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6 章 (1)
金色的阳光洒满废弃的院落, 枝叶摇曳间,地上的尸首恍惚间多了些斑驳的色彩。 梁春站在阴影里, 定定的注视着脚下几个侄子排成一排、残缺不全的尸首, 神情沉默而阴郁。 好半晌,低下头, 对着指尖上几点血迹瞧了半晌, 却是缓缓伸过去,在躬身侍立的手下身上擦了擦, 缓声道: “把尸体拉回耳朵眼胡同。” 手下应了一声: “小的这就去给公公备车,还有一应丧葬事宜……” 话未说完, 就被梁春打断: “这些你不用管。找个人跑一趟耳朵眼胡同, 告诉他们, 赶紧埋了就好,莫要生事。” 说着,抬脚就往外走, 却是看都没看几个侄子一眼。 手下明显一愣,旁人不知道, 他却明白地上躺的这几人和梁春的关系,要是一下把这么几具尸首抬到梁家去,那家人不崩溃才怪, 正是最需要亲人安慰的时候,怎么公公的意思,是连回去都不肯吗…… 刚要提醒,却是正好和梁春阴鸷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吓得一激灵,忙应了一声,扭头跑了。 “封大人命还真是大。”梁春视线久久停留在石桌左边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身上,忽然扭头,视线针一样刺向封烨,“却不知昨儿个晚上,封大人在哪里?” 络腮胡汉子名叫郑显,正是这帮江洋大盗的老大。昨儿个可不就是他精心挑选了人手前往狙杀袁蕴宁,结果除了郑显和封烨得以逃生外,却是尽皆死在当场,现在就连郑显也死在这里…… 昨儿个忙着收拾残局,梁家又不时派人过来传信,梁春没顾上讯问,现在却是越想越觉得封烨可疑…… “我在哪里与公公何干?”封烨毫不躲闪的对上梁春的视线,神情桀骜,“在下只听命于太后,就凭你的身份,还没资格审问我。” 说着一夹马腹,当先出了大宅。 梁春盯着封烨的背影看了半晌,一猫腰钻进了旁边的马车: “回宫。” 回到慈宁宫时,已是正午时分,胡太后刚用完膳,正就着一个宫女的手漱口。 瞟了一眼躬身进来的梁春,胡太后挥了挥手,一众侍候的人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太后——”梁春趴在地上膝行了几步,一直爬到太后跟前,“奴才有罪,请太后责罚。” 说着,伸出手,哆嗦着抱住太后的腿: “娘娘……” 直接把脸贴了上去,哈巴狗似的在太后腿上蹭着。头跟着扬起,清秀的眼眸也闪过些水色来: “娘娘……” 胡太后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碗,保养极好的手伸出来,似是要抚摸梁春,却在到了脸颊附近时改摸为抽,手起处,梁春的脸上顿时带起了一溜血珠子,胡太后跟着抬脚,狠狠踩在梁春脸上。 梁春伏在地上,脸挤压的甚至有些扭曲,却是努力挤出一丝惨笑: “是奴才办事不力,娘娘怎么处罚奴才都行,气大伤身,太后莫要气坏了自己……奴才去后,还请太后以后多多保重……” 说着猛一用力,瞬时有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淌下。 胡太后一蹙眉,抬起脚冷声道: “张嘴。” 梁春痴痴的瞧着太后,表情怔愣,好一会儿才停止了动作,缓缓张开嘴巴,却是舌头已是咬的稀烂,若非胡太后出言制止,说不好梁春这会儿已是咬舌自尽。 梁春喘了口气粗气,缓缓闭上眼睛,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话,便有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因他伤了舌头,语声含混,胡太后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梁春说的是“若是被太后厌弃,奴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胡太后沉默半晌,冷哼一声: “以后陆家那里,让封烨盯着便好,还有你手中的力量,也拨出三分之一来交给封烨。” 昨儿个若非封烨重伤之后依旧拼死清除了可能涉及到慈宁宫的所有蛛丝马迹,这会儿情形定然更加难以收拾。 果然是自己太高看梁春了,一个阉奴罢了,忠心是有的,眼界能有多高? 知道危机解除,梁春伏在地上,感激涕零的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倒退着从慈宁宫出来。 待得到了门外,却已是又恢复了往日那个高高在上威风八面的慈宁宫总管太监的模样。 有小太监匆匆迎过来,面上全是谄媚的笑意: “程仲那个老东西已经抓起来了,您老看……” 梁春眸子猛地一缩,做了个手势,含混道: “晃(放)了。” 之前是自己轻敌,远远低估了陆家的可怕程度,以为没有了陆明熙撑着,自然可以对陆瑄搓扁捏圆,现在瞧着,分明是大错特错。所谓蛇打七寸,眼下必须先暂时蛰伏,静待时机,否则,梁春有预感,真是敢对程仲动手,怕是即使自己把梁五宝藏到天涯海角,继子都难逃一死。 放了?小太监愣了一下。毕竟今儿早上接到梁春让人传来的话,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给程仲安了个罪名,怎么还没怎么着呢就直接给放了? 只梁春决定的事,却不是他敢置喙的,即便一百个想不通,也只得照办。 要回梁春的住处,必须通过一条遍布花草的幽香小径,梁春走了几步,忽然站住脚,却是一丛芭蕉叶掩映处,顶着两个殷红巴掌印神情憔悴的胡敏蓉正站在那里。 一眼瞧见梁春,胡敏蓉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身为胡家无比尊崇的大小姐,胡敏蓉何尝到过大理寺那等可怕的地方? 即便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光景,却足够胡敏蓉颜面扫地、回忆终生了。 更别说还直接承受了胡庆丰的怒火—— 从头到尾,胡庆丰都没准备让家里人掺和进去。 尽管胡敏蓉辩解,彼时确然是意外,真是为了给胡敏君招魂,才会在城外偶遇袁蕴宁。 无奈胡庆丰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苦心筹谋了这么久,却是一败涂地,更因为胡敏蓉的贸然闯入,惹了一身骚。以致弹劾胡庆丰的折子雪片般飞向皇上的案头。好在太后强硬表示,胡庆丰这个兵部尚书的位子谁也不能动,才算勉强保住官职。 却是被皇上责令罚俸半年,至于罚没的银两,倒是没收归国库,而是全拿来赔付给陆家。 银钱什么的,胡庆丰倒是不心疼,却是丢不起这个人。还有胡庆丰本就薄弱的威望,可不越发岌岌可危?甚至在兵部里自己的地盘上,胡庆丰做起事来,都有些捉襟见肘的感觉…… 这还不算,皇上还把彻查散步谣言鼓动学子闹事的案子交给了睿王世子周瑾,更是以这个为借口,拨了京城一半人马到周瑾手里,虽然有一部分是袁烈的人,可更多的却是胡庆丰执掌兵部后拉拢过来的,那想到还没能让那些人死心塌地,竟然转手又交到了周瑾手里。 周瑾一上任,就直接免了十多位将领的职,而这十多人全是胡庆丰的亲信。 偏是因为胡敏蓉的缘故,胡庆丰竟是连出言反对的立场都没有。 眼瞧得形势越来越不利,胡庆丰可不一个头两个大?一见到擅自出手的胡敏蓉,自然怒不可遏,竟是当着一干下人的面,直接给了胡敏蓉两个重重的耳光。 瞧见胡敏蓉的身影,梁春加快了步伐,眸底闪过一丝强自压抑的爱恋之意。却是在距离胡敏蓉两步处站定,恭恭敬敬的施礼。 胡敏蓉脚下是一片被揉的稀烂的叶子,瞧见梁春过来,眼泪落得更急,哭的太狠了,身子都有些哆嗦: “公公,你要帮我……” 梁春重重点了点头。 “袁蕴宁那个贱人,我要让她生不如死……”即便是压低的声音,胡敏蓉尾音里的刻骨恨意依旧让人悚然而惊。 梁春再次点头。 许是因为梁春包容而宠溺的态度,胡敏蓉泪水越擦越多: “爹骂我,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打我……” 梁春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想要递过去,却发现上面沾满了血。忙要再放回怀里,胡敏蓉却是一惊,探手抓住: “你,受伤了?” 梁春摇了摇头,又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胡敏蓉。 胡敏蓉接过来,在脸上摁了摁,终是勉强止住了泪水,迟疑了片刻才缓缓道: “还有就是,我想嫁给表哥……公公看,可行?” 陆瑄那边明显已是没了一点儿指望。而且经历了这么多,胡敏蓉深深觉得,比起嫁给陆瑄,自己好像更想让那两个人一起去死…… 可如此一来,自己的终身大事就须提上日程。 思来想去,只得再次把视线投到周珉身上—— 既是知道太后的心思,胡敏蓉自然明白周珉这个庆王嫡长子的分量。既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就索性退而求其次罢了。只现下不同往日,胡敏蓉却是不敢确定太后娘娘是不是会赞成自己的意思…… 梁春深深看了胡敏蓉一眼,再次重重点头。 ☆、237 “啊呀呀, 莫要挤了……” 长安街上人头耸动,屋檐下, 树杈上, 鳞次栉比的店铺门口无不站满了人。 所谓万人空巷,不过如此。 之所以出现这般盛况, 却是今日正是一众进士跨马游街的日子。 说道今年春闱, 当真是一波三折,数日前, 更是出现了会元公大战落第举子的轰动场景。 直到王梓云文章不敌会元公,当场被会元公一篇奇文活活气死, 所有事件算是彻底达到了**。 别说京中人家, 个个好奇, 急着瞻仰会元公的无上风采,就是附近京郊人士,也纷纷赶来, 想要一睹这千古奇人的真容。 到了之后才听说,会元公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本就出身高门,乃是朱雀桥陆家的公子,外家是大正第一书香门第延陵崔家, 还娶了武安侯府失而复得的遗珠为妻。 而随着陆瑄被皇上点为状元,又有其他传闻流传开来—— 早在半年前,上天就已给陆家托梦,要送他家一个状元公。 可笑彼时那么多人嘲笑陆家异想天开, 说什么陆公子根本是腹中空空,才会想着求神拜佛,后来又有崔家受了诅咒的传闻在帝都传扬,以致不少人暗搓搓饶有兴致等着看百年望族朱雀桥陆家出丑的那天。 至于后来,陆明熙病入膏肓,唱衰陆家的言论更是到达了顶点。 却是谁也没有想到,陆家还会峰回路转,有今日之兴盛。 一时大街小巷茶余饭后,全是关于陆家的话题。 “也不知状元公生的什么模样?听说年纪并不甚大……” “刚刚娶妻,也就是弱冠之龄呢……” “能有这般造化,想来应该是生的极好。” “不一定?光是一篇文章就能把人气死?说不好,长得也是极凶悍的,是把人活活吓死的也不一定……我可听说,武安侯袁家最喜欢膀大腰圆的,真是身上没有二两力气的白面书生,袁侯爷能看得上?” 一时众说纷纭。 正自唾沫纷飞,远远的长街上忽然传来锣鼓喧腾的声音,议论的人赶紧住了嘴,一个个伸长脖子往远处瞧着。 拐角处地势极好的醉仙楼上,所有的窗户也跟着齐刷刷打开,隔着窗纱,隐约能瞧见后面袅娜的身影,明显是帝都贵人家的小姐在那里驻足。 若是往日,大家少不得要偷觑几眼,今日却是鲜有人关注,大家都勾着头,直愣愣的瞧着长街尽头。 耳听得锣鼓声并清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穿红袍、簪宫花喜气洋洋的进士群渐渐映入大道两边群众的眼帘,待得看清被众人簇拥着走在最前面的三人面容,却是人人倒吸一口冷气—— 前面这三位真是今科进士前三,状元榜眼探花郎? 都说探花郎最俊,今日这三人竟是看花了所有围观人的眼—— 状元公如天上骄阳,夺人眼目;榜眼君似悠远君山,俊逸无双;探花郎若芝兰玉树,风华无两。 大家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只觉得眼睛都用不过来了: “状元公生的真好看啊……” “榜眼也俊的紧!” “探花郎气度无双……” 早听人说天上有金童,也不过就是如此? 更有京城老人连连感慨: “还是头一遭见到头榜进士一个赛一个生的好的。啊呀呀,那些贵人老爷们怕是要挑花眼了。” 就有人不明白:“挑花眼?挑什么?” “榜下捉婿啊,你没听说过吗?啧啧啧,这么出色的人物,大家不抢着提亲才怪!这三个小子要走大运了!” 旁边知道底细的听得直乐: “这次怕是不好捉啊!这三位可不只是长得好,家世也是一个赛一个厉害。而且我听说,状元公已经成亲了,探花郎也早订了婚,都是武安侯府的姑娘,就剩一位榜眼,人家可是延陵崔家的嫡子,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想捉就捉的!” 又有人羡慕蕴宁: “要说袁家这位嫡小姐还真是个有福的,虽说当初被人偷换走时受了些苦,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叫我说是武安侯府慧眼识英才、好人有好报才对!人家袁小姐嫁过去时,陆家可苦着呢,说是好多之前想要和陆家联姻的人瞧见陆家的情景,纷纷打退堂鼓,唯恐被陆家给沾上,那会儿谁不替袁小姐可惜……” “所以说世人多浅薄啊,只看重一时之利……” “袁家小姐是个有后福的,一个诰命夫人稳稳当当……” 这样的议论声在醉仙楼中也不时响起,和其他房间的喧闹不同,靠近南窗的那间雅舍却是一片静默。 偌大的房间里,一个着一袭粉白色褙子,鹅黄色长裙的女子,正临窗而坐。和惹人遐思的婀娜背影不同,那张芙蓉美面却因为神情扭曲而让人望之心惊。 “小姐,世子爷到了。”外面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女子回过头来,可不正是兵部尚书府的大小姐胡敏蓉? 只不过片刻功夫,胡敏蓉脸上狰狞之色尽消,取而代之的,却是满面娇羞。 周珉进来时,瞧见这样粉面含春的胡敏蓉,颓废的神情明显消去了些: “表妹——” 要说这些日子,眼瞧着周瑾风头日盛,周珉的日子真不是一般的不好过。 甚至几次往慈宁宫递信,都被胡太后拒之门外。 昨儿个更是接到庆王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一封书信,信里没有丝毫安慰之语,反是把周珉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至隐隐透出对送周珉到帝都争取嗣子之位的后悔之意。 之前周珉就听说,自打离开胶东,庶弟周玥渐渐代替了自己的位置,越来越受父亲倚重。甚至庆王还不止一次当着众人的面盛赞周玥聪明沉稳,更在诸子之上…… 周珉本就惶恐不安,眼下胶东王的这封信,无疑坐实了之前的猜测。内忧外患之下,精神如何会好得了? “表哥神情怎么这般难看?”胡敏蓉忙起身,又亲手倒了杯茶,推到周珉面前,眼睛中就盈满了泪意,“表哥如何要这般自苦?都是蓉儿无能,帮不上表哥什么忙……”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何况周珉这段日子正是处于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低潮期? 看胡敏蓉这般,如何会不感动? 止不住探手就想去握胡敏蓉的小手: “表妹,莫要这般说,是我委屈了你才对……” 胡敏蓉似是猝不及防,一双柔荑顿时被抓了个正着,忙不迭缩回手,正色道: “表哥莫要如此!” “蓉儿寻表哥来,是有事想要告诉表哥……” 周珉本就心悦胡敏蓉,难得见她这般娇羞中透着丝丝情愫的模样,春心荡漾之余,对这个表妹越发心动: “表妹只管说,但凡为兄能做到的,决不让表妹失望……” “表哥说那里话,”胡敏蓉却是摇摇头,神情凝重,“并不是为了蓉儿。只事关重大……” 说着,往外面瞧了一眼。 周珉登即会意,吩咐手下: “去外面看着些。” 等所有人都退下,胡敏蓉才轻声道: “表哥可还记得,程明珠?” “程明珠?”周珉怔了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是说,武安侯府的那只假凤?” 说起程明珠,周珉印象倒还颇好,当初不是程明珠,说不定周珉就会被蛇咬到。更想着借机和武安侯府拉好关系,谁知道阴差阳错,程明珠却是个冒牌货…… “是她。”胡敏蓉的神情也颇有些一言难尽。当初成立雅集诗社,武安侯府小姐袁明珠、太后侄孙女胡敏蓉、礼部尚书之女何容熏,俱以才学扬名帝都,并称京城三姝。 而袁明珠也就是现在的程明珠,更是以其傲人家世出色相貌,隐然为三人之首。 可这才多长时间啊?自打袁明珠成了程明珠,境遇就每况日下,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竟是以方简外室的身份不说,还被柳氏差点儿打死,连腹内七个多月的胎儿都没保住…… 周珉就有些疑惑,不懂好好的,表妹怎么提起程明珠了? “不是给表哥逗闷子说八卦。”胡敏蓉摇了摇头,却是推了一封信过去,“程明珠派人给我递信,说她前几日那次大灾,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死了一回,现在又回来了!” 周珉吓了一大跳,下一刻却是蹙紧眉头: “那程氏是不是受刺激太大,疯了?” 说什么死了一回又回来了,叫自己瞧着,分明是昏聩之言! “我也以为是假的。”胡敏蓉苦笑一声,“只她在信中却是说了两件事……” 说到这儿,胡敏蓉表情也有些匪夷所思—— 收到程明珠的信时,胡敏蓉也觉得,程明珠定然脑子出问题了,那些死死活活的话,骗三岁孩童还差不多。 不想程明珠却是在信里刻意说了两件事以为佐证—— 胡庆丰身旁服侍的赵姓姨娘,会在四月二十申时三刻生下一个女孩儿来。 彼时胡敏蓉正被禁足,百无聊赖之下,索性派丫鬟出去打探一下,结果丫鬟传来的消息竟是和程明珠说的丝毫不差。 胡敏蓉当时就惊出一身的冷汗来。毕竟那赵姨娘在父亲身边极不受宠,甚至生产时,家里随便找了个稳婆,庶妹的具体生辰便是父亲也不清楚,程明珠如何能说的毫厘不爽! “怎么可能?”周珉神情也是极为震惊,一下坐直了身体,“莫不是程明珠其实之前已经和稳婆私下里见过,串通好了的?” “串通的话于她何益?”胡敏蓉却是推出一封信到周珉面前,“程明珠还说了另一件事,她说,已经致仕的前首辅严子清,会在今日未时一刻撒手尘寰!” ☆、238 周珉悚然而惊。只觉得整个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看了看天色, 这会儿已是过了午时,距离未时一刻也不过个把时辰…… 严子清卸任未久, 没来的及启程还乡就染上风寒, 这些日子一直好好坏坏,期间周珉还曾登门探望, 严阁老虽然身子骨有些虚弱, 可眼瞧着精神还算健旺,怎么瞧也不像是有性命之忧的。 一时觉得那程明珠不过是胡说八道, 赵姨娘的事也纯粹是偶然蒙对了罢了;一时又有些期待,毕竟自己这会儿处境堪忧, 真有个知道过去未来事的帮着指点迷津, 那可真就是老天垂怜了。 胡思乱想间, 竟是连和胡敏蓉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胡敏蓉倒也知情达意,并不打扰周珉,甚至还让人燃起安神的香氛, 好让周珉能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只周珉如何睡得着?竟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煎熬,好容易过了未时三刻, 周珉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雅舍里来回踱步,正自魂不守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周珉直接上前,拉开门,外面站着的正是他派出去的长随。几乎是抖着嗓子问了一句: “是严家, 出事了?” “可不。”那长随也是一脸的震惊,“严阁老,过世了!” 口中说着,神情就有些一言难尽—— 堂堂阁老竟是因为吃个汤圆噎死了,也算是千古奇闻了? 周珉张大了嘴巴:“什么时辰死的?” “未时三刻。” 雅间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一片静默中,有清脆的笑声从外面传来: “咱们少爷今儿个真威风!” “可不,奴婢瞧着,哪个官老爷都比不上少爷呢。” 又一个柔和的女子声音传来:“好了。咱们该走了。” 胡敏蓉却是身体一僵,只觉这个声音熟悉无比,站起身形快步走到门口,凑近缝隙往外瞟了一眼,正瞧见一个身着水红色长裙的窈窕身影,脸色登时难看至极! 可不正是令得自己颜面扫地,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袁蕴宁?! 蕴宁正整理帷帽的边沿,手却顿了顿,没来由的有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不觉往旁边看了一眼。 前后雅间都是房门紧闭,并不见有人影,倒是左手处第二间房,许是酒喝得高了,这会儿却是人声汹涌: “啊呀,今儿个可真是大开了眼界……” “那是,跨马游街,三年才一次啊!” 蕴宁站了片刻,转身要走,不想里面的人忽然提到崔浩: “可不,听说,有不少人家都看好崔榜眼呢。” “这是要来一个榜下捉婿?只崔家的门第,怕是寻常人家,不见得能入了他家的眼呢。” “那要看是谁呢。” 说话的人明显是有一定家世的,虽是特特压低了些声音,却明显有些卖弄: “要是现下朝中第一人呢?” “朝中第一人?陆阁老?” “不是不是。陆阁老病成那样子,还什么朝中第一人?我跟你提示一下哈……吴……” 一个“吴”字,令旁人登时醒悟。这说的分明是吴正荣吴阁老吗。 要说这位吴阁老,还真是够运气。 也就是去年才入了阁,不成想严阁老今年就致仕,吴正荣自然而然就成了次辅,却是椅子没坐热呢,首辅陆明熙又卧病在床,以致吴正荣虽依旧是次辅的名头,却是做着首辅的事,一时在朝中风头无两。 若然果然是吴正荣想要招女婿,崔家怕还真要认真权衡。 里面的人静了一下,却是有人不以为然: “说什么榜下捉婿,以吴阁老今日之声势,还用得着如此?” “你知道什么?”却被旁边的人哈哈笑着打断,“要是吴家嫡小姐,自然不用,捉婿的这位却是刚刚出头的那位……人家可是说了,要嫁就嫁今科前三……嗝……状元探花不是都有媳妇了吗……” 话音未落,就被旁边的人打断: “快闭嘴你!灌了二两黄汤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那人也意识到失言,忙打了个哈哈,又把话题转到其他方面了。 蕴宁转身下了楼梯,却是有些心思不属—— 据自己所知,吴阁老家正房夫人生了三个女儿,只那三位小姐却是尽皆许配了人,哪里又来的其他女儿? “少夫人小心些。”旁边丫鬟忽然探手扶了一下,轻声道。 却是楼梯拐角处正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个同样头戴帷帽、衣着精致的女子正联袂而来,好巧不巧,正好堵住了整个楼梯。 一眼瞧见带着丫鬟下楼的蕴宁,左边身形瘦弱女子猛地站住脚,视线毒蛇似的凝注而来。 蕴宁一阵心悸,视线和对方交错而过,却是蓦然升起一种有些荒谬的感觉—— 这般刻毒的眼神,怎么有点儿像,程明珠? 再想看时,对方已低头垂目,宽大的帽檐落下去,严严实实的遮住了整张面容。 许是看蕴宁没有让路,右边女子明显就有些不爽,一抬下巴,冲着蕴宁傲然道: “你是哪家的?怎么这般不守规矩?快让开些。” 没想到对方劈头盖脸来了这么一句,采莲很是气不过,忙护住蕴宁: “你又是哪家的?怎么这般说话……” “你竟敢问我是哪家的?”那女子明显怒了,“你算什么东西?别说是你,就是你主子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资格问我这句话!” 说着,挑衅似的瞪着蕴宁。 看到对方话里话外分明不把主子放在眼里,采莲明显更怒,刚想反驳,却被蕴宁拦住: “算了,咱们让一步。” 说着后退一步,给两人让出路来。 “算你识相。”女子明显依旧不忿,横了蕴宁一眼,拉着旁边女子的手噔噔噔上了楼梯,却是转头进了天字第一号房间。 蕴宁借回身的机会往里瞄了一眼,依稀瞧见里面似是有人,那耀武扬威的女子更是甫一进门就摘了帷帽,露出一个美艳无比的侧颜。 倒是那个眼神酷似程明珠的人,始终戴着宽带的帽子不曾摘下。 还想再看,房门却“砰”的一声关的结结实实。连带的有两个大汉鬼魅般无声无息从旁边暗影里闪了出来,瞧着蕴宁的眼神颇有些不善。 蕴宁也不再停留,转身快步下了楼梯。 出了门,陆家的马车已经候着了。 蕴宁刚要上车,那种被人盯着的如芒在背的感觉再次出现,忙抬头,却正瞧见晃动的窗帘影子,竟然,依旧是天字第一号的房间…… 故作不知的抬手扶了扶头上珠钗: “让荆东过来。” 唯恐再出现之前的意外,但凡蕴宁外出,只要能抽出时间,陆瑄都会陪在身侧。实在没空,就会把身边暗卫全派出来。 蕴宁本是不许的,毕竟陆瑄镇日在外,遇到危险的几率可是比自己大得多。 不想陆瑄立马把护卫召集过来,当即上演了一场实力虐众的血雨腥风。 到得最后,还是荆东等人先受不住,拿出不要脸的精神,苦苦哀求少夫人大发慈悲…… 外人瞧着,蕴宁或者也就是家境好些的富家少妇罢了,殊不知前后左右却早已暗布着数十名武功高强的暗卫。 便是方才面对那嚣张女子时,若非蕴宁不欲生事,这会儿说不得已经倒霉。毕竟陆瑄可是吩咐过,无论男女,胆敢对少夫人不敬者,尽管动手,出什么事他一力承担! “带几个人盯着天字第一号房间的客人,查出他们的身份。若是有可能的话,听听里面的人再说些什么。” 荆东很快领命而去。 却是到了傍晚时分,才折返。甫一进府,就急急过来寻蕴宁复命: “那雅间里共有四人……” 得了蕴宁的吩咐,荆东当即折返,不想对方派出来巡视的着实不是一般的警觉,差点儿被发现之下,自是不敢靠近。 好在对方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半个时辰就离开了。 蕴宁扬眉,知道定然还有下文,不然,荆东怎么会这会儿才回来? 荆东咧了咧嘴: “什么都瞒不过少夫人。” 几个人从酒楼里出来,荆东当时就认出了其中两个,一个是之前才发生过冲突的胡家大小姐胡敏蓉,还有一个也是熟人,庆王世子周珉。 “倒是另外两个,一个进了当朝次辅吴正荣吴阁老的家,还有一个却是始终没有拿下脸上的帷帽……” “去了吴阁老家?”蕴宁登时忆起之前在酒楼中听到的一言半语,跟着心里一动,难不成那女子竟然是,吴阁老家的女孩儿? 看出蕴宁的疑惑,荆东忙又解释了句:“说是吴阁老养在外面的外室生的女儿……” “外室”这样的话题不宜多说,即便蕴宁心有疑惑,也不好再问,心思转了下: “难不成其他三人并没有回自家府邸?” 和少夫人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荆东连连点头: “可不,庆王世子和胡家大小姐以及那个戴帽子的女子根本没下车,而是往城外去了。” 最后到了庆王府的一处庄子。 “最后也就胡家大小姐一个人坐车走了,庆王世子和那带着帷帽的女子却是再没有出来。” 还有胡家大小姐的神情,也有些奇怪,出得庄园后,回头看时的眼神,竟似是有些怨尤之意…… 一番话说得蕴宁不安的感觉更浓,想了想吩咐道: “你抽时间悄悄去打探一番,之前闹得很大的那个靖国公世子的外室如何了?查一下,她现在在哪里。” 有轻快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却是身着状元服饰的陆瑄正迈步而入。 荆东忙告退。 蕴宁迎了过去,却被陆瑄握住双手,往怀里一带,附在耳边低声道: “娘子想知道什么,只管问为夫便可……” 却是不待蕴宁回答,又把头埋在蕴宁的脖颈里深吸一口气:“为夫今日好看不?娘子可还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各位(づ ̄3 ̄)づ╭?~昨天晚上码字时睡着了,一睁眼都两点了,今天上午上班,这会儿才抽时间码完…… ☆、239 “小姐, 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啊?怎么瞧着有些熟悉呢。”彩月和剪云一般都是胡敏蓉身边得脸的大丫鬟,前不久剪云落水而亡, 胡敏蓉就对彩月越发看重, 主仆关系甚是相得。 看胡敏蓉久久回望山庄,明显有些心事不宁的模样, 彩月便多嘴问了一句—— 这几日冷样旁观, 如何瞧不出自家主子一颗心已是全着落在世子爷身上? 即便方才那戴帷帽的姑娘和小姐应该也相熟,可这么孤男寡女, 留在农庄,还是怎么想怎么有些不妥。 身为心腹, 自然要给小姐提个醒。 不想却被胡敏蓉厉喝了一声: “闭嘴!我要结交什么人, 也是你能置喙的?” 自打剪云没了, 胡敏蓉每每提起未尝不伤心落泪,何尝对彩月这么疾言厉色过? 吓得彩月心“扑通扑通”直跳,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胡敏蓉也不理她, 只管上了车子,却是始终心绪不宁—— 方才一见, 才发现今日的程明珠和往日那个武安侯府嫡小姐,简直不是一个人一般。 因着已经决定了嫁给周珉,所以才再拿到程明珠密信的第一时间, 胡敏蓉既没有告诉父亲,也没有禀告胡太后,而是直接把这个消息说给了周珉。 看表哥的模样,也是极为感动, 方才临别时,更是殷殷送行,又说道明日一大早,就会登门求亲,也算是达成了自己所愿。 可即便如此,胡敏蓉依旧有些不是滋味儿。 实在是周珉的模样,竟是有些等不及送自己回去似的…… 更甚者程明珠看自己的眼神也很是说不出来的怪异,冰冷之外,怜悯有之,更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也正是这丝怜悯和鄙夷,让胡敏蓉止不住心惊肉跳—— 前些时日被差点儿被方简原配柳氏给打死,甚至当时靖国公府碍于长公主的颜面,不顾方简求情,直接拖了将死的程明珠一袭破席卷了扔到乱葬岗,怎么也想不通,落到这样凄惨的下场,程明珠又是凭什么看不上自己呢? 难不成和上一世有关…… 还有她和吴家这位小姐的关系,也是蹊跷的紧,自己问了几次,都没探出什么话来。 却是蓦然坐直了身子—— 程明珠既是声称知晓过去未来,是不是意味着,妹妹胡敏君的死亡根由,她不会是也心如明镜? 还有表哥周珉的态度。 本来依着胡敏蓉的意思,把程明珠安排在胡家庄园里最好,不想周珉却坚决不同意,径直接了程明珠安排在这间庄园里…… 这么想着,简直如坐针毡。若非担心惹得周珉心中不虞,恨不得再掉头回去才好。 这么想着,却是对蕴宁的恨意又多了一层。毕竟,若非因为她,自己何至于落到现在这般境地? 周珉自是不知胡敏蓉的想法。 待得送走表妹,便急急忙忙回到庄园,边走还边吩咐管家: “多调些精锐过来,这边绝不容许有一点闪失。” 说着一脚跨进房间,灯影下程明珠正去掉帷帽。 许是之前受苦太过,程明珠本是有些婴儿肥的鹅蛋脸,这会儿却成了巴掌大的瓜子脸,尖尖的下巴,再有不盈一握的纤腰,昏黄的灯光下竟是更显出难得一见的风情和我见犹怜来。 周珉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上前一步缓声道: “一别经年,程小姐瘦了不少。可去住处看过了?有没有哪里不习惯?不舒服的话你只管跟我说,我这就让人去帮小姐重新置办。” 语气里莫名有些怜惜和伤感。 程明珠视线有一瞬间的迷茫,却又瞬间转为清明,侧身施礼: “劳世子记挂,明珠不甚感激。” 口中说着,嘴角却是不自觉扯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意—— “明珠”这个名字真是讽刺,分明是破砖烂瓦还差不多啊! 却又转为冰寒—— 自己会有这一天,全是拜袁蕴宁和她身后的武安侯府所赐,还有陆家,靖国公府…… 敏感注意到程明珠的情绪变化,周珉试探着道: “小姐住在这里可方便,要不要在下去告诉靖国公世子一声?” “不必。”听周珉提到“靖国公府”,程明珠脸色骤变,语气里是全然不加掩饰的恨意,甚至身体都开始颤抖个不停—— 那噩梦般的经历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发疯似的踢打自己的柳氏,又掐又拧,不停扇自己耳光的粗壮仆妇…… 好容易等到了方简,结果却根本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丝毫无法保护自己,方文礼夫妇更是直接命人扔垃圾似的把自己丢到乱坟岗,不是及时醒来,说不好这会儿自己已是野狗果腹的食物了…… 做了这么久没名没分的外室,却是落到这样的下场,程明珠简直恨得发狂。 似是没想到程明珠这般激动,周珉无措之余更有些怜惜,忙摸出一方锦帕,上前一步,把手帕递过去,只程明珠沉浸在悲伤中,捂着脸根本没有察觉,周珉犹豫了下,索性伸手帮程明珠拭去眼角的泪: “别哭了,是世人,是方简,对不住你……你放心,以后有我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程明珠肩膀抖动的更加厉害,却是任凭周珉揽住她的双肩,整个人哆嗦的和风雨中一株左右摇摆的菟丝花一般。 好半晌,才勉强停止哭泣,也终于察觉到两人抱在一起的行为有些不妥,程明珠忙从周珉怀里挣出来,正色道: “世子爷且坐好,我有事同世子爷说。” “不忙。”周珉摆了摆手,先让人端了盆温水进来,侍候程明珠净了面,又吩咐把晚膳摆上来,就着烛光,两人用了一顿丰盛的晚膳。 待得房间里收拾干净,周珉才道: “之前小姐说,有事同我讲?” “是。”程明珠点了点头,“我的事蓉姐儿已经同世子爷说了?我就不再重复了。当初被袁家逐出门时,幸得世子爷援手,所谓一饮一啄,今日也算是能还报世子一二。” 看程明珠如此慎重,周珉也坐直了是身体。 “世子爷是不是有一个兄弟,叫周玥?” “是。”周珉点头,示意程明珠继续说。 “世子爷怕是不知道,您那位兄弟已经启程赶往帝都。”程明珠一字一字道,“要接替世子手中的一切。” “他身边,还带了庆王两位心腹,一名成知,一名成真……” 口中说着,神情中分明有些怜悯之意—— 上一世周玥率领两人秘密而来,甫一进京,周珉就跟着“病倒”,不几日就留下周玥,由那两人陪着回胶东养病,不想路途中病情加重,竟是死在路上。 最可笑的是胡敏蓉,明明之前在自己这个闺蜜面前还是一副和周珉郎情妾意的模样,不想周珉前脚离开,胡敏蓉后脚就和周玥订了亲。 周珉死去的消息传来时,周玥正和胡敏蓉举行婚礼。 只可惜那周玥身手倒是极为了得,却是典型的志大才疏,最终一败涂地,拱手把太子之位让给了睿王世子周瑾…… 如果能早醒来些时日,程明珠自忖,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周瑾。只可惜醒来的时间太晚了,以自己眼下这般声名狼藉,根本不可能有靠近周瑾的机会…… 且周瑾眼下文有陆家,武有袁家,程明珠明白,即便她跑过去说自己能预卜未来,周瑾也绝不会为了自己,就自折臂膀。 而袁家也好,陆家也罢,都是程明珠恨得眼中滴血的人家。 更是坚信,上天既有好生之德,派自己回来这一回,自然不会是为了让自己受苦…… 既然胡太后这边失败,是因为周玥,那就让周玥永远到不了帝都。 而一旦自己展示手段,不愁周珉不把自己当成世间至宝…… 若然将来能一手把周珉送到至尊之位,便是执掌凤印也未为不可。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到那个时候,一个袁蕴宁又算得了什么,自己要站在最高的位置上,让全天下的女人都在脚下俯首…… 程明珠前一句也就罢了,后一句却让周珉脸色都有些扭曲—— 成知、成真这两个名字,旁人不知,他却是知晓。两人一文一武,乃是庆王心腹中的心腹。 两人还做过一段时间庆王府的老师,却是从一开始,就对弟弟周玥赞誉有加。 更甚者还曾几次建议庆王请立周玥为世子。若非本朝律例不允,说不好庆王世子的头衔早就落到了周玥头上。 而最让周珉忌讳的还不是这个。当初听闻朝廷征召世子到京都的内幕,又是他们两个站出来,一力推举周玥。还无比激愤的公然表示,若然去的是自己,必然影响庆王大计…… “我呢,我,怎么了?”周珉明显察觉出程明珠情绪不对,倏地抬头,喉咙都有些发紧。 “世子,”程明珠垂下眼,烛光下显得别样凄清,又有着说不出的温柔,“世子病卒于回胶州的路上。” 周珉“噗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这样的事,还真是成知成真会做出来的。 “之前朝堂的麻烦,世子无须太过忧心,”程明珠推过一杯香茶,“待得过了明日,吴阁老,必会为世子说话……” 明明是朝堂大事,程明珠却是说的云淡风轻,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吴阁老?”周珉果然很快回神,神情震惊之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儿个程明珠确然是由吴阁老那个刚归宗的女儿陪着一块儿去了醉仙楼,周珉彼时便有些疑惑,只那样的场合,也不便多说,便也没有多问,这会儿听程明珠这般讲,终是止不住试探着道,“难不成,小姐其实是和,吴正荣有旧?” 要说吴正荣此人,委实太过奸猾,明明当时能够入阁,走了胡家的路子,甚至皇上病重时,已经一脚站进了自己这方的阵营,不想皇上病情刚一好转,吴正荣立马开始左右逢源,不是为着这个,当初也不会下死力拉拢陆明廉…… 程明珠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个矜持的笑意: “倒不是和吴阁老有旧,不过是和吴家刚接回去的那位新夫人有些缘分……” “新夫人?”周珉登时了然,这说的分明是吴正荣刚接回府的妾室啊。 “世子爷想要彻底笼络吴正荣,就必须对那位新夫人敬重些,要比原配,还要敬重……”明显瞧出了周珉的不以为然,程明珠意味深长的提醒道。 别看就是个外室,却是吴正荣的青梅竹马,也是吴正荣的最爱。人家可不是进不得吴家,而是不愿低头做妾室。 只上一世,这位姨娘却没能进吴家,而是因为处置下人,手段过于严苛,落得个被家仆活活烧死的结局。 这一世没死,自然全是赖了自己之力…… “姑娘还有哪些事,要提醒在下吗?”周珉盯着程明珠的视线不是一般的火热。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这两件事了,其他的事我还需理一理,等有了头绪,再一一说与世子听。”程明珠垂下眼眸,掩住里面的得意—— 自己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只全和盘托出的话,以后还会有自己什么事? 又想到一点: “袁蕴宁那里,世子爷多留心……” 如果说还有那些是和记忆里不符的,就是袁蕴宁、长公主、杨皇后几人了。 毕竟上一世,袁蕴宁分明是和顾德忠私奔了的,长公主则是难产而亡,杨皇后更是去年冬日驾崩,现在这三人的人生轨迹却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既然自己有此奇遇,难保他们三人中也有人这般。 当然,程明珠心里也有些不敢确定,毕竟杨皇后和长公主已是富贵至极,除了保命外没有什么大动作可以理解,袁蕴宁则不然,要真是和自己一般,知晓前世今生,以袁家的家世,完全可以直接嫁给周瑾,到时候别说皇妃,便是母仪天下也不是不可能,可不比当个阁老夫人威风的多? 袁蕴宁怎么也不会这般蠢,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却非要跟着陆家走崎岖小路?! ☆、240 “……说是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那程明珠也是当场气绝,方家人也狠心, 直接拿破草席裹了, 丢到了乱葬岗,后来方简应该是去找过, 听说是尸骨无存, 只能哭了一场作罢……” “住在庆王府别庄的女子来历确然神秘,之前竟是根本就没人见过, 倒是阁老吴正荣迎了外室入门那日,有人在吴家附近见过……” 蕴宁默然。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从程明珠出事到现在已是两月有余…… 可心里却依旧有些不安: “你再去查查, 吴正荣那位外室之前住在那里, 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虽然只是擦肩而过,可对方的敌意却不是假的。 “好。”荆东点了点头,却是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还有一件事,属下也不知是好是坏……” 口中说着, 挠了挠头,明显有些为难的样子—— 这几日走街串巷,却是听说了不少有关陆家的传闻。 倒不是之前陆家和崔家一道受了诅咒的传闻, 而是关于蕴宁的: “说是少夫人是个有大福气的,打少夫人一进门,陆家就时来运转……” 这样的说法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随着陆瑄状元及第,蕴宁命好的传闻再次席卷京城, 更甚者声势越来越大,以致现在帝都提起陆家,说的第一件事并不是陆阁老或者陆瑄如何,而是猜测也不知袁氏还能再给陆家带来什么好运…… 一开始荆东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事实确然如此啊,直到有一日偶然听到一个粗鲁汉子说: “啊呀,那陆家这位状元公不就是个吃软饭的了吗?” 才隐隐察觉到真是这样的闲话蔓延开来,怕是对陆家声望不利。 蕴宁蹙了下眉头。 若然街头巷尾都是这样的话,还真是有些不对劲。正自思索,郑氏却打发人过来,说是忠勤伯夫人孙氏来访。 说起来孙氏和蕴宁有些老亲戚,她的娘家婶子和蕴宁外祖母吴氏是堂姐妹,可两人关系却是并不熟,也就之前蕴宁归宗袁家大宴宾客时,远远的见过这孙氏一面。 听说孙氏这会儿来访,不免有些诧异。 当下略作收拾,便起身到了前堂。 抬脚进了屋,一个满头珠翠的微胖夫人已是笑盈盈迎过来,直接拉了蕴宁的手很是亲热的道: “我早就说过,侄女儿是个有福的,瞧瞧,让我说着了?这才嫁进来多久啊,夫婿就一举进士及第,成了状元公,这般旺夫的命格,可不是哪个女子都能有的。我瞧着啊,娶了你这样的媳妇儿,陆家想不兴旺都难。” “您过奖了。”蕴宁淡然抽回手,“能成为陆家妇,是我的福分才对,陆家百年积累,才有今日盛景,也是多年寒窗苦读不辍,夫君才能一举夺魁,蕴宁不过稍沾福泽罢了,却是不敢居功。” 一番话说得孙氏就有些讪讪,只她也是个机灵的,看蕴宁不喜,自然不会再提这事,却是笑嘻嘻道: “咱们也不是外人,我今儿个来啊,除了给宁姐儿道个喜,还有另一桩喜事呢。” “哦?”蕴宁抬头,不期然想起在醉仙楼哪儿听到的几句闲言,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孙氏要说的,不会是和表兄崔浩的婚事有关? “是为了延陵崔家的公子。”孙氏笑容益发灿烂,话里有话道,“也算是天大的一桩好事,都说苦尽甘来,崔公子的苦日子算是到头了。” “吴阁老很是看重崔公子,正好他膝下有一位千金,年龄和崔公子正相当,我今儿来啊,就是为了这件事……崔家眼下正艰难着呢,吴阁老又是个惜才的,有他老人家提携,崔家想要恢复从前的盛景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口中说着,示意蕴宁让身边的人退下,又特特把座椅往前挪动了下,压低声音道: “你那夫君自是个有才的,可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要是你那公爹还在位上,自然不用担心什么,可他现在这身子骨……侯爷倒是位高权重,文官这边也插不进手不是?真是和吴家做了亲,这以后啊,可就能把心放到肚子里面了,陆家定能青云直上,说不好没几年,一个御赐的诰命夫人就能落到你头上……” 口中说着,又指了指地上堆叠的礼盒: “来时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一个是给你的……那个是送与崔老夫人的……对了,还有那一件,你就转交给崔公子,再把吴阁老的意思告诉他,婶子就等着听你的好消息了。” 竟是起身就要走。 却被蕴宁伸手拦住,微微抬高声音道: “孙夫人还请留步。” 视线在地上堆成小山般的礼物上扫视一遍,语气极不客气: “敢问这些东西,是孙夫人准备的,还是,吴家那位,新姨娘备好的?” 却明显在“新姨娘”三字上加重了语气。 孙氏神情登时有些不自然,讪讪道: “侄女儿这是什么话,什么谁准备的,一些礼物罢了,也就是份心意……” “话不是这样说,”蕴宁却是不允她搪塞,“老话说无功不受禄,夫人不把话说清楚,莫不是把陆家当成那般眼皮子浅、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人家不成?” 孙氏被堵得哑口无言。又觉得说不出的气闷。 要说送过来的这些东西,可不正是吴正荣的新姨娘花氏备好的? 说起这件事,孙氏也有些无奈。 本来依着孙氏的意思,婚姻既是结两姓之好,怎么也要探探对方的话才好。 那花姨娘倒好,竟是直接大手笔准备了礼物。 东西孙氏也是看了的,个个皆是珍品,就比方说点名送给崔浩的那方端砚,说是价值万金。 初次登门,哪里需要这么重的礼物?就是寻常亲戚,也是有些过了的,若说是送给府中娇客,还能说得过去…… 孙氏也曾婉转提醒过,不想花姨娘却是不肯改变主意,又暗示孙氏,只要事情办成了,回头就会提醒吴正荣,让忠诚伯的官位往上升一升。 孙氏这才明白,那花氏根本是门儿清,她那亲闺女虽然已是进了吴家门,却是顶着个外室女的名头,就是这会儿,也就是庶女罢了。 或者能配得上寒门出身的进士,崔家那样的望族,却是想都不要想了。 一旦这批贵重的礼物送过去,可不是就造成了既成事实,到时候再让吴正荣出面压一压,不怕崔浩不低头…… 这也是为何明明是给崔浩说亲,孙氏却不去见崔老夫人,反而点名要拜见蕴宁,可不是打好了算盘,欺负蕴宁没见过世面,年纪又小,不懂世间险恶罢了。 本想着只要蕴宁这边收下,自己离开后崔老夫人即便发现了什么不妥,也是覆水难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再如何,总不能再把东西送回去 甚至两人说话时,还刻意拣些小姑娘爱听的说,如何也想不到,灌了这么多**汤,根本一点儿用也没有。 脸色就有些不好,沉了脸拿出长辈教训晚辈的口气道: “你这丫头好不晓事,我和你母亲从小关系就好,比起亲姐妹也不差什么,怎么你这话里话外,我倒是要害你不成?还是说非要我去一趟侯府,亲自给你娘赔罪?” 说是赔罪,分明是要兴师问罪还差不多。 本想着自己这般发威,蕴宁必会惶恐,不想一句话刚结束,蕴宁已是直接叫人进来,同时冷声道: “孙夫人要走,我也不留你,至于说武安侯府,您赔罪也好,问罪也罢,都随您自己乐意,只一点,陆家这里,还是少登门为妙。” 又招呼避出去的采英等人: “礼送孙夫人出府,还有这些礼物,也帮着孙夫人提出去。” 说完直接端起茶碗。 孙氏脸色一时青红交错,直到被陆家一众仆人“请出府门”才明白,自己分明是看错人了。之前还以为,再有武安侯嫡女的身份,幼时的经历决定,小丫头也不会有多少底气的。 再不想竟是恁般老辣丝毫算计不得不说,还是个不给人留颜面面善心硬的主。一时又羞又窘,也不敢久留,一叠声令车夫快走。 也不知那孙氏说了什么,吴家很快就传出新姨娘被气的病倒的消息…… 花姨娘如何,蕴宁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前脚礼送走孙氏,后脚就让人喊来崔琳琅,把孙氏来意说了一番,崔琳琅气的红了眼睛: “我崔家是什么人家?如何能娶一个外室女做崔家宗妇?真是做了亲,兄长这么多年的努力可真是全白费了……那花姨娘心肠真是歹毒!” 又含泪向蕴宁拜谢: “亏得表嫂机灵,不然可不要被他们家给算计了去。” “倒不是让你谢我。”蕴宁忙拦住崔琳琅,“只眼下盯着表哥的人可是不少,你得空了就跟表哥说一声,再问表哥,可有觉着合适的人家,咱们自己挑也放心不是?” 这话本来应该长辈说。 只崔家眼下情形特殊,那些虎狼一般的族人即便暂时不敢妄动,可要说真心替这对兄妹着想,却是没多大可能。 祖母倒是个睿智的,只许是家里近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眼瞧着各方面都渐渐好起来了,老祖宗却是撑不住了,若非蕴宁侍奉的精心,说不得也和公爹一般,下不来床了。蕴宁自然不愿事事都去烦她。 “嗯。”崔琳琅应了一声,还要再说什么,仆妇却忽然来禀,说是荆南和荆北回来了,还让赶紧给少爷并表少爷收拾些衣服送过去。 ☆、241 “收拾衣服?”蕴宁愣了一下。 今儿个是一众进士授官的日子, 以着陆瑄和崔浩的成绩,两人一准儿应该入翰林院的, 根本不可能外任地方。 而翰林院就在京城。 要说单崔浩一人, 还能理解,毕竟他眼下已然授官, 依旧住在陆家, 便有些不合适,崔家在帝都的房子也已收拾妥当, 准备选个黄道吉日就搬进去,怎么连陆瑄都要收拾行李呢? 听了蕴宁的询问, 荆南忙道: “少爷和表少爷确然都授了翰林院的职, 只之前大闹春闱一案, 内里怕是大有隐情,说是事涉南北士林,需有人居中周旋, 以免生出更大事端,今科进士中, 皇上就钦点了少爷和表少爷,担着翰林院职责的同时,先到睿王世子手下听命, 等这桩事了了,再让两人回翰林院做事……” 蕴宁却是心里一跳。 上一世认识陆瑄的时候,他已是新皇身边的红人了,却不想, 竟是这么早就和周瑾在一起了吗? 皇上的意思很是明了,分明是要给周瑾选班底呢。 “不只是他们两个?”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蕴宁又道。 “是。”荆南点头,“还有其他衙门的,对了,袁家大舅爷也在被选之列。我回来时,世子爷的长随也回家取行李去了。” 大哥也在其中吗?果然如自己所想。 蕴宁一时心乱如麻。 即便上一世大多困守农庄,太多时候与外世隔绝,蕴宁却也知道最后的结果,自然明白,周瑾是最后的胜利者,却更清楚,想要一步步走上那至尊之位,中间不定要有多少人流血丧命,中间一点行差踏错,说不定都会万劫不复。 现在皇上这般举动,无疑已是昭告世人,周瑾就是他看中的嗣子人选。甚至这件案子能圆满结案的话,极有可能就会颁布立太子的诏书。 这也就意味着,在圣旨正式颁布之前,周瑾以及被皇上指派到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处境都将会极其危险。 搬出去,定是皇上的意思,严密保护起来的同时,也能给家族减轻不少压力…… 让荆南在外面等着,蕴宁亲自到房间里收拾东西,除了衣服之外,更是放了不少常用的药物在里面,每一种都注明功效和用法。 最后又拿了自己亲手打的平安扣放在里面,想了想,应该没什么遗漏的了,这才让人拿出去交给荆南。 略坐了会儿,才拿起桌子上陆瑄让荆南捎回来的信,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一行大字: “家里交给你了。你好好的,我便好好的。” 明白应该是匆忙间写成,蕴宁咧了咧嘴角想要笑,却有两滴泪落下来。 郑氏正好一脚迈进来,看蕴宁这样,不免吓了一跳: “啊呀呀,弟妹这是怎么了?” 之所以这么急着过来,可不也是因着听说陆瑄和崔浩打发人回来取行李的事儿,也很奇怪,怎么刚授官,就要远游…… “无碍的。”蕴宁忙摆手,想了想又嘱咐道,“这些日子怕是要劳烦大嫂,一则约束紧家里的下人,不许任何人在外生事,府里也要多排几班值夜的,玩牌的斗酒的通通禁了,不是知根打底的,决不许留宿……” “做的好的重赏,不听话的直接撵出去。” “还有大哥那里,也要劳大嫂说一声,咱们的生意守成便好,便是有什么人推荐的绝好的营生,也不必插手,只做好咱们自己的便成……” 郑氏心里“咯噔”一下,虽然蕴宁没明说什么,也明白,怕是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了。忙叠声答应。毕竟这个弟妹,最是个温柔的性子,自来待下宽仁,何尝说过那般狠话? 回头就叫来内外管家,好好训诫了一通。 当天晚上,又和陆珦透了话,不想前脚刚说罢,后脚陆珦就从床上蹦了下来: “弟妹真这般说?” “这是,真让弟妹说着了?”郑氏唬了一跳。 陆珦这才回过神来,半晌苦笑一声点点头: “亏我还以为,是财神爷又想起我了呢……” 却是今儿一大早,就送上门一笔大生意,陆珦叫过来一应大掌柜,细细推算过,真是应下,定能赚个盆满钵盈。 本来陆珦准备明儿个一早就出远门呢…… “爷可千万莫被银钱迷了眼……”没想到还真让蕴宁料着了,郑氏忙劝道。 陆珦这才回神,连连点头: “你放心,我知道了。” 弟妹定是从二弟那里知道了什么。若然是别人的话,陆珦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却是对自己这个弟弟,早迷信到了膜拜的地步。既是陆瑄说近来宜守成,就是财神爷亲自过来拉人,陆珦也不会跟着去的。 又担心那些人来纠缠,索性接连三日都不曾出门。 期间还特特叫来掌柜盘问过,待听说对方掌柜竟是还每日登门,甚至拍着胸脯答应再让三分利,陆珦彻底悟了—— 他娘的!这要不是别有所图,自己能把脑袋给拧了! 再让三分利,对方不得赔死!这哪里是做生意啊,分明是搞慈善还差不多。 现在拼命往自己手里塞钱,后期不定要搞出什么大事。 却是多留个心眼,也不翻脸,只让手下掌柜拿陆珦病了为借口把人吊着,那人等了几日,见没有下文,又派人悄悄打听,说是陆家确然请了太医上门,无奈之下只得留了口信,说是先去忙其他事了,让陆珦病一好,就去寻他…… 陆家这边还算太平,有蕴宁下令,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外面却是吵翻了天。 先是朝中有人跳出来,指斥瑞王世子结党营私,紧接着又有数名官员纵奴行凶,闹出人命;还有的陈芝麻烂谷子的背德事被扒拉出来…… 朝廷中镇日里扰扰攘攘,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倒是庆王世子周珉那里传出喜讯,竟是定了下个月二十就要和兵部尚书府胡家大小姐成亲,听说还会胡太后亲自选的日子。 对这桩婚事,帝都里也颇有些风言风语,毕竟大家族成亲,最是讲究,之前武安侯府和袁家定亲成亲在一月之内完成也算事出有因,毕竟彼时陆阁老病入膏肓,赶一些大家也能理解。 怎么胡家嫁女也这么急啊? 当然,基于胡太后的威势,大家也只是背后说说罢了,明面上并没有人敢说什么。 蕴宁放下庆王府的请帖,也有些狐疑。毕竟以胡敏蓉的心高气傲,如何忍受得了这么仓促的一场婚礼? 只她家的事却是和自己无干,便也丢到一旁不管。 又亲手炖了两道药膳,一道让人端给陆明熙,另一道则亲自送到崔老夫人面前。 瞧见蕴宁端过来的药膳,老夫人脸上笑意更浓—— 这个孙媳妇儿,真是太满意了。□□通达识大体。要说孙子相媳妇儿的本事,可是比之儿子要强上太多了。把陆家交到孙媳妇手上,自己也算放心了。 当下示意蕴宁把碗放下,神情慈爱: “宁姐儿放着。待会儿我再喝。” 蕴宁却是先帮老夫人诊了脉。 忽然转身,端起药膳,缓缓跪在了老夫人身前: “宁儿看着祖母喝……” “宁儿知道,老夫人心里难过,可好歹想想您的孙子,想想孙媳妇儿,您要是……让我和相公可怎么活……” 口中说着,泪水却是直直堕下—— 以前还觉得奇怪,如何老夫人病情始终不见起色,现在终是确信,不是自己的药不好,而是老夫人根本就,不想活了。 蕴宁笃定,开的药物,祖母怕是根本没吃,甚至这些药膳,也倒了不少…… 前些时日还奇怪,老夫人房间里好好的花了草了,怎么老是很快就黄了叶子往外丢,现在看来,应该是老夫人把药汤或者药膳直接埋在里面的缘故…… “你——”老夫人也没想到,竟是被蕴宁察觉了,脸上神情愧疚之余又有些复杂,刚要说什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