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就觉得我仿佛把人给写崩了哈哈哈哈(捂脸哭泣…… (3)
了新郎,又选了几位身材高挑的女孩子穿上雀弁服反串傧相,这才最终凑齐了一出唐制昏礼的演出阵容。 顾亭将手里的大橘子放到两人面前:“至于服装,先看看汉风馆里有没有能用上的。唐朝汉服的话……齐胸坦领半臂都有,圆领锦袍也有,就是新郎,不能再穿玄端了。” 姜宏与唐令仪对望,看出彼此眼底的狡黠,会心一笑,颔首应了。 当年她们情急之下甄选出来的资料仍有许多不足,一不留神就让林书哲穿着先秦时期的新郎礼服,与身着青绿钿钗礼衣的新娘一本正经地展示了一出跨越朝代的昏礼。 实则汉服男装本就少,至于玄端、雀弁、公服之类的正式礼仪服饰更是少之又少;当时的青衿汉风尚且不过一个城里不及五年的小社团,资金少得可怜,能够凑出一套像模像样的玄端,已是她们的极限。 所幸对于当年的大学生而言,唐制昏礼足以堪称猎奇,倒也无人追问服装上的漏洞。 ~~~~~~ 今天周二,书院没有给姜宏排课。 姜宏想了想,问道:“令仪你等会儿几点的课?我能不能借你办公室的电脑用用?”看到唐令仪点头,她接着说:“办公室的电脑借我用用,我先搭个框架出来。” 望了眼墙上的挂钟,唐令仪继续埋首研究手上的文件,边看策划边回应:“我十点半才去上课,还有课件拷在电脑上没做完。你要不先问问其他老师?” 姜宏笑着摇了摇头:“很多年没碰昏礼冠礼笄礼这些东西了,乍一想脑子有些乱。我先去恕里走走,捋捋思路。十点半我再回来。” 闻言,唐令仪夸张地“嘶”了一声,扔了手上的策划,朝顾亭抱怨:“学姐您看看姜老师,明目张胆地旷工,您还管不管了?” 顾亭坐在办公桌前,朝唐令仪飞去一记白眼,无奈提醒道:“阿姜是志愿老师。” “我顺路去东街口买奶茶,你要不要?”姜宏知晓唐令仪的软肋,讨好问道。 不出所料,听见好吃的,唐令仪瞬间收起方才玩笑的神态,双眼放光:“要要要!我觊觎他们家的红豆奶茶与抹茶奶盖很久了,只是可惜每天来上下班的时候人家不是打烊就是人多到没胃口,总赶不到好时候。” 姜宏笑了笑,又问顾亭:“学姐呢?” 顾亭无奈地瞥了眼唐令仪,笑着回应:“不用了,我喝茶就好。” 唐令仪大叹可惜,继续怂恿顾亭和她们一起喝奶茶。 顾亭坚决:“不喝,减肥。” 看了眼自己的小肚子,姜宏&唐令仪:“……” ~~~~~~ “姜老师?”刚跨出顾亭办公室,姜宏就听见一道俏生生的嗓音。 “咦?你怎么来啦?”姜宏上前几步,认出了天井中的圆脸小姑娘,柔声问道。只是话音未落,又有一道身影从二进院的过厅走出,停在了文茵身后几米远。 “刚刚在司射阁结束采访,想到浅草书院也在附近,就顺路过来啦。”顿了顿,小姑娘羞赧道,“老师不会介意我突然过来?” “小妹妹来玩,我们当然不介意。不过——”唐令仪听见外头的动静,这时候也走到了二楼的檐廊下。她本就喜爱可爱漂亮的小姑娘,笑容可掬地回了文茵的问题。只是当她瞥见下头文茵身后的那人,她微微蹙眉,问道,“你后头的这个,是来干什么的?” 文茵:??? 唐令仪这话说得并不客气,文茵看着她变脸变得比天快,惊诧地看向身后。 郑以恒略去唐令仪语气中的敌意,微微扬了扬手中的油纸伞:“唐老师好,我来还伞。”说着,又抬眸向姜宏看去,谦和温润道,“姜老师,这伞该放到哪儿?” ☆、惊鸿(7) “姜老师,这伞该放在哪儿?” 姜宏怔怔盯着楼下的人。 绵密的秋雨从昨天下午一直持续到今晨。天井中仍是一片湿漉漉的模样,屋檐上偶有滴答的水珠幽幽倒悬,最终坠入屋角的水缸内。一滴小小的水滴子,就这么晕开了层层涟漪。 雨水冲刷去了一直徘徊在Z市空中的细小雾霾,隔了一个夜晚,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变得清醒多彩。 郑以恒站在天井中,于姜宏而言,那双眉目似也比往常更清晰明澈。站在底下的那个人啊,仍是白衬衣的打扮,只不过换那身亮眼的皮衣外套作了长款风衣,一双过分深邃的桃花眸安然匿在薄薄的镜片后,去了几分不羁张扬,添了几抹内敛稳重。 只是右手上那柄色彩艳丽的油纸伞,却让站在旧居院中眉目俊朗、气度优简的男人一不小心滑了个稽。 姜宏撇开眼:“交给前台的老师就好。” “可我觉得……物归原主更好。毕竟昨天,是姜老师亲手把这伞递给我的。” 姜宏蹙眉,不再搭理他。唐令仪半倚在二楼的凭栏上,也随着姜宏忽略了郑以恒,伸手招呼文茵:“上来坐坐,给我说说司射阁里是个什么模样?” 司射阁是Z市汉文化协会底下的社会组织,汇集了一堆爱好传统又擅长弓射的能人异士,这一回也受邀参加文化论坛。因为弓箭与礼射的特殊性,报社特意关照了董老师,而董老师有意培养锻炼徒弟,又将采访任务落在了两个后辈身上。 文茵兴冲冲地“欸!”了一声,背着毛茸茸的兔耳双肩包咚咚咚跑上楼。 “师兄呢?”跑到半截,文茵忽然停下,却见和她一起来的男人转身,将要走出三进院。 “还伞去了,我们不必理他。”唐令仪亲昵地搭上文茵的肩,笑道,“书院正打算与司射阁合作,挖几位小哥哥当弓射教师。学姐那儿还在联系,你来了正巧与我们说说司射阁的所见所闻。” 文茵红了一张脸,俏皮地吐吐舌:“我…我这样的门外汉,能有什么见闻呀。” 她一进门先是被负责人蒋先生可怕的块头和气场唬住了,在郑以恒的帮衬下好不容易才结束了采访;后来又在练习场采访了几位正在练习的成员,近距离短短几小时内接触了太多新鲜事物,脑袋一时成了块江湖坨坨。 唐令仪抿唇轻笑。 “……不过,见到了成员练习。以前从来不觉得,今天才算大开眼界,这项运动真的太漂亮了。蒋老师后来有事走了,就让林先生陪我们。林先生说他们会在论坛上安排射礼展演和礼射体验,希望董老师能让我随行那天的采访!” 听见“林先生”三个字,姜宏的面色微怔,很快又恢复。 只是这短短一瞬,躲过了唐令仪,却没躲过郑以恒的眼睛。 “报社最近都在采访文化论坛的参与单位,师父把恕里内相关的机构采访交给我们了。我们刚刚从司射阁出来,看时间不晚就冒昧过来了,不知道顾老师这个时候是否方便?”以为姜宏不喜文茵话语中的措辞,郑以恒打断了文茵的话,提着伞上楼,将伞搁置在脚边的架子上,谦和问询。 唐令仪看着他的动作,讶道:“哟,你不去还伞啦?” “郑记者和文记者来了?真不巧,我手上正在处理几份文件,时间比较。你们要不去前边坐坐,中午边吃边谈?”顾亭迎了出来,认出郑以恒脚边纹了书院logo的油纸伞,瞥了眼姜宏,从容应对。 作为书院的领头,顾亭自然是要采访的。但姜宏在这儿…… 郑以恒回道:“不必破费了,方便的时候我们再来找您。不过…不知姜老师和唐老师是否有空,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 语毕,深邃的目光落在姜宏脸上,眼神炽热直接。隔着两层眼镜,姜宏似乎都能感受到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正向她殷殷恳求:答应,答应。 “师兄说的对呀!我能不能采访你们?姜老师是无偿的志愿老师,唐老师是C大的博士,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选择来到这么一座小小的浅草书院当国学老师呢?” 唐令仪&姜宏&郑以恒:“……” 小姑娘刚从大学毕业,浑身都是一股初生牛犊的劲儿,只是年纪小,不太懂得言辞的艺术,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顾亭笑了笑。 “我还有些事,抱歉不能接受你的采访了哦。”姜宏走到架子边,将伞拿起,对着身后的几人招呼,“我把伞顺路放回去,这就回去了。” 唐令仪知道姜宏有些避讳郑以恒,这才临时改了主意直接离开,便拉着顾亭和她道了别。 ~~~~~~ 将伞放回小隔间,姜宏想了想,给唐令仪去了条微信。 【咩咩汝:采访就拜托你啦~你的奶茶下回双倍补给你(#^.^#)】 【阿糖:为了我的抹茶奶盖,姜姜你尽管放心!】 【咩咩汝:( ` )比心!】 放回手机,姜宏见西厢房的门开了,好奇地走了进去。 二进院西厢房里安放了许多箱笼,里头都是这些年来陆陆续续安置的汉服与一银配饰。不同于东厢房,这儿是书院物资储藏的场所,除了特殊时期,不太有人出入,因此平日里基本都挂了一把老式的铜制锁头。钥匙放在负责后勤管理的张露老师那儿。 “是小姜啊!”张老师四十五六的年纪,负责安排统筹这一回论坛期间所需要的各项物资。她正抱着一堆衣物,见到姜宏,仿佛见到了救星,热情招呼,“进来进来!” “我见这儿的门开着,就来瞧瞧。您忙您的,不必管我。”姜宏羞赧笑道。见到张老师一人搬衣物有些吃力,赶忙上前帮忙。 “不用不用,我一人可以。”放下怀里的东西,张老师抹了把额头的虚汗,感慨道,“说起来我今早拿到策划书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唐制昏礼我虽然懂点儿,但是却从来没有实践过,不太清楚需要哪些衣裳配件。我听说你大学的时候和最近新来的唐老师一起策划过唐制昏礼展演,要不来帮我点点衣物?” 张老师已经从箱笼里抱出了二十余套服装,放在白色的大衣袋里,一一罗列在桌上。 姜宏也不推辞,放下包,走上前利落地拉开衣袋,一一查看。 “唐制昏礼一共八个人,新郎服新娘服各一套,司仪、正宾、傧相的圆领锦袍需要四套,侍女的襦裙两套。”姜宏循着记忆,从桌上的衣物中挑拣出了形制合适的汉服,约莫十套左右。 定下数量之后,甄选具体服装之类的琐事并不十分要紧,到时再与顾亭与其他老师商量即可。姜宏不好意思占了张老师的本职工作,便不再关注选出来的,转而翻开了藏着新郎服新娘服的衣袋,细细数着层层衣裙。 绯红的公服,青绿的翟衣,姜宏看着手上华美贵气的礼服,赞叹不已。 只是……她又数了数钿钗礼衣,突然发觉少了个东西。 正想唤张老师来查看,抬眼却见张老师又翻开了另一个箱笼。 “凤冠霞帔需不需要?”张老师仍蹲在箱笼前,朗声问道。 姜宏走到张老师身边望了眼,只见箱笼里躺着一顶九翟点翠凤冠与一对口衔珠结的金凤对簪;凤冠下是云霞翟纹的深青霞帔与相同纹饰的金坠子——正是四年前顾亭在自己婚礼上佩戴的凤冠霞帔。当时书院资历尚浅,恰逢顾亭生了开拓汉风馆的心思,她就直接把自己出嫁的行头扔到了书院,以示决心。 这些,姜宏都是知晓的。她笑了笑:“这是明制的东西。” “天呐!”张老师唤了声,“我忘了,这是顾老师的嫁妆。真好啊,汉文化发展得快,我要是晚生几年,说不定结婚时也能拉着我家那位来一场汉婚。” “现在氛围好了,您可以考虑和先生重新拍一套汉婚写真啊?”姜宏笑着打趣。 唯恐碰坏了里头的凤冠霞帔,张老师轻手轻脚地合上了箱笼,说:“不说我了。小姜你找到男朋友了没有?哄哄人家,指不定对方就答应汉婚了呢。你这么漂亮,穿着汉服一定好看。” 姜宏:“……” ~~~~~~ 新娘服里里外外共七层不止,与张老师确定后果真少了条披帛。姜宏离开书院后心里不停盘算着新娘服缺少的衣料与配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东街口。 唐令仪说得不错,东街口茶饮站的红豆奶茶与抹茶奶盖当是一绝,姜宏一直很喜欢红豆的香甜,对于这儿的红豆奶茶更是欲罢不能。正想上前顺路买杯奶茶,姜宏看见店外站着个圆脸小姑娘,背着毛绒可爱的兔耳双肩包。 还未反应过来,姜宏眼前突然多了道身影,手心里被塞入了一杯热烘烘的茶饮。 身前的人挺拔如松,遮挡了大半入眼的光,本就微末的阳光更加晦暗。手里的奶茶散出幽幽的热气,氤氲着红豆独有的缠绵香味。 姜宏:“……?” 见面前个子只到他肩膀的女老师神情迷惘,郑以恒笑:“给你的,红豆奶茶。” 姜宏当然知道手里的是红豆奶茶,回过神来,当即将手中的杯子塞了回去:“不必了。” “姜老师不喜欢?”郑以恒一手提着相机,一手揣着奶茶,用暖乎乎的杯壁轻轻贴了贴姜宏被秋风吹得冰冷的面颊。 姜宏昨日把伞丢给他时气鼓鼓的表情仍在眼前。想到她终于又肯在他面前露出些许小脾气,郑以恒心底有些微微的窃喜,惯性使然,忍不住就作死地逗了逗姜宏。 却只得到了短短四个字的回应,冰冰冷冷: “不喝,减肥。” 作者有话要说: 姜宏:区区一杯红豆奶茶就想收买我?幼稚! ☆、溯源(1) “姜老师,您也来这儿买奶——???” 文茵的嗓音随着她的脚步戛然而止,怔怔看着贴在姜宏面颊上的奶茶,又望了望郑以恒,双眸中尽是诧异。 “顺路到这儿,”姜宏向左挪了挪身位,避开了郑以恒手上的奶茶,想当自己对他的说辞,违心切齿道,“减肥,我有水,不喝奶茶。” 郑以恒从善如流地收回手里的奶茶,拿在手里轻轻晃了晃,笑言:“嗯,姜老师不喝,所以给我了。” 文茵看了眼姜宏,又瞥了瞥手上的高热量茶饮,“姜老师您都这么瘦了……” 姜宏没有搭理郑以恒,走到文茵身前问道:“采访结束啦?” 文茵嚼着珍珠,糯糯道:“唐老师去上课了,所以我们就出来啦。今天是我一时脑热太唐突了,打扰老师们上课了。” 又吸了一口奶茶,文茵终于把嘴里的珍珠咽了下去,见姜宏并不十分急迫的样子,问道:“姜老师,我能采访您吗?” 姜宏一噎。 刚才她托辞有急事才避开郑以恒从书院溜了出来,哪想得到即便和张老师一起在西厢房消磨了一段时间,仍与他们遇见了。就她信步走在步行街上的悠闲模样,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的无所事事。 眼下再推脱就真的不合时宜了。 奶茶店外安置了几张露天桌椅,文茵得到了姜宏的应允后选了张松树下的空桌子,见边上摆着三把木凳,兴奋地招呼着姜宏坐下。 郑以恒只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打开相机对着树下的人随意取景,调试参数。 姜宏被镜头对得浑身不自在,皱了皱眉:“你在做什么?” “恩,姜老师不喜欢,那我不拍了。”郑以恒看穿了她的抵触,认真地应道,双眸却仍盯着相机的数码显示屏。他的取景向来都是个中翘楚,镜头正中身着大红线衣的女子坐在参天的古树下,身姿自然前倾,望着站在面前的小姑娘,眉眼含笑,是美得像幅画。 姜宏被他闹得没脾气。 郑以恒坐在姜宏对面,面前放着那杯红豆奶茶。刚做好的奶茶仍氤氲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郑以恒用手捂着,仿佛上边仍带着些姜宏面颊上的温度。 尝了一口,有些烫嘴,他索性揭开了盖子。 姜宏心不在焉地应对着文茵的问题,眼神幽幽地飘落在迎风落下的松叶上,浓厚的奶香却携着红豆的清香争相钻入鼻端,令她口中无端地感到一阵焦渴。 他一定是故意的,悄咪咪地咽了口唾沫,姜宏不禁腹诽。 “姜老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儿兼职的呢?” “大二那年,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姜宏默了默。大二,她不过二十岁,花一样的年纪,在大学的象牙塔里被呵护得不懂世道艰险人心诡谲,觉得世上的一切都积极美好,有过努力就一定会有相应的回报,而别人一点小小的付出,都能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八年了,我自己都没想到能坚持那么久。”姜宏笑着续道,“现在想想,似乎只有这件事,是从一而终的。” “你们继续,”静坐在姜宏面前的郑以恒忽然起身,“我去走走。” “诶?……如果我问得不好怎么办?”文茵担忧问道。她入行不到半年,尚未有过单独工作的经验,出采访的时候,董老师总会安排师兄师姐一起跟着。 郑以恒朝着姜宏勾唇:“刚才我拿相机的时候姜老师很害羞呐,我如果继续杵在这儿,姜老师是不是就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姜宏敛下眸子,瞟向文茵身前的笔记本,淡淡“哼”了声。半晌,似乎觉得方才那声太轻了,憋着口气又“哼”了声。 接连两个音调飘入耳中,仿若羽毛拂过心弦。郑以恒微微挑眉:“你们好好聊。” 文茵:上午采访的蒋先生也有镜头恐惧症呐,没见师兄这么在意啊…… 郑以恒双手插兜,只给坐在树下的女老师和女记者留了个颇为潇洒的背影。姜宏对他视而不见,若即若离,显然仍对过去的那些劳什子破事耿耿于怀。文茵这个小丫头又偏偏一语中的问出了八年前的旧事,只怕如果他仍杵在她面前,两人都不好受。 昨日的一场疾风骤雨,吹落了不少枝头的绿叶红花。步行街上堆了许多残枝枯叶,他们脚边的不远处就躺了几片小叶子,还有些许仍藕断丝连地挂在枝头。 一阵凉风又吹落了几片枝叶,姜宏眼睁睁看着一截银针粗细的小松针落进了奶茶中,沉沉浮浮打着转儿。 “您加入书院的契机是什么?”文茵很快回过神,打开录音笔,迅速进入状态。 “契机啊,导师介绍的呗。”姜宏嘴里脱口道,心里却慢慢思量着答案。 这些年的经历,浅草书院好像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让她习惯了国学老师的身份,习惯了与传统文化为伍。一时之间让她细细阐明,竟觉一切尽在不言中,不知从何处开口。 见文茵已开始提笔记录,姜宏无奈笑道:“你真这么写呐?” 文茵:“?” 她补道,“导师的介绍是其一。你想,仅仅是一部《红楼梦》,就有方方面面的研究学问,更何况是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文化?我们在中学里学习的文史知识真的太少了,如果不是自己有兴趣读史书,可能都不知道那些历史旮旯里的琐碎小事。可是这些历史文化和礼仪文明里蕴含的东西太美好了呀。但是在我们的生活里,像成人礼、昏礼这些美好的礼仪几乎已经不存在了。我们不想让这些东西渐渐消失,而浅草书院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可以把传统的美好弘扬给更多的人,所以就义无反顾地加入了书院。” “那您毕业后为什么选择继续留在这儿?还是以志愿老师的身份?”文茵继续问道。 “丫头,有没有听说过教师职业道德?”姜宏笑眯眯地看着面前奋笔疾书的女孩子,解释道,“在职教师是不允许有第二副业的哦。” “那……您这难道不算副业吗?”文茵有些被饶了进去,咬着笔头试探问道。 “志愿者,算是打个擦边球。”姜宏取出自己的水杯,润了嗓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没有哪个人真的那么伟大。我只是想趁着自己还有这么一些热情,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个世界太过现实,姜宏刚毕业的时候,浅草书院只是个不知名的国学课堂。前途未卜的国学老师和体制内的语文教师,即便彼时的姜宏曾动摇过,但面对四面八方无声的压力,却最终不得不选择后者。她不像唐令仪那般洒脱不羁,也没有那个胆量。 “当初导师介绍我和令仪来书院的时候,告诉我们,可以在这儿尝试着做最尽心的传统文化教育,所以我们来了。我、令仪、还有学姐,都是一样的人,想趁着还有时间与精力,专注于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能把自己热爱的东西分享给更多人,这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吗?” “更何况,我们分享传播的,本身就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文茵挑拣着关键词记录下来,有些似懂非懂:“您等等哦,我有些混。” “噗嗤——”姜宏笑出了声,“慢慢来,不急的。还有,别总是用您啊您啊的敬语了,我也就比你大了四五岁,叫我阿姜就好啦。”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换了种称呼,继续问道:“那…姜老师是怎么与传统文化结缘的?” “因为汉服呀。” “就是昨天我在书院看见的那些么?很漂亮!”说了这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终于落到了实处,还是令她印象深刻的汉服,文茵很快搭上了话,语调轻快,“昨天回去后我满脑子都是那些层层叠叠的衣裙,看起来比电视剧里的更有质感,有一种说不出的端庄华贵。” “对呀,汉服本来就不同于影视剧里的服装。华服衣饰,仙袂飘飘,多美呀,没有那个女孩子会不喜欢哈哈哈。后来在大学里遇见了导师,她告诉我们对于汉服的喜欢,不能仅仅只是欣赏,或是把它们穿在身上。我和同学一起听导师的课,跟着导师研究衣饰背后的内涵,才发现原来自己接触的只是冰山一角。” “冰山一角……姜老师能举个例子吗?” “嗯……汉服呀,其实是一个很庞大的衣冠体系哦,什么场合穿什么衣裳,什么身份又穿什么衣裳都是有区别的。而这些衣冠文化的核心又回归到一个字——‘礼’。你看,这就和其他的传统思想联系起来了。” 文茵神情迷茫,又有些恍然大悟。 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姜宏笑:“不能说更多啦,不然学姐该嫌弃我又随意给别人上课啦。” “这么说起来,您……原来真的是语文老师?”文茵咬着笔头,重点突然跑偏,“我还当师兄开玩笑呢。” “他……和你说的?”姜宏没想到郑以恒会和文茵提起她,“他……还说了什么吗?” ~~~~~~ 郑以恒端着柠檬水回来,就瞧见姜宏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心中仿佛突然蹦出个兔子,手里的柠檬水差点滑了出去。姜宏有多久,没有这样盯着他看了? “说了这么久,渴不渴?”将柠檬水放到姜宏面前,他神色不改地问道。 “多谢。”想到面前看得见喝不着的红豆奶茶,姜宏心底别扭,直接从善如流地呷了口柠檬水,嘴里的焦渴终于得到了缓解。 放下柠檬水,郑以恒仍盯着她,神色莫名。姜宏心底疑惑,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自己身前的水杯。 姜宏:…… 郑以恒又坐回姜宏对面的位置,桌上的奶茶已凉透。见文茵仍是采访进行中的架势,他索性百无聊赖地喝奶茶嚼红豆。 “什么时候结束?”索然无味,郑以恒瞥了眼手表,提醒文茵,“下午还要向董老师回报,别忘了整理蒋先生的采访记录。” “啊,等等,我马上就好!”文茵手速飞起,唰唰唰地写着记录,头也不抬接道,“耽误了姜老师这么久,我们请您吃顿午饭?” “不必了,这杯柠檬水就够了。”姜宏喝了一大口柠檬水,面颊鼓鼓的,正想再开口,突然被一阵咳嗽声噎了回去。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刚才还安安静静喝着奶茶的郑以恒,突然咳得惊天动地,连素日神情寡淡的那张脸上,也染上了一丝被侦查的嫣红。 “师兄呛到了?” 咳了这么久,不像是被呛的啊…… 电光火石间,姜宏想到了什么。倾身拿过郑以恒面前的奶茶杯子,见里面只剩下小半奶茶,她用吸管慢慢搅动,不见刚才沉浮其中的东西。想了想,她揭开柠檬水的盖子,将剩余的奶茶缓缓倒入喝剩了的柠檬水中,细细查看着杯底残留的渣滓——然而除了红豆,什么也没发现。 “姜老师你找什么?”文茵好奇发问。 “不见了!我刚才看见一截指甲盖长短的小松针落进了奶茶杯里,现在不见了……”目光落到郑以恒脸上,姜宏对着他伸出手,却又突然停下,转而摸着自己的喉咙,示意,“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郑以恒吞了口唾沫,喉头隐隐有股钝痛:“有些——咳咳咳咳!” 喉间的钝感化作一股尖锐的疼痛,伴随着隐隐的作呕之感袭来,令他话不成句。 姜宏蹙眉,心道她如果早些阻止他和那杯奶茶就好了。 抒了口气,她对着面前的神色莫名的男人说:“那段小松针,多半卡在你的喉咙里了。” ☆、溯源(2) “……那,那该怎么办?”文茵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形,一时慌乱,惊道。 姜宏坐回原位,对着郑以恒一本正经问道:“咳得出来么?” 郑以恒以手掩嘴,压着声音咳了几声,双眼紧闭,一副难耐的模样。 显然没有咳出来。 想了想,她从将水杯递到郑以恒眼前:“喝些水试试?” 郑以恒拧开杯盖,直接就着杯沿仰头喝了一大口。 早晨出门时注入保温杯里的热水,到了现在仍带着些温度,淌过刚刚干咳过度的喉咙,带来一片润泽与清爽。 只是,那枚松针仍固执地梗在原先的位置,牢牢不动。 “……还是去医院。”姜宏见郑以恒字不成句的样子,直接交待文茵,“让医生取出来就好了。” 文茵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所幸身边还有姜宏,便点点头,匆匆收拾了桌上的物品,背上包就准备拉着郑以恒往医院赶。岂料还未迈开步子,在一旁沉默良久的郑以恒却突然开口了。 约莫是喉间梗着一枚松针的缘故,郑以恒语速缓慢,声音低沉:“下午…还要咳——向董老师汇咳咳——报……你忘了?” “啊!”文茵看了眼手机,正午十二点左右的光景,如果这时候再跑去医院,铁定赶不上下午的上班时间,“我现在给董老师请个假。” 郑以恒皱眉:“不…用。和……你咳——没关系!想被董……老咳咳——师骂?” 文茵:“……” 姜宏看着面前一站一坐的两人,站着的那个热锅蚂蚁,而坐着的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仿佛被松针哽住喉咙的根本不是他。 “其实一个人就——”不忍再看小姑娘着急的模样,姜宏开口提醒。 “麻烦……咳咳——姜老师陪我……走一趟?”郑以恒却在同时开口,打断了姜宏。 “!”听清了郑以恒的话,姜宏瞪了他一眼,“我刚才想说的是,这样的小问题一人足够了。” 郑以恒却不再开口了,只是抿着双唇,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脖颈。 平日里高大挺拔、工作凌厉的男人,竟败给了一枚小松针。文茵心眼软,又想到郑以恒与姜宏是旧识,对姜宏道:“师兄现在说话不利索,一个人挂号取号不方便,还是麻烦姜姐姐了。” 说完,便急匆匆地准备回报社应付董老师布置的汇报任务。 似想到了什么,文茵又突然回头,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对姜宏道:“下次一定请姜姐姐吃饭哦!” 姜宏无奈颔首应付了小姑娘。见文茵跑远了,她又回过头睨着郑以恒,只见后者一副不再开口的疲懒相。 对付这种泼皮无赖,姜宏简直是手到擒来,更何况他现在不能说话,比班里的小崽子们不知乖巧了多少。 她虽应了文茵,只是到底没打算和郑以恒独处,冷冷开口:“你先听着,到医院挂五官科。你不方便说话,直接找自助挂号机就行。这种小病小痛,经验老道的医生一下子就能取出来,不用太放在心上。” 大抵是职业使然,说着说着,语调渐渐软糯,不知觉就带上了几分关切。 实则姜宏打小爱吃海鲜,对于卡鱼刺及后续的一条龙事件,不可不谓熟悉。 且松针和鱼刺……大概差不多…… 见郑以恒毫无反应,姜宏继续叮嘱:“你自己注意安全,有问题再联系,我先回去了。” 郑以恒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等他有所回应,姜宏兀自收拾好起身离去。 只是走着走着,心底却莫名有些慌乱。从他们刚才的位置到恕里步行街的东出口,只有百余米的距离,而停车场就在东出口外。以郑以恒的步量,竟没能追上来? 正怔怔出神,包里传来手机的震感。回过神来,姜宏翻出手机,却见是郑以恒的短信。 【姜老师,你可真狠心。】 姜宏:…… 她转过身子,见郑以恒果真坐在原处,把玩着手机,若有所思。 心底仿佛结了口气,难以纾解。姜宏蹙眉,愤愤地走回松树下,伸手敲了敲桌面:“走,去医院。” 郑以恒没动。 “自己的喉咙不要了?” “姜老师……咳咳——终于心软了?” 姜宏朝着郑以恒剜了一眼,后者终于起身,缓步朝着:“姜老师……一起?” 跟在他身后,姜宏默然,心道这一回全算作先前没提醒他奶茶里的松针的补偿了。 “二年级的八岁孩子都知道病急投医的道理,你这二十年都长到哪儿去了?”腹诽多了,嘴上不自禁说了出来。 郑以恒双目平视前方的车辆,浑不在意姜宏的揶揄。 姜宏知道他不方便说话,侧过脑袋,一手搭在车沿,望着车外倒退的风景。 ~~~~~~ 走到医院大厅,窗口的队伍排得波澜壮阔,两人这才惊觉一楼的自助挂号机竟然都因为网络系统的翻修停止运行。 所谓流年不利,两人都没有带社保,姜宏只能认命地拿着郑以恒的身份证帮他做了一份临时病历。 兜兜转转终于进了耳鼻咽喉科的诊室,已过了一个多小时。 那枚小松针埋得深,医生用手边的器材看不到,便手脚利落地往郑以恒嘴里喷了一喉咙麻药,嘱咐几句,又开了张喉动态镜的检查单子。 喉动态镜呐…… 姜宏看着手里的缴费单,又看了眼身后的郑以恒,一脸高深莫测。 好在喉镜室的小护士虽然年轻,但胜在手法老道,对着郑以恒这张招人的眉眼仍心不跳脸不红,只一下就找准了小松针的位置。 姜宏没心情再待在喉镜室内看郑以恒遭罪,替他唤来了医生后便慢悠悠地踱到了走廊上,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 过不多久,身后的门大开,郑以恒手里捏着一团纸巾,快准狠地往门边的垃圾桶扔去,一言不发,神色讳莫。 “你们再来一下,到我这儿开个病历。”跟在后头的医生朝着二人招呼。 “取出来了?”姜宏问。 郑以恒颔首。 “你们年轻人呐,一点小病小伤就闹得天翻地覆。今天星期二,还在上班?卡松针这种事一个人足够了,没必要把女朋友也叫过来。”医生笔走龙蛇,写完病历后又往系统里输入了电子病历,嘴里念叨,“以后吃东西注意一点,别毛毛躁躁的。卡松针我倒还真是第一次见。” 郑以恒没想到峰回路转,最后被医生啐了一顿,方才还能强忍着喉头的异物感挣扎说几句,眼下满嘴的□□还未消退,是真的口不能言,略有些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抬眸看向姜宏。 姜宏静静站在一侧,神色平淡,只将那医生的叮嘱当作过耳穿堂风。 “行了,一个小时内不要进食,最近几天不要吃太过辛辣刺激的食物。” 谢过医生,两人并肩走出诊室,姜宏松了口气,迈出几步,转身对着郑以恒道:“我先走了,你回去记得按照医嘱好好养喉咙。” 话音未落,郑以恒突然拉过她的手,握着她的手腕,把她往前带。 耳鼻咽喉科的诊室在三楼,见电梯还未到,郑以恒干脆推门进了楼梯通道,带着姜宏一路从三楼跑到地下室。 “嗳!你等等!”姜宏跑得踉踉跄跄,跟在郑以恒身后惊呼。 郑以恒闻言,放缓了脚步,直接拉着她走到了车旁,拉开车门顺势将她塞了进去。 郑以恒的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姜宏措手不及。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倾身想要打开车门下车,才发觉郑以恒在关车门的时候直接落了锁。姜宏无法,只能回头看着郑以恒坐进驾驶位,哪知他刚阖上车门,又顺手把门锁上了…… 费力地咽了口唾沫,郑以恒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扶着副驾驶的椅背,盯着姜宏:“我…送你…回去。” 姜宏撇撇嘴:“不必,和报社不顺路。” 郑以恒:“住…哪儿?” 姜宏:“我自己回去。” 郑以恒:“或者…先…吃饭?” 姜宏:“把车门打开。” 郑以恒:“安全…带。” “呲——呲——”正僵持着,郑以恒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了出来。 郑以恒将手机掏出来,看清来电姓名后,将手机丢到了姜宏手上,顾自启动了车:“带你…去…吃饭……” 姜宏瞟了眼手机,伸手将电话挂了。 郑以恒:“……” “没有提前告诉你奶茶里的松针,对不起。”将手机放到车台上,姜宏缓缓道,“医药费我可以承担,你也不必再打给我了。把门打开,我自己回去。” “姜宏!” 姜宏一怔。 太过心急,有些哈喇子不受控制地留了出来,郑以恒迅速撇过头,狠狠咽了口唾沫。只可恨他现在这副尊容,连话都说不利索。 “不要…和我…道歉。” 姜宏:“……” 手机又顽强地响了起来,还是同一个人。 郑以恒驾着车开出了地下车库,双手都在方向盘上打转,只对着姜宏说了一个字:“接。” 姜宏见他眉头微蹙,按下接听键,调到了免提的模式。 “挂我电话,兄弟你还能不能行了?寝室长好不容易出差来Z市,你可别说这周末没空啊。”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粗犷的男声,“我这还在医院呢,你快给个准信。” 电话这头一片沉默。 “喂?……在听吗?” 姜宏看向郑以恒。 药效仍在,刚才那几句话郑以恒已是花了大力气,眼下懒得再与他人废话,他直接示意姜宏开口。 “……喂?”姜宏开口。 “哎哟这……”乍然听见一道女声,手机那头的声音愣了愣,又悠远了些,似是挪开了手机检查自己的拨号,“……没打错啊。喂,你是?” “老威。”姜宏开口,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小……小姜老师?”老威认出了姜宏,一时不可思议,愣了半晌;突然又爆发出一声喟叹,“哎哟我去,老郑真又把你追回来了?我就说嘛,当年多大点儿事,说通了就好。哈哈哈,小姜老师周末也来昂!” 姜宏没吭声。 医院大门车流往来不息,郑以恒将车缓缓停在一侧,等着眼前拥堵的车流过去。 “老郑呢?” “喝奶茶喝进医院了。” 老威:(O_o)?奶茶??医院???啥玩意儿???? “……他脑子瓦特了?还是我秀逗了?喝奶茶也能进医院?” “你不也在医院么?快下楼把他捞走。”没理老威的吐槽,姜宏直接开口。说完,她顿了顿,又道:“还有,周末晚上别让他喝酒。” 老威突然重点跑偏:“小姜老师周末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姜宏:浪费了大半个下午,唐制昏礼的策划脚本你替我写好伐啦!生气! 郑以恒:好。 姜宏:……??? ☆、溯源(3) 老威接着电话的时候, 只以为郑以恒食物中毒, 正躺在临时病床上指不定怎么吐呢。哪想等他火急火燎地从儿科跑下来,却见人好端端地坐在车里呢。 老威:(O_o) 老威敲了敲车窗,:“这是干啥呢?” 郑以恒放下车窗,没有接口。 越过郑以恒, 老威看见了副驾驶座上的姜宏,打着哈哈转移目标:“小姜老师好啊,他这是怎么了?” 姜宏朝他客气颔首:“刚做了喉镜, 他现在不能说话。” 老威一头雾水:“喉……镜, 是啥?”说着,他伸手扯了扯后座车门,毫不客气道, “诶, 开开车门儿, 外头风大。” 郑以恒依言解了门锁,老威毫不客气地钻了进去,听姜宏三言两语地把经过解释完。 魔爪往郑以恒脑后一拍:“多大点事儿。我儿子还在挂点滴, 这就上去了。” 姜宏:……儿子? “你干什么!”郑以恒对他突如其来的这一掌毫无防备,本就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他, 心底莫名火起, 吼道。 然而终归药效位散, 四个字喊得软软绵绵,带了一分不明的沙哑,竟像暗含了一丝委屈, 反倒将老威逗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行,不和你闹了。” “儿子…怎么了?”冷静下来,郑以恒抓着方向盘问道。 “昨儿下午淋了点雨,受凉了。刚刚打上点滴,小琳抱着睡过去了。”撸撸头发,老威往后靠着,长叹一口气,“一岁多的小孩儿身子弱,得亏我和小琳工作自由,唉。” 姜宏抱着包,不知想些什么。老威跳脱的性格多年未变,他就像一柄钥匙,那些尘封在心底的记忆又鲜活了起来。郑以恒的室友,她都见过,一窝的单身狗,天天用对待阶级敌人的眼神哀怨地瞅着老威和郑以恒。每次遇见她或老威的女朋友,总是笑着哈哈:“H大/传统文化社漂亮妹子那么多,牵牵红线呗?” 因为兴趣相近,姜宏与那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偶有谈话,倒也算得上投机。只是人各有命,当大家都按着各自不同的脚步长大时,彼此间慢慢就淡了联系。 老威的女朋友叫什么来着?……姜宏轻轻敲着自己的太阳穴,脑海里依稀其那些似远似近的名字——林书哲、欧阳阳、肖琳…… “唉,你们俩是怎么回事?”老威一拍大腿,恍然想起现在还是工作时间,“今天周二,你们这是旷工?为你喉咙里的这点小事?” “请假。”郑以恒缓慢回应,“她…放秋假……” 只有中小学才会在这个时候放秋假,老威脑袋转过弯来:“小姜老师真的当老师啦!好啊!我儿子以后的语文成绩不用愁了!” 姜宏无声地笑了笑。 “我记得我们寝室老三的女朋友也是老师啊!”说着,老威把话头转向姜宏,“这周末大家都聚一聚,姜老师也来啊。”怕姜宏有所顾忌,老威继续补道,“就我们大学宿舍四个,可以带家属。” “不了,我和同事有约了。”姜宏回头应道。她这话却也不假,秋假结束后,半学期的教学工作告一段落,年级组的几位老师早早安排了秋游,这样的业余活动,姜宏无法拒绝。 “哎呦,那真不巧。”老威遗憾地摊了摊手。 姜宏本就没有系安全带,眼下索性背起包,利落地推门下车,对着车里的两人道:“我手上有些东西要写。你们继续聊。” 语罢,冷冷看了眼郑以恒,扬长而去。 秋假只剩短短一日半,又被郑以恒耗了大半个下午,她应承的唐制昏礼脚本却是一字未动。 头疼。生气。 ~~~~~~ 姜宏,老威双手搭着前排椅背,身子前倾,凑到郑以恒边上:“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郑以恒没搭话。 “不去追姜老师?” 郑以恒递过去一记眼刀。 老威:……前头的这个不能说话,和冰雕似的,有啥可聊。 往身侧一靠,老威的胳膊肘碰到个黑疙瘩。定睛一瞧,发觉是郑以恒的相机,不禁感慨万千:“这么多年过去了,咱寝室里还在干摄影的,也就剩你一根独苗苗咯。” 昨日这个时候突然下了场大雨,今天这个时候却突然出了艳阳。车窗外的阳光微有些刺眼,照得老威灵光乍现:“兄弟…你该不会…又没追上姜老师?” 郑以恒,没吭声。半晌,才从喉咙里闷出一个音节。 老威:…… 历史果然惊人地相似。 老威想起姜宏第一次跑来N大找郑以恒的情景。那是他在女朋友面前扬眉吐气的第一次,且是唯一一次,故而印象生深了些。 此情此境,何其熟悉。 老威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扮演一回知心老大哥的角色,思量一番,开口:“我说,旁观者清嘛…其实你们当年也没多大事儿,你和姜老师坦白了就好。” “坦白……什么?” 老威倒吸一口凉气:“感情欧阳搞出来的糟心事你不知道?” “知道。”郑以恒淡淡应道,“她也知道。” 老威心道还好还好,郑以恒虽说在情感这一条道上笨了些,但也不至于蠢到无可救药。但在想明白郑以恒话里的“她”是姜宏以后,他的心又被吊了起来:“那你们搞毛啊?男未婚女未嫁的,又浪费了那么多年,还不赶紧把事儿办了!?” 郑以恒咳了声,将喉咙里多余的唾沫悉数吞了,发觉已能找回些许知觉,心底缓了缓。 “问题不在欧阳,在我。” 老威坐在后头胡乱撸着郑以恒的头发:“不错,把我当年的话记到心里去了。” 郑以恒烦躁地躲开:“没开玩笑。你儿子呢?” 说着,手机响了。 老威看了眼来电,见是肖琳,心底一凉。 老威大着胆没去接听,将手机静了音,对郑以恒交待:“兄弟加把劲啊!有什么问题不能找姜老师好好说一说呢?周末等着你把姜老师带来哈!” 说完,揣着手机一脸大义凛然地跑回了门诊楼。 郑以恒透过后视镜看着老威黑不溜秋的身影,心里躁得不行。 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统统都是屁话。姜宏看着软软乎乎的,但心底其实拎得门清儿,心肠也冷得狠。 兴许老威说得不错,他需要找个机会与姜宏好好谈一谈。 ~~~~~~ 姜宏顶着满脑门的油光,双手捧着馥郁的咖啡,不时呷一口,双目紧紧锁住面前的电脑。 从医院出来后她到附近的超市搜罗了一堆面包泡面,抱回家后径直开了电脑,又从收纳箱里找出了前些年搜罗来的资料文献,大有一番与唐制昏礼死磕到底的架势。 然而不过几个小时,眼前一个昏前礼她就过不去了。 客厅挂钟里的秒针不眠不休地走着,姜宏已将阵地从书房转移到了铺在床边的绒毯上。坐在软绵厚实的绒毯上,姜宏后背倚着床,把电脑放在面前的矮几上,烦躁地吹着咖啡氤氲的热气。 “叮——”手机进了一条短信。 姜宏撇眼望了望:【加我微信。郑以恒】 复又将手机放下,姜宏没有回复,继续和眼前的昏礼死磕。 昏前礼是正礼前进行的一干准备,包括前夜的礼节风俗以及男方亲迎时的催妆等等。因为时长与场地的缘故,从前她们在社团里都是由司仪一语带过,转而直接切入正题,进行同牢共食的正婚礼。 但……正昏礼真的太冗长太无聊了啊。七八年前国学汉风刚刚兴起,古礼展演也相对猎奇,因而她们胆大包天地表演了整整二十分钟的正昏礼,新郎新娘慢悠悠地吃了二十分钟的鸡鸭鱼肉和酒…… 相比之下,开幕式至多只有七分钟,她必须将这些礼仪规程取重避轻,化整为零。如此,昏前礼必不可少。 头疼。 姜宏正打算存了文件明天再与顾亭唐令仪商量,手机又响了。想了想,最终接了电话。 “姜宏。” “凌晨一点了。”姜宏心底一阵抓狂,“郑记者这个时候打电话,不怕扰人清梦?” 郑以恒苦笑,扰人清梦的不是他,是唐制昏礼。他知道一份唐制昏礼的策划有多难,当年他虽然在外地采风,却也能从姜宏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一二。姜宏与唐令仪为了那一次的唐制昏礼,付出了太多心血,他甚至见过姜宏凌晨三点的朋友圈:【你见过凌晨三点的校园吗?感谢基友陪着我捣鼓服装。】 第二天早上看到朋友圈的时候,他心里难受得厉害,只恨自己没能陪在姜宏身边。可如果他在Z市又能怎样呢?他对她研究的领域一无所知,好无助益,只能陪着她熬夜。 熬夜伤身。 这样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这样机敏的一个小姑娘,他不敢想象她面色憔悴的模样。 时过境迁,以姜宏较真的性格,只怕会想着做出更好的策划。 他知道姜宏的手机常年静音,不自禁地就播出了电话,只想她是否有为了那些所谓的传统古礼,消耗自己的身子。 果真,电话那头的姜宏思路清晰,伶牙利嘴,丝毫不像被他扰了清梦。 “早点睡。”郑以恒避开姜宏的问题,轻声说道。 “唔……”姜宏呷了口咖啡,“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帮我写策划啊?” “恩,我来。” 他说什么? 捏着手机,姜宏心底像突然破了个洞,稀里哗啦落下一堆不明的情愫。 明知郑以恒不可能替她写出策划,可是听着他低沉坚定的三个字,前一刻还烦躁不安的心忽然定了下来。 早点睡。 还有顾亭和唐令仪呢。夜里脑子混,等清醒时大家一起商量,总能把策划做好。 “熬夜伤身,”良久,姜宏对着手机缓缓道:“你也歇了。” 那头没再说话,只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 ☆、溯源(4) 姜宏趴在被窝里, 不可思议地看着新收入的短信图片, 一边感慨水果手机强大的功能,一边惊叹于郑以恒传给她的图片。 清早的微光透过浅色的窗帘透进来,捎带了几声清脆的鸟鸣。姜宏裹着被子坐起身,揉了揉凌乱的长发, 伸展躯体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她打开微信,见郑以恒一连发了四五个好友申请,都是昨晚的, 一串绿油油的“同意”按钮像是一颗颗葱花, 等着她采撷。往下还有更早的申请,从十月底的那次重逢起,一个个的好友申请都被她毫不留情地按了拒绝。 心底一跳, 她同意了郑以恒孜孜不倦的申请, 径直打开了对话栏。 【咩咩汝:早上好。】 ……删除。 【咩咩汝:图片收到了, 上面的策划很棒。】 删除。 【咩咩汝:谢谢你的策划。】 删除。 还没发出一个字,对方突然传来了一个文件。 姜宏,一位中文系毕业生, 一名语文教师,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眼看着郑以恒发来的文件, 一口气没喘上来, 气得想摔手机。知不知道微信收文件保存文件有多麻烦的哟! 不过……文件名上写的是唐制昏礼? 姜宏想起了早上的那张图片,还有昨夜凌晨的对话。 “你帮我写策划啊?” “恩,我来。” ……郑以恒真的帮她写了策划?还是唐制昏礼的策划? 【咩咩汝:策划……你写的?】 【对方正在输入……】 盯着对话框上的省略号, 还没回过神来,郑以恒直接打了电话。姜宏不假思索地按了接听,把手机放到耳边,尚在昏睡的脑子才终于清醒……有什么话不能用文字交流呢,非要通话……八点多了,郑以恒应该已经在单位了…… “策划收到了?” “恩。” “怎么样,有没有参考的价值?” “还没传到电脑上。是你写的吗?” “恩。” 虽然姜宏心底还有重重疑惑,但想到他替自己熬夜写了一整份策划,终究开口柔声说了句:“谢谢。” 郑以恒轻笑:“姜老师,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也不要和我说谢谢。” 又是这样的要求。 姜宏揪着被子,岔开话题:“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在路上。” 一时语塞,心底跳出的念头竟是他疯了! 明明要上班,却写了一晚上策划?她不是说过熬夜伤身么! 然纵然心底波澜起伏,面上却仍是一片平静。 半晌,她憋了句:“……开车不要打电话。也不要看手机。” “好。” 周三是书院的公休日,挂了电话,姜宏洗漱一番,叼着吐司重新坐回到床边的绒毯上,把微信里的文件导到电脑上。 出乎意料,郑以恒的策划写得简洁明了,却又具有专业深度……外行人根本写不出来。他甚至在策划表明愿意为展演提供专业摄影,提前拍摄昏前礼的VCR…… 虽然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打磨,但就着这一份初稿,姜宏文思泉涌,很快撸顺了整个昏礼流程。但是VCR需要的不仅仅是专业摄影,还有大量的物资后勤,她想了想,把自己的策划和郑以恒的VCR策划文件一起发给了顾亭。 姜宏将策划发给了顾亭,想起钿钗礼服少了披帛 忙完这一切后已临近中午,姜宏。 正要出门,她接到了郑以恒的电话。 “策划我看了,很棒,真的很棒。我修改了些细节和顺序,发给学姐了。”姜宏率先堵了那头的话。一口气说完,才想起些怪异之处。 文字工作者与摄影似乎格外看重版权与知识产权,她就这样挪用了郑以恒的成果…… “我忘了给你署名……你不介意?”她轻飘飘地问道。 那头又是一阵笑声:“本来就是给你用的。” “……” “时间差不多,你在哪儿?我请你吃顿便饭。”看了眼时间,姜宏问道,“把文茵也叫上。” “不必破费。”郑以恒语调轻快,“奶茶足够,姜老师如果不介意的话,给我一杯红豆奶茶。” “……” 这话怎么那么熟悉呢,他还记得昨天是什么把他送到喉镜室的么…… 心里琢磨着郑以恒与红豆奶茶的不解之缘,直到郑以恒挂了电话,她都没有弄明白郑以恒一个外行人是怎么写出这份策划的。 ~~~~~~ 周四返校日,年级组安排了期中教学检测,上午语文下午数学,一群二年级的小崽子考得生无可恋,一群语文老师批试卷批得生无可恋。周五安排了试卷分析,姜宏看着统计出来的成绩,寻思着找个机会同郑晞小正太好好谈心。 熬过了暗无天日的两个工作日,递交了期中工作小节,前半学期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年级组的几位老师商商量量地预备周末去市郊的雁云山散心。 二年级统共五个班级,五位语文老师和三位数学老师,数学组的徐老师家里有位即将高考的儿子,笑嘻嘻地退出了增进同事情感的集体活动。正巧雷泽路过二年级办公室,问清有哪些老师参与这些集体活动后,兴奋地表示愿意填补徐老师的空。 办公室其他老师看向姜宏的目光瞬时变了。 姜宏:“……” 突然好想退出啊。 周六是个好天气,唯二的两位男老师——数学程老师与体育雷老师——无私地发扬了绅士精神,自愿充当六位女老师的专职司机。 姜宏一到校门口就黏在甘雨身边,跟着甘雨钻进了程老师的车。 雁云山在城西以外的市郊,江南水乡的温润养不出气势磅礴的高山,但好在山中有不少古迹与文化景观,后山亲民的度假山庄又是近年的网红景点,雁云山倒也成了一个郊游的好去处。 从市区驱车走国道线,约莫两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人潮在哪儿都一样,票务窗口前的队伍依旧波澜壮阔。 程老师继续发扬绅士精神,排到队伍末端替老师们取票,甘雨双眸闪着光,自告奋勇地跟在程老师身侧。其余的老师三三两两分散在各处,看风景的看风景,发呆的发呆。 姜宏不好意思再去当那电灯泡,识趣地站在木栅栏边。虽然是山麓,但这儿已有些许高度,木栅栏往外三五米,就是十多米高的天坑, “姜老师一个人在这儿看风景?”雷泽走到姜宏身边。他今天特意收拾了一份,穿了一身时髦的牛仔运动套,出门前特意用发蜡定了发型,一改对着小崽子时的邋遢凶样。 姜宏闻声回头,目光却被雷泽身后的黑色商务车吸引。 姜老师没注意到他的变化,雷泽有点受伤,兴致缺缺地跟着姜宏的目光回头。 从商务车里下来了一行人六七人,纵然穿着休闲,但浑身上下仍散发着浓浓的干练气场。打头的那位容貌清隽,气质文雅,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自信气息。 “哟,社会精英啊。”雷泽嘟囔了句,姜宏含糊地附和了声。 梁欢显然没料到会在这儿遇见姜宏,脚步微顿。跟在他身后下车的是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弯腰低声同梁欢耳语。 梁欢同那位外国人说了句稍等,走到姜宏面前,笑着招呼:“姜宏,好巧啊,居然能在这儿见到。” “恩,跟着同事一起来散心。这位是体育雷老师。”姜宏笑,“雷老师,这位是我的发小,梁欢。” 正彼此寒暄,方才跟在梁欢身后的外国人也走了过来,用带着浓浓口音的中文生涩说道:“Tony,朋友?” 梁欢点点头,用中文介绍:“这位是我们的合作方负责人,Jarvis先生。Jarvis,这是我的朋友,姜宏老师,和她的朋友。” “很高兴见到你们。”Jarvis先生含笑打着招呼,向姜宏伸出了手。 姜宏心底一抖,这位Jarvis先生,不仅神貌相仿,连声音都与电影里的那位Jarvis先生极其相似。忽然想到梁欢的英文名,姜宏心道怪不得公司让他与这位Jarvis先生作陪。 生活,还当真与电影有那么些异曲同工之妙呐。 思及此,姜宏的目光不住在梁欢和Jarvi先生间打转,不自禁勾起唇角,与Jarvis先生友好地握了手:“我的荣幸。” 雷泽若有所思地朝Jarvis先生点点头。 票务窗口前的队伍缓慢地向前挪着,程老师和甘老师仍排在队伍后半段,隔了几人,是与梁欢同行的工作人员。 “So……你们是老师?Cool!”Jarvis对姜宏和雷泽很感兴趣,友好问道,“May I ask……你们教什么?” 姜宏听明白了Jarvis半洋半白还夹杂着奇怪拘谨口音的问题,耐心回应:“这位是体育老师。” Jarvis先生很懂地点点头,朝雷泽比了个大拇指。 雷泽回了个大拇指。 姜宏:“我教语文。” Jarvis先生:??? 姜宏:……难道外国人不知道语文是什么意思? 瞥了眼雷泽,她直接用英语回答:“I teach Chinese,”想了想,她又补充,“and sething other about traditional culture.” Jarvis先生的眼睛亮了亮,梁欢笑着解释:“Jarvis先生从事文化产业,对中国传统文化很感兴趣。” 姜宏正想摆脱与雷泽独处的场景,心道那感情好啊,我也感兴趣!直接用英语与面前的两人聊了起来。她对传统文化研究学习了多年,早就对这些老底子的文化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深入浅出地用简易的表达方式告诉面前的异国人士并不难,再有梁欢不时的锦上添花,三人竟在短短的时间内聊得酣畅淋漓。 Jarvis先生兴致极高,不时发出低笑,对着姜宏的目光也渐渐露出欣赏之意。 为了照顾所有在场的人,Jarvis最后换回了蹩脚的中文,对着姜宏和雷泽道别:“希望有机会再见。” 雷泽虽然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但当年到底是体育特长生,哭爹喊娘地才通过了四级,眼下只能尴尴尬尬地站在三人中间,面上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时点头应和。暗自他早将眼前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心里突然丧得不行:一看就是社会精英的发小,还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Jarvis先生,我是不是要凉了? 丝毫没有发觉Jarvis先生也把英语不好的他看了个透。 姜宏瞥了眼身后的体育老师,笑着寒暄:“我也希望再与先生交流。”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Tony和Jarvis的梗,可以参考《钢铁侠》系列和其他漫威宇宙电影。 非非非非非常抱歉,接下来的几天有些避无可避的事情必须完成,而还未修改的存稿太粗糙简陋,我希望呈现一个相对精致的故事,所以13日没法更新,15日恢复更新。 给各位读者小天使道个歉,谢谢你们能看到这儿,谢谢对这个不怎么完美的支持,希望大家可以等我这一次。 ☆、溯源(5) 话音方落, 甘雨拿着终于到手的门票朝几人跑来。雷泽看甘雨宛若救命稻草, 赶紧插嘴:“那边的老师们已经差不多了,我和姜老师这就先告辞了啊。” 姜宏点头附和。 梁欢笑着回应:“雁云山就这么大,没准儿一会儿在山上又见面了。” 从甘雨和程老师手中接过门票,众人重新整理包裹, 整装待发。 梁欢一行人负责取门票的同事还没排到头,他便陪着Jarvis先生站在原处又看了一会儿风景。 “学习传统文化,是你们的必修课?”Jarvies先生突然发问。姜宏刚才半真半假的话把他饶了进去, 再者因为雷泽在场, 她终究没有解释自己国学老师的身份,Jarvis这时候再回过头去琢磨,只以为姜宏在小学课堂里教授这些国学知识。 梁欢一窒。 “Miss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