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4)
了。 正绞尽脑汁想方设法, 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那头言简意赅, 且行动迅速, 一个小时以后,便有人敲开他住处的房门。 车子七弯八拐,停在一栋楼下。锦成知道这家医院, 却从未走过它后门。后门隐蔽,人烟稀少,穿过一道狭长的走廊,转过拐角, 便是一座电梯。领他的人不言不语,出了电梯,便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便顺着左边的方向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回头一看,那人已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继续往前, 病房标志性的房门豁然出现。 门前站着两个黑衣人,面容肃整,锦成微微疑惑,他们却瞧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打开了房门。 便这样见到了以辛。 她正躺在床上,身上好几处缠着白色的绷带,面容憔悴,看样子伤的不轻。 以辛听见脚步声,慢慢睁眼。她没想到有鹿真的让锦成来了,一时竟有些发怔。 锦成走近了,心痛的看着她满身伤痕:“怎么伤的这么重?” 以辛回过神来,也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锦成道:“你下落不明,前途未卜,叫我怎么走。” 以辛道:“我不是让金薇告诉你了,我没有事。” 锦成道:“不亲眼见到,怎么放心。” 以辛便道:“那你现在亲眼见到了。” 锦成一顿,便问她:“你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又把你弄回去了。他到底想做什么,有没有伤害你?” 以辛不知如何回答,他目光关切,更叫她说不出口。只是此次见面不易,留给他们的时间想必也不多,她便长话短说,只讲重点:“你别问了。总之我现在没有事。倒是你,要走的就趁早走,走的越早越好,越远越好。” 如果之前她对他的计划还有所犹豫,现在却相信那真的大概是唯一的出路。她微微抬身,眼含焦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锦成听出话音,便问:“你知道些什么?” 以辛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具体会怎么做,但我看见他们在一起商议。他说过不会放过你们,接下来,想必手段只会越来越狠厉。” 锦成听着,握握拳头:“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他看以辛额头冒汗,忙扶了她躺下,然后下定决心道:“我马上就走。等我那边安顿好,再想办法回来接你。” 以辛一怔,“回来接我?” 锦成点点头,“还有以安。你放心,一定会有办法的。” 以辛道:“你不要管我们了。顾好你自己。我——大概真的不会有事。” 锦成却道:“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也没事。我一走,如果他迁怒你怎么办?”他看看门外,压低声音道:“如果真的没事,又怎么会限制你行动,控制你自由?无论如何,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他的真心显而易见,直到此刻,还不愿丢下她,只是她却不知该怎么样对他说,只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锦成便追问道:“那是哪样?” 正说着,突然房门一响,两人都是悚然一惊,循声一看,却是钟红走了进来。锦成不认识她,就背过身去。钟红却认得他,她诧异的看看锦成,然后又看向以辛。 以辛问:“你怎么来了?” 钟红扬扬手中的食盒,“先生说你晚上会有胃口,特地吩咐我炖了汤。原本打算晚饭时送来的,不过我在家闲着无事,就提前来了。我打扰到你们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客人在。” 她把淡紫的保温盒放到床头,还有一小束鲜艳的花朵,“这也是先生让买的,说花瓶里的花该换了。” 钟红曾经对锦成着迷,可是接连的新闻,让她那份沉迷荡然无存。她现在看到他不会欣喜若狂,但止不住还是有些好奇。尤其眼前的这两人,曾是公认的金童玉女。此刻就站在她面前,怎能不让人遐思翩翩。只是两人都不搭腔,气氛怪怪的。她没有理由再留下去,换好了花瓶里的水,便赶紧走了。 花香浮动。锦成目光落在那娇艳欲滴的花朵上,又转到那食盒上,开口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想一想,又想一想,还是禁不住愕然:“是真的吗?” 以辛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跟你一样,也觉得不可思议。” 锦成却道:“这样一来,也就讲的通了。” 来时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与疑惑,这一瞬都得到了答案,却没有解惑后的轻松,反倒心中更加茫然与失落。 他沉默许久,苦涩一笑:“这样也好,最起码,你能逃过一劫。”顿了顿,接着道:“我是该走了。留在这里,有害无利。” 以辛听了,松了一口气,却又立刻涌上一些别的情绪,淡淡的萦绕心头,无法言说,她问道:“你会去哪里?” 锦成答道:“刘拂有几个朋友在新西兰,先去那里看看。” 以辛又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锦成低声道:“走一步看一步。我想总会有出路的。” 两人一时都无话。 远处传来阵阵钟声,太阳渐渐西移,余晖投过窗玻璃照射进来,有些刺眼。锦成知道自己该走了。他看以辛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想到她曾经精神奕奕,笑容满面的娇俏模样,心里突然一酸,“以辛,这一走,以后就难见了。” 以辛轻轻嗯了一声。锦成看着窗外即将落幕的夕阳,恍然这一回说不定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交谈了,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却始终没有合适的时机。我想你是知道的,你也知道我想说什么。” 他看以辛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惊讶。他就苦涩一笑:“现在说这些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我心有不甘。以辛,我想知道,如果没有那件事,如果我不是那样的人,你会愿意听我说那些话吗?” 他一直是个温和的人,鲜少如此强烈的表达。以辛看着他期待而固执的眼神,想起曾经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细心的开导,温柔的守护,还有他温润的眼神,春风般的笑容,都曾拨动她的心弦。这一切勿容质疑,她也不想否认。只是曾经的心动,眼下都变成心痛。泪光浮动,以辛哽咽道:“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个好人。” 锦成听了,眼眶一热,却是微微一笑,低声道:“我早知道我这一辈子再没有资格拥有爱情,更配不上你这么好的女孩,是我心存侥幸罢了。” 有人犯了错,可以重新再来,他也犯了一个错,却错的太严重,把一生都埋葬了。而且,还连累了无辜的人。 他沉声道:“我很想当面对他们说声对不起。” 以辛咬唇:“他不会愿意见你的。也没用的。” 锦成何尝不知。他看着她,最后说:“我是罪有应得,无论怎样,我都无话可说。只是你,以辛,你毕竟无辜,又年纪轻轻,如果可以,你也就不要再执着于那些原本就不该你背负的东西。卸下重担,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别想太多。” 以辛抿了抿唇,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但她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便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一句谢谢倒叫两人都一呆。 良久,锦成涩声道:“我走了。以辛,再见。”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便走了。这一走,就是咫尺天涯。他与她一路走来,只差了那么一点点。但错过终究是错过了。从此以后,山是山,水是水,他们之间,再不关风月。 黄昏的光辉最后一点点褪尽。以辛在黑暗中默默流泪。房顶的灯突然亮了,她以为是钟红,谁知却是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 她泪眼朦胧看着他慢慢走近,在她头顶问道:“心满意足了?”见她不做声,又问道:“你说服他了?” 以辛瞪大眼看他,他却微微一笑,唇畔泛着冷意:“不用这么惊讶。你们的谈话内容,还用猜吗?不过,我并不感兴趣,也不在乎。” 他的神情好像在嘲笑他们只是在无用功。 以辛一阵无力,心想他大概真的不在乎,却见他拿起一旁的瓷碗,问她:“要喝汤还是清粥?” 第七十七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后,以辛便再也耐不住。她到底年轻,底子好, 除了还有些隐隐作痛外, 其他倒没有什么问题。她的主治医生帮她做了详细检查,特批她回家静养。于是某个清朗的天气里, 她便在一行人的陪护下,回到了桃源。 自从受伤后, 以辛便再没去过剧组。剧组也未联系过她。她本来剩下的戏份也不多了, 也不知那边如何调整, 既然不用她负责,她也就懒得去追问究竟。 桃源里已是繁花锦簇。以辛回来后,一开始恹恹的, 哪里都不想去。整日只在卧房里待着。卧房的窗户和阳台都敞亮宽阔,阳台还对着一片花园,一眼望去,朵朵妍丽的花朵迎风摇曳, 招惹的蝴蝶飞舞不去,那情景好似画儿一般。她看着看着,有一天便情不自禁走了出去。 钟红在外面安置了躺椅, 时常搀她出去坐坐,有时候陪她说说话,一天倒也过的很快。她原本还算开朗,现在却变的沉静。电视手机这些都不愿意碰, 唯一的消遣就是看看书。 只是她看书看的很慢,看一会儿歇一会儿。抬头望望头上的天空,一架飞机轰鸣而过,留下一道长长的云痕,像一条玉带,漫过天际。她便望着它出神,渐渐一阵困意袭来,眼皮一沉,手里的书滑落在草地上。她猛然醒了,正要去捡,一只手却提前一步,帮她拾起。他的身影投下一道阴影,覆在她身上,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她知道是谁,就坐在那里不动了。 有鹿弹掉一片青草叶子,看了里面一眼,说:“你看书的速度可真叫人刮目相看。” 以辛拿过书,随便翻开一页,低头看起来。 有鹿见了,便说:“怪不得看的慢。” 以辛不说话,仿佛看的认真,又听他道:“不过红楼梦这种书,的确需要慢慢品味。” 他说完了,也不走,一直站在那里,直到以辛抬起头来,他才又开口:“别看了。回房睡觉。” 以辛说:“我不困。” 有鹿微微扬眉:“你刚刚不是在打盹。” 谎言被拆穿,以辛脸颊微微发热,“我还想坐会儿。” 有鹿道:“你脸都晒红了。”他抬头看看天,说:“今天太阳有点大。” 以辛还是困,十分懒散,不愿动,便不答话。有鹿站了片刻,就走回屋去。以辛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不一会儿他又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孙叔领着一干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她身边就摆上了椅子桌子,瓜果点心,还有一把大大的遮阳伞。 有鹿在一旁坐下,膝盖上也摆上一本书,不过是厚厚的英文原著。他平常埋头公事,看这种书大概也只是一种消遣。只不过他习惯了一旦做事就全神贯注,所以看书的时候就不大说话,只埋头认真的读。偶尔停下来喝咖啡的时候,才会看她一眼。以辛总是刻意回避他的眼神,装作看不见他的注目。尽管这样,他还是常常陪她一坐就是半天。 就像住院时,桃源跟那家医院的距离相隔甚远,一来一去,遇上交通拥堵,路上要花费不少时间。可他每天却如约而至,无论刮风下雨,总要来走一趟。以辛刚开始昏睡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每次醒来,都能看见他清俊的身形,静坐床前。后来好了些,可是心里有气,又痛的厉害,就不怎么搭理他。他也不计较,还是照常来看她。她在床上躺着,他在一旁坐着,都不说话。 他常带了公事来处理,有时候将文件翻阅的哗哗作响,有时则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回来后,更是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他身影。她在园子里散步,偶一抬头,就能看见露台上他凝望的双眼。一日三餐,清晨到黄昏,他与她相对的时间越来越多,仿佛如影随形。他们以前曾和睦相处,只是那时以辛常在外面奔波忙碌,从未这样朝夕以对,时刻相伴。有鹿依旧看起来冷峻沉静,但却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她也说不清。这样的有鹿让她有些陌生,有些迷茫,还有一点害怕。 突然一声轻咳让以辛回神,对面的有鹿正看着他微笑,她这才发现自己正呆呆看着他出神。她脸上一红,忙转开了目光。 有鹿含笑问她:“你在想什么。” 以辛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在发呆。” 有鹿却很认真的打量她,然后站起来,探身过去摸摸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在发烧?” 以辛一吓,忙别开头,还是没躲开,感觉他的手掌在她头上停留了片刻,之后离开,听见他说:“体温正常。怎么脸这么红?” 以辛轻声道:“晒的。今天太阳大。” 有鹿微微一笑:“你终于觉得晒了。” 以辛便道:“我要进去了。” 她说着就掀开薄毯,站了起来。她躺了一个上午,动都没动一下,猛一起身,眼前便是一黑,人就往前倒去。幸好有鹿就在一旁,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过了片刻,那眩晕消逝,以辛发现自己的胳膊还在有鹿手中,就挣了挣。 有鹿仿若不觉,对她道:“我扶你回去。” 以辛不自然的让开了,说:“不用。” 有鹿看了她一眼,慢慢松了手,往远处略一张望,说:“那让钟红来陪着你。” 以辛想说不用,怕他坚持,只好点点头。他便喊钟红。 那钟红正拖着一根水管浇花,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片片晶莹。大概是水声较大,有鹿连叫了几声,她都好像没有听见,不一会儿倒干脆丢了管子,往后面跑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有鹿便垂着眼看向以辛,说:“走。” 以辛着实不愿,只是再推拒,反倒奇怪,于是就跟着他往屋里走去。 小道上铺满光滑的鹅卵石,形状各异,色彩斑斓,一直通往门厅的一侧。其实路径并不长。但以辛身体不宜疾步,只能慢行,有鹿陪在一旁,附和她的步伐。两人都不说话,这条路便无端显得漫长。 有鹿送她进去,片刻后又出来。依旧沿着鹅卵小径返回。他一边走,一边想着以辛刚刚低垂着脑袋,满脸不自然的样子,唇角就不自觉微微上扬。 孙叔正在收拾果盘,见有鹿过来,就停下动作。 有鹿道:“过会儿再收,我再坐会儿。” 孙叔应了,却依旧站在那里。 有鹿便问:“有事儿?” 孙叔看着他,却犹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自从有鹿重新把以辛带回桃源,他就一直心存疑惑,想着有鹿究竟又有什么新打算。他问阿吴,阿吴却是愁眉不展的叹气:“真是造化弄人。” 再问,她却什么都不说了。他管理家务样样精通,这种事上却稍逊一筹,直到以辛坠马受伤,这段时日下来,才算看明白是怎么回事。难怪阿吴喟叹造化弄人。 他看着有鹿脸上的微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可想好了?” 从有鹿小时起,孙叔就陪伴左右,早已如同家人。他知道孙叔是出于关怀之意,就点点头,对他坦诚相告:“是。” 孙叔听了,看了他半响,最后一叹,“你从小就有主张,只要你想好了就好。只是,我看她……还有有……” 有鹿敛去笑意,淡淡道:“我知道。” 孙叔便不做声,又默然站了一会儿,就走开了。 有鹿看着孙叔走远了,就慢慢在躺椅上坐下来。那椅子此时被晒的微微发烫,他半靠着,眯眼望着蔚蓝晴空。只看了一会儿,眼睛就隐隐发胀。他揉着眉心,心想以辛总是望着天空发呆,眼睛怎么受得住。下次要挪个地方了。一想到她,眼前就浮现出她的模样,接着又想起刚刚孙叔的问话。 你可想好了? 孙叔永远不会知道,在此之前,他早已在心里问过自己许多遍。他看的出来,以辛对现在的他感到陌生,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原本的计划里,他该从容藏匿幕后,不动声色的报仇。他从来是成功的,商业上无往不利,这一次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大概是以辛,点滴的相处,面条,多管闲事等等。等他蓦然察觉时,她已经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或许他曾在她身上看到跟有星一样的温暖,但她终究不是有星。有星若喜欢上一个男人,他大概会生出所有哥哥会有的情绪,却不会心乱如麻。 两条原本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突然毫无预兆的交织在一起,换做谁,都无法做到波澜不惊。他疑惑过,恼怒过,也曾刻意冷淡她。但有些事,越是压抑,越是情不自禁。或许从一开始让她进入桃源就是个错误,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时光也不会倒流。他除了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深入心底, 父母早逝后,他与有渔有星相依为命。既为兄,也为父 。这一生的柔情都给了有星有渔。却不曾想,又生出这一腔深情来。 他在商海沉浮多年,早练就果断性格,一旦认定的事,就不再犹豫。 第七十八 天气渐渐热了。刘拂爬到三楼, 已是满头大汗。他停下来喘口气,一抬头,楼梯拐角处一个黑影吓了他一跳。他忙低下头, 将帽子压的更低, 大气都不敢出,只等着那人先过去。 岂料那人却开口叫道:“刘拂, 躲什么呢?” 他仔细一看,这才认出是谁, 高高悬起的一颗心落了地, 大喘一口, “金薇,是你啊。”又苦笑:“还能躲什么?躲那帮子无孔不入的记者。”他贼似的左右看看,拉着金薇道:“走, 先进屋再说。” 这是老式的平房区,没有电梯,上下全靠两条腿,楼梯狭长又昏暗, 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不知谁家放在外面的簸箕扫帚,抑或一只脏兮兮的拖鞋。金薇跟在刘拂身后,听他一边气喘吁吁, 一边抱怨:“就是当年最落魄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哎,真是虎落平阳,娘的。” 屋里也幽暗, 一缕光线溜进来,照着乱舞的尘埃。锦成正在打电话,一脸肃然:“那什么时候能提?”他听了一会儿,然后默默挂了电话。看见金薇,对她点点头,也无心应酬。 刘拂忙走过去问:“银行怎么说?” 锦成抚着额头,“另外一个账户也被封了。” 刘拂问道:“还是同样的原因?”他见锦成点头,便一拍大腿:“哎哟,这姓可把我给坑惨了。”说道这里,就转向金薇,“我托你打听的,你有消息吗?” 金薇道:“消息倒有,但恐怕不是你想听的。他的行踪好打听,但人家说了,根本就跟你不熟,也不存在合同雇佣关系。更没有建议你搞什么众筹项目投资,你现在所犯的这些事儿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刘拂叫到:“怎么跟他没有关系?当初要不是他极力鼓动,我会去搞那什么众筹。还有股票和地产投资,哪一项不是他建议和肯定,我才下定决心去做的。现在股票亏损,房产和项目都失败,人家要告我诈骗,他却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等我找到他,我一定撕了他。妈的!妈的!” 锦成在一旁冷道:“如果一开始就是刻意引你入局的的,现在又怎么会让你找到?” 金薇也道:“别想着找他了,还是想想怎么办。” 刘拂气急败坏道:“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他怒目圆睁,脸皮发红,回想起当初与那姓的相识之初那份激动与兴奋,他将它当做功成名就后的荣耀象征,曾经为之春风得意,踌躇满志,谁知到头来,却是一场步步为营的阴谋。他还一直心存侥幸,直到这一刻,才不得不面对这残酷真相。 金薇道 :“你上回要直接走了该多好。” 锦成苦笑道:“谁说不是呢?” 刘拂在一旁冲金薇道:“你说的倒轻巧。大半个家产都在这,你能就那么扔了。” 他们原本定好了机票,谁知处理那些房产和股票时却出了问题。他跟锦成辛苦这些年,才挣下这些产业,每一笔都是血汗,如何舍得。只好留下来,如今再想走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金薇问道:“那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锦成道:“先找律师尽力周旋。失财事小,人不能出事。”他看一眼刘拂:“我不能出事,刘拂也不能。” 金薇点点头,也没什么可说的,她看外面天色已暗,就站起来预备走了,刘拂却突然出声道:“金薇,你能不能让以辛帮帮我们?” 金薇一愣,听他继续道:“那姓陈的不是喜欢以辛吗,让以辛求求他放过我们。” 金薇还没说话,锦成已出口喝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刘拂叫道:“不行吗?这件事她姐姐罪过不小,现在她安然无恙,你却落到这步田地,让她帮你说句话怎么了?想当初你是怎么帮她的?你已经身败名裂了,还要人财两空,你就甘心,甘愿吗?” 锦成大喝道:“刘拂!” 刘拂呼呼的喘气,慢慢清醒过来,如同泄气的皮球,瘫坐在沙发上,两眼发直,喃喃道:“死了死了。完了完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金薇知道他这是急病乱投医,当下也没说什么,站了起来。 锦成送她到门口,她点点头,就要走开,却听他低声问道:“你最近见过她吗?” 金薇看了他一眼,说:“没有。” 锦成看着地面:“也不知她的伤怎么样了。” 金薇顿了顿,道:“你还想着她?” 锦成一笑,自嘲的摇摇头。 金薇拍拍他的肩,又看看屋里面色惨白兀自嘀咕的刘拂,道:“你……保重。” 一直走到楼下,夜风一吹,金薇才舒出一口气。她回头看看老旧破败的楼房,回想起锦成曾经的无限风光,不禁一阵怅然。她早看惯了圈中的起起伏伏,只是这一次就发生在她身边,几乎从头至尾见证了他的崛起和跌落,不能不让她动容。想想锦成,优秀努力,如果当初没有因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本应前途光明,又怎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平心而论,锦成是个不错的人。真是可惜了。看如今的情势,接下来恐怕他还要面临更严峻的局面,也不知究竟要到哪一步那边才会罢手。总之,只会愈发凄惨。 她本来还要回一趟公司的,眼下突然没了心情。开车到大街上一看,就转弯去了郊外的小疗养院。 疗养院地势较偏,环境一般,面积不大,但设施齐全,收费也便宜,也还算清静。当初找到这里,颇费了一番功夫。 金薇走进去,路上遇到相熟的护士,对她微笑道:“你来了。”又道:“正巧,今天有人来看她。” 金薇听了,脚下一顿,说声谢谢,就快步进去了。 果然,窗前伫立着一个熟悉身形。 金薇推门而入,她便回过头来,叫了声:“薇姐。” 金薇笑道:“我想着你也是时候来了。”说完就上下打量她:“以辛,还好吗?” 她大伤初愈,气色尚且不错,只是下巴尖尖,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成熟。不过一笑,眉眼还是从前的弧度,“听说你常来看姐姐。薇姐,谢谢你。” 金薇瞪眼:“一句谢谢就够了?”她看着以辛,道:“虽然我也不过是一个幌子,但总算同你共事一场,担了你经纪人这个头衔,这点忙,是应该的。” 以辛拉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眼睛却慢慢的红了。 金薇问她:“伤都好定了?” 以辛吸了吸鼻子,说:“没事了。” 金薇却仔细打量她,发现她额上一块青痕,若隐若现,像是被打了一样,不由心下一沉,“你头上怎么回事?他弄的?” 以辛忙用刘海盖住了,说:“不是的。” 金薇看她神色不像说谎,正要再问,却听她道:“你呢?都还好吗?”她很怕牵累到她。 金薇一笑:“我接手了一个新人组合,从头开始,每天被几个颜值逆天的美少年环绕,他们还对我言听计从,简直幸福的不得了。” 以辛笑起来:“真的?” 金薇扬眉,“当然。你都不看新闻吗?现在人人都羡慕我……” 以辛勉强一笑:“哦,我很久没看新闻了。” 金薇停顿片刻,说:“不看也罢,反正看来看去,都是那些事。不过换着人来上演罢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以辛看看床上的以安,语气郁郁:“能怎样呢。走一步看一步。” 金薇也望向以安,以安的面孔永远苍白平静,对外界的风风雨雨浑然不知。她不禁想起刚刚那栋破败楼房里的一幕,就冷笑一声,道:“现在锦成身陷囹圄,黄舒东躲西藏,你也失去自由,她倒最安详,连担惊受怕都不用。” 她看以辛咬唇,知道她听了心里一定不好受,正有些懊悔,却听以辛轻声问:“锦成怎么了?” 金薇看她一眼,说:“还不就那些事。你别问了,顾好你自己。” 以辛便真的没问了。金薇却忍不住问起她来:“他对你好吗?” 以辛微微一怔,听她又说:“刚在外面看到以前接送你的那辆车。他还能派人送你来看以安,可见对你很好。”她顿一顿,说:“以辛,事已至此,你换个角度想想,也许事情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凭我经验和直觉,那对你未尝不是件好事。” 以辛不知如何回答,只看着地面不做声。 金薇看了,也就没有再说下去。她看看外面的天色,说:“我得走了,你再待一会儿吗?”以辛点点头,却恋恋不舍的望着她,金薇拉着她的手:“我的电话不会变。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以辛,风波总会过去的,别担心。” 金薇走了,以辛便在床边默默坐下。金薇进来时,她也刚刚到达,还没来得及和以安说话。现在就她一个人了,面对以安,却一时无言。以前总喜欢对以安倾吐所有心事,自从知道以安那一面后,再与她独处,就是沉默以对。 第七十九 以辛原本昨天来看以安的。她身体基本康复, 早就想去探望以安,只是一直没有适当时机。 昨天吃过早饭,看见钟红正要出门, 就喊住了她:“你做什么去?” 钟红答道:“去采购点东西。” 以辛走过去, “只有你一个人吗?” 钟红点点头:“对,今儿要买的东西不多, 就我一个。” 以辛便道:“我也想去。“ 钟红啊了一声,有些为难:“怕不好。你是想买什么吗?要不我帮你带。” 以辛却摇摇头:“我就想出去散散心。天天待在这里, 太闷了。” 钟红道:“倒也是。不过, 先生会同意吗?” 以辛就皱眉道:“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 钟红忙道:“我的意思是, 你最好给先生说一声,免得他担心。”又一拍脑袋:“哦哟,先生一早就出门了, 下午才能回来呢。要不,我去跟孙叔和吴姐说一声。” 以辛让她去了,过了一会儿她跑出来道:“他们两没说什么。那我们走。快去快回。” 于是便跟着钟红上了车,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缓缓前行, 车窗开了一小扇,山野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记得以前书本上有句话,说山中一日, 世上一年,原来是真的。这几个月里她在山上养伤,足不出户,不问世事, 现在看着眼前一晃而过的山山水水,真恍若隔世。 钟红想着以辛好些时日没出来,就拣了些新鲜事讲给她听。比如哪里新建了新概念电影院,哪条街道又开了一家饭店,味道不错,还有某家商场,最近闹出了丑闻。以辛一边听着这些凡尘琐事,偶尔微微一笑,附和一声,心里却在盘算待会如何说服钟红,让她同意自己离开几个小时。 车子绕过一个大弯,就来到岔路口。再往前,就进入主干道了。以辛一眼看见路边摆放着几框草莓,红艳艳的,十分诱人。她想起以安爱吃草莓,可以榨汁喂她一些,就忙叫司机停车。 钟红听说她要买草莓,就说:“市区里多着呢。” 以辛道:“这些都是附近的农民自己种的,更新鲜更天然。” 钟红劝道:“那等回来再买。” 以辛却道:“那时恐怕就没有了。而且我现在就想吃。你们不想吗?” 钟红就道:“那我去给你买。” 却叫以辛拦住了:“这里没什么人,没人能认出我来。我去,我想透透气,也想跟除你们之外的人说说话。” 钟红见她说的可怜,就道:“好,那你赶紧买完就上来。” 他们到前方停车在路边等着她。以辛下了车之后,就在其中一只担子前蹲下。她瘦了许多,脸庞轮廓跟之前有所改变,又没有化妆,衣着普通,发型也随意,又想着这种地方,不会被人认出,因此就只戴了一张口罩。 谁知等她挑件好草莓,结账时,那老农却又抓了一把草莓放进口袋里,笑呵呵对她道:“以前你常在我这里买桃子。” 以辛也认出了他,就对他微微一笑,眉眼弯起。 那老农继续道:“你是霍以辛。我家小孩喜欢看你演的电视。那个,能请你给我家小孩签个名吗?” 以辛看见一旁走来两个年轻女孩,大概听见了老农的话,就朝她打量。她便对那老农轻声道:“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下次好吗?”说着转身就要走。 那两个女孩子却走上前来,一把扯住她:“真是霍以辛!” 她们两个看上去好像还是学生,无知无畏,两双眼睛愤愤然,“你躲到哪里去了?!锦成现在那么惨,你倒逍遥自在。以前你不是跟他亲密无间,总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吗?你忘了他以前怎么帮你的吗?现在他落魄了,你就一声不吭的躲起来?真是忘恩负义!” 以辛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会遇见锦成的粉丝,还如此义愤填膺,听着她们一句句的指责,只想躲开,就说:“你们认错人了。” 那两人却目光如炬,既认定了是她,如何能让她轻易就这么走了。只使劲扯着她:“我听说你跟那黄舒也有一腿,早被他潜规则了,如今黄舒和锦成一起倒霉,你不敢站出来帮任何一个人说话,怕惹祸上身。” 真不知她们从哪里得来的结论,又听其中一个道:“还装作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跟锦成暧昧!金童玉女?以前炒的火热,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把锦成扔的干干净净了是不是?!你这种女人,真叫人来气!” 她们声音不小,已引的周围的商贩和几个路人伸脖围观。此时与她们说什么,她们恐怕都听不进去,钟红跟司机等在前面,关着车门,大概没有留意到后方动静。 以辛心里有些急,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就去掰那女孩拽着她衣袖的手。 那女孩一时不慎,被她挣脱了,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顿时大叫起来,“好呀,你还敢打人!我跟你拼了。” 老农慌忙的劝,如何劝的住,只得一旁避开了。 一个女孩子拉着以辛,另外一个扬起手中的包就向以辛拍去,一下子正中她脑袋,也不知她包包里装了什么,以辛只觉脑袋上咚的一声,当下痛的眼冒金星。她看见她又抡起了包包,嘴里叫道:“你这种女人,就该打死。”心里一阵骇然,一边挣扎一边闭上了眼睛,终于忍不住叫道:“钟红!救我!” 突然听见一声急刹,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奔了过来。以辛身上又挨了一下,然后突然被一扯,她猛的睁眼,还没看清是谁,先听见嘭的一声,那女孩子重重的一击,却是砸在了一只胳膊上。那胳膊顺势抓住包带,一把推开了。只推的那女孩子连退好几步,惊愕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另外一个女孩子还在抓打,也叫他粗鲁的搡开了。 她们两个一时未反应过来,还在叫嚣:“你是谁?管什么闲事。” 却听他冷沉沉开口,对着身边的一个男人道:“报警,把她们带走。” 两人都呆住了。 钟红跟司机总算听到声响,忙不迭的跑过来。他们在车里听着音乐,一时忘神,谁知会出这种事。 这时那两个女孩子回过神来,虚势道:“好啊,叫警察来啊,谁怕谁。最好把记者也叫来,让所有人看看大明星打人。” 有鹿朝她们扫了一眼,眼中的冷意让她们浑身一惊,不由闭了嘴。接着他又把目光转到钟红身上,钟红心中发憷,不敢直视,只慌忙道:“以辛,我扶着你。” 有鹿却紧了紧胳膊,垂眸对着怀中的人低声道:“没事了。”。 以辛惊魂未定,浑浑噩噩的由他拥着带离人群,回到车上。听见他吩咐开车,车子便疾驰而去。驶出好一段,她回头看去,见原先跟钟红乘坐的那辆车跟在身后,再往前一望,看出是上山的路,就松了一口气。 她往后一靠,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在有鹿怀里,她的肩膀贴着他的胸膛,隐约感觉到一阵阵心跳。 以辛忙往后退开,却被有鹿扳正了身体,面孔对着他。 有鹿问她:“伤到哪里了。” 以辛神经紧绷,还未完全放松,也分不清哪里痛,只道:“没有。” 有鹿却拨开她额上的刘海,沉声道:“这叫没有?” 以辛被他一碰,顿时滋了一声,这才想起额上被砸了,隐隐作痛。她看他细细的打量,神情阴沉,一张薄唇抿的紧紧的,显然在生气。可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却又仿佛带着一抹怜惜,她无端的心中一慌,往后一退,别开了脸。 有鹿的手微微一顿,就放下了,又问她:“身上还有没有伤?肋骨有没有被碰到?” 以辛摇头,低声道:“没有。” 有鹿却不放心,说:“等会还是叫医生好好检查一下。” 以辛忙道:“不用了。” 有鹿却雷厉风行,当下就打了电话。 以辛无法,只好听之任之。她一低头,却发现一只手掌发红,细细一看,却是草莓汁。车子里也一股果香。她找了一张纸巾,慢慢擦着手掌,一会儿就染红了纸巾。 却听有鹿突然问道:“怎么想着出来了。” 以辛一顿,低头答道:“我想出去转转,有点闷。” 有鹿哦了一声,问:“你原本打算去哪里的。” 以辛心里一跳,只说:“没打算去哪里。就跟着钟红,坐车里,溜一圈罢了。我能去哪里。” 她说完了,有鹿却没再说话,车里一时静默,她到底心虚,忍不住抬头向他看去,却跟他锐利的眸子撞了个正着。他并不避开,依旧不言不语的看着她,以辛咬咬唇,想他如此精明,如何瞒的过他,而且早晚也得说,就干脆开口道:“我想去医院。”她没有说以安,就怕更加刺激他。 果然,有鹿神色瞬间变的冷然,移开了目光,之后一路上,再未说一句话。 回到桃源不久,医生就来了。一番检查,开了些药,又嘱咐了些话,他是陈家的家庭医生,跟有鹿相熟,又跟有鹿闲聊了几句,才由孙叔送走了。一番折腾,已是中午。以辛哪里胃口,对吴姐说不吃中饭,就上楼去了。 钟红遵循医生的嘱咐,让她吃了药,又给她额头上擦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就轻轻带上房门,走到楼下。刚到客厅,就被有鹿叫过去了。 钟红心里忐忑,不敢抬头,听有鹿问道:“今天的事,如果再有下次,你就直接去孙叔那里领一份离职薪水。” 钟红忙道:“我知道了,我再也不私自带以辛出去了。” 有鹿却皱眉:“谁说这个了。” 钟红正不解,就听见有鹿沉声道:“如果今天不是我提前回来,碰巧撞上,她会怎样,你有没有想过。” 钟红也正愧疚,忙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加倍小心,保护好她。” 她看有鹿没有再说什么,忙转身走了。 以辛吃过药后,没过多久,眼皮发沉,接着就坠入梦乡。大概那药有镇静的作用,她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天明。透过玻璃窗,看见天空冉冉升起的朝阳,心想今天大约又是无聊的一天了。经过昨天的事,恐怕一时半会不会有机会去看以安了。 岂料吃过早餐,刘师傅却走进来,问她:“霍小姐,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啊。” 以辛不解,刘师傅也奇怪:“咦,不是说让我今天送你去医院吗?” 以辛闻言,就看向端坐沙发上的有鹿,他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只喝着咖啡,埋首于文件里,神情专注。 以辛便站了起来,说:“哦,是的。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以辛出门的时候,有鹿还是坐在那里,头也未抬。 这就到了医院。以辛知道金薇一定会在这段时间里照看好以安的,只是她许久未见以安,有些想念,总要亲眼瞧瞧,才会安心。而且这段时间发生的那些事情,始料未及,也想倾诉一番。只是真的坐到了她面前,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然后金薇来了,又走了。说了那些话,如同一阵风刮过,使人更加凌乱。 以辛握着以安无力的手,轻轻摩挲,缓缓开口:“姐,我来看你了。我又回桃源了。他让我来看你。” 说完这几句首尾不接的话,就语塞了。她伏在以安胳膊上,脑袋埋进臂弯里,心绪烦乱。 想起以前条件艰难,处境凄惶,也曾遇到重重困难,却一点不害怕,也不觉得辛苦,反而充满勇气。因为坚信,只要努力,慢慢往前走,日子会越来越光明。不像现在,就算拼尽全力,好像都是茫茫一片,黑暗无边。做一块砧板上的鱼,这种滋味谁都不好受。她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有鹿的感情。想到有鹿,就是不自觉的一叹,无比烦乱。 如果几个月以前,知道他的感情,她大概会惊讶,不知所措,然后会像所有普通女孩那样,得到一个优秀男人的青睐,自然而然升起一点窃喜。那时她将他看做恩人,朋友,充满信赖与感谢。 只是一转眼,一切天翻地覆。原来从一开始的相识,就是刻意为之,蓄谋已久。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骨肉相连相依为命的姐姐,还有锦成,都是假的。那可憎的一一面,实在狰狞,让她内心崩溃,也让她不知还能相信谁。有鹿的情感,更是如此。 可是这些日子里,病床前的守候,还有生活里的相处,又让她渐渐动摇。一个人的眼神不会骗人,就像起初他不遮掩他的冷淡一样,现在也不隐藏他的情意。虽然没有特别浓烈,却坦诚自然,叫人轻而易举就能分辨真心。 倒没想到,他竟是那样一个人。 以辛从小家庭破裂,对于感情,她渴望又脆弱,是以这些年,不曾轻易接纳谁入住内心。然而,人越是缺什么,就越向往什么,同时也越容易被它打动。就像锦成,他帮助她,关心她,那段时间与她朝夕相处,让她体会到除了以安之外的温暖,所以对他心生好感。 现在换成有鹿,却让她觉得心慌。只是有鹿跟锦成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却又模糊,说不清楚。她知道在他复仇完毕之前,她哪里都去不了,那么等这一切结束,他就会放她走吗?何时能结束呢?一时又想到了锦成,思绪一转,更是纷乱。 以辛趴了许久,慢慢起身。她说过要早点回去,不能食言。就帮以安盖好被子,理理她的头发,轻声道:“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便回去桃源。 第八十 桃源都有午休的习惯。有鹿喜欢两点钟以后小睡片刻。一过两点, 整个桃源便静悄悄的。孙叔和吴姐这些年,早跟着养成了习惯。钟红等人睡不着,就聚在休息间里闲话八卦。这天天有些闷热, 大家都无精打采, 只看着电视打发时间。 屋里挺安静,主持人的声音就显得更亢奋, “如今的明星们越来越有商业头脑,他们通过自身的知名度, 也就是明星效应, 将副业做的遍地开花, 赚的那是金银满钵。但是呢,这中间也不乏许多失败案例。之前小道上流传的费锦成与其经纪人当红之际,凭借自身名气, 煽动粉丝以及其他民众,所投资的某项目被发现弄虚作假的消息,如今已被证实,的确属实。那么, 这位曾经红极一时的大明星恐怕即将要面临诈骗犯的起诉。” 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大概是偷拍,影像模糊, 锦成戴着口罩,低头走路,形态落寞,又出现另外一张他曾经当红时的照片, 笑容满面,双目发亮,两者相比,判若二人。 一个女孩子便道:“他现在真是落魄。” 另一个道:“落魄倒也罢了,要真吃上官司,可就真完了。”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也不知他撞了什么邪,得罪了哪路神仙,倒霉成这样。” 一个则道:“什么倒霉。就是他自己有问题。先前伪装的好,都给他骗了。现在暴露了真面目而已。” 另外一个笑道:“管他呢。不过说起来,幸好以辛没跟他真好上了,否则,现在恐怕受的牵连更大。” 她们是局外人,雾里看花,不用真切,亦不关心真相。 正要再说,突然其中一人慌忙咳嗽一声:“以辛。” 以辛站在门口,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她对她们的问话充耳不闻,只两眼紧紧盯着电视屏幕。 钟红站起来,使了个眼色,电视便被关掉了。 她走过去,问道:“以辛,你怎么来了?” 以辛转移了视线,将房内的人挨个看过去一眼,最后落在钟红身上,轻声道:“我来找你。” 钟红就问有什么事。 以辛道:“我的手机找不到了,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在哪里。” 钟红想了一想,说:“我记得收在你房间抽屉,没有吗?” 以辛摇摇头:“我没找见。” 钟红便道:“我上去看看。” 以辛嗯了一声,却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了。 那些人都被她那一眼看的尴尬,她一走,她们也就各自散了。 钟红陪着以辛来到卧房,看见几只抽屉都大开着,她就过去逐个的细细检视一遍,然后在其中一只里找到了手机,递给她,说:“被卡片遮住了,所以你没看见。”她看以辛接过去了,就又说:“这么久没用,一定没电了。”她一边找充电器一边顺口问道:“怎么突然想起用它了。” 她知道以辛的电话有部分受限,她受伤后,干脆就没用了。 以辛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医院让我留了电话,有事联系方便。” 钟红笑道:“那倒是,有手机的确方便些,也容易打发时间。”她找了一圈没找到充电器,最后一拍脑袋:“好像上回顺手收在客厅的盒子里了。我去给你拿。” 她立刻下楼,不一会儿噔噔噔回来,除了充电器,还端来了一盘草莓,放到以辛面前:“喏,你想吃的。还是在那个老农那里买的。” 以辛抬头看她一眼,她便道:“先生让买的,买了好多,大家都有。这是给你留的。吃呀。” 钟红要去准备晚餐,一会儿就走了。 以辛便一个人坐在房里,看着眼前的东西发呆。手机一点余电都不剩,开不了机,她握着它,眼睛就移到那桌子上。 草莓的芳香徐徐飘散,沁入鼻端。颗粒又大又饱满,沾了水珠,越发红润。她不由吃了一颗,然后又突然懊恼起来,好像吃的不是草莓,而是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她站起身来,离的远远的。 蓦然惊觉,又不禁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再低头一看,发现充电器还在手中,原来下定的决心此时却模糊,心里本就矛盾,这下更是摇摆不定,一阵烦乱,干脆将它丢的远远的。如果那些让人乱七八糟的思绪也能像丢掉东西那样简单就好了。 接连好几天闷热,到了傍晚,伴着滚滚雷声,大雨终于倾盆而下,下了整整一夜,酣畅淋漓。第二日放晴,天地一片澄澈,空气清新。一干人等这些天都憋坏了,纷纷跑了出来。她们看见球场经过雨水的洗礼,茵茵一片,绿的亮目,都来了兴致,跟吴姐孙叔一问,就跑去取了球拍来,摩肩擦掌的下了球场。 钟红把以辛连说带劝的也拉过来了:“你该运动运动了。” 以辛本来无心参战,看她们打的热闹,一时兴起,场上一轮刚好结束,有人递给她一只球拍,她便接过,走到场上去。 刚站到那里,有鹿慢慢从屋里出来,看了,就一笑,说:“你会打球?” 以辛正在活动胳膊,见他好像挺质疑的神情,就撇撇嘴。 有鹿见了,就道:“那我们打一场,看看你球技如何。你等一会儿。“ 他说完就回屋了,一会儿换了身衣服出来。 两人站在球网对面。 钟红等人都围到球场边观望,顺带做裁判。 口哨响起,白色的球体就在空中飞舞,忽上忽上,忽快忽慢,直看的人眼花缭乱。大家没想到两人都打的这么好,原本只是看看热闹,此时却真的分成两派,在一旁加油助威,鼓动他们决出胜负。 吴姐和孙叔也被吸引过来了,围到一起。 以辛从小酷爱打球,几乎是她唯一爱好的运动,大学时,还是协会成员。只是许久未打,难免生疏。 有鹿并不魁梧,略显瘦削,却动作矫健,厮杀中竟是毫不相让,步步紧逼,环环扣杀,不一会儿,以辛就大汗淋漓,不能招架。 眼看对方又是一击猛扣,她手上一麻,腿上一软,就跌倒在地。她的拥趸者发出一声叹息,对面却是一阵欢呼。 以辛气喘吁吁中听见有鹿含笑的声音:“请问你多少岁?” 以辛抬头悲愤的瞧他一眼,他便笑起来,“技术不赖,体力太差,像个老人。”又转头对钟红道:“以后你每天陪她练一个小时。” 钟红笑着应了,他就又对着以辛,戏谑的开口:“你想继续,还是认输?” 他穿着得体的运动衣,衣袖挽到手肘,额上一层薄汗,黑眸微弯,带笑瞧着她,面孔上有一种特别神采。他一贯四平八稳,眼神总是沉郁的,此时的模样就显得很是陌生。原来阳光下他笑起来的样子是这样。跟锦成不一样。 以辛心神一凝,看他还等着自己回答,就爬起来,拍拍手掌:“再来。” 这一次却打的十分糟糕。不过几个回合,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以辛握着球拍,做好准备,仿佛只是一瞬,听见一阵惊呼,接着额头一痛,人就往后跌去,坐倒在地。她看到众人都纷纷向她跑来,还一时有些恍然,不知发生什么事。 有鹿最先达到,在她面前蹲下:“怎么样,有没有事?” 以辛摸摸额头,摇摇头:“没事。” 有鹿仔细看了一会儿,对她笑道:“看来你要请个菩萨拜拜了,最近总在受伤。” 以辛哦了一声。 有鹿站起来,伸手道:“起来。” 以辛坐在那里,神情还有些怔怔的。 有鹿见状,重新蹲下,皱眉道:“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以辛只轻声道:“没什么。” 钟红她们见她没事,就远远的走开了。 有鹿细细的打量以辛眉眼,看她好像无精打采,就道:“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她真不愿他如此关怀,却听他停了一停,说:“要不要去国外玩一玩?” 以辛抬头看他,他点点头:“你不是说闷,那就出去走走。现在天气正好。你喜欢什么地方?” 以辛却摇摇头:“不了,没有心情。”她顿了顿,就说道:“如果不能自由自在的出行,去哪里都是一样,都是牢笼。” 她说完就不再看他,只低头抚摸着球拍的细网。 有鹿却一直看着她,半响,慢慢道:“也不是不可以。” 以辛听明白了,就迎着他的目光:“什么时候?” 她有些紧张,不自觉的吞咽。 四目相对,有鹿却神色慢慢变的冷淡,笑意早已消失,冷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说完就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站起身,扔了球拍。 钟红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了,一人大着胆子问道:“还打吗?” 他仿佛没听见,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这天以后,两人之间的氛围便有些沉默,以辛不主动说话,有鹿也不怎么搭理她。 好在没几天,他因公事要外出几天,这才让以辛松了一口气。她去看看以安,然后和钟红等人打打球,说说话,再看看书,一天倒也过的不慢。 只是总不能完全安心,好像总有事要发生似的。 第八十一 这天以辛醒来, 只觉眼皮乱跳,她便下楼找钟红,想问问有没有眼药水。却见钟红与她的同伴们正聚在一起, 对着手机叽叽喳喳, 神情亢奋。她一走过去,她们马上作鸟兽散, 只相互间交换眼色。 以辛略觉奇怪,随口问道:“在看什么。” 她们经历上回教训, 事后又被钟红敲打过, 哪里敢说实话, 纷纷敷衍:“没什么没什么,一个好玩的视频罢了。” 以辛就没再问,等钟红拿来药水, 便走了。她回到楼上,回想她们的神色,越想越不宁。犹豫许久,还是开了抽屉, 拿出手机。红色的指示灯闪烁了几个小时,终于充满了电。 以辛朋友不多,除了金薇等人的短信和电话外, 其他多是些垃圾信息。她逐一查看过去,看见锦成的号码,就微微一顿。原来的号码他早就没用了,现在能找到他的人, 只怕没有几个。 以辛微一踌躇,手指滑动,终于还是打开了网页。 原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洗涤,已能平静面对,然而满屏的醒目标题,还是依旧触目惊心。以辛看见上面写道:黄舒凌晨路边昏迷,浑身鲜血,一只胳膊失踪;黄舒声称遭人追杀,寻求警方保护;警察介入此案,黄舒却对追杀者身份含糊其辞,究竟是仇家太多,不知是谁,还是不敢说出来,有待求证;去年下半年伊始,潜规则事件以及费锦成的新闻就频频发热,现如今一人被惨遭断手,另外一名“诈骗犯”费锦成接下来会不会也被江湖追杀呢?据某江湖人士透露,费锦成多半也在名单之中…… 以辛第一反应是打给金薇,一探虚实。然而依旧不通。其实打给她又有什么用。把那新闻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即使再怎么怀疑,也可以看出,那些照片不是弄虚作假。 黄舒躺在病床上,一只胳膊从肩膀切断,她想起它曾经搂在她的腰际,恶心至极,现在下落不明了,却又使人恐慌。黄舒气若游丝,脸色蜡黄,再不复当初的威风凛凛,不知应虹和那些女孩子们看到他这幅模样,是否解恨。 以辛看过之后,就丢到了一边。 不该看的。看了又能如何,除了每晚无法安稳入睡外。一闭眼,就能看见黄舒那副血淋淋的样子。 以辛开着灯,辗转反侧,时睡时醒,有时候醒来,就睁眼到天明。 这样熬了两夜,精神自然委顿。 钟红看以辛郁郁寡欢,就拖她出去打球,以辛却根本提不起劲,挥了两拍子,就独自进屋了。 客厅里新换了地毯,阳光正好照在上面,手工刺绣的小小花朵,颜色鲜亮,看着活灵活现,犹如真花。 以辛就走过去,坐在沙发上看着那花儿发呆。 看着看着,那花儿突然浮了起来,浮到空中,在她眼前越开越盛,她伸手一碰,它便嘭的一声炸开了。花瓣四散,纷纷扬扬洒在她的脸上,还有肩膀上。有些凉,伸手一抹,指尖滑腻,同时鼻端嗅到一股铁锈味,低头一瞧,满手冰凉的液体不是鲜血是什么? 她吓的啊了一声,拼命甩手,又慌乱的去找纸巾,那鲜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反而越擦越多,源源不断似的,一直滴答滴答往下流。顺着蜿蜒的血迹看去,却忽然走入一个车库。车库非常闷热,蔓延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以辛从未到过这里,隐隐的害怕,看见前方有一线光亮,就朝那里奔去。 跑近了,看出那是车库出口,心里一喜,提着裙子想继续往前跑,脚下却一绊,她转头一瞧,就看见黄舒血淋淋的躺在那里,以辛知道黄舒没有死,还在医院里躺着呢,可是他身下的鲜血不断涓涓冒出,像是要将他与她都湮没,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一边大叫一边后退。 再一转身,却雾气弥漫,视线模糊,很努力的看,才看清四周一片荒芜,没有人迹。倒是有一条小径,笔直的延伸出去,她没有别的选择,只好顺着它前行。 走了一段,那大雾终于慢慢消散,以辛看见前方影影绰绰的似乎是人影,正要向他们呼救,他们却越来越近。 最前面的那一个,赫然是锦成。 他衣衫褴褛,眼神凄惶,没命的奔跑。 他的身后五六个剽悍大汉,提着大刀,凶横恶煞。他们仿佛都没有看见以辛,一路喊着从她面前跑过去了,带起的风扑在她脸上,生疼。她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人追上了锦成,然后高高举起手中埕亮的刀柄,这时锦成却能看见以辛了,他一边挣扎,一边拼命向她伸出手,嘴里呼喊着什么,眼神绝望。 以辛想要过去,脚步却像被钉住了似的,一步也迈不动。眼看着剩下的几人将锦成团团围住,再看不见他。 以辛想动却动不了,想叫也叫不出来,四下张望,想找人帮忙,却蓦然发现以安就在一旁看着她。 以辛一下子呆住了,想问她怎么突然好了。她想过去扑到以安怀里,以安却慢慢后退,她急忙去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她急的只叫:“姐姐,等等我。” 以安却仿若未闻,对她摇摇头,仿佛在责备,再细看,却又是悲伤的眼神。那眼神突然叫以辛万分难过,她看以安越走越远,心里大急,提脚就要去赶,却听见身后一声惨叫,她回头一望,只见锦成一只手掌鲜血淋漓,伸向天空。那群大汉猛然回头,朝以辛直直的看过来。 以辛大叫一声,眼前一黑,接着一亮,醒了过来。 夕阳斜照,鸟儿归巢,从窗前鸣叫着飞过。 以辛原以为只是打了个盹,不料却睡了好几个时辰。 梦中的一切太过真实,历历在目。 以辛心中咚咚直跳。 回想那一天跟有鹿的对话,死无葬身之地几个字犹在耳边。以为那不过是一句表述,现在看来,却不尽然。他真的会做到那一步吗?她想起他阴郁的眼神,沉痛的表情。他也是有那个本事的。黄舒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以辛只顾着胡思乱想,没留意到对面的单座上早坐了一个人,正定定的看着她。 等她终于感觉到了,吓的一跳,差点叫出声来。定了定神,才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鹿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有一个清隽轮廓。 室内光线朦胧,以辛便开了灯,她在明亮的灯光里眯眼,然后渐渐适应。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其他人大概看她睡的沉,就没来打扰。 有鹿身边放着一只行李箱,脚边则是一只普通的编织筐,红艳艳的草莓散发着芳香。茶几上还有一只小小的盒子,系着丝带,包的精美。大概他坐下有一阵了,外套搭在椅背上。 以辛没听见他回答,就看向他。 有鹿换了个姿势,却问她:“做了什么梦?满头大汗的。” 他问的仿佛随意,却叫以辛心头一跳。 有鹿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擦擦。” 以辛接过,捏在手里,勉强平静道:“没什么。魇着了。” 有鹿微微一笑:“真可怜。” 以辛总觉他的笑容里含着一抹讥讽,她疑心是错觉,也不知该说什么,就预备先去洗个脸。却听有鹿慢悠悠道:“被费锦成魇住了?” 以辛猛的瞪眼,听他接着道:“你叫了他的名字。叫了好几声。” 以辛说不出话来。 有鹿一只手臂搁在椅背上,食指轻轻叩击,“你到底还是忍不住。” 以辛索性坐直了,开口问他:“新闻上写的都是真的吗?” 有鹿却反问:“你希望哪一部分是假的呢?” 以辛微微一抖:“你真的会杀了他们?你不怕杀人犯法。” 有鹿笑了,仿佛在笑话她的天真。却还是回答了:“谁知道是我?再说,让人死掉,有太多种方法。不过,你放心,不会轻易就让他们死了。” 他有这个本事的。以辛将纸巾捏成一团,颤声问他:“一定要这样吗?” 有鹿微微眯眼,唇畔一抹淡淡的弧度:“你担心他?” 以辛本不愿在他面前提起锦成,听他问了,就顾不得许多,喉头一动,艰涩相告:“是。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他落到那一步。” 有鹿双目沉静,神色淡漠之极:“唔。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问的她十指相绞,绞的发白,才从唇齿间吐出微弱的一句:“能到此为止吗?他……罪不至死。”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有鹿,他不再掩饰,猛的站起:“不可能!他跟姓黄的一样,绝不会有好下场!” 他原本坐着,两人相隔不远,现在站起,居高临下,突然一下子就好似离的山高水远,难以逾越。 梦中的情境又在脑海中浮现,恐惧再一次涌上心头,以辛也站起来:“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意罢手?” 有鹿指着她,面容冷峻:“你敢为他求情!” 以辛摇着头:“我能怎么办?!难道真的眼看着他去死吗?当初要不是姐姐威逼利诱,他不见得会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