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2)
们为公司鞠躬尽瘁,是时候该为你自己打算了。难道你想一辈子一个人吗?——我和有渔当然会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可是我们终究会长大,会有自己的爱人,到时我们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你怎么办?我不希望你伤心难过,哪怕只是一点失落也不行。现在桃源建成,这么大这么美的一栋房子,就我们几个住,多么可惜。你赶紧成家,和大嫂生一儿一女,我们都陪着他们。春天带他们种花,夏天带他们扑蝶,秋天去采枫叶,冬天打雪仗。晚上便围着壁炉听孙叔和吴姐讲古老的故事。等以后我和有渔各自有了喜欢的人,也住进来,生儿育女,一大家子都在一起,繁荣和美,桃源可就是真正的桃源了。” 她一口气说完,听筒里却一片静默,她猜想他肯定又不以为然,只当做小孩子随口一说,恐怕还认为她不知害臊,小小年纪,就说什么生儿育女。她听他不说话,只好不再多说,最后说道:“这世上,我最希望大哥你幸福。” 有鹿这时却开口了,仿佛很随意的一句:“知道了。”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明明还是小小孩童,忽然之间长大懂事,转眼间,居然反客为主,关心起他的终生大事。这种感想,很难言。 突然有星惊叫一声:“呀。” 有鹿忙问:“怎么了?” 有星惊喜道:“有桃花!” 原来无意间一抬头,竟叫她发现两朵桃花。开了一半,颤巍巍的立在枝头,含苞待放。粉红的花瓣异常娇嫩,大概是残留的唯一两朵了。 有星爱不释手,双目凝视它们,目不能移,开心道:“这一趟真是没白来。” 有鹿也替她高兴,过了一会儿,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它们总在那里,明天再看。” 有星应了,又磨蹭了一会儿,才跳下树,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有渔已经来了,正站在院子里张望。看见她,略有不满:“你到哪里去了,我叫你半天。”有星走过去,“在后山跟大哥打电话呢。” 有渔问:“说些什么。” 有星便说:“告你的状。” 有渔不以为然,有星见了,便瞪着眼睛:“真的!谁叫你来这么晚,我都快饿死了。” 有渔也瞪眼:“还不是因为你——天晓得那外婆饭有什么好吃的,排那么长的队!” 他把手中的袋子往她怀里一塞,里面除了外婆饭外,还有福记点心。有星知道那两家店面隔的远,难为他跑来跑去都买了。她眉开眼笑的接过,嘴里却依旧吓唬他:“反正大哥说了,你要照顾我好,若我有分毫闪失,唯你是问。” 有渔往里走:“知道了,小姑奶奶。” 有星紧跟他,对他说:“我跟你讲,后山的桃花真的开了。” 二人一起走进大厅。有渔四下略一环顾,耸耸肩:“还不错。” 屋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华灯初上,流光溢彩。他看见侧厅里流泻出一抹柔和的暖光,便走过去。一看,就回头对有星笑道:“这里都弄好了?” 他一伸手,拉住一根白色的线,便听见哒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墙面上轻轻一声,一只大白鸽倏然出现在眼前。雪白的羽毛,活灵活现的双眼凝视他,像在等待他的指令。 他一笑,说:“虽然有点幼稚,不过还挺有趣。” 有星冲他咧嘴:“哪里幼稚了。大哥都说好。“” 她也来拉扯开关,一下一下,那白鸽就忽隐忽现,钻进钻出,忙个不停,“晚上一家人坐在这里,小酌一杯,是不是很好?”她指指对面的长凳,说:“大哥坐那里。”又说:“我坐这里,你坐我旁边。吴姐和孙叔坐两头。” 有渔不在意的点点头,看她还站在那里,就说:“别玩了,不是饿了吗,还不吃饭。” 他已经吃过,只是有星讨厌独自吃饭,只好又陪着她吃了一点。 吃过后,两人又到楼上到处逛了逛。不觉走到天台。此时山下霓虹闪烁,山上却是万物俱籁。微风轻拂,夜景十分醉人。 立着看了一会儿,有星突然道:“今晚就在这里住。” 有渔说:“怎么住,床和被子都没有。” 有星却坚持:“又不冷,我们在沙发上睡。反正我不想下山了。” 有渔其实也不想动弹了,想一想,便同意了。于是下楼,各自简单洗漱,还穿着原来的衣服,在沙发上躺下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并不觉得害怕。没人会在自己家中感到害怕。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唯有说不出的安宁。璀璨的水晶灯关掉,只留几盏壁灯,和沙发旁的落地灯。灯光柔和温暖,照在有星晶亮的眸子上,她说:“要是这时候大哥在就好了。还有吴姐和孙叔。我想他们了。” 有渔轻嗤:“才出来几天!没出息。” 她轻轻踢了他一脚,没有说话,一会儿轻轻哼唱:“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 不知她从哪里听来这么一首老歌,反反复复就这么几句,有渔听的只想发笑。过了一阵,听见歌声越来越低,渐渐趋于无声,便伸手调暗了灯光。 第二天清晨,窗外的鸟儿飞来,将他们唤醒。两人都有起床气,醒来后谁也不理谁,各自坐在地板上发呆。也不知坐了多久,一阵铃声打破宁静。 有星懒洋洋的接了,问是谁。 只听那头一道温润的嗓音:“还在赖床?” 她不禁坐直了,“早起了。”又惊喜道:“你找我?” 她看有渔疑惑的看过来,就皱皱鼻子,往一旁侧了侧,听锦成说道:“今天剧组休息一天。我们要去唱歌,吃饭,想问问你要不要来?” 有星问:“你们?” 锦成解释:“我和以安,还有剧组的几个朋友。你也都认识。”又说:“你不是要走了,正好今天有闲暇,一起吃个饭,也算为你饯行。”他顿一顿,温声道:“我和以安也都想再见见你,毕竟以后见面不容易。你来吗?” 有星哪里能拒绝,笑道:“去。” 锦成便说:“我把地址和房号发给你。” 有星说好,又听他仿佛不经意的问:“你那位双胞胎哥哥若是没事,也可以过来一起玩。”有星摇头道:“算了,他忙着呢,今天有一场很重要的比赛,可不敢耽误他。” 锦成仿佛吁了口气,又说:“我和以安处理点事情再过去,可能稍微晚点到,你先到,就先玩。” 有星说好。 他便温声:“那就说定了。有星,等你。” 第六十六 挂了电话, 有星脸上还带着笑。 有渔瞧了,就在一旁道:“谁的电话,叫你高兴成这样——那个小白脸?”话音未落, 腿上便叫她踢了一下。他滋一声, 叫道:“陈有星,你谋杀亲哥!”自己揉了几下, 忍不住又道:“你不会真喜欢他了?” 有星一伸腿,他忙跳起来躲开了, 哼道:“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别说大哥不会同意, 先是我这里, 都不能过关。” 有星皱眉:“你干嘛这么说?你又没跟他真的相处过。” 有渔的确没私下与他接触过,最近的距离,也不过远远一瞥, 不过,他坚持:“你值得更好的。” 有星轻哼,“你可管不着我。”她再坐不住,爬起来, 匆忙去洗漱。 有渔在她后头追问:“喂,你什么意思?来真的?” 有星不搭理他,只对着镜中的少女吐吐舌头。她其实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从小到大, 她身边的异性不少,其中不乏出色的男孩子。她跟他们一起上学,打闹,嬉笑, 偷偷传纸条,但认真算起来,迄今为止,走进她心里的人却寥寥无几。锦成是不是呢?她没有认真想过。只是从荧幕到现实,他的笑颜,温润的眼神,还有谦和的举止,都让她念念不忘。看到他,就高兴,靠近他,便觉得欢喜。 有渔的比赛在下午,原本还想在山上多待一会儿。只是有星急着要走,他只好起身,叫了车,陪她一起下山。他抱怨:“不是说好去看桃花!” 有星拍拍他的肩膀,安抚:“明天再带你去。我保证。” 他又嘀咕:“下午的约会,这时候忙什么。” 有星说:“总要打扮一下。还有,那家酒店比较偏,万一堵车怎么办。我可不想不守时。” 有渔便皱眉:“那么多酒店,偏选个那么偏远的。亏他们想得到。” 有星想一想,说:“大概为了避嫌,毕竟是演员。” 有渔轻哼:“他们很有名吗?” 有星懒得跟他辩驳,两人都是饥肠辘辘,先吃了早餐,便回酒店梳洗。有渔闲来无事,开了电视看球赛。半场看完,有星才从房间里悠悠出现。她穿一件礼服式白裙,一圈细细的辫子,从头顶延伸到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朵以及两粒小小的耳坠,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巧笑着问:“好看吗?” 有渔看了好一会儿,皱皱眉:“口红太艳了。” 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艳吗?我擦的最淡的颜色。”还是回房另外换了一管,几近无色,又问有渔,这次他没再说什么,却问:“现在就走吗?会不会太早?” 有星却指着脚上道:“我想去买双鞋子搭配这件衣服。现有的都不合适。” 有渔一听,便凉凉道:“你要穿高跟鞋?大哥知道了,可不会高兴。” 有星做个鬼脸:“你跟大哥都是太平洋的警察,管的真宽。”又对他一扬眉:“你敢告诉大哥试试看。” 到底还是买了双小高跟。从商场出来,已是中午,便打车去相约的地方。路上果然堵车,司机七弯八绕,抄了几条近路,还是花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到达。 有渔最讨厌堵车,因而对这里十分不喜。 有星下车后,他便又搭车返程。走时叮嘱有星:“这里交通不畅,我看不好打车,我下午比完赛,就过来接你。你不要乱跑。” 有星答道:“好。你一来,我就出来,在门口等你。” 有渔看她就要走进去,又说一句:“别喝酒。” 有星回头,嗔道:“知道啦。你好啰嗦。” 有渔坐进车里,却听见有星喊道:“小哥哥,比赛加油!” 他给她一个胜利的手势,看着她转身走进旋转的玻璃门里去。她是扁平足,穿高跟少,有些不熟练,刚到门口,就不小心崴了一下,还好幅度小,很快稳住,旁人只以为垫了一下脚。她捂着胸口偷偷呼一口气。 有渔看的笑起来,目送她慢慢进去。他抬头看一眼,酒店的匾额有点斑驳了,名字倒还清楚:平安酒店。他默念一遍,想着待会来接她,别找错了地方。 这时候人并不多。大堂里很安静。有星一进去,便有人领了她往楼上走。出了电梯,出门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她跟着服务员一路走到廊尽头,看见一闪棕色大门上写着的房号,便知是到了。服务员帮她打开门,便转身离开。 有星往里一看,里面的人也看过来。 她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也来了。 黄舒笑眯眯道:“小丫头,真守时。”旋即对她招招手:“来来来,快进来。” 房内只有他一人,大喇喇的一人占着一张沙发。 有星微微踌躇,听他又说:“门就别关了,他们一会儿陆陆续续也该到了,开来开去的麻烦。” 有星便走进去,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她看见前面的长桌上摆了好几个果盘,还有形形色色的饮品,对面的电视上播放着一支MV,除掉了原声,只有音乐在流淌。她便问:“不是先吃饭?” 黄导一笑:“这时候谁饿?先唱歌,唱完再看。这家酒店设施齐全,什么都有,等唱完歌,还可以去打打球游游泳。他们好不容易休息,不玩够本,哪会罢休。吃饭不急——怎么,你饿了?” 因为锦成和以安的缘故,有星对这位导演不如之前那般心无芥蒂。只是他总是笑眯眯的,又叫她无法冷脸相待。只盼着锦成他们快来。 黄舒看她坐的远远的,时不时低头瞧手机,便体贴的说:“我刚问过,锦成以安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快到了。你别急——和我这个老人家在一起,挺无聊。” 有星抬头朝他笑笑,说:“是有点。” 黄舒呵呵一笑:“老喽,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来,先吃点水果,边吃边等。” 他自己也拿了西瓜慢慢吃,一面吃一面问她多大年纪,功课如何,又说起自己有个侄女,年纪和她一般大,性格也相似,看见她,便使她想起自己的侄女。 有星听他谈起家人,渐渐松下心神,不觉问道:“她上大学了吗?” 黄舒回答:“她读书晚,刚上高二,还不知能不能考上大学——她脑子聪明,却不用在正途上。天天满脑子想着当大明星。我一回去,便缠着我不放。” 有星便道:“你是大导演,不是正好可以帮她?” 黄舒却摇摇头,“你以为人人都能做大明星?” 有星想一想,看看黄舒的眉眼,略带促狭的问:“她长的难看吗?” 黄舒又摇摇头,“不,她很漂亮。” 有星奇道:“那你怎么不看好她?” 黄舒却还是那句:“你以为人人都能做大明星?” 她还要再问,黄舒却道:“来,说了这么多,渴了,喝点饮料。” 她刚刚吃了一块点心,正口渴,便接过,扬起纤细的脖子,喝了几口。黄舒看看手表:“他们怎么还不来?我出去看看。” 有星一人待在房中,百无聊赖的等待。窗外有禅在叫,汽笛声忽远忽近,衬着电视里的音乐,慢慢叫人发昏。似乎等了许久,又似乎只是片刻,不见任何人来,黄舒也没回来。 有星想去窗口看一看,刚一站起来,却浑身一软,跌回沙发里。为何会这样,大脑仿佛迟钝的轴轮,此刻无法运转。朦胧的视线里,门口慢慢走进一人,笑眯眯的,亲切和蔼的问她:“哟,怎么躺下了,是不是困了?” 那张脸越来越近,到眼前了,灼热的呼吸扑在她脸庞,她只觉十分恶心,想要推开他,手指微微一动,却叫他一把握住了。 有渔赶到酒店时,已是黄昏。他踩着晚阳的余辉奔进大堂里,前台的服务员查询片刻,抬头对他道:“早退房了。” 有渔愕然:“散场了?” 服务员点头,又解释:“其他人好像临时有事,来不了。所以原来的包厢到时间后,便退房了。” 怪不得不接电话。她出门时有多兴致勃勃,此时便有多扫兴。不知现在在哪里生气。只是苦了他,也不通知他一声,害他白跑一趟。只好打道回府,直奔他们入住的酒店。 果然没猜错。一进门,就听见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 有渔换了拖鞋,走过去,敲敲门,“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无人应答,想来还在气头上。 有渔一身汗,去了另一间浴室。今天这场球赛踢的爽快,他躺在浴缸里,回想对方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还有队友的称赞,全身毛孔都为之舒畅。他知道自己是属于球场的。现如今的他还有些稚嫩,但他知道,不久的将来,他会缔造一个传奇,属于他的传奇。 水凉了。有渔出来。 有星却还在浴室。他扬扬眉,又等了一阵,那哗哗的流水却像永不会止歇,他便走过去,敲门:“你要洗到什么时候?”又说:“我饿了,点外卖,你想吃什么?” 他等着她回答,却久久无声,正要再催,却听见一声呜咽。起初以为听错,凝神细听,却不是一声,而是一串串,压在嗓子里,妄图掩盖在流水下。 有渔慌了,高声道:“喂,你怎么了?”故作轻松地调侃:“该不会被人放了鸽子,就躲起来哭。” 话音未落,那哭声却不再压抑,陡然发泄出来,竟是嚎啕。 有渔大力拍门:“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我踢了啊。” 门一开,一张肿胀的脸映入眼帘。 有星站在他面前,浑身湿漉漉的。地上扔着那件白裙,蜷缩一团,被水打湿了,看起来仿佛破败不堪。 有星开了门,又踉跄走回淋浴下,任由那水流劈头盖脸的洒下来。 有渔一把扯过她,“你干什么?”惊觉居然是冷水,更是高声:“你搞什么?” 有渔却挣扎起来,嘴里道:“让我洗,让我洗干净。” 有渔如何肯让,拉扯间,她身上的浴巾半开。他蓦然怔住了,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可置信。深色的淤青,发红的掐痕,渗血的皮肤,面目狰狞,昭示着它背后更狰狞的真相。太过震惊,他一时失语,伸手想去抚一抚,她却一闪,哀哭道:“脏,好脏!” 他如何还不明白。 有星浑浑噩噩的自己回到酒店,依靠最后一点力量,眼下见了有渔的眼神,残余的勇气与支撑顷刻间消失殆尽,两股战战,扑进他温暖的怀里,痛哭流涕:“怎么办,我该怎办?” 有渔抱着她,同她一样,全身发抖,眼睛血红:“是谁!我杀了他!” 第六十七 就是从这一刻开始, 失去快乐。 这一天白天阳光灿烂,夜晚的空气也十分平静。有渔守在有星床边,好不容易让她入睡了, 却睡的不安稳, 隔一会儿便抽泣一声,面露惊恐。他想抚平她紧锁的眉头, 却不得法。 他知道,也许一生都无法抚平了。 就像给她上药时, 她喊痛, 他也哭了, 有些痛只留在身体上,有些痛却永刻心上。是谁给了这鲜血淋漓的一刀,他恨不得将他们立马千刀万剐。 有星临睡前迷糊的拉着他, 抽泣着哀求:“别告诉大哥,先别告诉他!” 他会意。他都难过如斯,可以想见,将有星视若珍宝的大哥该如何痛彻心扉, 还有痛心疾首。他答应了她,她方合上眼皮。只是,看着她, 早上还鲜活俏丽的人儿,眼下却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床上,伤痕累累,再不能回到从前。而大哥的嘱咐犹在耳边, 曾经自己豪言壮语,许下的承诺,也句句在心。 誓用生命保护有星?他重重的给了自己一巴掌。脸颊火烧般发痛,心里的怒火也熊熊燃烧,烧的他无法冷静。他站起来,帮有星盖好被子,凝视她片刻,大步走了出去。 街道上灯红酒绿,人潮涌动。世人的夜生活正如火如荼。有渔来过拍摄场地好几次,并不陌生,只是未踏足其内。到了门口,方想起早上有星说过,他们剧组今天休息一天。然而往里一瞧,却是灯光透亮。 已是半夜,倒没有人阻止他,他一路进去,略略一瞧,正好有个助理模样的女孩从身边走过,便抓了她问道:“今天不是休息吗?” 女孩回答:“没有啊。下午导演有事,没拍。上午和晚上都有任务量,这不,刚收工呢。” 她说完,听见对面的男孩突然气息粗重,不由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面色不善,她看了有点害怕,就问:“你是谁?有什么事?” 有渔只问她:“费锦成呢?” 女孩答:“他今天有事,没来。” 话音刚落,又听见他发问,这一次,更加咬牙切齿,“姓黄的呢?” 她被他的神色吓到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敢不答:“他刚走。他说晚上有应酬,让司机开车送他去。这会儿大概要从停车场出来了。” 他点点头,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停车场在哪儿?他车牌号多少?” 停车场大同小异。昏暗,空旷,散发着干燥难闻的气息。有渔刚到入口,就看见了它。它正徐徐开出。借着灯光,便看见里面一张肥胖的脸庞,油光满面,丑陋的双眼肿胀,肥厚的嘴唇一开一合,不知在发表什么罪恶言论。面孔上挂着他标志性的虚伪透顶的笑容。 就是这个恶心之人,糟蹋了冰清玉洁的有星!如果有刀剑,他一定马上刺穿他的胸膛。可惜环顾四周,只找到一根铁棒,锈迹斑斑。他紧握它,朝前走去。 急促的刹车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响彻。司机伸头大骂:“臭小子,干什么?” 呵斥没有停止对方的步伐,却听他说:“冤有头债有主。姓黄的,你害了有星,还想活着?” 黄舒眯了眯眼,也伸头,却是冷静自如,“有星是谁?我不认识。” 有渔双目赤红,青筋暴露,仿若暴怒的小兽,如疾风般向前。 司机骇然,忙按喇叭,一旁却传来命令:“冲过去!看他躲不躲。”他略一犹豫,又听他说:“车砸坏了,你负责?” 他只是打工的,自然不愿担这无妄之责,更不愿充当保镖,与人斗殴,于是一踩油门。他以为他会躲开,却没预料到,对方心志坚定,寸步不退。要不是最后关头他急打方向盘,大概真会将他迎面撞飞。 饶是这样,车头还是将他挂倒,然后车身一震,险险停在当口。回头一看,他正试图爬起,脚步虚浮,走了一步,颓然倒地,蜷缩一团,双手捂着脚腕,神情痛苦。他看见一旁还渗出血水,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看向黄舒:“他好像伤的不轻,要不要去看看他?” 黄舒早看见了,听了,却是脸色淡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喜欢出来学人打打杀杀,就该受点苦头。”他看司机还看着他,便又说:“他真有什么人出了事,大人不出来处理,自己到处攀咬,怪得了谁。这样的孩子,我见得多了。谁也找不了我们麻烦。”又四下一望,“你运气真不错——这里的摄像头坏了。” 司机松了一口气,还是心惊,黄舒却有些不耐烦了:“还不走?等着别人来看热闹?” 他忙问:“去哪儿?” 黄舒摸着下巴,微微一笑:“原计划。让美人等太久,可是失礼。” 医院,总是弥漫着难闻的味道,尽管它地面干净,墙壁洁白。有星从小讨厌医院。如今依然。只是小时候可以撒娇,耍赖,身边也总有人陪同和温言软语。讨厌归讨厌,却不惧怕。现在她独自一人行走其间,只觉冰冷的恐惧自脚底心,窜上脊背,叫她颤抖。她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胆小。 一对夫妻路过,看见昏迷的有渔,将他送进医院。查阅他的通话记录,找到有星。只是没料到,她也是个未成年。 他们问她:“你们是兄妹?你们父母呢?” 有星摇摇头,“不在了。”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然后妻子开口道:“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有星点头:“大哥正在回来的路上。” 妻子道:“那就好。他伤的不轻,有大人在场才妥当。” 病房里医生和护士围着有渔,正在做检查,个个神情严肃。她猜不透他们的表情,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偶尔听见一句,“还可能有轻微脑震荡。”耳中一嗡,不由一抖。她想进去看看,却被拦住。 那妻子拉着她:“先别去打扰,检查完毕,医生自然会告诉你。你脸色不比床上那位强,来,先到这边坐一坐。” 他们好心,看她独自一人,一直流泪,满目惊惶,着实可怜,便陪她坐着。只是他们还有事,不能久留,没过多久,也匆匆离去。 他们刚走,医生便出来。第一句话就问:“家长呢?叫家长来。” 有星站起,“他怎么样?” 医生倒回答了:“腿部需要手术。” 有星脱口道:“很严重吗?” 医生看她一眼,语气平静:“还要再做进一步检查。但恐怕以后不能再恢复从前。这一点,家人先做好心理准备。” 她睁大眼睛,仿佛没听清,医生眼中闪过一抹同情,也是平静的,说:“叫你们家长快一点过来。手术耽搁不得。” 有星良久才发出声音,自己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一抬眼,才发现医生早已走远。 病房里的味道更难闻。有星走进去,看见有渔躺在一张惨白的床单里。他不像大哥,对她无限宠溺与宽容,他常和她拌嘴,抓住机会就奚落她,偶尔还故意跟她对着干,所以她有时候觉得他真讨厌。可他们从母亲肚子里就形影不离,时刻相伴。如果大哥像一艘船,载着他们驶过惊涛骇浪,勇往直前,他便像耳畔的风,一路陪伴,守护着她。她知道他是爱她的,她也离不开他。他们互相了解,分享秘密与梦想。无论如何,他是开朗灿烂的,现在却了无生气的躺在那里。为了她。 有星站在床边,握着他虚弱的手腕,眼泪一颗颗落下,有一颗落在有渔的脸上,他微微皱眉,动了动,大概牵扯到了伤口,昏睡中呻吟一声。 有星身上也痛,眼睛也痛,看着有渔,连心也痛起来。 她伏在床头,轻轻的低喃:“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有渔醒来,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忙要激动地坐起,“大哥!” 却被一把按住:“别动。”是有鹿从容的声音:“你需要马上手术。不要乱动。” 孙叔吴姐也来了,还有苏柏州,都站在有鹿身后,一脸担忧。 有渔看着有鹿:“你都知道了?有星告诉你的?” 有鹿回答:“她打电话给我,说你出车祸。”他想起有星在电话里的哭泣:“大哥,你快来。我好怕,我好怕,求求你快点来。”他环顾四周,问:“有星呢?怎么不看见她?她一定吓坏了。” 有渔怔怔的看着他,突然哭起来:“大哥!大哥!” 有鹿一愣,温声道:“怎么哭了?你也吓坏了。别哭,我来了,没事了。”他拍拍有渔的背,有渔却叫起来:“大哥,有星她……” 剩下的一段时间里,只有他含着泪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述说,而后便是暴风雨前夕的寂静。吴姐捂着嘴哭起来,看见有鹿的脸色,却不敢出声。 半响,方听见他开口,“孙叔吴姐,你们在这陪有渔。我去找有星。” 苏柏州忙道:“我跟你一起。” 有鹿已大步走了,他忙跟上去。 酒店的服务员带他们到房门前,说:“陈小姐一直在哭,眼睛都肿了。我们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也不理我们。我们很担心。幸亏你们来了。” 有鹿一直在拨打电话,此刻换了手拍门,一边拍一边沉声喊:“有星,开门!” 里面静谧无声,他越拍越用力,引得隔壁的人出来探头探脑。 柏州使劲拉开他,对服务员说:“拿钥匙开门。” 服务员也紧张起来,慌忙开了门。 他们两个便一前一后走进去。屋内很暗。柏州开了灯,看见有鹿已走向卧室,他便在其他房间找寻。屋子里太安静了,安静的几乎不寻常,让人心慌。柏州看过书房,又到阳台,然后来到浴室。一拉开门,顿时如遭雷击。他大叫一声:“有星!” 有星没有回答他。她躺在浴缸里,海藻般的黑发,映着黯淡的唇色。手腕上一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漓。遍地都是红色,红的刺目,红的惊心动魄,也红的叫人绝望。 他猛的被撞开。 是有鹿冲了进去,一把抱起有星,而后对着他大喊:“叫救护车!”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有鹿如此失态,失去所有的镇静与从容。连嗓音仿佛都是破碎的,却极力温柔的唤着:“有星,有星——” 有星再不能娇憨回应她大哥,留给她大哥的最后简讯,上面残留她今生最后的泪痕:“大哥,我好后悔没有听你的话。对不起。” 第六十八 以辛搬出桃源的那天, 漫天大雾。遥遥一望,前路难辨。没有人送她,就连钟红也不见。大概气氛太诡异, 所以她们都躲开了。吴姐跟孙叔没再露面。也许他们跟她一样, 也不知如何面对。 就像昨晚,听完那个故事, 她问有鹿:“你预备怎么做?” 有鹿看着她,反问:“如果你是我, 你会怎么做?” 他冷静的面容, 阴郁的眼神, 都让她颤抖。既然他如此平静的讲述曾经可怖的一切,便说明这一切早已深入他骨血,忘不掉, 也不会改变。她看着他,嘴唇颤抖,却无话可说。也许说什么都是枉然。 桃源再不能住了,她说:“我明天就搬出去。” 有鹿没有做声。 只是还有一件事, 不能不商榷,她艰难开口:“可否容我两天时间,等我找到住处或者新的疗养院, 再让以安出院。” 有鹿交叉的十指微微一动,语气仿佛淡然:“可以——如果你放心的话。” 他养着以安,不过是棋局中的一步,现如今真相大白, 还留她何用。 他没有说,以辛却看懂了,她又一抖,蠕动嘴唇:“我知道了。” 她慢慢站起来,转身走了几步,便看见吴姐和孙叔站在转角处望着她。灯光有点暗,无法看清他们眼中的蕴意。她总算明白当日初见,他们的不友善从何而来。可怜他们,竟还要与她朝夕相处。她不敢看他们,心乱如麻,只低了头,匆匆上楼。 第二天晨曦初现,以辛便独自站在院中。脚边一只箱子,背上一只背包。和她进来时一样,十分简洁。她立在清晨稀薄的雾气中,最后望一望这座庄园,它还是那么壮丽雄伟,第一次踏足时,充满好奇与惊叹,那时的她从没想到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会不知不觉将它当做家园。原来并不是。 车子来了,以辛坐进车里。当桃源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她知道,美梦至此结束,噩梦却即将开始。 以辛有一段时间没来医院了。特护看见她,熟络的招呼:“霍小姐,您来了。” 以辛只点了点头。特护见她站在门口不进去,就疑惑的看着她。 以辛轻声对她道:“我想单独跟姐姐待一会儿。麻烦你,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特护答应着出去了,帮她带上门。 以辛终是走进去了。 以安安静的躺在那里,对于她的到来无知无觉。换做以往,以辛总会感觉遗憾,此刻却万分庆幸,幸好她无知无觉,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以辛颤抖的手掌划过以安的面孔。她姣好的五官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青眉如黛,蕴着倔强,还有不服输。美目生辉,幼年时期,她见过它对抗外人欺辱时的狠厉,此后许多年,它给予她温暖,守护,还有偶尔的严厉。那张朱唇皓齿,的确尖锐刻薄,却也吐露这世间最温柔的话语。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她与那惨案故事中的恶魔形象划上等号。可她知道,他们没有撒谎。 以辛伏在以安身上痛哭起来,她握着她的手,语音凝噎:“姐姐!为什么!为什么!姐姐!姐姐!” 一声声,摧人肝胆。无人回答她,亦无人安慰她。 空空的病房,唯有她的哭声回荡。如果哭泣能让一切重来,能抚平一切的创伤,她定会永不停止。只是老天不会额外优容软弱的灵魂,也不轻易宽恕凡人所犯之错。当阳光穿透迷雾,照进房中,预示着时光无情的流逝,她不得不擦干眼泪,开始打算。 医院听了以辛的要求后,并不意外,微笑着对她说:“院长交代过,说霍小姐随时可以出院。” 以辛去办理手续,被告知住院费用一分未缴,她看着那张账单,心中苦涩。幸亏她总算还有一些积蓄,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倒能支付。只是也所剩不多。接下来却还有许多地方要花用。 首先是住所,还有以安的医院。她到网上细细查看,半日下来,却一无所获。要么租金太高,要么地址太偏,好容易碰到一处价格适中的,戴了口罩去洽谈,房东却对她上下打量,疑心重重。她无法袒露真容,又不能很好的自圆其说,于是自然泡汤。眼看天色渐晚,她却还在街头暗处徘徊。好像回到了当年刚来此地时的情境,她跟在以安身后,寻找落脚之处。现在回想,多半是因为以安在,她便心安。那时心中亦有彷徨,更多却是充满希望,以及未来的憧憬。不像现在,不知何去何从。 金薇的电话来的及时。她问了以辛在哪里,一个钟头后,便出现在以辛面前。她看着以辛肿胀的眼,微微一叹,对她道:“都流落街头了,怎么不找我?难道你忘了,我是你经纪人。” 以辛低着头,只是不说话。 金薇察言观色,知道她心下茫然,恐怕又怕连累旁人,所以才不曾求助任何人。 她说:“走。” 以辛抬头道:“去哪儿?” 金薇打开车门,回答她:“有个朋友正好有套公寓闲置,我帮你租下来了。暂时先住过去。” 以辛略一犹豫,低头坐进车里。 车子开出一段,听见金薇开口道:“接下来如何打算?” 以辛靠在椅背上,轻声道:“我想先找一家疗养院。如果找不到,就先找个护工。” 金薇从镜子里望她一眼。 那天锦成述说时,她也在场。她静默片刻,说:“那件事,与你无关,要你来承担,委实不公平。” 以辛看着窗外的斜阳,轻轻道:“她是我姐姐。”微微一顿,仿佛喃喃自语:“她总是把最好的给我,如今她欠了债,我岂能丢下她不管。” 金薇一时无话。过了一阵,说:“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以辛苦涩一笑:“我知道。”又抬头问她:“已经开始了吗?” 金薇会意,倒是笑了笑:“倒还没正式开始——至少对你来说,目前一切算正常。我也还没有接到任何通知,所以我们手头上的工作一切照旧。”她瞥一眼以辛,又说:“只是锦成就没那么幸运了。” 大概水深火热,是锦成现在最贴切的感受。 金薇看以辛低着头,仿佛没有听见这一句 ,知道她恐怕此时不愿听他的事,便适时缄口。她看气氛沉闷,就找了话题来聊:“疗养院一时半会儿不好找,护工倒相对容易些。我明天就安排,帮你找个最好的。” 以辛却开口道:“不用最好的。”她看金薇朝她看过来,便闷闷坦陈:“我恐怕支付不起了。麻烦你,找个一般的,能看护就行。姐姐……现在各项指标都没问题,只是有人陪,放心些。” 金薇只注意前一句,惊讶道:“怎么会,这两年,你积蓄应该不少。”她想一想,说:“ 就算公司只按月支付,那也不少。其他大头酬劳,三年也即将到期……” 以辛却是打断她的话,问她:“你觉得他们还会履行承诺吗?” 金薇愕然,听她又将住院费的事慢慢告知后,不由深吸一口气。她原还想说,按照合同,酬劳支付的事,她可以帮忙周旋,眼下看来,对方却是早就计划的滴水不漏,即便有合同,恐怕也不过是一纸空谈。 金薇也沉默下来。半响,才重新发问:“你预备怎么办?” 对方有备而来,以辛与锦成恐怕在劫难逃,又无还手之力。 以辛靠在椅背上,十分疲累,这句话她才问过别人,现在换旁人来问她,她却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方出声:“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 金薇点点头,说:“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下去。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她停一停,接着说:“上头既然还没取消你的日程,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下周的拍摄,你等我通知。这几天,先在家中好好休息。” 以辛微微颔首,表示听见了。 金薇顿了顿,还是对她道:“锦成那边的新闻最近不少,你平日跟他关系亲近,肯定会对你有所波及。你不要在意,也不要随意为谁发声……” 说道这里,她自己住了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以辛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她便没有再言语了。 因为时间急,当天傍晚,金薇便找了两个人,将以安护送到公寓类。公寓位置靠近郊外,晚上八点以后,就变的十分安静。房子里什么都齐全,只是长久无人居住,蒙了灰尘,显得杂乱。 金薇环顾一周,对以辛说道:“时间太紧,没来得及让人过来打扫,明天你自己收拾一下。” 以辛已觉满足,又听金薇说:“明天我买些生活用品给你们送过来。这几天你先别出门。” 以辛只点点头,金薇走时,她送她到门口。 金薇对她挥挥手:“进去,别让人看见了。”她转身就走,突然听见以辛在身后叫道:“薇姐。”她回头,便看见以辛闪烁的泪光:“谢谢你。你——记得来看我。” 金薇心头一酸,点点头,说:“好。” 她走了,以辛还站在门口,凝视她消失的方向。她不愿回到楼上去,就像不愿新一天的到来。因为她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第六十九 最近记者们忙坏了。先是费锦成的负面新闻层出不穷, 原本以为很快就会烟消云散,毕竟他正当红,又背靠星河这座实力雄厚的大靠山。谁知一段时间过去, 却是新闻愈演愈烈, 而星河却毫无动静。这让小事件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接下来,每天都可以看见关于锦成的消息, 占据头条,醒目刺眼:费锦成耍大牌, 无故迟到, 辱骂助理, 现场黑脸等等,每一条似乎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所谓堤溃蚁穴, 一桩桩加起来,总叫人渐生疑窦。反正刚刚开年,没有什么大事,记者们便纷纷聚到星河楼下, 还有费锦成住处,时刻蹲守,只望抢得独家。 这一日天气转暖, 淡金的阳光轻覆人间,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舒服。咖啡馆里的客人稀落,门外的广场却三三两两有不少人。或站或蹲或坐, 一边沐浴阳光,一边看着对面小区的入口。这些天他们几乎天天来,彼此早已熟络。闲来无事,便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他们看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从对面的咖啡馆里走出来,边走边打哈欠,便笑着对他们中一个年轻人说道:“小王,你师傅怎么又来了?难道还对你不放心?怕你偷懒?” 小王摇头道:“大概是。他昨晚出去喝酒,半夜才回家,今天还非要过来,我劝他也不听。” 一人便道:“你师傅这人出了名的懒,又资历不浅,没什么大事可不轻易出动。这几天却亲自跑来这里,你老实讲,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新闻?” 小王还未说话,他师傅已走近,敲敲那人的头,喝道:“只允许你们出来享受阳光,我就只能坐在办公室里发霉?” 那人笑道:“老王,此言差矣,你要享受阳光,去你们公司天台上晒就好了,何必跑来这么远?老实交代,到底来做什么?” 老王摸着布满胡茬的下巴,“你们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那人看他摇头晃脑,睡意朦胧的样子,疑问道:“真的?” 老王又打个哈欠:“除了这里,还有更值得跑的地方吗?” 那人这才信了,笑道:“倒也是。最近真是闲的长蘑菇。只望费大明星争点气,再来点更劲爆的东西。” 老王指指他,“不厚道。” 那人笑道:“没办法,总要吃饭。也怪不得我们记者不厚道,谁叫他自己有问题呢。所谓空穴不来风,我们的职责不就是为大众揭露这些背后不为人知的一面吗?”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女记者对着他怒目而视,老王也看见了,就哈哈一笑:“你少说两句。” 那人耸耸肩,对那女记者道:“嘿嘿,我知道你喜欢他,还抱有幻想,只可惜,根据前辈我的经验,你只怕要失望了。嘿,别这么看着我,不信你问问老王,看我说的对不对。” 老王却置若罔闻,一双浮肿却锐利的眸子直直看着前方,仿佛猎人嗅到猎物的气息。其他人循着他的视线,便看见一个女人款款走来。一直走到他们中间,取下墨镜,还有帽子,顾盼四望。 终于有人认出她,老王已抢先一步,对她微笑:“应虹应小姐,好久不见——怎么到这里来了?” 此人正是应虹,她微微一笑:“王大记者,好久不见。我听说有名的记者们最近都在这边,所以就过来了。” 她早已引起注意,此言一出,更是惹人侧目,她等其他人纷纷围拢过来,才敛了笑意,双目直视老王打开的镜头,“我要爆料。” 太阳慢慢偏移,刮起一阵凉风,却无人感觉到冷。应虹来了,又走了,算起来,不过片刻时间,却叫这些记者们热血沸腾。 小王兴奋不已,一回头,看见自己的师傅却一脸淡定,不禁问道:“师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来?” 老王扬扬眉,意味不明。 小王忙凑近了他:“师傅,难道你真还有其他小道消息,求告知……” 老王赏他一记爆栗子,“还不快回去写稿,被别人首发了,你这个月奖金就泡汤了。”他看小王敢怒不敢言,又一笑:“这几个月好好跟着师傅,有肉吃。” 咖啡馆的服务员原本正打着盹,忽然门铃声大作,忙站直了,反射性的喊道:“欢迎光临。” 却是好几个记者推门而入,一阵风似的,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便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埋头敲起来。服务员走过去,询问要不要点东西,却一个个充耳不闻,头也不抬。她好奇的偷偷探脑一看,顿时睡意全无,只见文档上几行字体夺人眼球:“知名导演玩转潜规则游戏,女演员陪睡又陪聊,道不尽辛酸泪。” 现在的网络媒体发展迅猛,四通八达,不过半日,应虹便出现在各大门户网站的头条。她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昂着头,直面镜头,说:“拍摄大唐风流期间,黄舒借讨论剧情,指导演技为名,多次进行肢体骚扰。后来更直接要求深夜作陪。我不愿意,他便在拍摄时借故刁难,甚至删减戏份。无奈之下,只好委曲求全。那是我最屈辱的一段时间,表面上是演员,实则是三陪人员。无论何时,只要他有需要,我便要随叫随到。” 她不是什么当红明星,但因为之前大唐风流的热播,倒也累积一定知名度。潜规则向来让人津津乐道,现如今由一美丽女人亲口道出,还如此直白,毫不隐晦,再则对方并非无名之辈,而是众所周知的知名标杆导演,于是一下子掀起轩然大波。 马上有人产生跟记者一样的疑惑:“为何你现在才说出来呢?大唐风流刚落幕不久,热度不减,明年据说会开拍第二部……” 应虹微微摇头,“我并非为炒作,更不为蹭热度。我从业四年,一直秉持最终初心:脚踏实地拍戏,兢兢业业工作。谁知这么简单的东西我都没有办法坚守。痛恨自己意志不坚定之外,更恨那始作俑者。他威逼利诱,又恐吓恫吓,我不得不屈服。” 她轻轻抬眸,眼中含泪,神情凄然:“事后我再无法安心度日,每天都在自责后悔。几番思索,我决定站出来,揭发他,不为别的,只希望能起一个警示作用,肃一肃这种风气。只想好好拍戏,认真努力的艺人还有很多,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干净的环境。我希望黄舒能为他的所作所为发表道歉和反省声明。” 这一番言谈,分文字版和视频版,占据众人视线。当事人黄舒当然成为热门人物,他的工作人员只发布了四个字:无稽之谈。此外一连好几天,都再无任何回应。 就在大家猜测他们是不是已私下达成和解,应虹却又出来了,“看来你依旧毫无悔过之意,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 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公开了一组照片。照片中黄舒白花花的**,不堪的姿势,猥琐的神情,张张丑态毕露。与此搭配的,还有应虹的掷地有声:“照片是不是合成,你心中有数。如需鉴定,我随时奉陪。假如这些不够,我还有许多更好更清晰的,欢迎大家一起帮忙鉴定。” 她甚至还发了一张两人纠缠一起的照片,如此豁出去的举动,让人不能再怀疑照片的真实性。 黄舒的工作室急了,忙出来反击:“自应虹小姐进大唐风流剧组以来,一直主动对黄导示好,被黄导声严厉色拒绝后,心有不甘。黄导对事不对人,根据剧情需要,以及她的演技表现,还曾主动给她增加戏份。但应虹小姐胃口十分大,后来又屡次主动要求加戏。黄导没有答应,她便一直怀恨在心。如今如此诋毁和诬陷黄导,实在让人不忿。如果应虹小姐继续不知收敛,我们将采取法律手段,” 大家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时,应虹却冷冷一笑:“就算我真不知廉耻,道德败坏,那么其他人呢?” 众人还在反应之际,接下来却接二连三,一下子站出来多位女演员,其中有小有名气者,亦有默默无闻者,都将矛头直指黄舒,坦言曾与黄舒有过不堪事实。她们或流泪诉说,或神情沉痛,无论哪种,都表达了一个不争的事实:黄舒睡了她们。 有人眼尖,发现这十几位发声者,其中一半居然都来自大唐风流剧组。如此说来,拍摄期间,黄舒可真是忙碌,居然那么多人同时“主动示好。”也有人质疑突然这么多人一起出来指正,实在蹊跷,可能黄舒得罪了什么权贵,遭人诬陷,也说不准。 扑朔迷离时,网上一段录音却流泻出来。录音背景略微嘈杂,隐约可听见杯碗碰撞,黄舒的声音带着醉意:“以为凭几张照片,几个无名小卒,就能搞死我?是,我是睡了她们,那又如何。难道我没给她们加戏?没回报她们?对,我是对其中一些人还许诺,以后做主角,但那不过说说而已。都是成年人了,这点脑子没有吗?哪里那么多主角可以做?一派天真,怪得了谁?睡她们是瞧得起她们,多少主动凑上来的,我都懒得理会。 有男演员帮我介绍更好货色的,我也没要,还不是想着把机会留给她们,再怎么说,我也是惜香怜玉之人。这事看着闹的厉害,我不承认,谁也拿我没办法,还可以倒打她们一耙,反正大家都认为女演员没几个干净的,大不了说我们狗咬狗,都不是好东西啰。我反正无所谓的啰,过一两年我再出来拍戏,也不会怎样,反正我的剧总不缺人看。而且这样一来,说不定到时主动爬床的人更多,于我有利无弊啊哈哈哈哈哈。” 话的末尾,他打了个嗝,隔着屏幕,似乎都能闻见那恶心的臭味。先不说这段录音如何会流出,他又怎会如此口无遮拦,但这确实是他本人的声音。这一下子,黄舒无耻丑陋的嘴脸暴露无疑,群英激愤,一时间网上铺天盖地都是一片骂声。黄舒的工作室再无发声,黄舒本人不知去向。 众人骂着骂着,不知谁开头,又从黄舒的字里行间里产生好奇,那位帮忙介绍更好货色的男演员,不知是谁?接着又有人疑惑,为何应虹会选择在费锦成楼下去对记者爆料?这一举动,是否暗含其他深意? 记者们深知民众心意,到处采访,更紧追那些女演员们,挖掘任何一点有用的蛛丝马迹。应虹起先没说什么,后来估计给逼问烦了,便甩出一句:“他们有没有什么交易我不清楚,只不过费大明星风度翩翩,有的是本事让每个女人都以为他喜欢自己。” 她一开口,其他女演员们也相继发言,有几位更直白:“他可比黄舒高段,一张俊脸,逢人先露三分笑意,好像温和无害,对人人都好,实则跟人人都暧昧不清。多少女孩子陷入他温柔陷阱,一腔爱意换来空欢喜。这种人,我看透之后,就再也不想接近!” 此番言论引起热议,街头采访里,有女孩子打抱不平:“这哪里能怪锦成呢,多半是她们自作多情。” 更多的却是摇头:“费锦成这种人,比起黄舒,其实更讨厌,说白了,就是高级渣男一枚!” “每次看到他笑,就觉得很假,十分有心机的样子。还不知道他利用那些女孩子的感情,私底下做过什么不耻交易呢。他跟黄舒关系匪浅,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看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等着他的丑闻公布于众。” 渣男,伪善,虚伪等字眼,便从此开始伴随着费锦成出现。 过后不久,又新增了另外几个标签。这段时间以来,星河不曾出面回应任何消息,这一天却开了一个发布会。 发言人声称,这些日子的新闻让人遗憾,他们本应站在艺人的角度,为其发声。他们信任艺人,事实上也曾做过多种努力,力图挽回艺人形象。大唐风流原本应成为口碑之作,经典流传,谁知如今却因某人的人品问题而蒙羞。星河深感遗憾,也自责不已,只悔当初欠缺更深入的了解。 这次吸取前车之鉴,对于新闻中所涉及的人与事,都进行了深入调查。结果不尽人意。更让人痛心的是,在我们为艺人辗转奔波,想方设法尽力相助时,却发现,原来艺人早已不需要我们。除了与其他公司曾私下接触,商讨跳槽事宜外,更欲自立门户,成立个人工作室。此举无可厚非,我们无权干涉,尊重艺人想法。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却意图带走我们公司的新人。每一位新人,都是我们精挑细选,费尽心力培养,就如同当初培养他一样。尽管新人们不为所动,但他这样的举动,本身已让我们心寒,心痛! 经过高层会议讨论,决定与费锦成先生解除合约。我们依旧对他抱有惜才之心,友谊情意,望他从今往后,好自为之,多多珍重。 一片哗然。近年来,星河对费锦成的奉捧人人目睹,如今却说断就断,毫不拖泥带水。星河不是小公司,所有决定必然深思熟虑,这样一看,果然费锦成有问题。更兼之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黄舒的丑闻,为何会蔓延到费锦成身上,无人深究,即便深究,恐怕也无从得知,娱乐圈本来就真真假假,难以说清。黄舒不见踪影,费锦成自然成为众矢之的,他的微博,社群等等,所有之地一片骂声。还有部分死忠辩护,但终究抵不过大众之声,微弱发音湮没于辱骂的海洋中。 刘拂忍不住去看,只看得暴跳如雷:“荒唐!荒唐!” 公司的大楼如今已禁止他们进入,他无法跟星河高层理论,主流媒体方面恐怕也势单力薄,无法申辩,于是便另谋计策。找到一家公关团队,想利用水军,导向舆论。他前脚刚跟人谈妥价格,正满怀希望等待,谁知后脚就被那团队出卖,公然嘲笑他现在狗急跳墙,还想请水军相助,为锦成正名,并趁机反咬星河一口,抹黑它。只可惜,他们却不想赚他的钱,只因他们也有原则,最恨虚情假意,忘恩负义之人! 刘拂气的只想骂娘。他指天发誓:“老子从没叫他们反咬星河一口!这群骗子,撒谎!污蔑!我要告他们!” 他说完了,就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气喘吁吁。他原本就壮,自从锦成走红后,他的应酬与日俱增,便越来越胖,又缺乏锻炼,体质发虚,稍一激动,便脸红脖子粗,满头冒汗。此刻在阴暗的房间里,他的愤怒不叫人害怕,却有点可怜。 他喘了一会儿,看锦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就又急了起来:“你倒是说句话啊。” 锦成闭着眼,仿佛没有听见。 刘拂又说:“再这样下去,我们就真的完蛋了。不行,我们得做点什么。” 锦成慢慢睁眼,问他:“做什么?” 刘拂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锦成一晒:“做什么都不过是以卵击石,如同跳梁小丑,徒增笑料与谈资罢了。” 刘拂叫道:“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 过了片刻,锦成微微一叹:“听天由命。” 他低垂着眼,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影子,仿佛心灰意冷,低声道:“我早说过,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现在,不过是时候到了。” 刘拂听他这样一说,就站起身来,他想说些什么,却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在房间中走来走去。这是他帮锦成购置的一处公寓,鲜有人知,但为了万一,大白天里,依旧所有窗帘紧闭。房里如同黑夜,只开着一两盏落地灯。 他走到窗前,掀开厚重的窗帘,往外瞧一眼明亮灿烂的街道,想到不久前还风光无限,现在却变成了过街老鼠,几乎人人喊打,不禁颓然。他走回来,忍不住开口:“霍以安才是罪魁祸首,当初要不是她极力游说激将你,你又怎会……”话未完,就被锦成截住,“别说了,她现在已经那个样子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刘拂哼一声:“是,她如今倒是轻松,躺在那里,就算报复,也报复不到她身上去。”说道这里,就看了锦成一眼,“还以为以辛是沾她姐姐光,原来却是帮她姐姐还债。呵呵,以辛不知能不能找到地方痛哭。”又一扬眉:“说起来,她现在倒还好像没什么事。” 锦成不做声,过了一阵,才开口:“她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第七十 在金薇的帮助下, 总算找到了一个护工。因是熟人介绍,提前打过招呼,见到以辛时, 倒挺大方。只是进入小小的公寓时, 微露一点惊讶,大概没想到明星会住这种地方。以辛在家待了两日, 交代了相关事宜,便出门复工。 关于工作一事, 金薇曾对她说:“如果你没有心思上工, 我出面, 去帮你向公司推掉。” 那还是之前接下的一部戏剧,原本由她出演女主,随着新闻叠出, 投资方便商议换角。星河什么都没说,等金薇知道时,以辛已由女主变成了女三。金薇据理力争,也无济于事, 想着如此憋屈,不如辞演算了。 以辛听了,却摇摇头, 拒绝了:“有工作做就好,总算还有一份薪水可领取。” 金薇了解她状况,微微一默,只好随她而去。 这天以辛天不亮就从家里出来, 去街上拦了一辆车,直奔剧组。因为想借晨曦初现时的天光,所以清晨这场戏十分重要。以辛怕耽搁,下车后,还一路疾奔。刚到门口,却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两人都是一愣,以辛忙道:“对不起。”一边弯腰去捡。 那人却将她一推,口里道:“拿开你的手,别给我弄脏了。” 说着已抢先一步将东西拾了起来,抱在怀中,一面拍拍打打,一面怒目而视:“这是娜娜姐的戏服,你成心的是不是?” 以辛已认出她是何丽娜的助理,听她这样说,倒是一愣,开口道:“我怎么会知道。” 助理哼了一声:“你自己心里有数。” 以辛皱眉,又听她说:“谁还不晓得你那点心思。” 安安跟小楚刚好从外面进来,安安一步上前,指着她道:“什么心思,你说清楚了!” 助理昂着头:“还用我说吗?” 安安大声道:“有本事你就说出来,遮遮掩掩的算什么。” 早有人侧目,这一大声,便引来一句呵斥:“吵吵什么?!还拍不拍了。” 那助理鼻孔里哼一声,嘟囔道:“走路不长眼,真晦气。” 抱着衣服,擦着以辛的肩膀扬长而去。安安气不过,就要去理论。一把被小楚拉住了。她看见小楚的眼色,便朝以辛看看,以辛虽然什么都没说,想必心中也十分不好受。安安只好忍了,随着以辛往里走。 小楚在一旁道:“对不起啊,以辛姐,今天路上太堵,所以我们来的晚了些。” 以辛只说:“没关系。我也刚到。” 三人进了化妆间,开始梳妆打扮。等一切就绪,片场里已十分热闹。举目四望,莺莺燕燕,穿红着绿,宛若一副美人图。不过大多是背景。 以辛今天也无多少台词。她站在人群靠前的位置,看着主角何丽娜娉婷前行,长长的衣摆曳地,一次又一次来回摩挲地面,她的台词也说了一遍又一遍,导演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好容易趁着天色大亮之前终于过了。导演盯着回放看了片刻,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只脸色阴阴的让准备下一场。众人眼睛雪亮,谁都看得出来导演不十分满意,何丽娜平素为人高调自傲,这下免不了有人挤眉弄眼,嘀嘀咕咕。 接下来轮到以辛的场次。自从入组,许多双眼睛便关注着她。有人纯属看热闹,有人想看笑话。以辛统统不回应,只默默做事,一门心思全在工作上。大概她的专心真起了作用,每次拍摄,都挺顺利。至少没人能挑出明显的刺来。这 一回,她也一次通过,听见导演说了很好之后,便走下场。 安安上前道:“以辛姐,你演的真好。” 以辛微微一笑,一转眼,却看见何丽娜正盯着她,一双本来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冷冷的光。 中午吃过饭,以辛正想休息一会儿,突然门砰的被撞开,早上那个助理抱着一件衣服过来,朝她面前一扔,大声道:“这衣服脏了一块,都是你早上给弄的。下午要穿这件,你得负责把它弄干净了。” 那衣服是白色的绸子,衣摆上印着一块黄黄的颜色。 安安过来,“怎么就是以辛弄的?谁知道这黄色的是什么。” 那助理道:“早上谁撞了我,大家可都看见了。反正我不管,你们给弄干净了!” 说完她便跑了。安安追到门口,却看见以安弯腰去捡衣服,忙又回来,抢先一步捡起来,说:“她这是没事找事。” 以辛轻声道:“说不准就是那时候在地上弄脏的。” 她这样说,小楚也过来,看了一眼,便道:“好像是颜料。这种不好清理,还是拿去问问阿青,看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