”    “刚才依稀听见有人说我是怂包来着?”郑以恒把姜宏往自己怀里带,“用行动证明一下。”    后头的几位男生不时往他们身上飘眼风。    方方的男生伸着跟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了指郑以恒,又机械的朝姜宏点点头,见姜宏神色平静,大概终于瞧明白了两人的关系,顿时泄了气:“好,你不是。”    姜宏:“???”    郑以恒笑着朝那男生扬眉,这才对姜宏介绍:“这是我们班的程泽,前几天他们约我来这儿打篮球,我跟着来凑热闹,顺便采风。”    “诶不对,”经历一连串变故,程泽快要打结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你刚才为什么说不认识郑以恒呢?”    姜宏偷觑了眼郑以恒,朝着程泽歉意道:“毕业的时候,确实不认识呐。”    程泽八卦地望了眼郑以恒,后者一张脸上云淡风轻的。    郑以恒:“恩,后来认识的。姜姜那个时候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不太了解年段里的风评动向。”    他叫她什么?程泽捂住耳朵:狗粮!狗粮!我不听我不听。    姜宏剜了郑以恒一眼,疑惑问程泽:“可……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程泽放下手,笑着打哈哈:“二班的美女学霸放在年段里谁不认识呐?”    姜宏囧:o(╯□╰)o    程泽又指了指里侧的高台,感慨:“好像是初二元旦那回,我还记得你就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裙子,在那儿跳舞,飘飘的像个仙女似的,别提多好看了。回去以后大家都在讨论那个二班跳舞的女神呢。”    姜宏:……我怎么不知道我初中的时候这么神气呢,还能在元旦汇演上一战成名了?    程泽又瞥了眼郑以恒:“你不知道,当时这小子坐在台下眼睛都直了。”    这个时候郑以恒把相机往姜宏怀里一塞,面无表情地走到程泽身前,不容分说就勾起他的脖子,带着他往篮球架走:“走走走,打篮球去。”    实则程泽比郑以恒还要高上半个脑袋,眼下咿呀咧嘴地被郑以恒勾在胳膊下,艰难地朝姜宏道:“女神救我!”    郑以恒沉着脸赏了他一颗暴栗,程泽这才住嘴。    姜宏嘴角微扬,蹦跶到长椅前坐下,摆弄着手里的相机,将镜头对准了篮球架下青春昂扬的几个身影。    这还是第一次,她见到这个样子的郑以恒呐。    很久以后,姜宏才渐渐从程泽的那番话里琢磨出了些意味。    程泽说,初二那年的元旦汇演,她的一袭水蓝长裙成了她的战袍,让她在年段里留了名,也让郑以恒记住了她。    这么多年过去,她都快忘了,幼时的自己,其实很喜欢古典舞,很喜欢那样的舞台。只是升入初三之后,迫于学业,她才渐渐远离了这些。    初二的元旦汇演,是她记忆里最后一次登上舞台。    人生里缺失了心向往之的东西,着实是件很可怕的事情。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姜宏觉得自己宛若修行的苦行僧,而学习,就是她必修的课业,渡不过的业障。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约莫是在高中的时候,因缘际会地让她通过历史社的同学接触到了汉服。幼时练舞的激情全然转化成了对汉服的好奇与渴求。那时候,围在她周围的三五同袍不过都是些天真烂漫的高中生,在阳光的笼罩下积极地成长着,没有那么多戾气,也没有所谓的优越感。及至大学,她又渐渐地跟着导师将目光落在服饰背后的文化上,遇见顾亭,遇见唐令仪,以及,再次遇见郑以恒。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不再是舞台上的姜宏了。    在社团里,她有过很多次机会身着汉服、盛装登台,但她渐渐发觉,自己所爱的并非舞台本身,而是那些表演所要表达出来的那些不可言说的含义。古典舞如是,唐制昏礼亦如是。    然而命运就像一个轮回的圈,姜宏全然没有想到,初二的元旦汇演后,隔了十三年的光阴,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再一次走到了舞台的镁光灯下。    那么仓促,那么措手不及。    ☆、骄阳流火(4)    秋天的雨来得一阵一阵的, 带了些江南的缱绻缠绵, 即便停了落雨,阴恻恻的天也不会利落地立马放出阳光。    顾亭的母亲突然病重,重阳过后的仲秋,对于老人家而言, 总是分外难熬些。便是在这样一个阴郁的清晨,她跟着丈夫登上最早的飞机,踏着日出飞赴母亲的病榻前。    周六, 没有了工作与学业的压迫, 一切显得如此惬意闲适。    飞机起飞的一小时后,唐令仪按照顾亭的嘱托在书院的档案室里整理出一沓厚厚的浅草成长史。    飞机起飞的三小时后,姜宏抱着成套的汉服匆匆赶到书院, 在小崽子们踏入院子之前打开了教室内的多媒体课件。    飞机降落的两小时后, 所有参与开幕式展演的志愿者们如期来到书院, 趁着午休十分进行最后的走位练习。    飞机降落的三小时后,姜宏坐在三进院的檐廊下,念念有词地背诵着稿子, 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院中预备出发前往剧院的老师与志愿者。    飞机降落的四小时之后,姜宏结束了这一天在书院中的授课, 抱着上午带来书院的汉服跑到恕园出口, 不等她伸手拦下出租车, 一辆黑色的私家车。    车窗落下,露出郑以恒俊朗的侧颜。许是因为工作,他又换上了一身英挺好看的正装, 一手搭着方向盘,朝姜宏笑道:“上车。”    姜宏赶着时间,因而压下心中的疑惑,绕到车的另一侧将自己塞进了后座。    郑以恒锁上车门,抬眸,透过后视镜望着她:“你这是把我当司机了?”    把手上的汉服袋子稳妥地放至身侧的空位,姜宏深深剜了他一眼:“副驾驶位只怕塞不下一个抱着汉服的我。”    郑以恒只道姜宏急着给顾亭送衣裳,笑而不语,踩下油门就朝着剧院扬长而去。    姜宏无心再去背诵那些稿子,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行道树,开口:“你怎么会在这儿?”    郑以恒:“唐令仪打电话给我,说你还在书院。”    ……    半晌,姜宏终于憋出一句话:“她什么时候竟和你这么熟悉了?”    “都在一个工作群里,彼此都有联系方式,你不也在里面么?”说着,郑以恒唇角微启,得寸进尺道,“姜姜,你是不是醋了?”    自打交了策划后,她就像个甩手掌柜,不怎么搭理展演的排练工作。姜宏抬脚朝驾驶座轻轻踹了一脚:“谁是你的姜姜!”    ~~~~~~    剧院位于城北的新落成的文化广场内,占地广阔,姜宏头一次来这儿,从地下车库走上地面,跟在郑以恒身后才勉强没有将自己走失了。    唐令仪与其余没课的后勤老师们一早便到了剧院,十多号人,并着成箱的汉服与配饰,一齐挤在后台的化妆室内。    入了剧院,郑以恒便去了媒体区与同事汇合,姜宏则左闪右闪地避开了左右人群,终于摸索着寻到了安排给他们的化妆室,将手上的汉服放至妆台前。    唐令仪正屏息弯腰替文茵点着笑靥。    点笑靥是个细致活,唐令仪让文茵勾起唇角,在棉签上抹了些胭脂色的口红,轻轻点在她两颊的酒窝上。    文茵的脸都笑僵了。    “还有多久开幕?”见唐令仪终于呼出一口气,姜宏问道。    “晚上七点正式开始,不到两个小时了。”唐令仪放下手中的化妆刷,将早放在妆台另一侧的A4纸递给姜宏,“刚刚结束了彩排,工作人员把流程单子送过来了。所有参与的单位企业里我们排第二,司射阁的射礼展之后你就得上去了。我另外准备了一份发言稿的备份,喏。”    姜宏只接过唐令仪手中的流程单子,匆匆扫视一眼,摆摆手道:“稿子我已经背出来了,但一会儿的采访……嗳呀脑袋都要炸了!”    “学姐昨天夜里发了信息给我,这是我今天一早整理出来的,将就着看。”唐令仪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掏出一沓资料,“我还得替文茵做发型,暂且管不了你了。”    姜宏知晓为了这一次展演,这群人一直排练到昨日深夜,遂安慰地抱抱唐令仪:“大家都辛苦了。”    所幸平日里书院内部分工明确,顾亭又在登机前及时安排好了后续调动,是以她虽然是书院的主心骨,在这般紧要关头突然离开返家,但书院上下里外的所有事务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负责教务的老师们大多留在书院,继续傍晚与夜里的课程;顾亭没有挪用行政老师们的周末假期,因此跟着来到剧院的,除去姜宏与唐令仪,也不过三五人。    坐在镜前的文茵将两人的对话悉数听去,不明所以道:“姜老师这是要替顾老师上场吗?”    姜宏颔首,言简意赅解释道:“昨天夜里学姐家中出了急事,和丈夫一起搭最早的飞机回去了。我帮她修过稿子,对稿子熟,所以我替她上。”    文茵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中担忧道:“顾老师……不要紧?”    唐令仪将文茵的长发高高束起,贴着头皮盘好,又用发网套住:“我相信学姐一定能处理好的。现在,你更应关心两小时后的展演。”    文茵点点头,深深吸了口气。    说完这些,唐令仪才从装着发包的箱子中取出新娘的发髻。    姜宏捧着资料,缩在角落处的沙发上一目十行地翻阅手中的厚册子。隔着薄薄的墙板,不时传来调试舞台音响的断续音乐声与气急败坏的人语。    从大二跟着导师头一回到书院里当志愿者,到现在已足足有七八年了。浅草书院本也不过十岁的年纪,因此比之其他后来才加入的老师,姜宏与顾亭更像是眼看着书院慢慢长大。资料里的那些文字浮在眼前,皆化作了过往七八年的记忆,流转在姜宏脑际。    “姜姜你带的汉服是什么样的?”唐令仪打理完文茵,终于得了空隙关照姜宏。    姜宏放下资料册,走到唐令仪身边,帮她一起将汉服拿了出来:“齐胸,黑色的上儒和绛红的下裙。这儿还有一条颜色更深的披帛。”    “我有眼睛,看见了。”唐令仪将手上的一团雪纺衣裙悉数塞进姜宏怀里,“你顶的是学姐的位置,需要提早到嘉宾席入座,不能在这儿久待,看完了资料就快去换上。”    姜宏无言地捧着盈盈满怀的衣裙,认命道:“嗳,那我的外套手包都先放在你这儿咯?”    唐令仪回身替文茵簪好凤冠,头也不回道:“门边上有个紫色的收纳箱,和其他志愿者的常服一起放那就可以了。”    不等姜宏回应,她又补道:“洗手间出门左拐。”    虽说唐制娇俏,但姜宏手里的这一套齐胸襦裙却是个中反骨,浓墨重彩的颜色,褪去温雅与俏皮,竟露出了一丝齐胸襦裙少有的典雅大气。    见到换好衣裳的姜宏,唐令仪呆了呆:“……你,这,挺端庄的。”    记忆里的姜宏总之娇娇柔柔的,难有这般气势迫人的模样。偏生配上姜宏那张文雅好看的眉眼,这股子气魄又被敛去了许多戾气,只让人心生惊艳。    姜宏理了理挽在双臂间的披帛,顺势坐到唐令仪身前的化妆凳上,自嘲道:“年纪大了,不好意思再穿着那些粉嫩嫩的小裙子了。”    一直在化妆室另一侧清点道具的四十多的张老师:……    唐令仪拿起妆前乳糊到姜宏脸上,不禁吐槽:“你这一身太令人出乎意料,我都不知道该给你做什么样的妆发了!”    姜宏:“按照你原先给学姐设计的做就行。”    唐令仪摇头:“你和学姐的样貌气质完全不同,年龄阅历也不一样。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如果我给你梳个高髻,铁定不好看。”    姜宏:“……”    知悉姜宏口才好,唯恐她反驳,唐令仪补充道:“到时候丢了书院的面子算谁的?”    “……那你可别再变戏法般的拿出一顶流光溢彩的发冠来,”姜宏转动椅子,朝着唐令仪戏谑道,“我等会儿可还得去嘉宾席呢。”    唐令仪自然知晓姜宏话语中的意有所指。    这一回,姜宏不是舞台幕后的策划者,也不是镜头下的汉服模特,不能太过普通,泯灭在一群列席的文化从事者间;却更不能太过出挑,叫周身的衣饰喧宾夺主。    外头调试音效与灯光的杂音渐渐止息,姜宏最后瞟了眼妆台上的稿子,从妆台前站起身长长抒了口气。    “姜姜你一定可以的!你待在书院的时间可比我久多了呢。”唐令仪看出她的紧张,伸手抱住姜宏,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应付那些记者的时候,靠的可不是死记硬背,而是心。”    姜宏被她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了:“恩。”    “姜老师一定可以的。”文茵抱着手暖,蹭到姜宏身边笑道,“我肖想姜老师穿汉服的模样很久了,果然很美。”    三两分布在化妆室四周的志愿者听懂动静,一个跟着一个走到姜宏与唐令仪身前,彼此笑着吵嚷着。    唐令仪环望四周,除了梁欢,见人大多都齐了,便笑着鼓劲道:“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今晚一定会是我们最完美的一次唐制昏礼。”    姜宏亦笑着叮嘱:“按照流程,在我做完演讲后直接开始播放VCR,记得趁VCR结束时舞台灯光全暗的时候摆好道具,自己的定点都记得?”    真到了临演前的一刹那,往日里排练的心酸与汗水悉数化作了心底的跃跃欲试,从那一张张年轻稚嫩的脸上,姜宏瞧见的分明是七八年前,站在唐制昏礼幕后的自己。    自信而骄傲。    剧场播放着迎宾的乐曲,透过悠长的后台走廊传进狭□□仄的化妆室。    气氛正好,心情舒畅,姜宏对镜打理着有些微凌乱的裙摆,走出了化妆室。    然而刚刚步出化妆室门前走廊的拐角,却叫她遇见了一个预想不到的人。    林书哲。    ☆、骄阳流火(5)    林书哲穿着一身墨蓝飞鱼服, 脚踏皁靴, 头束网巾,腰上的箭囊别在革带上,散发着一股刚毅的气息。七八年了,林书哲也不再是那个学着国画、清雅平和的男孩子。    姜宏端详着面前的男人, 揣摩着他出现在此处的用意。    林书哲一手随意搭着箭囊上的剑羽,身上就这么多了一份轩昂之势,那股气场, 竟让姜宏莫名想起了郑以恒。只是, 比起那个行走的衣架子,林书哲到底略差了些火候呐。    走廊逼仄曲折,他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走道中央, 堵得姜宏无处可去。    “姜学姐?”    姜宏提着裙摆, 朝他颔首。    这条走道上只有一间化妆室, 早已被工作人员安排给了书院。姜宏走到林书哲身前:“司射阁的准备室不在这儿?”    林书哲侧着身子给姜宏让路:“恩。”    姜宏已走到林书哲身后,听见他嘴里的音节后,却兀地停下步子, 放下怀里的裙摆,转身朝他道:“有事么?我是顾亭学姐的助理, 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林书哲仍侧着身子, 沉默半晌, 对姜宏道:“……没有。”    “那就回去,我记得司射阁的箭阵展演应该在我们之前?”姜宏直视着林书哲的双眸,语气生硬。    林书哲放下搭在箭羽上的手, 右手握拳,遂又放开,缓缓开口:“学姐……又和郑学长在一起了吗?”    闻言,姜宏微微蹙眉。    这一回的文化论坛,郑以恒与文茵跟着董老师,负责书院和司射阁的采访。不知道这厮又在旁人面前说了什么,亦或是做了什么,竟让林书哲生出这样的猜测。    左右并未真正波及烦扰到她的生活,所以她并不恼郑以恒,只是却有些猜透了林书哲的心思。她问:“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想起不久前唐令仪在她家边嚼着肉边愤愤的情景,不及林书哲开口,姜宏又道:“如果我说是,我们又在一起了,你是不是就觉得自己也能效仿郑以恒,重新把令仪追回来?”    林书哲不妨被姜宏看了个透彻,一时无言。    姜宏:“不可能的。当年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明白。”    林书哲不甘心:“我已经和她断了联系。而且学姐凭什么否定我?比起我,当年郑学长可是都有孩——”    姜宏打断他,笑:“你也相信那些人云亦云的传闻么?    林书哲惊:“什么?”    姜宏:“林学弟,看清楚了,郑以恒和你不一样,令仪和我也不一样。躲在郑以恒背后才敢追自己喜欢的姑娘,算什么本事呢?”    林书哲的面色僵了几分。    姜宏仍盯着他,目光坚定清冷,灼灼逼迫着面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    “借过。”正当两人对峙的时候,梁欢突然从两人身后冒了出来。    梁欢将Jarvis先生送到会场,才换好身上的衣裳从洗手间出来,就听见姜宏将那位司射阁的工作人员怼到出不了声。    他双手捧着冠帽,行到两人中间,笑着朝姜宏道:“我刚才路过剧场大门,已经开始签到了。”    姜宏神色一凛,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只觉得自己望着梁欢的笑脸,竟瞧出了狐狸般的狡猾。    她叹了口气,重新提起裙摆:“我先走了,学弟也回去。”    林书哲仍怔于原地。    见姜宏走远了,梁欢朝他颔首,径直越过林书哲,往化妆室走去。    “林先生?”听见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梁欢止步,开口。    林书哲蓦地抬头:“您认识我?”    梁欢笑:“听唐老师提起过。”    “真是抱歉,您认识我,我却不认识您。”林书哲一怔,笑得勉强。    梁欢将手上的冠帽戴到头上,朝林书哲摆摆手:“如果我是你,我会听姜老师的话,回到司射阁的休息室。过去的都过去了,别再给唐老师的生活造成困扰了。”    林书哲满目惊诧:“你怎么知道我——”    “姜姜!等等”隔着门板,走廊上突然传来唐令仪的呼喊声,“你的手机落在收纳箱了!”    林书哲身形微顿,梁欢的目光自他身上扫过,快步走到化妆室前,想趁着唐令仪还未开门,将人堵回化妆室:“别费嗓子了,人已经走了。”    然而不及梁欢停下脚步,唐令仪右手拿着姜宏的手机,已打开门,匆匆跑出。尚来不及收势,她一头猛扎进他胸口。    梁欢捂着胸口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脑袋上的的冠帽也歪向一边。    唐令仪见状,顺手将姜宏的手机塞回口袋,踮脚替梁欢整理衣冠,恨铁不成钢:“说了多少次,穿交领的时候需要注意背后的中缝,这样前襟才会平整。还有这顶帽子是怎么回事?”    修长漂亮的双手游走在胸前,梁欢挺直了身子。    这又是一个亲密且尴尬的姿势。    唐令仪却浑然未觉,待替梁欢系好颔下的帽绳后,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化妆室里带。    两人谁都没有再注意走廊外侧的林书哲。    “嗒嗒嗒嗒……”这个时候,走廊那头传来一阵奔跑声,唐令仪与梁欢不禁扭头循声望去,却见是郑以恒匆匆而来。    待他堪堪停在林书哲面前,唐令仪开口问道:“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媒体区吗,来这做什么?”    “董老师忘带录音笔了,我来借文茵的录音笔,”郑以恒顺了口气,顺势往化妆室内瞟了眼,“姜姜不在?”    姜姜……    三双眼睛顿时炯炯有神地望向郑以恒,闪着或明或暗的八卦火焰。    梁欢朝郑以恒微微挑眉。    唐令仪敛下眸子,一时不知自己先前让郑以恒把姜宏从书院里接出来的那通电话是对是错。    “学姐才走,”一直被晾在一边的林书哲突然开口,“去剧场了。”    郑以恒满心满眼觉得姜宏是去找自己的,回头诧异地看向林书哲:“我才从剧场出来,怎么没见到她?”    “媒体区在二楼?姜宏去了一楼。顾老师今天不在,姜宏替她。”梁欢开口解释道。    “她替顾老师?”郑以恒微微提高语调,“这么突然,她……可以吗?”    他自己就是记者,对于采访提问的各种套路与陷阱不可不谓了如指掌。明明周三夜里顾亭仍在书院准备发言稿,怎么不打两天功夫,就换作了姜宏?    短短两天,既要背诵发言稿,又要准备答记者问,不被记者绕到沟里去。不论于谁而言,都有些过于紧迫了。且他知道姜宏的骨子里有多么不喜交际,光是这般作想,他就感到一阵心头无力。    担心那个瞧着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应付不了老记者们刁钻刻薄的问题。    可偏偏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大的事,她却完全不曾他同他提起。    ……所以,她还是在顾忌他吗?    三人对话间,唐令仪已在化妆室内转了个来回,从文茵手里接过录音笔,胡乱塞到郑以恒手上:“姜姜没告诉你她今天要替学姐发言吗?”    郑以恒捏着录音笔,愣愣的。    “可千万别小瞧了姜姜,她的国学积淀和口才都是数一数二的,不过是平时懒得显摆罢了。”唐令仪顺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郑以恒,“正巧她的手机落这儿了,既然你找她,就顺便带去。”    说完,不等郑以恒回答,她一手抓住梁欢的衣袖,臂上发力,将人拉进了化妆室,“啪”得一声关了门。    郑以恒:“……”    林书哲:“……”    两个大男人站在狭窄的走廊上面面相觑,良久,郑以恒瞥着梁欢身上的飞鱼服,开口问道:“你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找唐老师。”对着郑以恒,却不知为何,林书哲总觉得自己低了一截气势。来时鼓足的起劲早已被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幺蛾子折腾灭了。    剧场内的音乐终于从迎宾曲换成了舒缓的轻音乐,还有甜美的女生滚动播报着开幕式相关事宜。    郑以恒将手上的银白手机放回衣襟内的口袋,淡淡道:“我刚才遇见蒋先生了,他哪儿都找不到你。”    林书哲喉结微动,泄了口气,说:“我这就过去。”    ~~~~~~    听着外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唐令仪无力地瘫坐在刚刚阖上的紫色收纳箱上。    手机突然进了条消息,唐令仪顺手从又口袋中取出手机,见是顾亭发来的微信。    【亭亭如盖:母亲的病情和缓了。明天就回去。】    【亭亭如盖:放宽心,语文教师的临场应变一定强过书院的老师。后边的采访一定没问题!】    唐令仪抒了口气,拇指划过手机解锁,准备给顾亭回信息。    触控ID显示错误。    脑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    她急忙又翻转手机。    望着银白水果机后黑白花纹的手机壳,她忽而从收纳箱上蹦了起来:“嗳呀糟糕!我把自己的手机给郑以恒了!”    门板薄,所谓的隔音效果根本聊胜于无。梁欢见着唐令仪眼下的这个模样,心不在焉地连手机都分不清楚,料想她一定一早就听见了林书哲与姜宏的动静。    掩耳盗铃。    林书哲那厮,在她心底大概还是又些莫分量。    唐令仪心急如焚,一手扶着门把手,正要出门,却被梁欢按住了:“你听。”    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唐令仪大脑立即当机,一片混沌中,只听见隐约的鼓掌声,接着便是女主持抑扬顿挫的开场白:“在座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晚上好。非常感谢大家能在萧瑟秋风中来到文化大剧院,见证我市首届文化论坛的开幕式,我是主持人……”    “开幕式开始了,你现在出去,无论是嘉宾席上的姜宏,还是媒体区的郑以恒,一个都见不着。”化妆室内混杂着老师与志愿者的交谈声,梁欢未免唐令仪听不见,就着刚才的姿势倾下身子,蹭到她的耳边轻轻说道。    唐令仪一个激灵,抖开梁欢的手:“我有耳朵,凑这么近做什么!”    ~~~~~~    郑以恒匆匆赶到一楼入口处,只见剧场内的灯光已然黑尽。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不用瞧就知道是董老师的夺命call。    无奈地叹了口气,郑以恒回身匆匆赶到二楼的媒体区,从董老师手中接过相机。    “借个录音笔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董老师拿过录音笔,悄声道,“该不会后台出了什么乱子?”    他终究有些担心小丫头难以撑起这样的场面。    郑以恒在黑暗中笑着摇头。    乱子么?似乎的确出了些让他不明所以的乱子。不过,却一定不是董老师口中的乱子。    董老师没听见郑以恒的回应,摇头晃脑的转过身,感慨后生的不着调,打开了录音笔。    舞台上的女主持在男主持介绍完了此次文化论坛的性质与具体义项后,继续用她那甜美的嗓音介绍列席的各位机构企业负责人。在众人的掌声中,这些人一一从两侧走上舞台。    从这一刻起,郑以恒的镜头便被一个人攫取住了。    隔着数字取景器,舞台上的姜宏仿若近在咫尺,那流转的眼眸与勾人的唇角,仿佛都是对着他而来。    郑以恒感到自己的心狠狠地跃了几记。    隔了近五年,他终于又见到了盛装的姜宏。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姜老师和郑记者也能快些过上情人节x    单身老狗岸祝小可爱们新年快乐呀!    ☆、骄阳流火(6)    虽说这是一次以传统文化为主题的官方文化论坛, 但是在舞台上这些行业代表之中, 哪怕还有一位汉文化协会的负责人,真真正正穿着汉服的,却只有司射阁的蒋先生和姜宏。    蒋先生也穿着一身飞鱼服,只是飞鱼以外的绣纹却与林书哲身上的不同。他生了一副富态的福贵相, 本是英气非常的飞鱼服,却叫他穿出了一身官老爷之态。而站在他身侧的姜宏却是一袭绛红襦裙,黑色的上儒, 灰白的衣缘上纹着与裙摆处相仿的花样, 和披帛上的绣纹相得益彰。    本是及腰的长发半散着,在脑后堆了个轻巧又雅致的发髻,上头点缀着三两支与裙摆同色的小花簪。落在郑以恒眼中, 这并不是正经的唐风打扮, 与她身上的齐胸襦裙并不十分相配, 却让她的美丽与绰约尽显。    姜宏素日里总架着一副金属边的轻巧眼镜,但今天显然特意打扮了一番,或是戴了美瞳的缘故, 又或是那双杏眼本就熠熠,漫不经心的一个流转, 就能直入人心。    似又回到了那些情窦初开的日子, 他竟有些不敢直视姜宏的眼睛。    又或许, 他连那个时候的自己都不如。    左手无意识地调节镜头,想隐藏这不合时宜的慌神。却没想到镜头再在这个时候对焦了姜宏眉间的那一点朱砂。    突如其来的特写。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画面里只有一个姜宏。透过相机的取景器, 郑以恒甚至能瞧见姜宏胸口处的璎珞所散发出的淡淡光晕,与一缕缠在雪白脖颈上的发丝。    他知道姜宏本就生得美,初中的时候就有如一枝将放未放的花苞,本以为大学再遇,得见姜宏青春娇俏的模样,已算是他的幸运。却没想到,二十七岁的姜宏,才是那绽到极致的国色天香。    隐在黑暗中的身形微不可见地僵了僵。    这时,站在她身侧的蒋先生将话筒递给了姜宏。    姜宏说了什么?    一时之间,郑以恒只听见了身侧不绝于耳的快门声,咔嚓声声声作响,似都朝着姜宏而去。    她与司射阁的蒋先生,因为与众不同的衣饰,本就是一行人之中吸睛的所在。但姜宏年轻貌美,加之在旁人看来不符年纪的传统积累,顿时便让她成了全场的聚焦,连那妆容精致、礼服华贵的女主持,都被衬得有些黯淡了。    待所有的嘉宾都简要介绍自己的身份后,姜宏跟在其余人身后,在主持人的感谢下很快便下了台。    冗长的领导致辞,毫无灵魂的鼓掌声。    董老师撞了撞郑以恒的胳膊,轻声问了句:“嗳,刚才那不是姜老师么?怎么变成她上台了?”    郑以恒端着相机,并没有回答董老师。    董老师仍开着录音笔,不好多说什么,只待那领导终于发完了言,瞥了眼他相机里的照片,拣了个机会轻声嘱咐道:“二楼取景不好。等会儿司射阁和浅草书院展演的时候,你到楼下去多拍些近景。”    蒋先生的发言比之先前的致辞,可谓幽默风趣又谈吐不俗,短暂的演讲后便是一场简易的乡射箭阵。    射本就是古代六礼之一,是君子必修的德行。为了舞台效果,更为了安全,所有的箭矢都被去了箭镞,但青年们身着飞鱼服的气场与挽弓翻弓的姿仪,却仍夺了满堂喝彩。    郑以恒背着相机绕着剧场走了一大圈,终于从舞台一侧的小门躬身回到剧场内时,姜宏已被主持人请上了舞台。    “很荣幸能站在这样的一个平台上,代表恕里浅草书院,与在座的各位交流切磋。我是浅草书院的代理负责人,姜宏。”    身后的门刚刚阖上,姜宏已然从善如流地向台下的众人介绍起了书院。郑以恒蹲下身子悄声游走在舞台前。原本便有不少摄影记者三两堆在观众席前的空地上,郑以恒挤到两个记者身后,端起相机。    “之前做前期报道的时候,怎么没听说浅草书院有这么漂亮的代理老师呢?”    “这两家的采访不是让《新侨报》独占了么?投机取巧的文化报…”另外一位年长些的记者小声哼唧道,“不过听我姐说我侄女的班主任就叫姜宏。”    “巧合。”小记者无心应了句,“采访过这么多人,同名同姓的数也数不清。”    “……浅草书院最初由H大国学院林教授与其学生共同发起创办,坐落于古朴美丽的恕里内街,是集国学启蒙、普及、相关文化研究保护于一身的公益性社会文化机构。书院成立之初承蒙市/委/市/政/府与汉文化促进协会的支持,经过十年的成长,才渐渐有了如今的规模……”    “也是,正经老师哪会打扮成这副模样。”中年记者瞅着台上的姜宏,感慨了句,“唉你可别说,上面这位这么年轻漂亮就爬到了负责人的位置,保不准和刚才司射阁那位有什么关系。”    借着舞台灯光,郑以恒探头瞟见两人相机包上的标识——是市晚报的记者呐,无怪乎竟两人一起占了这么好的位置,嘴上也分外不饶人。    “……浅草书院如今分设两馆,为国学馆和汉风堂。我们秉承教学相长的理念,做最尽心的传统文化教育,对接H大国学院的优质资源,在国学馆开设国学启蒙课,无论是踏入社会的成年人,还是牙牙学语的幼童,我们都欢迎之至。因为这些都是上下五千年里先人们留给我们的瑰宝……”    “嚯,还有成人班?”小记者惊叹了声,“不知道学费怎样?”    老记者“啧”了声:“想什么歪心思呢?认真拍照,就你刚才那些,都是废片——哎!你挤上来做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身后,只见郑以恒放下相机,佯作愧疚,小声道:“抱歉。刚才姜老师分享课例的时候,似乎说了一句‘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我没听清姜老师后来的解释,不知道二位听见了么?”    两位记者面面相觑:“……”    郑以恒的工作证正安稳躺在董老师身边的相机包里,他们无从判断郑以恒的身份,唯恐他是省台的特约记者,一时竟都沉默不言。    “……在这十年间,我们吸收招纳了大批优质教师与传统文化爱好者,设立国风堂,并依托H大国学院进行相应的文化研究,其中礼仪文明与服饰文化是我们的专攻方向。”    “说一句老生常谈的话,所谓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和服饰是华夏传统文明的两个核心。古代有五礼,吉礼、凶礼、嘉礼、宾礼、军礼。刚才大家所见到的乡射箭阵,就是嘉礼的一种。这些记载在史料之中的礼仪或许繁琐,或许在不同的朝代有了各自不同的发展,但它们都秉承着人们对天地自然、社会人事的恭敬与谦逊。”    “而服饰文化,则是礼仪文明最突出的外在表现。广袖飘飘的衣裙,女孩子们都很喜欢;抽风带水的长衫,男孩子们穿上了又会带出一分玉树临风。这些都是汉民族的传统服饰,我们称之为汉服。”    “不同的朝代,有不同的文化底蕴,也造就了不同风格的汉服。汉代曲裾端庄古朴、魏晋大袖潇洒不羁、唐代襦裙旖旎风流、宋代褙子清新淡雅、明代长袍严谨庄重。你们瞧,刚才司射阁箭阵小哥哥们身上的就是明朝飞鱼服;而我身上的,则是唐朝女性常穿的齐胸襦裙。”    “纵然不同的朝代有不同制式的服饰,但汉服上的文化内涵却是一脉相承的。往小了说,每件衣裳的后背都有一条中缝,代表为人应正直中庸,这样的细节之处不一而足。而往大了说呢?古时候一个人所有的衣裳按照穿着场合可分为吉服、官服、常服等等,不同场合、不同身份的服饰都有着严谨完整的体系。不同社会地位,即便在相同场合,所穿的衣裳也是不同的。这不只是阶/级/社/会的糟粕,还是人们对彼此的尊重,而这一份待人处事的态度,正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礼仪与服饰,本就是不可分割的两种存在。说了这么多,大概都觉得听累了,”姜宏笑,“司射阁珠玉在前,我们也略献丑一番。既然我们的国风堂研究古礼服饰,那我们便用现有资料,用那时候的礼仪,那时候的嫁衣,为在座的各位复原一场唐制昏礼……”    “好像是论语里的句子?”台上,姜宏仍絮絮说着,蹲在下首的小记者终于颤巍巍地接了郑以恒的话。    “我怎么没听见刚才有提到这句?”中年记者这时候突然回过神来,不耐烦道,“你存心捉弄我们呢!”    “是二位没有用心听。”郑以恒笑了笑,“不过浅草书院的老师果真厉害,随口就能引经据典。台上的这位老师看着年轻,但是能做这样的演讲,才情和沉淀一定不是我们能望其项背的。看来我们还需要学习。”    两位记者:“……???”    郑以恒又笑:“打扰了。”    舞台上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剧场内响起古朴庄重的音乐声。    演讲结束,姜宏并未像之前的蒋先生那般直接坐回嘉宾席。她走到幕布之后,本想趁机从后台溜回化妆室取落在那处的手机,却在第一声钟磬响起时顿住了脚步。    这是她第一次观看昏前礼的VCR,出自郑以恒之手的VCR。    如释重负后,再听这钟磬声声,她竟突然有些想哭。    这些……就是她们所爱、所追求的传统古礼呐!    而郑以恒……究竟从何处找来了这么合宜的音乐呐?    作者有话要说: 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出自《论语》。    子贡评论诽谤他人,孔子说:“你真的就那么贤良吗?我可没有闲工夫去评论他人。”    有人诽谤姜老师,郑记者引经据典地把人怼了回去,可惜姜老师并不知道╮(╯▽╰)╭    ☆、骄阳流火(7)    舞台上的荧幕里, 佩戴进贤冠、身穿绛红公服的新郎领着两位穿着低阶公服的傧相走到新娘闺阁前。规格大门紧闭, 内里传来侍女的刁难调笑声。新郎无法,只得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朗声用诗句催促着新娘快快妆成。    郑以恒的摄影技术的确是为上乘的,无论取景、分镜、剪辑还是配乐, 无一不烘托了古礼中那抹似有还无的暧昧缱绻。    其实这个时候,闺阁内的新娘早已盛装,正由一位女性师长陪着。等到新郎催妆完毕, 身着青绿钿钗礼衣的新娘这才用团扇障面, 由侍女扶着缓缓走出内室。    姜宏轻轻倚着幕布,仰头望着舞台上的屏幕。    一切都恰到好处,隐在团扇后新妇娇艳羞怯的情态、侍女噙在嘴角的偷笑、傧相眼底歆羡又带着些揶揄……    唯一不足的, 大概就是梁欢面上浮着的些微尴尬之色了。    姜宏无奈地笑了笑, 等舞台灯光重新亮起, 这才想起她本应当趁着播放VCR的时候去化妆室取手机。    只是……    她看向舞台另一侧,只见唐令仪正领着老师们,与工作人员一齐布置舞台上的道具, 三面屏风、同牢礼所需的桌案器具、肉食盥盆等等。    她竟被郑以恒的VCR绊住了步子。    她在舞台幕布后已经停留了太久的时间,应该回到台下了。    纵然舞台两侧设置了阶梯, 但姜宏站在幕布后, 无法贸贸然地绕出来大喇喇地从台阶回去, 只得从后台再绕回观众席。    正要移步,却突然有个清朗的声音唤住了她:“嗳?姜老师?”    姜宏循声回头,见是饰演赞者与司仪的两位志愿者提着下裳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这一侧的后台, 就颔首轻声招呼:“来这儿候场?”    两个大男生穿着一身庄重的礼服,大气沉稳,只是冠帽下的脸庞仍透出一股与身上衣饰不相符的鲜活。穿着素白下裳佩戴黑白相间蔽膝的男生手中拿着写满蝇头小楷的布帛,朝姜宏点点头,神情上颇有些摩拳擦掌的意思。    另一位身穿鹅黄下裳、佩戴赤红蔽膝的男生是这一回的赞者,模样看着更老成些,神情却有些紧张。    姜宏拍拍他的肩:“没事的,别紧张。”    饰演赞者的男孩子夸张地给自己打气,忽然朝司仪问:“嗳呀!我忘了我行完礼后该先给谁分肉?”    “你应该先从侍女手中接过筷子,递给新郎新娘。”借着微弱的舞台灯光,司仪翻看着手上的布帛,那上头的蝇头小楷就是一会儿他的念稿。许是自己心底也有些许紧张,他不禁朝赞者轻声叫骂,“一惊一乍的干什么!等会儿听着我的话来就行了!”    将身形隐在幕布投下的阴影后,听着两人的调笑,姜宏抿唇笑了。不等两人上台,她转身走到舞台后,那儿有一扇门,门后的走廊围绕着整座剧场,一直从后台的化妆室通往观众席的入口。    然而刚走出那扇校门,她就被人堵在了狭□□仄的走廊里。    冷不防在这清净的后台撞上了男人的胸口,姜宏唬了一跳。    郑以恒脖子上仍挂着相机带,一手端着相机,一手扶住姜宏,弯下身子细细端详着面前的人:“没撞疼?”    姜宏讶异:“你怎么在这儿?”    郑以恒:“没见你从舞台上回到嘉宾席,就来后台找找。出事了?”    姜宏摇摇头:“我本打算去化妆室取手机。”    “在我这儿。”不等姜宏说完,郑以恒便要将口袋里的手机递给姜宏,“刚才撞见唐令仪,她把你的手机给了我。”    姜宏顺手接过手机。纵然型号一模一样,但背后磨砂手机壳上的小王子却出卖了它。姜宏心细,一下子就觉得手感不对。    蛤?唐令仪的手机?    见姜宏神情疑惑,郑以恒关切问道:“怎么了?”    她哭笑不得:“这是令仪的手机,她把自己的手机给你了。”    “……”郑以恒默了默,又问,“你的手机应该在她手上,我帮你换回来?”    姜宏却是摇摇头:“不必了,过场的时候我自己去找她。你这样算不算擅离职守?先回去。”    “……两千多年前的先秦就有昏礼,内涵精妙。《礼记·昏仪》中有记,昏礼者,将和两姓之好,上依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男女有别,而后夫妇有义;夫妇有义,而后父子有亲;父子有亲,而后君臣有正。故曰,昏礼者,礼之本也……”    身后传来一阵清朗的诵读声,姜宏分辨出是那位担任司仪的男生正在解读昏礼的意义。    昏礼开始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见郑以恒仍站在身前,她急道,“昏礼开始了,还是这一回你们报社来了不止你一个摄影?”    郑以恒突然定定看向姜宏,并不回答,只是淡淡说:“刚才在台下遇见两个记者,市晚报的,似乎认出了你是市实验的老师。”    姜宏愣了愣。    郑以恒思虑良久,还是没有将那位中年记者不堪入耳的猜测告诉姜宏,只叮嘱道:“挺刻薄的两人,等会儿答记者问,如果看见了他们的台标,你能避就避。”    姜宏定了心神,笑道:“没事,我能应付。”    郑以恒颔首:“到时我和董老师都在,方向不对就请董老师帮你圆回来。”    姜宏:“……”不是说了她都能自己应付么……    “……现在,就让我们回到唐制昏礼的现场,一睹新人之风采。此前,两位新人已经经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六礼,终于到了沃盥之礼……”    清朗的男声仍在顿挫地解释着六礼,姜宏提着裙摆,跟在郑以恒身后,猫着腰一前一后走了剧场。她又会到嘉宾席入座,郑以恒则在舞台下方继续寻找合适的取景点。    此时,新郎新娘都已缓缓上台,在桌案的两侧站定。    舞台上的音乐已由动人心魄的钟磬声转为舒缓轻快的古曲。    “……请新郎新娘行沃盥之礼……沃盥礼成,请新郎新娘行共牢而食、三饭告饱之礼……”    随着司仪的指示,新郎新娘各自盥洗手,又向彼此行礼。这个时候,赞者由舞台一侧缓缓走至作案前,朝二人行礼,恭敬入座,从侍女手中接过系着红绳的筷子,分给新人,又用第三双筷子开始为两人布食。    这样的仪式流程,姜宏再熟悉不过。不知觉间,眼神就从台上的两人飘忽着转到了台下,知道遥遥望见一个挺拔的背影,姜宏才知道自己究竟在张望着什么。    刚在心里啐了句自己无用,眼前突然出现了张放大的笑脸。姜宏看向前排的Jarvis先生,扯起笑容打了个哈哈:“先生您叫我有事?”    从前她只从梁欢口中听说Jarvis先生从事文化工作,却没想到这位先生竟是这一回文化论坛的官方特邀嘉宾……想起自己给他的两张入场券,姜宏就觉得自己囧得不行。    Jarvis朝姜宏比了个大拇指:“Miss姜的演讲,很棒!今天你很美。”    ~~~~~~    随着司仪一声“礼成”,这一场浪漫缠绵的唐制昏礼终于结束。台上的八位演员纷纷起身,按照身上所穿的服装向观众行礼。    听着此起彼伏的掌声,姜宏长长地抒了口气。    她极想跑到后台,与所有人击掌庆贺,而后边打理道具衣饰边分享这一回展演前前后后的趣事逸闻,结束了心头一件大石,终究是欢欣而闲适的。    无奈她今天顶了顾亭的身份,只得继续坐在嘉宾席上,耐着性子观看接下去的企业机构介绍与相关展演。    所有的演员都已从同一侧下台,工作人员帮忙收拾了道具,唐令仪抱着满满一个纸箱的锅碗瓢盆,慢悠悠地跟在所有人身后挪回化妆室。    眼前突然横出一条手臂,唐令仪脚步一顿,顺着靛蓝的衣袖望去,见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眉眼。    即便数年未见,仍能在心底勾起波澜的一张脸。    林书哲。    唐令仪撇撇嘴:“有事么?”    林书哲放下手,抿唇,静默片刻,才试探问道:“这边结束后一起去喝——”    不等他说完,唐令仪一手将纸箱拢在腋下,一手从口袋中拿出了书院的工作名片,直接递到林书哲眼前:“工作上的事,联系顾亭老师。”    林书哲:“与工作无关,只是想……”    “拿着!”唐令仪见他无所动作,直接将名片丢到他身上,腾出手重新捧着纸箱,转身就走。    “只是叙个旧……”林书哲有气无力补道。    “唐老师?”梁欢不知为何又走了回来,见到走廊上的两人,心中有了几分了然。    他径直走到唐令仪面前,从她手中接过纸箱,道:“张老师一直在找你。”    说着,微不可见地挑挑眉。    唐令仪了悟,忙跟着梁欢回了化妆室。    化妆室里又回到了先前拥挤的状态,除了梁欢,这些志愿者们多是在校大学生,是以换下衣饰之后并不久留,与老师们彼此道谢后便结伴回了校。    唐令仪心头宛如梗了口气,想到开幕式结束后指不定那厮又来堵人,恼得厉害。胡乱与张老师清理了会儿道具,终于忍无可忍,捏着手中的葫芦,叹了口气:“我先回了,剩下的辛苦张老师了。”    唯恐再撞见林书哲,她匆匆背上包就蹿了出去,压根没听见身后张老师的呼喊。    唐令仪嗖得跑没了影,张老师只得继续蹲到收纳箱前,瞪着内里的外套与手包疑惑不已:这是哪位志愿者留下的?竟忘了带回去?工作群里问问?    刚钻进车,唐令仪尚且来不及系上安全带,就见副驾驶位的车门也被打开。怔怔望着一身职业正装的梁欢,唐令仪讶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唐老师不送我回去么?”    真是好不客气,唐令仪问道:“你和姜姜的那位Jarvis先生呢?不用陪着了?”    梁欢熟门熟路地替自己扣下了安全带:“Jarvis先生是文化工作者,本就是这次论坛的特邀嘉宾。”    唐令仪心中有口气卡在胸前,并非真的在意那位Jarvis先生,闻言只将手头的背包向后一扔。见梁欢仍端正地拿着公文包,索性顺手也将他腿上的公文包仍向后座:“坐稳了。”    ☆、骄阳流火(8)    等到所有企业机构的展演结束, 已经过了九点。    姜宏全然没有想到一场开幕式竟能折腾到这么晚, 且还不算接下来的答记者问。唯恐唐令仪还在化妆室守着她的手机,就趁着工作人员往舞台上搬凳子与主持人碎碎念的空隙,姜宏偷偷溜出剧场,没有绕回后台, 只是靠着剧场大门边上的墙用唐令仪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    心底暗自祈祷唐令仪这个时候就蹲在她的手机边。    所幸电话拨出不过几秒,那头就接通了。    只是……却传来一道男声。    姜宏愣了愣,半晌才辨认出手机那一头的是谁:“……梁欢?”    那头似轻笑了声, 语气中暗含着一股无奈:“是我。”    “我的手机怎么在你那儿?令仪呢?”姜宏讶问, “你们还在剧场吗?”    梁欢看着身前醉醺醺的唐令仪,无奈地摇摇头,对着手机答:“下场的时候司射阁的那位又来堵唐老师了。她心情不好, 提早离开了。现在……现在……正在买醉, 我拉都拉不住。”    姜宏心下微哂。    手机那头隐隐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    不知为何, 就想起七八年前那个和风微煦的黄昏,她带着一肚子的闷气从郑以恒手中讨了瓶红豆奶茶,匆匆坐着公交回校, 却在宿舍楼下捡到了醉醺醺的唐令仪。    不,那个时候, 捡到唐令仪的, 是林书哲。    料想那位把唐令仪堵在后台的是林书哲, 她大概明白唐令仪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跑去买醉。    电话是梁欢接起的,大概又醉倒不省人事了。    心大的丫头,姜宏暗自腹诽。    夜里的都市繁华热闹, 却也蛰伏着阴暗龌龊的交易,不比当年青天白日下校园外的烧烤店。所幸还有一个梁欢。    “那你好好陪着令仪,她酒量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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