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6 章 (2)
却一下被推开 两人齐齐回头,却是陆明熙正由两个下人架着站在门前。 久病卧床,陆明熙又消瘦了些,这会儿直愣愣的站在那里,越显凄凉。 “爹……”蕴宁擦了擦眼睛,忙低头出了房间。 刚迈步出门,就听见“咚”的一声响,蕴宁回头,却是陆明熙一把推开服侍的人,直挺挺的跪倒在地,然后无比艰难的膝行着爬到老夫人面前,哭着磕头道: “娘,娘,都是孩儿不孝……您要痛杀孩儿不成……” 蕴宁忙回身掩住门。 房间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先是陆明熙,然后是老夫人。 蕴宁眼泪也跟着止不住落下,心里却是安稳了不少—— 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哭了这么一场,十有八、九就能解开祖母的心结,再有自己好生调养,即便祖母身体弱了些,也能比上一世活的长久…… 正自站着发呆,采莲却匆匆从外面过来,看见蕴宁,忙快步上前,压低声音禀道: “大夫人找您呢,说是有急事。” 郑氏找自己?蕴宁愣了一下,心里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待得来到前面正堂,郑氏已是在那里等着了,看她焦灼的模样,明显是出了大事: “大嫂……” 一眼瞧见蕴宁,郑氏忙迎了过来,一把抓住蕴宁的胳膊: “弟妹,怎么办啊,你三哥摊上人命官司了!” ☆、242 “让荆南赶紧去备车。”蕴宁边交代采莲边看向郑氏, “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想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可再没想到是事关人命这样的大事! “这不是刚好月底吗……”郑氏眼泪“啪嗒啪嗒”的就落了下来。 之前得了蕴宁的嘱咐, 周珦果然在家数日都不曾外出。可月底这几日却不同。依着惯例, 正是要和商铺掌柜对账发花红的时间。 铺子多,摊子大, 从昨儿开始, 陆珦就泡在了商铺。只他也牢记着蕴宁的话,并不曾饮酒, 忙到再晚也不在外面留宿,便是对手下掌柜的约束也是极严。 “今儿离开时还说, 账目上午应该就能盘完了, 下午就能回来……” 因为怕被什么人盯上, 陆珦已经很谨慎了,中午例行的酒席都没要,只盘完账后, 叫上几个大掌柜到一间茶楼那儿坐了坐,不想就这般, 也会闹出事来。 “说是遇上隆福街那边的陆珲……”提到这个名字,郑氏已是咬牙切齿。 陆珲不是旁人,正是陆明廉的五子。 自打陆珦过继到长房这边, 那家人简直把陆珦恨到了骨子里,碰见时侮辱谩骂都是常事。 “前些时日,你大哥回来时头上不是有个血窟窿吗?”郑氏哭着道,“你当时问, 我跟你说是你大哥不小心跌了一跤……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是那陆珲直接拿了个砖头砸的!” 郑氏当时好险没吓死,只陆珦却是无论如何不许她声张。 甚至那之后,连隆福街那边的下人都敢作践陆珦。就是郑氏,外出做客时但凡碰到隆福街的人,每回都是要受一顿羞辱的…… “我和你大哥哪里对不起他们啊?”郑氏已是掩面泣不成声,“竟是恨不得我们一家三口死了才如了他们的意。” 采莲从外面进来,说是车子已经准备好了。 “咱们上车再说。”蕴宁站起身形。 郑氏愣了下,不及拭去眼角的泪,诧异道: “我们吗?要不要去跟爹说一声?” 虽然卧病在家,可爹爹身上的职位还在,这么大的事,两个女人赶过去…… “爹的身体不宜劳累,咱们先去看看情况。等问清楚怎么回事,再让爹爹定夺。”蕴宁已经当先上了车。 虽然较之刚发病时,陆明熙已是好得多了,却是依旧虚弱的紧,因这病损及根本,调养起来本就极难,更是忌讳情绪大起大落。前些时日强撑着陪陆瑄去了一趟如意楼,回来就病情加重。 听郑氏说的意思,那里这会儿怕是乱的紧,这几日一直没见着陆瑄的影子,蕴宁猜测,或者他根本不在京城也未可知。 而相较于陆瑄,公公陆明熙即便卧病,分量却依旧更重,说不好对方的目的这会儿怕是就在公公身上。 马车刚一出府,迎面就碰见了跟在陆珦身边的另一个长随: “夫人快去,爷被押去了顺天府,一道过去的还有隆福街那边的人,嚷嚷着要打死大爷……奴才瞧着,那顺天府尹分明是他们一块儿的,什么都不问,就要先打大爷二十煞威棒,还说什么,待会儿就要押往刑部……” 去刑部?蕴宁脸色更加难看。记得不错的话,之前胡庆丰就在刑部待过,那里分明是胡家的天下。 顺天府这般做,分明是想要联合刑部置大哥于死地。 “荆北你快去果郡王府,去寻郡王世子周瑷……”蕴宁道,又催促车夫,“再快些!” 两辆车子风驰电掣一般,朝顺天府疾驰而去。 到了府衙前,两人刚一下车,便听见有哭嚎声和喝骂声传来: “相公啊,你要是没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该怎么活啊!” “打死这个逆子!” “狼心狗肺的东西!爹娘养了你这么久,却是贪慕富贵,抛弃亲生爹娘,你这样的畜生,就该让天收了你!” 然后便是拳脚相加的声音,耳听得闷响声声,分明是拳拳到手,下手极狠! 郑氏听得心都碎了,从车上下来时,踉跄一下登时跌倒,却是什么都不顾,爬起来就往衙门里冲。 蕴宁忙吩咐护卫跟上: “快去!不管是谁,敢对大爷和夫人动手的,一律只管打回去!” 众人应了一声,忙带人跟了上去。 蕴宁在荆南的簇拥下,随后进了衙门。 听得后边有动静,府衙里的人纷纷回头,一个年老的妇人最先冲过来,却是红着眼睛一把揪住郑氏的头发: “你个毒妇!怎么不天降一道炸雷,劈死你们一家三口!” 正是陆明廉的夫人,她从前的婆婆赵氏。 赵氏一手揪着郑氏的头发,一手朝着她的脸上就挖了下去。之前被赵氏打压的怕了,即便这会儿已是过继出去,郑氏却是依旧不敢反抗,只拼命的捂住脸想往后缩,却是紧接着惨叫一声,却是赵氏手起处,竟是把郑氏一缕头发拽了下来。 还要再打,却被紧接着赶过来的荆南一把钳住手腕,直接丢到了一边。 从嫁入陆家,赵氏一直顺风顺水,走到哪里不是受人吹捧?至于荆南不过是她眼里的下人罢了,竟敢这么无礼,赵氏登时就有些傻眼,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好险没被气疯: “下贱的东西,你敢这么对我……” 荆南却根本不理她,护着郑氏就往被摁在地上打板子的陆珦身边而去。 陆珦也明显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眼瞧见披头散发的郑氏和她身后匆匆进了府衙大门的蕴宁,顿时红了眼睛,却是嘶吼道: “快走!谁让你们过来的!回去!都回……” 一个“去”字没说出来,衙役已经举起大棒,狠狠的一棒打了下去,血花飞溅之下,陆珦顿时面无人色,疼的冷汗涔涔而下。 偏是站在他身前观刑的陆瑛竟是朝着陆珦脸上就狠狠踹了一脚,陆珦脸上顿时开了花,一时惨不忍睹。 惨叫声明显吓到了扑在陆珲身上哭的妇人,竟是身子往旁边一趔趄,露出她身前陆珲灰白的脸。 蕴宁正好过来,视线在陆珲的脸上停了一瞬。旁边采英似是受了惊吓,脚下一踉跄,一个收势不住,就踩在陆珲的手上,身子一软跌坐地上。 蕴宁忙弯身去扶,道一声“得罪”,又执起陆珲的手放回原处。 “你们——”那妇人明显要气昏过去了,“怎么有这般狠毒的人,人都走了,竟是还不放过……” 有心去扑打蕴宁,可有陆家等一众暗卫护着,根本就没法近前。 那赵氏也是大哭出声: “我苦命的儿子啊,竟然死了都不能安生……陆明熙呢,杀千刀的陆明熙在哪里?我要问问他,他们这一窝子还是人吗?!不守妇道的东西,一个人尽可夫的贱坯子……” 蕴宁直接站住脚,厉声道: “掌嘴!” “你敢!”赵氏唬了一跳,看两旁衙役都看过来,却是更大声的嚷嚷起来,“小小年纪就和人商量着私奔,也就陆瑄瞎了眼,才会把这样一个货色当成……” 下一刻眼前人影一闪,却是荆南鬼魅似的出现在眼前,竟然真的抬手,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 即便荆南已经手下留情,周氏却依旧飞了出去,“啪嗒”一声落在正和衙役一起对陆瑄拳打脚踢的陆瑛身前。 “娘?娘!”若非亲娘就歪着嘴躺在自己脚下,陆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瞧着娇滴滴的陆瑄媳妇儿,竟然真敢让手下对亲娘动手。 便是坐在堂上一直沉默当壁画的顺天府尹程英也险些惊掉了一双眼睛—— 身为工部尚书的夫人,赵氏这个诰命夫人,身份犹在袁氏这个清河县君之上,她怎么就敢…… 等回过神来,脸色便有些难看: “混账!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跑到顺天府尹闹事!来人——” 蕴宁尚未回答,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子声音紧接着响起: “把这些搅闹公堂的的大胆刁民全都拿下!” 只手指的方向,却不是蕴宁一行,而是陆瑛的所在。 程英抬头,却是眉头一皱,不悦道: “周瑷,你说什么呢?” 来人可不正是果郡王世子周瑷? 别人瞧见府尹大人发怒,或者会惶恐,周瑷却是眉毛都不曾动一下,笑嘻嘻上前,无所谓的一拱手: “听说衙门里出了件大案子,我可是饭都没吃好,就赶过来了,幸好,幸好,还不算晚。” 口中说着,大踏步走到正弯腰扶起赵氏的陆瑛跟前,抬手一个大巴掌就招呼了过去: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轮得到你来撒野!” 陆瑛被打的一趔趄,本是要扶赵氏呢,却是一头栽倒了赵氏身上,赵氏嘴巴顿时更歪了,疼痛之下,更兼羞耻难当,好险没厥过去。 程英脸色越发难看,盯着满脸不在乎的周瑷,寒声道: “周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府台大人这话说的!”周瑷耸了耸肩,故作惊讶道,“咱们顺天府什么地方?最是一心为民,不徇私情,秉公执法。差人行刑呢,这小子却是又是拳打脚踢又是汪汪乱叫的,跟个疯狗似的,不是搅闹公堂又是什么?这是当顺天府是菜市场了吗?谁想吼两句就吼两句,想动手就动手?” “你——”程英一向就没看得上周瑷过,说句不好听的,很多时候都是捏着鼻子在忍。没想到自己眼里吊儿郎当的纨绔,还学会了先发制人。 却是阴阴一指躺下的蕴宁等人道: “你的眼是瞎的吗?凶手不去揍,却是去打苦主?!” “什么凶手苦主的,”周瑷也板起了脸,凉声道,“这还没审呢,大人您就把案情断出来了?大人的手段还真是神了呢!” 又一指陆瑛母子,一抬下巴冷哼一声: “所谓子不教,母之过,教出那么个猪狗不如搅闹公堂的玩意儿,这女人,不该打吗!” ☆、243 “郡王世子莫要欺人太甚!”堂外响起一声断喝, 却是工部尚书陆明廉正满脸悲伤大踏步而入,瞧着周瑷的视线几乎能喷出火来, “世子的手伸的是不是太长了, 陆某人的儿子也是你可以有资格教训的?还是说,你会赶来, 纯粹就是给凶手撑腰的?” 说完最后一句话, 视线毒蛇似的在蕴宁身上定了一下旋即转开。 程英忙从座位上下来,冲陆明廉一拱手: “陆大人。下官惭愧, 没想到辖下会发生这等恶劣事件,令贵府公子……陆大人放心, 下官一定会秉公处治此事, 决不让无辜人蒙冤, 也绝不让一个行凶者逍遥法外!” “秉公?”蕴宁却是冷笑一声,接着程英的话道,“案件尚未问审, 大人已然开始行刑,这就是大人说的秉公吗?” 周瑷张口就要就要附和, 却被程英抢先一步呵斥道: “周瑷!再敢胡言乱语、搅闹公堂,信不信我让人把你赶出去!” “颠倒黑白都能做的出来,把人驱赶出去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成?”蕴宁冷声道, 又冲周瑷行了个福礼,“小女子不敢奢求太多,但请世子帮着做个见证,不让奸邪之人勾连串通、一手遮天就成。” “你——”被这么指着鼻子骂, 程英登时气结,半晌一拂袖子,“本官犯不着同你一个女子计较!明儿个就拜书圣上,请圣上问一问武安侯,如何教养出这么一个不明事理的女儿,还要陆家给在下一个交代!” 却也不耐烦同蕴宁再说—— 既是折了一个陆珲,自然要物尽其用。本想着引来陆明熙,现下陆明熙既然没来,还把人留在这里做什么! 当下看也不看蕴宁和抱着陆珦哭成泪人儿的郑氏扬声吩咐道: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准备囚车,即刻把凶犯押送刑部。” 那衙差正好打完最后一棒,听程英说完,拿了铁链上前就要拉陆珦。 郑氏登时发了急,忙上前想要护住陆珦,却被一下扒拉开。 陆瑛忙半扶半抱着赵氏退身一旁,却是恶狠狠的一把推开僵立在身前的郑氏,呸了一口恨声道道: “我要你们一家子都给五弟偿命!还有你们家那个小兔崽子……死了也要挫骨扬灰……” 当初自己就说过,必要让陆珦为当初的选择付出代价! 被拖着的陆珦猛地抬起头,瞧着陆瑛的眼神恨得发狂。 “少夫人——”荆南顿觉有些棘手。对陆明廉的人动手是一回事,直接对抗官府又是另一回事…… 就是周瑷何尝不觉得有些为难?再怎么说,程英都是上官…… “世子——”蕴宁却是转过头,低声急速道,“还请世子帮着拦一下……” “那陆珲,并没死!” “啊?哦!”周瑷眼睛一下瞪得溜圆。 方才进来时,不是没注意地上躺的人,甚至周瑷还特特上前检视过,那陆珲明明是没气的…… 眼底神情顿时兴奋不已: “你确定?” 一想到能亲眼看一出大变活人,周瑷也兴奋的紧。 “嗯。”蕴宁不容置疑的点头。 “那就看我的。”周瑷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带着荆南几人大踏步上前,先直接上手拽开公差,把陆珦抢过来,中气十足道,“退下!谁让你们动陆公子呢?” 不待程英开口,又先发制人道: “大人不是方才还说要公平办案,我怎么瞧着这谁是苦主谁是凶徒还不一定呢,大人身为顺天府尹,朝廷重臣,裁决案情还是慎重一些,莫要儿戏的好。” 碰见周瑷这么混不吝的,程英恨不得直接让人把周瑷大卸八块丢到水里喂王八才痛快,气的一拍公案道: “周瑷,出去!这边人都没了的不是苦主,那边儿好好的才是苦主不成?老夫待会儿就拜书皇上,顺天府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陆明廉满脸凄怆、悲声道: “皇亲国戚又如何?就可以这么欺辱人吗?皇上也好,果郡王也罢,定要给老夫一个交代……可怜珲儿,年纪轻轻却惨死……” “等会儿,等会儿——”周瑷却是丝毫没有被吓住,上前一步,先鄙夷的看了陆明廉一眼,“话说世上怎么有你这种狠心的爹,怎么就一门心思的一定要送儿子去死?还是说儿子太多了,死的少了不开心啊?” 周瑷说的是陆珲,陆明廉却明显会错了意,以为周瑷想要给陆珦说清,神情一厉,寒声道,“那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做我的儿子?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老夫心头之恨!” 虽然早知道陆明廉是这样的态度,可真听到这番话,陆珦却依旧寒彻心扉。 被驳了面子的周瑷却是丝毫不恼,猛一击双掌,冲着陆明廉一拱手笑道: “啊呀呀,佩服佩服,陆尚书果然深明大义!” “我就说嘛,陆珦那小子我也认识,整日里笑眯眯的,跟个弥勒佛似的,会跟人动手,定然是对方太过了!今儿个听陆大人的意思才明白,原来地上这小子根本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怪不得会挨打!听陆尚书的意思,分明是还嫌打的太轻了呢。” “你,你——周瑷!”被个年轻后辈这么戏耍,陆明廉再是自诩涵养好,也不觉勃然大怒,“你莫要欺人太甚!你明知道我说的是那个混账……” 程英也不屑再与周瑷周旋,迭声道: “来人,快来人!把周瑷拖出去——” 周瑷却是丝毫不惧。平日里就看不上程英这等假仁假义的模样,既是撕破了脸,周瑷就更不准备再给他留什么面子: “程大人好大的口气,别说你要上奏皇上,在下也要拜表上奏!” “明明人好好的,你却口口声声说什么凶杀大案,我瞧着分明是你收了陆明廉的好处,想要栽赃陷害陆珦罢了!” 说着,不待程英驳回,就转头吩咐荆南: “去,把那个猪狗不如还要装死的东西给踹起来!” 荆南点头。 飞起身形就来至陆珲身边。 陆明廉顿时勃然变色: “你敢!拦下他!” 只仓猝之下,哪里来得及? 荆南已经脚一抬就把陆珲踹上了天,待得人落下时,照着后心处又补了一脚。 陆珲的“尸体”旋即转了方向,朝着陆明廉飞了过去。 陆明廉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哪里站得住?抓着陆珲的胳膊就跌坐地上,嘶声道: “周瑷!来人——” 不想周围却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怔怔瞧着他,一副见了鬼似的惊吓不已的模样。 “你们——”陆明廉气急,刚要喝骂。 不提防怀里抱着的陆珲的冰冷的“尸首”却忽然动了,他的头颅竟开始转动。 陆明廉头“嗡”的一声,下意识抬脚,用力朝着陆珲踹去,自己则连滚带爬的躲到了一边,恍然明白之前大家表情异常的原因——原来是,诈尸了! 陆珲一声“爹”还没有喊出口,就被陆明廉踹的直接往公案的桌角磕了下去,再回头时,头上就多了个血窟窿,黏稠的血顺着额头淌了一脸都是,瞪着陆明廉,明显又是气愤又是委屈: “陆珦那蠢货揍我也就罢了,怎么您也要下这般狠手?!” 周瑷本来还捏着一把汗呢,实在是陆珲方才的模样,怎么看都和死了差不多。甚至听陆家人说,方才还请了太医来看过,认定是已然气绝身亡的。 即便蕴宁方才言之凿凿,周瑷也只是信了五分罢了。甚至方才还寻思着,不然待会儿就咬死说是陆珲本来没死,是让陆明廉这一踹摔死的。 如何也想不到,陆珲,还真活过来了。 当下“噗嗤”一声就乐了: “啊呀呀,陆尚书果然忠肝义胆,一片忠心,可昭日月,知道自己儿子猪狗不如,就能痛下决心,大义灭亲,在下佩服,佩服!” 这般大变活人,程英可不也看傻了眼?紧跟着就一阵上火—— 之前对陆珦行刑,用的可是出了人命的借口,现在陆珲又活了,朱雀桥那边和虎视眈眈的周瑷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陆明廉同样目瞪口呆,又被周瑷冷嘲热讽气的急火攻心,真是吐血的心思都有了! “所以说这就是大人口中的恶徒杀人事件吗?”蕴宁怒视程英,“如此草菅人命,身为主政一方的父母官,程大人就是这般为百姓做主的吗?!” 说着一指浑身鲜血淋漓的陆珦,声音悲愤: “我大哥本就是官身,一进你顺天府,却如同去了阎罗殿,不是我们到的及时,大哥这会儿说不好已是死在程大人这样的‘清官’手里,你方才不是口口声声要见君吗,本县君现在就和你一起面君如何?” 一番话说得程英面色大变—— 今日陆珦和陆珲的事本来是个意外,大家想着既是出了人命,索性把这件事闹大,借由此事把陆明熙父子拉下马。 如何也没想到死了的人竟然还能再活过来。 而陆珲复活,则让之前所有有理有据的判决全成了别有居心。 陆明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皇上说不好会借这个机会…… 却是惶急之中根本想不出应对的方法。 正自惶急无措,不想满脸血污的陆珲忽然转过头来,冲着蕴宁古怪一笑: “是陆珦自己该死!今天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说着转头冲着陆珦龇牙咧嘴一笑: “说!是不是,你该死?大人打你,亏不亏?或者,你想把咱们为什么打起来,在这里当着当家的面说给大人听?” 最后一句明显暗含着威胁之意。 陆珦本就神情惨淡,听陆珲这么说,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244 “陆珦, 你敢不敢把我们之前争吵的内容说给在座的人听?”陆珲上前一步,朝着陆珦脸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以着居高临下的姿态道, “现在赶紧跪下跟程大人说,打你这一顿, 是不是, 罪有应得?不然……” 陆珦神情悲愤,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却是渐渐驼了腰身,缓缓跪倒在地无比屈辱的冲程英磕了个头: “是。今儿个, 都是, 都是陆珦, 咎由自取……” 嘴唇都要咬出了血来。 “相公——”郑氏好容易止住的泪跟着又落了下来。 蕴宁也蹙了眉头,却是如何也想不通,明明自己这一边占着理呢, 陆珦却要这般任人摆布。 若非陆珦已然浑身是伤,周瑷简直恨不得再踹上一脚才罢, 好半晌气的跺脚,咬牙道: “好你个混蛋玩意儿!活该你被人修理成这样!” 陆珦却是不欲多说,磕完头后从地上爬起来就踉踉跄跄的带头往外去: “走, 都跟我,回家!” 知道陆珦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蕴宁有心想问,想了想却又作罢——拼着受这么大委屈, 都不愿意声张,可见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还是回家后先问明前因后果再作打算。 陆明廉也是心头诧异,蹙了下眉头,有心想让陆珲把事情说清楚,却终是忍住—— 即便拿了陆珦什么把柄,可今天的事说到底都是程英不对,真是闹下去,即便能让陆家掉层皮,却势必会株连到程英,权衡利弊之下,还是徐徐图之的好。 似是早料到这样的后果,陆珲“嘎嘎”笑个不停,却是扯动了伤口,疼的“哎呦”一声。 赵氏虽然对陆珦厌憎的很,却自来稀罕小儿子。别看陆珲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赵氏却是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他。这会儿看陆珲满脸血迹的模样,一下心疼坏了,连方才被荆南揍得疼痛都忘了,上前就抱住小儿子: “珲儿……” 陆珲忙回身扶住,一眼瞧见赵氏脸上的伤,顿时大怒: “娘,是哪个王八羔子打了你?” “还能有谁?”不问还好,这一问,又戳到了赵氏的伤心处,恨恨的瞪了一眼已经堪堪行至大门处的蕴宁一行,“还不是陆家那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蕴宁倏地站住脚,回头看了过来。 赵氏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就想往陆珲身后躲。 “您说,是她让人打的?”陆珲狠狠的抹了一下脸上的血迹,怪叫一声,“贱人,你敢打我娘?” “就你一个跟人淫奔不成……” “陆珲!”正被郑氏扶着的陆珦忽然回头,又惊又怒,“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还要怎样?” “什么还要怎样?”陆珲却是恶狠狠的一叉腰,“让你身边那个贱人过来给我娘磕头赔罪,再自己掌脸一百下,什么时候我娘消气了才能起来……不然,我就要她身败名裂……” “你——”陆珦眼睛一下红了,忽然挣开郑氏的搀扶,不要命的冲过来,撞开赵氏后,竟是悍然一下掐住了陆珲的脖子,“你找死,我打死你!” 完全没想到陆珦会这般暴怒,陆珲来不及躲开,就被卡了个正着,想要把陆珦给推开,却是使不出劲来,一时又伸舌头又喘粗气,吓得涕泪交流: “救,救命……” 旁边的人这才回过神来。赵氏顾不得自己脸上的伤,扑过去对陆珦又撕又打: “放开珲儿,你个畜生!” 陆明廉气的直哆嗦: “反了,简直反了!还愣着做什么,去,打杀了那个畜生!” 程英也是目瞪口呆,听陆明廉一喊,才回过神来,厉声道: “竟敢当堂行凶,陆珦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他拿下!” 蕴宁紧跟着道: “荆南,去扶大爷过来!” 然后转头冲着程英冷笑道: “分明是陆珲挑衅在先,大哥教训他又有什么不对!” 看众人终于把两人分开,赵氏惊魂未定之下,倏地回头,冲着蕴宁骂道: “你个贱人,在娘家时就不守妇道——” 被荆南扶着的陆珦脸色登时惨白—— 之前会和陆珲打起来可不也是为着这个? 陆珲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嚷嚷什么弟妹在娘家时图谋与人私奔…… 自己气不过之下,才一脚踹了过去,不想陆珲从楼上跌下就死了。 只有关名誉之事,却是不好拿出来争论的。就比方这会儿,对方满嘴喷粪,说弟妹妇德有亏,自己这边真是跟他们争论的话,于对方没有丝毫影响,却是会令弟妹坏了名声。 方才可不就是这样想,陆珦才宁肯吃了哑巴亏,也不肯在大堂上谈论此事…… 蕴宁却是丝毫不惧,扬声道: “荆北,掌嘴!” 赵氏吓得下意识的就去捂脸,只她的动作再快,也比不上荆北,脸上照旧挨了一下,人也跟着再次飞出去,跌坐在陆明廉身侧! “袁氏!你如何敢这般嚣张!”陆明廉怎么也没有想到,蕴宁手段如此狠辣,竟是和陆瑄有得一比! “我为何不敢?”蕴宁却是傲然昂头,丝毫不退让,“有胆子胡言乱语,就要有胆子承受结果。” “你一个小小县君,竟敢责打一品诰命夫人,如此僭越无礼,简直是胆大妄为!”程英冷声斥道,“真是不想袁家并陆家因你蒙羞,还是快上前给陆老夫人磕头赔罪的好!” “程大人怕是弄错了,真有令家族蒙羞的,那人也不是我,而是,赵氏母子!”蕴宁却是丝毫不领情,“不是任何人,你们母子都可以随便泼脏水的。” “胡说八道!”一再看着亲娘被打,又有亲爹这么大个靠山在呢,陆瑛再也忍不住,怒声道,“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 这次却是不用蕴宁吩咐,荆北已然跃身上前,抬手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这巴掌却是比之打赵氏那一巴掌重的多了,陆瑛跌出去半晌竟是都无法从地上爬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却是和着血吐出了四颗牙齿。 陆明廉想要喝骂,可看看躺了一地的自己家人,再瞧一眼依旧虎视眈眈盯着自己这边的陆家暗卫,终是咽了一口老血,把到了嘴边的责骂又咽了回去,只瞧着程英,脸色阴沉: “程大人,他们这般嚣张跋扈,眼中根本没有大人,也没有朝廷律法!还请大人为陆家做主!” 周瑷也有些傻眼。要说赵氏等满嘴喷粪的话,确实该死,可这里是顺天府啊,要是自己的话,等离了这地儿,再找人轮番给他们家人套麻袋! 转念一想,又很是佩服—— 大丈夫快意恩仇,小妮子行事果然有袁家之风! “反了,反了!陆大人放心,放心,”没想到蕴宁不但不听劝阻,还开始变本加厉,当着自己的面把陆明廉一家打的惨不忍睹,程英气的把公案拍的山响,“即便你出身武安侯府又怎样?本官这回如何也要问你的罪!” “啊呀,算了。”周瑷正好回神,忙打着哈哈道,“大家各让一步,你说没事儿嘴那么贱干什么,不打他还留到明天不成?都各退一步,各退一步……” 说着,又冲蕴宁挤挤眼: “少夫人消消气,消消气,快些走!” “周瑷,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程英却是爆喝一声,又转头看向蕴宁,“不让你吃些教训,待会儿说不得会把我这顺天府给掀了!” “来人,拿下!” “拿下?大人凭什么拿下我?”蕴宁却是丝毫不惧,“明明方才大人也是亲眼所见,是他家辱我名声……” “辱你名声?”程英“哧”的一声,声音中满是讥诮,“若你自己行的端做得正,又何必怕旁人说什么?袁氏你好高贵的身份,别人便是说一句,就得挨揍,便是金枝玉叶,也没有你这般尊贵!” “大人还真说对了。”蕴宁也跟着冷笑一声,“若然他们说旁的,也就罢了,偏是拿这个说嘴,却是说一回就要打一回,不对,打一回还是轻的,要是我说,很快便是朝廷也会降下惩罚旨意,大人信还不是不信?” “还有大人,方才言语间不独不为小女子撑腰,更站在恶人一方,对小女子品行妄加揣测,您这么颠倒黑白、冤枉无辜,希望圣旨垂询时,您能想好该怎么给自己辩解!”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妇人!”程英已是气乐了,“好好好!既如此,本官就成全你,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依仗,你们陆家,竟是想要造反不成!来人!” 两旁衙役手持着刀枪棍棒就围了过来。 “在有所行动前,还请您先看看,这是什么?”蕴宁却是摊开手,白生生的掌心里,正静静躺着一枚翠生生的玉蝉。 ☆、245 “袁氏你好大的口气。”程英冷笑一声, “我倒要瞧瞧,难不成你手上还有丹书铁劵不成?” 陆明廉也皱了下眉头。没听说袁氏除了清河县君的封号外, 还有其他什么敕封啊…… 倒是周瑷, 瞧见玉蝉顿时觉得有些眼熟,上前一步, 细细打量片刻, 愕然抬头看着蕴宁: “你手里这是,玉蝉?” 玉蝉? 程英和陆明廉同时大吃一惊。 身为大正朝臣, 两人自然都听说过玉蝉的传闻,当初名不见经传的延陵崔家可不是靠着家族第一位得赐玉蝉信物的老祖宗, 成为现在名震朝野的名门望族? 只那之后, 却是再没听过玉蝉的消息。 毕竟, 大正既是已然立国,想要什么好东西而不可得?再要建功高盖世的奇功,无疑等同于痴人说梦。 而现在, 袁氏手中竟然拿着这么一个疑似玉蝉的东西,看她胜券在握的模样, 丝毫不像作假的样子…… “少夫人能不能容我一观?”周瑷迟疑了下道。 “有何不可?”蕴宁点点头,大大方方的把玉蝉交到周瑷手里。 周瑷小心翼翼的接过,待得小心翻过来, 果然瞧见玉蝉底座的带有特定印记的花纹,这玉蝉,果然是传说中那件! 却是不敢再拿,忙又恭恭敬敬的还了回去: “少夫人快放好。这等贵重物事切切好好保管。” 看他神色郑重, 程英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袁氏手里真有玉蝉? 玉蝉的名号,陆瑛也听过,只和旁边陆明廉的凝重不同,陆瑛却分明一点儿不信,不以为然的咕哝道: “真以为玉蝉是什么烂大街的物事吗?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有……” 只一句话甫出口,就被陆明廉厉声喝断: “闭嘴!” 不同于陆瑛的天真,陆明廉却是老于世故。深知玉蝉不同于其他御赐之物,就是借袁氏十个胆子,她也定然不敢冒充。 毕竟玉蝉现世这样的大事,很快就会传遍京城,传到宫里的时间也就是一早一晚罢了…… 心里更是悲愤莫名——怪道当初陆瑄宁肯和自己翻脸,也闹着要娶袁氏,原来是早就知道袁氏手中有这等奇物吗? 却是害的自家好苦! 陆珲还不知深浅,闻言梗了梗脖子: “就是有玉蝉又如何?还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不成……” 只他这句话出口,还没等蕴宁说什么,已经先被陆明廉踹了一脚: “闭嘴!全是你惹出的事端,回去就跪祠堂……” 周瑷也“嗤”的笑了出来,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程英和不明所以的两边衙差以及同样一头雾水的陆明廉家的下人,特特提高了声音道: “堵不住悠悠众口?有陆公子这句话,跪祠堂怕都是轻的!你知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得到这玉蝉?” 说着不待陆珲回答,直接给出了答案: “建了奇功之外,还须是兰心蕙质、玉洁冰清!” 蝉餐风饮露,一直是仁人志士心目中品性高洁的象征。 换句话说,玉蝉乃是皇家能给予一个女子的最大褒奖,人格上绝无半点瑕疵可言。 现在陆明廉一家倒好,竟是口口声声想要坏了蕴宁的气节,他们杠上的哪里是蕴宁,分明是皇家才对。 玉蝉既是给了蕴宁,别说陆家,就是太后,心底再震怒,除了捏着鼻子认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可以从其他方面针对蕴宁,却再不要想着拿人品说事,不然丢脸的可不只是蕴宁一个,而是连皇家的颜面也要全给赔上。 这么公然打皇家的脸,陆明廉一家也算是勇气可嘉。别说他们家没有真凭实据,就是真有什么对蕴宁不利的东西,也是老老实实忘掉的好。 陆珲听得神情一僵 ,下意识的看向陆明廉,分明还是有些不信,却只瞧见从来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父亲,这会儿竟是容色惨淡。 至于说赵氏,也是如雷轰顶,眼前金星直冒。 之前还用揣度鄙夷眼光瞧着蕴宁的那帮下人并衙差,一个个这会儿也都老实无比—— 方才那八卦确然劲爆,这会儿大家却是恨不得根本没听见才好。 毕竟大家满打满算也就这么多人,当真是好认的紧。没瞧见袁氏那边,已经有人拿出纸笔,开始一一记下众人的姓名了。 所有人都想到一点,真是从他们嘴里漏出一言半语,到时候都不用武安侯和状元公出手,光是一个忤逆圣上的罪名说不得就得掉脑袋…… 而他们的想法也很快得到了验证。 因滥用职权,公然污蔑得赐玉蝉的陆家少夫人,宫中杨皇后直接发来谕旨申斥赵氏,说她心肠歹毒,空有诰命之名,却无贤良之德,罚她在家中抄《女诫》三月,以修身养性、闭门思过; 陆珲胡言妄语枷号旬日;陆明廉妻不贤、子不教,罚俸半年,全数送于朱雀桥陆家,以为赔罪。 要说下场最惨的,当然还是程英了,还真应了他之前暴怒之下说给周瑷听的话,两人决不可共存于顺天府。 颠倒黑白、滥用私权、暴打无辜、伤及同僚的罪名之下,程英顺天府府尹的位置直接让给了“明察秋毫、不畏强权”的周瑷。 消息传到慈宁宫,自诩好涵养的胡太后接连砸了一整套的珍品茶具—— 顺天府府尹这个位置本是极要紧的,会让程英出手,不过是想让陆家栽个跟头,也让那些想要往皇上身边靠拢的人因这件事而心生戒惧,不想结果却是相反,竟是白白丢了顺天府尹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拱手送到了周瑷手里。 周瑷瞧着也就是个纨绔罢了,却分明同他那看似浪荡实则最有主见的爹一样,根本就是对皇上再忠心不过。 更甚者太后还思及一点,却是那袁氏到底立了什么大功,能让皇上这么大手笔的赏赐。 却是不期然想起之前长公主撞邪避居广善寺的事来,记得不错的话,皇上也好,皇后也罢,身体好起来就是从那个时候? 一时气的差点儿要吐血。 和慈宁宫的低气压不同,朱雀桥那边陆家族人先是惊诧莫名,紧接着就是大喜过望—— 少夫人既是得赐玉蝉,岂不是意味着子孙至少三代,除谋逆外,俱可保平安喜乐。之前还担心因为分宗令得陆家元气大伤,现在想想,有少夫人这个宗妇在,一切根本不是事儿。 就是陆明熙并崔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之下,可不同样半晌无言? 至于说曾经那些因嫌弃蕴宁幼年经历而打心底里拒绝和袁家结亲的人家,这会儿更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陆家书房。 崔老夫人安坐主位,陆明熙坐在左手旁,蕴宁和陆珦则在下首就坐。 “……陆珲当时说的委实太过不堪……”茶楼上遇见陆珲时,陆珦本不欲生事,还想避开呢,不料陆珲许是喝了酒,竟然直接就开始拿蕴宁说事,“期间种种污言秽语……” 更甚者,连蕴宁和顾德忠约定的私奔的日子都说的有鼻子有眼…… “简直欺人太甚。”崔老夫人先怒了。 陆明熙脸色也很是阴沉。 陆珲酒醉是假,想要借此把事情闹大彻底搅乱朝局才是根本。 程英只是棋局里的一环,中间怕是牵扯的还有胡家,庆王府…… “幕后的主使者,怕是和外界盛传已经死去的,程明珠有关。”蕴宁忽然加了一句。 如果说之前不过是怀疑,蕴宁这会儿却是确信,程明珠还活着,且极有可能和自己一样。 陆珲言之凿凿一口咬定的自己私奔的日子是,四月十六日。那也是前世今生都刻骨铭心的一天。 前世那一天,自己做出了和顾德忠私奔的后悔终生的决定;今世则是在那一日魂归! 别说陆珲,就是今世的顾德忠都不可能知道这个日子。 这般以来,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回来了。偏是从对方种种举措以来,必然是深恨自己并和自己有关的…… “程明珠?”陆明熙看过来,明显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之前冒名顶替弟妹的那个。”陆珦忙帮着解释。 “是她。”蕴宁点头,当下说了陆瑄中状元那日和神秘女子偶遇的事,“……她那双眼睛,同我那养母极像,且看我时,眼睛里的恨意根本就掩饰不住……” “我当时就多留了个心眼,让荆南带人盯着,查询的结果是,当时在座的一个是庆王世子周珉,一个是胡家大小姐,还有一个则是吴阁老刚接进门的极为受宠的外室的女儿……” 陆明熙“啪”的一下放下茶杯:“公私不分、昏聩胡涂。狡诈歹毒。” 前一句是说吴正荣,后一句则分明是说的程明珠。 即便卧病在床,可既是担着首辅的名头,皇上还是不定时会送来些难以决断的奏折,要陆明熙帮着参详,原来还好,但凡陆明熙的意见,吴正荣都会非常重视,鲜少有不同看法的,这几次却是十次有九次就要和皇上争辩。看他的态度,竟明显是倒向了胡太后的意思。 先前就有些猜测,这会儿听了蕴宁的话,无疑得到了证实—— 吴正荣这般容易倒戈,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而若然蕴宁的推测无误,那这程明珠简直就是躲在阴暗角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毒蛇! “隆福街那边,还是太闲了。”陆明熙捋了捋思路 ,先冲陆珦点了点头,“之前找你的商人要怎么联系,你交代荆风一声。” 风雨雷电都是陆明熙身边的老人了,荆南荆北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徒子徒孙,如今陆明熙要让这些人出动,明显是陆家意图坏掉蕴宁名节的事彻底惹恼了陆明熙。 ☆、246 “唔, 我真是没脸见人了……”赵氏已是一日未食,却是但凡有一点力气, 就跪坐在祠堂里哀哭不已—— 可哭的直打嗝之下, 还得流一行泪、抄一行字。 须知,大正有朝以来, 赵氏可以说是开天辟地第一个被皇后娘娘亲自下发懿旨申斥的诰命夫人, 只此一件,就足以“名垂青史”了。 一时想着, 不然还是死了罢,也省的活着受人指点, 可摸摸绳子, 掂掂剪子, 又统统丢到一边,最终还是乖乖的开始抄女诫。 只一点,却是听不得旁人提起“朱雀桥”和“袁”这几个字, 便是同音的也不行,一旦听见了, 就得先哆嗦一阵,然后拿了针就扎人家的嘴。 身边几个丫鬟都先后遭了罪,便是陆瑛媳妇李氏过来侍候饭菜时, 不小心说了个“圆”字,就被赵氏直接抄起汤碗扣了李氏一头都是。 把个李氏给哭的简直成了个泪人儿相仿。 回到房间里,迎头就碰见同样垂头丧气的陆瑛—— 陆瑛却是刚从陆明廉那儿回来。 陆明廉这会儿可不是比赵氏心情还要燥怒?罚俸半年,惩罚不重, 却是彻底绝了他入阁的可能。 更难以忍受的是,让他栽了跟头的还不是最忌惮的堂弟或者侄子,而是,从来没看在眼里的袁家女。 因此这几日,身边子弟也颇是承受了些无名怒火。至于捅出这么个大篓子的陆珲,枷号示众后直接被陆明廉打的下不来床了。 陆瑛几个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即便如此,还动辄得咎。 谁想好容易找借口回了自己院子,依旧不得轻松。不免更加心烦: “哭哭哭,一天到晚除了哭还会什么?这个家还让不让呆了?” 竟是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站起来就出门了—— 自打接管家里庶务,铺子里的钱越赚越少,陆瑛的私房钱却是越来越宽裕。 日常花钱更大手大脚不说,还悄悄给一个过气的青楼头牌红玉赎了身,就养在外面,除了自己经常过去热闹热闹,还有一些想要争取的生意伙伴,陆瑛也经常带到这里来。 从陆珲的事儿出来,陆瑛已经好些日子没过去了,今儿个一心烦,索性过去松泛松泛。 刚一进胡同口,就瞧见侯在那里的红玉的丫鬟,看见陆瑛,那丫鬟满脸喜意的就迎了上来: “爷您可来了,再不来,娘子就要急死了。” 看着面前一张巧笑倩兮的娇俏小脸,陆瑛心情登时就有些发痒,伸手掐了掐丫鬟的脸蛋儿,神情暧昧: “怎么,光你家娘子急,你心里就不急?” 丫鬟脸上登时飞起红云: “爷先听我说完,真的有大事呢,大好事!” 说着,踮起脚尖伏在陆瑛耳旁道: “……人家可是做大生意的,听娘子说,好像是家里沾染上了官司,须得筹措大笔银两,才急着找能出得起价钱的人贱价出售……他们本来是想和朱雀桥那边做生意的,也是巧了,就给娘子机缘巧合碰上了,又跟他们说了爷……听他们的意思,应该是认准了朱雀桥那边的口碑,娘子就和人说,都是一家人,说您和朱雀桥那边的那位爷本就是亲兄弟……” 这话当然不假,两人还是一母同胞呢,甚至面目也有六七分相像,若然是只见一面的陌生人,会认错也不一定。 “娘子体恤您辛苦,说是若然成了,爷脸上有光,娘子也跟着舒坦。好容易找了这么个巧宗,爷且记得待会儿可不要说漏嘴了,不然,就白费了娘子和人周旋这么久……” “当真?”口里这样说,却已是信了大半—— 有限做成的几笔生意,可不是一多半都是靠红玉长袖善舞,在这里谈成的。登时就有了兴趣。要说这几日在府里的日子真是水深火热,尤其是陆明廉被罚了俸银后,日常跟人交际时耗费银钱不独没少反而又增多了不少。 偏是陆瑛铺子里的收益却是越来越少,且供应一大家子日常所需之外,当初为了能尽可能多的带走族人,陆明廉可是许诺了不少好处,眼下也都要一一兑现,所耗费银子也要全从陆瑛这儿出。 以致陆瑛越发感到力不从心,却偏是一句抱怨也不敢有,不然陆瑛相信,他极有可能下场比弟弟陆珲还要惨。 再没想到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这边红玉就给找来了大主顾。至于说以陆珦的名义出场,陆瑛是一点儿压力都没有,更以能从陆珦手里抢生意为荣。 即便这些商人事后知道上当又如何?已经咬了饵的鱼还能让它跑掉不成?即便父亲受了罚,可亮出身份来,不管什么样的商人,也只有捏着鼻子忍了的份儿。 …… 第二日一大早,陆珦正带着大掌柜巡查铺面时,就接了陆瑛悄悄着人送来的帖子,说是之前知道错了,想跟他亲自见面说声“对不起”,又说母亲还在气头上,央着陆珦到自家铺子见一面。 …… “就这么一封帖子,那位大爷真的就会来?”约定好的商铺里,红玉边给陆瑛泡茶,边有些怀疑道。 “那得看是谁。”陆瑛的语气明显很是不屑,“你是不知道他有多蠢,从小到大最听不得我说个‘请’字……” 每回闯了祸,只要肯给陆珦低头,那白痴立马就能把所有事情都应承下来,挨了打还高兴的什么似的。 “那就是个贱的,也不知怎么就成了我兄弟……”从小到大,因为这个蠢货,自己受了多少嘲笑?你说要是一直蠢点儿也行,倒好,长大了倒因为会捯饬生意,比自己还威风了。明明小时候都是自己得夸奖,陆珦被打骂,现在陆家财神爷的名字却差不多人尽皆知。 而后一点,正是陆瑛最不能忍受的。毕竟最痛苦的事不是被强过自己的人打败,而是被看不起的人踩在脚下。 抬头看一眼沙漏,正想着是不是也该来了。掌柜的就匆匆跑了进来: “爷,珦公子来了。” 陆瑛一下睁开眼睛,得意的冲红玉挤了挤眼,示意她到里间去: “这生意,成了。” 兄弟俩谈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期间陆瑛数次落泪,陆珦也是神情凄楚。 分别时,两人又一起携手走出大门,外人眼里自是兄友弟恭,好不和谐。 甚至出了门,要上车时,陆珦还殷殷叮嘱大掌柜: “如今铺子刚走上正轨,你以后多跑来盯着些,咱们家的铺面要是不能赚钱,我这个‘财神爷’的脸面往哪儿搁?” 大掌柜连声称“是”。 殊不知上了车子,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不住蹙眉叹息—— 听说东家前几日在顺天府被打了一顿,是不是打着脑袋了? 一大早跑到这里不说,刚才说的那都是什么话啊。 明明这铺子是当初分宗时,自己亲自交割给隆福街那边的,东家怎么又说什么“咱们铺子”啊,还想着帮害了自己的人赚钱…… 待会儿得嘱咐跟着的长随,让他千万回去跟府里夫人说一下,看能不能找个治脑袋的太医给好好瞧一下。 心里有事,根本没注意两人上车离开后,旁边两个状似百无聊赖的闲汉正对视一眼,神情里全是惊喜—— 还真是朱雀桥那边的铺子。 也不枉等了这么久,机会还真就来了。 当天下午,陆瑛名下的粮食铺就迎来了第一批物美价廉的上等碧粳米,然后是上等丝绸,上等茶叶…… 所有货物无不大大低于本该有的价格。 陆瑛终于彻底体会了一把财神爷的待遇,到得最后一批精美首饰和古董运过来时,便连验货都不曾,直接就拉进了自家库房。 又从里面拿出几件瞧着最好的,拿回家来孝敬了陆明廉并赵氏。便是家中姐妹,也都大方的每人送了一件。 陆瑛终于体会了一把被府里人当成财神爷高高捧到云端的舒爽滋味儿。甚至因为隆福街这边的铺子崛起,朱雀桥商铺的生意颇受了些影响,明显没有之前红火了。 陆瑛听说这个消息,高兴的连喝了几大杯,又想到铺子里的东西也卖得差不多了,就吩咐手下: “让张老板赶紧再送货物来……” 手下去得快回来的也快,却是告诉了陆瑛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之前送货的张老板和他的手下全都不见了。 “不见了?”喝酒有点儿高,陆瑛明显就有些糊涂,“什么叫不见了?那首饰和古董的银两可还没跟他结呢……” 还未想通个所以然,去喝喜酒的姐妹却忽然寻了来,瞧见陆瑛,一个个脸色苍白、哭的和泪人儿似的: “二哥,你到底从哪里得的首饰?” 那些首饰确然好看,一众姐妹今儿出去时都各自戴了一样。还想着别人不定怎么羡慕呢,却无论如何没想到却在宴席上被人认出,说是自家给女儿打的嫁妆,结果女儿家招了江洋大盗,这些首饰全都被偷了去…… 陆家姐妹自然不信,结果拿下来才发现,上面的标志果然和人家说的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陆瑛晃了晃头,明显酒喝得多了,反应就有些迟钝。 不过于陆瑛而言,这会儿迟钝些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不大会儿就有大理寺和顺天府的人一块儿过来拿人了…… …… “说是在他们家库房里起出大量赃物,全是各地豪族报了官并在官府留有案底的……眼下隆福街那边的陆家父子已尽皆锒铛入狱,听说不日还会抄家……” 采英说的眉飞色舞,到最后还不忘狠狠吐了口唾沫: “该,看他们还敢不敢再害少夫人。” 蕴宁摇了摇头,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情绪,她的手边,正放着一张胡敏蓉的结婚请柬。 ☆、247 下个月初二就是胡敏蓉并周珉的大喜日子。 按理说, 庆王尚在,周珉既是娶妻, 就应该回胶东成亲才是正理。 只太后却是不乐意。说是人老了, 更想热热闹闹的看着孙子娶媳妇,就特意替周珉求了道旨意, 不独周珉不用回胶州, 就是庆王也可带着王妃到京城主持二人大婚之事。 男方是太后亲孙,女方则是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 即便胡庆丰近来颇是受挫,名望一度跌落谷底, 周珉娶得也是继室, 两人的婚事却依旧搅动了整座京城。 便是周珉并胡家的威望都跟着开始抬头—— 即便庆王长居胶东, 这个名字却一直被世人熟知。 毕竟古今但凡和承袭大统的皇帝争位的,鲜少有能善终的。庆王却是平平安安,还捞了个藩王当, 更甚者到了这会儿,还能搅动起不小的风浪。 太后的威慑力之外, 这人自然也是个人物。 据熟悉的人说,当初诸王子里,庆王也算是文武双全, 心眼子更是最多的。 这些年来更是无时无刻不想重回京城,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这次竟然会答应太后的请求。 当然,也有其他消息传来, 说皇上会向太后低头,是有原因的,却是身体又有些撑不住了。不是靠太医院的药吊着,说不得已经…… 以上种种,无不让周珉在帝都的声望越来越高,便是胡敏蓉,之前还有人笑话她堂堂胡家大小姐却做了人继室,现在这样的声音却是差不多彻底消失了,甚至有些人家还隐隐有些羡慕之意,以为胡家说不好会再出一位胡太后那样的人物…… 当然,也有陆家这样的人家。早在数日前,陆明熙就叫了陆珦到跟前,嘱咐他做事时务必再小心些,便是家里的规矩比起从前来也更严的多了…… 又隐晦的提示了蕴宁几句。 蕴宁隐隐觉得,太后和皇上之间,怕是也到了一决雌雄的时候了。又不期然想到至今还住在庆王府别庄的那疑似程明珠的神秘女子,总觉得这些变故说不得和她有关…… 再有还被太后扣在宫中的祖父程仲,不免有些愁肠百结—— 之前有大哥在宫中,还能不时打听到祖父的消息,这些日子想要问些什么,却是越发的难了。 能知道也就是祖父还算平安罢了…… “弟妹这是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好呢。”郑氏正端了盅补品进来—— 蕴宁初进门时,郑氏对着她还很是忐忑。 毕竟再是占了个嫡长媳的名头,却依旧底气不足。 本想着蕴宁一进门,十有**,自己就得把当家权让出来,就和从前在梅氏跟前一般。 不想蕴宁却从不曾与她争过什么。初时郑氏还想着蕴宁怕是摆摆姿势,客气客气罢了。过了些时日才发现,蕴宁是真心实意敬着自己这个大嫂,拿自己当一家人。 蕴宁这般,郑氏自是感激不尽,做事更加卖力,坚持每月都派人誊抄一份账本给蕴宁送过来过目。 自打蕴宁带人救回了陆珦,郑氏更是感激不尽,每每,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都第一个先拿来给蕴宁。 那模样,竟是颇有些长嫂如母的样子了。 “嫂子又忙这些。”蕴宁忙起身接住了,“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事事劳动大嫂。” 不止郑氏,老太太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一天几遍的打发人送过来,更甚者前几日,袁家那边还特意上门来接,蕴宁回去问了才知道,竟然是老太太怕自己呆在这里闷着了,特意让人去袁家捎的信。这头蕴宁去禀了长辈,那头家里就备好了丰厚的礼物,就是陆明熙听说蕴宁要回去,还特意给袁烈准备了最爱喝的酒。 还让蕴宁捎信,说是身体彻底痊愈了,一定要约个时间和武安侯坐一坐,亲自给他敬一杯酒。 言下之意,分明是对蕴宁满意的不得了…… “大嫂又来给我送东西。”蕴宁口里说着,赶紧张开胳膊,接住笑着扑过来的承哥儿—— 陆承是陆珦和郑氏的儿子,小家伙四岁了,胖墩墩的,正是最好玩的时候,最喜欢吃蕴宁亲手做的点心了,这会儿瞧见蕴宁,一把抱住就不肯撒手了。 “弟妹莫要惯坏他了。”郑氏忙让承哥儿赶紧下来,又嗔着去抱,“莫要累着你婶娘了……” 却是着意往蕴宁肚子上打量了几眼—— 蕴宁这几日茶饭不思的,郑氏就有些疑心是不是怀上了。唯恐蕴宁年纪小,没经过事,要是累着了可是麻烦了。 终是不顾小家伙的抗议,把陆承接了过来。 蕴宁初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觑见郑氏频频瞄自己的肚子,才意识到什么,脸腾地红了: “大嫂想哪里去了……大嫂忘了,我自己就是医者……” 郑氏也恍然: “倒是把这头给忘了,我就是怕你年轻没经验……你们刚成亲,这事儿不急……” 又想到什么,不由失笑: “我跟你说啊,可不是我一个,怕是老太太,也想到这上头了,这盅汤,就是老太太吩咐特意给你做的。” 年纪轻轻就守寡,教养出陆明熙、陆瑄这样厉害的一对儿父子不算,还一手撑起来陆家,崔老太太足智多谋之外,还是个性子刚强的。即便现在不管事了,外人见了她,也不敢造次,都是恭恭敬敬的,比如说郑氏,每回见到老太太,都觉得有些怵得慌。 却偏是和蕴宁投缘的紧,每每说起孙子做的最出色的一件事,不是考了个状元回来,而是娶了个世上少有的顶顶好的媳妇儿。 “方才老太太是和爹说话呢,不然怕是会亲自过来看你。” 许是那日大哭一场,解开了心结,陆明熙这几日气色越发好了,就是脾气也跟着变了不少。从前老夫人待他淡淡的,又以陆明熙公务繁忙为由,让他不必每日晨定昏省。 陆明熙倒是坚持每日都去,可一则确然朝廷事多,二则年纪越大,母子越是相对无言,总是略坐坐便会离开。 这些日子倒好,竟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老夫人身边才好。甚至偶有一日郑氏经过,还听见陆明熙缠着老夫人做他喜欢吃的点心,那语气,甚至让郑氏生出,公爹是不是返老还童了,怎么有点儿像承哥儿的模样…… 这话郑氏倒是没好意思跟陆珦说,却是跟蕴宁透露了一二,蕴宁也听得轻笑不已。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确定蕴宁身体一点儿事没有,郑氏才带着陆承离开。 和郑氏说了这么会子话,蕴宁心头的阴郁也跟着散去不少。 眼下最要紧的是想个法子把祖父从宫里接出来。 只要能出了宫,蕴宁就自信能护住祖父。 可之前不是没试过,却是找了诸般借口,都被太后驳回。甚至长公主出面,都不顶事儿…… 正自沉思,采莲过来,说是荆南回来了。 蕴宁忙叫进—— 从顺天府回来,蕴宁便嘱咐荆南,再多带些人手,务必盯死了庆王别庄,若是有机会见到疑似程明珠的神秘女子的真面目,那就更好。 这会儿荆南既是回来,怕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还真让少夫人料着了。”荆南神情明显就有些激动,“那女子,确实是程明珠。” 因要成亲,周珉这几日就减少了到别庄去的次数,没有人盯着,庄里的护卫便有些偷懒,终是给了荆南可乘之机。 “真是她?”虽然早料着这点,可真是证实了,蕴宁却依旧半晌无言。 好半天才定了定神,边思索边道: “除此之外,你们还发现了其他什么异常没有?” “倒也没有太出格的。”荆南神情就有些为难。那女子确然是程明珠,可有一点却是荆南搞不懂的,那就是周珉对她的态度。 你说这孤男寡女、没名没分的,程明珠怎么就会在庆王别庄一住这么久? 要说是外室,也不像,因为周珉对程明珠的态度不是一般的看重: “……不是快要成亲了吗,胡家那边就把打嫁妆的事交给了霍家的铺子,结果您猜怎么着?那边胡庆丰给胡敏蓉打了一套,转头庆王世子就又订了一套,做好后,竟然拉去了别庄,甚至还有和胡小姐一样紫檀木的大床,只许是程明珠不满意,上午拉过去,下午又直接拉出来,换了架更精美的黄花梨木的……” 瞧那排场,竟是比胡敏蓉还更像待嫁的新娘。 还有周珉,即便忙的再很,顶多两天,就必要跑过去见程明珠一面…… 蕴宁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程明珠的手伸的太长了,不做些什么,下回不定又想出什么阴损主意来。正好趁这个机会,帮祖父从慈宁宫抽身…… “这几日想法子把周珉给程明珠准备的东西透露给胡敏蓉知道……还有这些药,找人悄悄放到程明珠院子的水井里……” ☆、248 “父王和母妃本来说是明日到的, 路上好像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