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3 章
这不可能! 同样被人流挤到了最前面的王梓云脑袋一片空白,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尤其是高高在上的崔浩的名字,更是让王梓云咬牙切齿。 从小到大, 做为别人家的孩子, 崔浩一直是王梓云最嫉恨的。好在崔浩病怏怏的身体让王梓云找到了些心理平衡—— 再有才华又怎样?一个注定了早死更不可能参加大比的病秧子,还能翻出多大的浪花不成? 期间整个王家更是用尽手段, 打压崔家。终是逼的崔家族人反目, 崔氏兄妹连夜逃离延陵。如何能想到,有朝一日, 崔浩不独参加春闱,还能取得这般耀眼成绩……有这样好的起点, 崔家, 怕是很快就会崛起, 那样的话王家…… 打击过大之下,竟是直接呕出一口血来。身体也跟着往旁边歪倒。 亏得方武探手扶住,声音悲怆: “表少爷, 表少爷……苍天无眼啊……” 却被王梓云一下甩开,视线牢牢盯在“陆瑄”这个名字之上眼睛里闪过一些狂热之色—— 自己还有机会!杨修云和自己才华不相上下, 崔浩更是自己比不得的,可还有一个陆瑄。 如果说陆瑄有才,王梓云也信, 可才高竟能凌驾于崔浩之上,却是天大的笑话。 原还想着胡家不过是想搅动一池春水,借此挑出些事端来,现在看来, 分明是这中间真有徇私之事。对自己而言,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只要压下陆瑄这个会元,谁还敢否认自己才是天下第一? “我中了,我竟然,排在,第四?”又一声欢呼响起,却是和王梓云关系尚好的那位唐公子,揉一下眼睛,再揉一下,下一刻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喜极而泣。 他旁边那位白发苍苍的举人,明显又是没中,身体晃了晃,竟是直挺挺向地上栽倒…… 杏榜下的悲欢,陆珦却是根本无暇顾及,只觉整个人晕乎乎的,仿佛喝醉了酒一般,以最快速度冲出人群,太过激动,竟是一路小跑,连自己是坐车来的这样的事都忘了。 好在大街上似他这般看了成绩后如癫似狂的人并不在少数,这才没被人当成是疯子。 陆家门前这会儿也聚集了很多人。除了分宗那一次,这一次也是几乎所有族人都集聚了过来。 便是隆福路陆明廉那儿也是时刻关注着这边。 从知道陆瑄参加了春闱,陆明廉心里就一直有个疙瘩。 一开始还担忧不已,唯恐陆瑄真考个状元回来。及至谣言四起,才把提着的心完全放了下来—— 这般情形之下,陆瑄别说中状元,能榜上有名就不错了。 和他一般想法的还有陆瑛,只和陆明廉唯恐陆瑄真考了状元,将来会威胁到自己这一宗的利益不同,陆瑛根本就认定陆瑄绝对考不上,心心念念想着这事,纯粹是等着看笑话的。 实在是平日里相处时,陆瑄那人太傲了些,陆瑛不止一次在他手里吃了大亏,明的比不过,暗的也不行,但凡两人发生冲突,陆瑛就没有哪一次不是灰头土脸的。现在终于有一次光明正大的看陆瑄栽跟头的机会,当真是等的太久了—— 没道理自己接连名落孙山,陆瑄却一次就能金榜题名。 当下竟是吩咐下人搬来把椅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了大门口——被陆瑄欺压了这么久,不第一个目睹他名落孙山、狼狈不堪的模样,怎么对得起平日里受的委屈? 果然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陆珦从长街那头一路狂奔而来。些许日子不见,陆珦明显吃胖了不少,更搞笑的是陆珦也不知是不是跑的太忘我了,左脚上的鞋子都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陆瑛恼得手里的茶杯“啪”的一下就摔了出去—— 不用说,陆珦这般狼狈的一路飞奔定是为了陆瑄。 自打分了宗,想着陆瑛好歹沾过手,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陆明廉便吩咐陆瑛先把府里庶务管起来。 陆瑛本以为,陆珦那个蠢货都能做,没道理自己做不来。不想却是接连碰壁,眼瞧着那些本来还算红火的店铺到了自己手里变得半死不活,陆瑛不考虑自己的问题,却是一门心思认定是陆珦在里面捣了鬼。 现在瞧见陆珦为着陆瑄的事儿急成这个样,心里自然一百个不是滋味儿。 却也有些糊涂,老三这个蠢货慌成这样,陆瑄到底是中了还是没中啊? 和他一般想法的还有陆氏族人。陆家迁居帝都以来,虽然也算人才辈出,可得了状元这样的殊荣,陆明熙却是头一份。 到现在大家还记得,陆明熙中状元的消息传来时,老祖宗带着所有子孙后辈跪在祖宗祠堂那儿放声大哭的情景。 真是陆瑄能状元及第,却是比之陆明熙当年影响会更大。 毕竟,陆瑄现在年方十九,更兼之前就是解元公。 三年必定会出一个状元,可三十年甚至六十年,都不见得能出一个三元及第的厉害人物。 一时个个心里如火炭般**辣的,一门心思等着陆珦过来报喜。乍一瞧见陆珦狼狈的样子,也俱皆傻了眼。 还是陆广言,虽然年龄大了,经历的事情却多,也最能撑得住。 当下迎着陆珦就接了过去,口中还迭声道: “珦哥儿,快跟我说说,咱们家瑄哥儿,考的可怎么样啊?” 陆珦激动的紧跑几步,“噗通”一声就在 陆广言身前跪了下来,几乎是带着哭腔道: “太爷爷,咱们瑄哥儿考了个第一!瑄哥儿,是今科会员啊!” “还有浩表弟,浩表弟考了个第二,杏榜上的名字,就挨着咱们瑄哥儿呢。” 陆广言手里的拐棍朝地上猛点了下,却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 “你说的是,瑄哥儿和浩哥儿都中了?瑄哥儿还是,会员?” “是,太爷爷您没听错,瑄哥儿考了个会员,浩哥儿得了个第二。”陆珦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声音太响,说是声震长街也不为过。 陆瑛正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闻言却是全吐了出来,连手里的茶杯都没拿稳,失手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至于陆广言,则连说了三个“好”字: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快快快,赶紧把准备好的鞭炮点燃,再把准备好的供品抬到祖宗祠堂……听到咱们瑄哥儿这么有出息,列祖列宗地下有知,也会笑醒的。” 殊不知,却是一大部分人都觉得,怕不是祖宗保佑,而是新媳妇儿袁氏蕴宁保佑才对。 随着一挂挂鞭炮在朱雀门陆家门前炸响,陆瑄高中会员的消息很快传扬开来。 当下又有人跑去武安侯府报喜,把个袁烈给乐的,都快找不着北了—— 今科大比,女婿得了会员,侄女婿排名第四,之前还总是担心,女儿嫁给陆瑄,说不得会跟着吃苦,这会儿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 竟是把庆贺的鞭炮从府里一直排到大街上,又特特着人换了满满一袋子铜钱,周边的乞丐见者有份,恨不得把姑爷得了会员的事,和大正所有人分享才好。 至于陆宅中的陆明熙,虽说对儿子的才学,很是有信心,可陆瑄考的这样好,还是让陆明熙激动不已,在房间里来回转了三四圈,都不待歇会儿的。 把旁边的梅老姨娘给唬的,连连摆手: “你这才刚能走路,可是不敢累着了。” 说话间便有丫鬟端了个托盘笑眯眯进来: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正好夫人做了状元糕呢,还真是应景,少爷定能状元及第,一举成名。” 这丫头倒是伶俐。梅老姨娘看过去,却是梅氏当初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莲香。莲香的老子娘都是梅家的老人,当初还侍候过梅老姨娘,这会儿见到莲香,梅老姨娘脸上笑容自然更盛: “啊呀呀,柔姐儿最是心灵手巧,这状元糕一瞧就做的极好,难为她想着瑄哥儿的一片心思。” 这些日子梅氏没少找梅老姨娘哭。陆明熙对梅氏的冷淡,梅老姨娘也看在眼里。 一则是真心疼梅氏,二则也不愿儿子和梅家闹得太僵,毕竟再怎么说,梅家都是自己娘家不是?正好今儿个是瑄哥儿的好日子,看陆明熙明显心情极好,可不就赶紧趁机会给梅氏求情? 一边还拿起两块状元糕,一块递给陆明熙,另一块则拿在手里,准备送入口中。 陆明熙接过状元糕,神情却是有些莫名,觑了低眉顺眼站到一边的莲香,也抬起手,明显准备吃了的模样。 “老爷,姑母——”门却突然被“呼啦”一下推开,梅氏一下从门外快步而入,进门时脚下一趔趄,恰好撞到陆明熙,陆明熙身形一歪,手中的状元糕应声而落。慌得梅老姨娘忙一把扶住,陆明熙才不致摔倒。 ☆、224 “柔姐儿!”勉强扶住陆明熙没摔倒, 梅老姨娘惊魂未定之余更是气的脸色都变了,“要是熙哥儿被你撞到……这么冒冒失失的, 哪有一点儿当家夫人的样子!” 语气失望之余, 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发生什么事了?”陆明熙盯着梅氏,“竟然让你这般慌张?” 梅氏往后瑟缩了一下, 却是根本不敢抬头, 便是说话也有些心虚气短的模样: “不是。是,是状元糕, 我做的时候,少放了东西, 味儿道, 味儿道, 有些苦……” 说着,慌慌张张的对旁边吓得呆了的莲香道: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状元糕拿下去!” 莲香一哆嗦, 忙探手去端桌案上的碟子,却被陆明熙给拦住: “放在这里。” “老爷——”梅氏脸色越发苍白, 脸上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勉强道,“做坏了的东西, 留着做什么?老爷想吃,我,我再做便是……” “再做些不加料的吗?”门外又有脚步声响起,陆瑄和蕴宁扶着崔老夫人, 后面还跟着同样面无血色的陆璟。 一行人进来,陆瑄随手关上门,并吩咐侍卫,守着院子,不得放任何人靠近。 梅氏几乎站都站不住,哆嗦着嘴唇却是避开崔老夫人的眼神,只哀求的看着陆瑄道: “瑄哥儿,你,你说的什么啊?我怎么,怎么,听不懂啊……我知道之前有些对不住你……可不是还有璟哥儿吗。你是个有能力的,我要的不多,只要能平平安安守着璟哥儿就成……” 陆瑄还未开口,崔老夫人却是勃然作色: “梅氏,跪下!” 梅氏一哆嗦,直挺挺的就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听着都觉得疼得慌。 陆璟本是红着眼睛呆呆的站在最后面,这会儿看梅氏如此,却是再看不下去,跟着跑过去,“噗通”一声和梅氏并排跪在一起: “爹,儿子,儿子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不会惹爹生气,爹饶了娘好不好?” 陆明熙脸一下沉了下来,看一眼梅氏,再看一眼倔强的跪在他旁边的陆璟,眼里神情难过之余更是极为失望,忽然拿起拐棍朝着陆璟背上狠狠的抽了过去: “这些事,你知道,多少?” 即便陆明熙身子骨还弱着,可这一抽,却是用尽了全力,陆璟身体猛一摇晃,朝着地板扑了过去。 梅老姨娘最疼的就是陆璟,崔老夫人逼着梅氏跪下时,她已是有些愤怒,这会儿看连陆璟都跟着挨了揍,更是气昏了头,上前一步,一下护在梅氏并陆璟身前,又不敢跟崔氏对上,却是对着陆明熙哭闹不已: “我知道你瞧不起梅家……可谁让你不争气,非要跑到我的肚子里呢?再怎么,你身上也流着梅家的血!柔姐儿是你明媒正娶进门的,这么多年了,帮着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还有璟哥儿,多好的孩子啊,你想偏心哪个我不管,要苛待我的璟哥儿,除非老婆子死了……” 瞧着在地上哭闹撒泼的梅老姨娘,再瞧瞧旁边形容枯槁神情悲凉哆嗦着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陆明熙,崔老夫人只觉疲累至极,明明来之前还想着要跟梅氏做个了断,这会儿竟是提不起一点儿说话的力气,忽然转身,就想提步往外走。 不想她刚一动,本来神情呆滞的陆明熙却是受了极大惊吓般,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跪倒在地,一路膝行着爬到崔老夫人面前,双手抱住老夫人的腿,抬头哽咽着道: “母亲,母亲……这些年来,是儿子对不起你……儿子混账,儿子混账啊……” 凄楚的模样,和骤然失去亲人无助的孩童一般。 崔老夫人愣了一下,下意识攥住陆明熙的手,想要说什么,眼泪却跟着扑簌簌落下,半晌长叹一声: “熙哥儿,你也是个,苦命的啊……” 竟是抱着陆明熙的头,泪如雨下。 梅老姨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以往的经验来看,但凡自己闹上一闹,崔老夫人必定就会退避三舍,不再插手其中,至于儿子,或者当时会有些无奈或者恼火,可心疼自己这个生母却始终是占上风的,这么不搭理自己却公然和崔老夫人抱头痛哭却还是第一次。 倒是梅氏,越发绝望。难不成,表兄不独要舍了自己,便是姑母,这个生他的娘,也不要了? 陆璟也明显没想到会瞧见这一幕,视线在旁边那碟状元糕上停留片刻,忽然探手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我不信娘会做出那般事来,这糕点没加什么佐料,我吃给你们看……” 梅氏距离最近,见此情景,吓得几乎要疯了: “璟哥儿,你做什么?谁让你吃的,快吐了,快吐出来……” 陆瑄却是动作更快,直接锁住陆璟的喉咙,抬手就从陆璟口中把糕点抠了出来。 梅氏泪水糊了一脸都是,却是死死抱住陆璟,脸上是全然不加遮盖的惊惧。 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傻子也瞧出来,那盘点心绝对不对劲儿。 梅老姨娘看着这个,又瞧瞧那个,只觉整个人都有些发空—— 莲香方才说点心是梅氏做的,梅氏又跑过来,不许自己和儿子吃点心,然后陆璟吃了,反应又这么大,还有儿子方才失望痛苦的模样…… 这些话都是明明白白,可是合在一起…… 双膝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死死揪住梅氏,已是老泪横流: “柔姐儿,柔姐儿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点心,点心里,你加了什么?” 梅氏还未回答,本是呆怔怔失魂落魄站在那里的陆璟,忽然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牙关紧咬之外,嘴角边更流出些涎水来。瞧着就和旁人突发癫痫一般。 蕴宁一个箭步上前,在陆璟咬到自己舌头前,直接把一个软木塞塞了进去,待得诊完脉,脸色却不是一般的难看: “璟哥儿中毒了!快取我的金针来!” 即便方才陆瑄反应及时,可陆璟依旧咽进去了一点,蕴宁也没有想到,那糕点毒性竟是如此之烈,一点点就能伤人至此。更甚者这样的反应落在一般人眼里,一点儿看不出是中毒,反而是突发急病一般! 梅氏已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扑过来,却在听见“中毒”两字时头“嗡”的一声,下意识的就想推开蕴宁: “走开,别碰我的璟哥儿,他不是中毒……” 明明之前母亲和兄弟说,是加点药,让表哥继续睡…… 只是梅氏事到临头,又忽然害怕,这才闯了进来。 “是梅家人告诉你,不是下毒,只是依旧让爹再睡一觉?”蕴宁霍的回头,一时心里又惊又痛又愤怒,“不是中毒的话,爹会躺在床上这么久都不能醒来?还是你以为,当初那么多太医,断言爹爹病危,全是说谎骗人的?不怕告诉你,今日璟哥儿吃的这点心,里面的毒比当初爹爹点心里的还要重的多。” 若非陆瑄反应及时,说不定陆璟这会儿已经陈尸当场,而身为妻子和母亲,梅氏更是蠢到做了帮凶而不自知。 蕴宁的话让梅氏如遭雷击。 之前为了能够重回陆府,梅氏才接受了让陆明熙得个小病的建议,不想后来陆明熙“睡过去”之后,病情就持续恶化,甚至一度垂危。梅氏本也有些怀疑。好在没过多久,陆明熙又奇迹般的好转。梅氏倒是没和旁人一般,以为是蕴宁冲喜的功劳,而是理所当然的接受了梅学海的解释。 可也只有梅氏自己清楚,到底是真的信了娘家人的话,还是恐惧之下,不敢面对…… 眼前陆璟的模样,和之前陆明熙宛若活死人一般的情形在梅氏眼前交替出现,梅氏明显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一下一下的拼命摇头: “你胡说!璟哥儿怎可能中毒?娘和学海明明跟我说,就是让表哥睡会儿罢了,怎么会是中毒……” 旁边的梅老姨娘头“嗡”的一声。如果说之前还有些迷惑的话,这会儿却是已全然明白过来—— 儿子之前会晕倒那么久,自己差点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并不是偶然,而是全拜自己全心扶持的娘家人所赐。更甚者,没有害到儿子,梅家人还不肯善罢甘休,竟然又第二次下手,只这一次被害的成了孙子陆璟。 恍惚间想到之前陆明熙跪在崔老夫人面前痛哭的画面,梅老姨娘心如刀绞之余,更是生吃了梅氏的心都有: “梅纤柔!这么些年来,我拿你当亲生女儿一般!不是我坚持,熙哥儿怎么会娶你为妻?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害了我的儿子还不够,还要害我的孙子……天下间怎么会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毒妇……你是个蠢的,我这个老婆子,却是比你更蠢啊……” 口中说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头对着崔老夫人连连磕头不止: “夫人,夫人啊,我错了,我错了啊。从前是我瞎了眼……要是当初我不想法子拆散熙哥儿两口子该多好……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啊……” 从嫁入陆家,梅老姨娘心心念念的就是生个孩子,巩固自己的地位,和那个姓崔的女人争宠…… 而老天也对她格外眷顾,即便是趁着陆宗甫醉酒,一夜**,梅老姨娘依旧如愿以偿,生下了陆明熙。这么多年来,梅老姨娘没少明着暗着靠了这个,在崔老夫人面前耀武扬威,还是第一次这么可怜兮兮的跪在崔老夫人脚下低头认错。 可瞧着眼前情景,崔老夫人神情中却没有半分喜悦之意,沧桑的眼神里,更多镌刻着的是浓的化不开的无奈和悲凉…… ☆、225 蕴宁接连下了十八根金针, 足足一刻钟后,陆璟眼耳口鼻处竟都沁出点点黑色的血珠子来。 拔出金针, 蕴宁脚下一踉跄, 亏得被时刻注意着她脸色的陆瑄探手揽住腰: “是不是累到了?快坐下歇会儿。” 几乎是半抱着,把蕴宁安置在旁边的椅子上。 蕴宁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 “今天一日之内, 只喂璟哥儿喝些白开水就好。另外……” “还有什么不妥?” “嗯。璟哥儿虽然用进去的少, 只糕点毒性太强,怕是也要和爹爹一般, 睡上些时日了……”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加在糕点里的毒简直堪比鹤顶红,更甚者比鹤顶红更加歹毒。也亏得有蕴宁在, 不然到了这会儿, 不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 “着人去梅家, 就说,陆家出事了!”陆明熙已是恢复了镇定,先让人扶了崔老夫人下去休息, 这才道。 梅老姨娘嘴唇蠕动了下,老眼越发浑浊, 虽然心里无比清楚,梅家真是过来人,定然是有来无回, 却是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只余一声沉重的叹息。 下人领命出去,不过片刻, 却又匆匆跑了回来,脸色却不是一般的难看: “老爷,不好了,梅家出事了!” 还未说完,院子里有哭嚎声传来,却是梅氏的娘家侄子梅瑛正跪在外面。 “我去看看。”陆瑄快步走出房间。 瞧见陆瑄,哭的不住打嗝的梅瑛明显噎了一下,又充满希冀的往陆瑄身后看,可惜任他哭声震天,梅氏也好,梅老姨娘也罢,都不曾出来看上一眼…… “说是早上起来,梅瑛去给梅老夫人请安,到了后才发现,老太太身体都凉了……” “梅学海过去看,却是一下摔倒在梅老夫人的床前,人竟然很快就跟着没了……” “表面看,两人都是突发急病而亡,可我去看了他们的症状,也问了旁边服侍的人,梅老夫人身亡的时候,并无人瞧见,梅学海的症状却是和璟哥儿一模一样,瞧着就是癫痫发作……我记得不错的话,梅学海并没有癫痫。” “现在外面都传,梅学海真是孝子呢,瞧见老娘过世,伤痛太过,自己就跟着过去侍候了……” “你怎么看?”陆明熙注目坐在下首的陆瑄,脸色沉沉。 “梅家的祸事,必然有隆福路的手脚,”陆瑄声音发寒,“除此外,里面定然还牵扯到胡家……” 之前蕴宁已经查出,陆明熙这些年来喝的陆明廉“精心挑选”后送过来的茶叶,都是经过特殊工艺熬制,虽是喝起来清香扑鼻,假以时日,却是渐渐伤及脏腑。还有陆明廉年年特意送过来的土特产,也俱都会让人一日日越发虚弱…… 若非陆家手里有蕴宁这个王牌,陆明熙这会儿,十有**已是不在人世。 “宁姐儿跟我说,能在爹体内毒素的基础上,起到最大破坏性、直接摧垮身体的那味药,乃是来自于胶东……” 而胶东却是庆王的地盘。 “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还有一句话叫升米恩斗米仇! 这些年来,若非陆明熙撑着,陆明廉的仕途如何会这般一帆风顺?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陆明廉根本不满足于现状,甚至认定是陆明熙挡了他的前程。 应该至少五年前,陆明廉就上了庆王的船。至于故意引导陆珦往胶东做生意,不过是陆明廉的一个计策,目的不是为了给陆明熙和庆王牵线搭桥,而是借此暗示庆王,陆明熙不可能和他合作的态度。 而事情的结果也果然如他所料。应该就是从那时起,庆王就死了拉拢陆明熙的心,开始一门心思的扶持陆明廉。 至于梅家,也应该早就和陆明廉勾结到了一起。不然,也不会闹出冬日里配合庆王想要告倒袁家的事。 只可惜胡家也好,陆明廉也罢,会拉拢梅家,并非看中了梅学海的能力,而是认定,可以利用他来掣肘陆明熙。 现在梅家已经发挥了最大的作用,自然可以功成身退了! 要让陆瑄说,梅家根本就是蠢死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想掺和到改朝换代这样的大事中?所谓丢卒保帅,一旦有点儿风吹草动,梅家可不就第一个遭了秧? 陆明熙也明显想到了这一点,神情却是有些惨然。 时至今日才明白,蠢得何止是梅家?便是自己,何尝不是一样的蠢?不然,何至于当初就猪油蒙了心般,苛待崔氏?若自己不忤逆母亲的意思,一意孤行非要娶梅氏,梅家这会儿虽不能大富大贵,却应该能安安稳稳…… “老爷——”有脚步声靠近,管家惶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姨娘和夫人说,要去庵里给陆家祈福,正收拾东西呢。老夫人让您去看看……” 陆明熙半晌无言,撑着桌子想要起身,却是两次都没有站起来。 陆瑄上前一步,把陆明熙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触碰间才发现,父亲分明瘦的厉害,骨头都有些硌人。 一时心中酸涩无比。 身子一弓,竟是把陆明熙背了起来,哑声道: “爹莫急,我背您过去。” 陆明熙伏在儿子的肩上,百感交集之余,只觉胸腔间又酸又涩,更兼愧悔难当,渐渐红了眼圈。 两人赶过去时,梅氏扶着梅老姨娘正准备上车,两人身上绫罗钗环尽去,俱是着一身青布缁衣,更甚者,两人头发都已经自行绞了去.明显已是下定决心,余生都要青灯古佛为伴了。 瞧见让陆瑄背着匆匆而来的陆明熙,两人都堕下泪来——这些年来,为了扶持梅家,两人可以说是不遗余力。更甚者还不止一次想让陆瑄死。 可就是姑侄俩付出了最多心血的娘家,却是差点儿害她们失去最重要的人。或者应该说,两人这么多年的变着法子帮娘家谋福祉,早养大了他们的胃口,甚至心安理得的认定,陆家就是欠他们的,才会稍有一点不如意就无法忍受。 便是梅老姨娘,这会儿何尝不是和陆明熙一般悔不当初,所谓人强命不强,眼下梅家会落到这步境地,何尝不是自己和侄女儿纵容的结果? “熙哥儿莫要担心我,只要照顾好自己就成……这些年,老夫人为了你吃了太多苦,不是她,说不定我早就看不到你了……你多孝敬她,就当替我赎罪了……”梅老姨娘瞧着陆明熙,却是说不下去。 梅氏一直默默流泪,跟在梅老姨娘身后上了车,却又忽然下来,趴在地上冲陆明熙重重磕了三个头: “表哥,瑄哥儿,璟哥儿虽说笨些,却是个懂事孝顺的,之前的事,他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总是,是我糊涂,是我罪该万死……余生,我都会在菩萨面前悔罪,璟哥儿,璟哥儿,就交给你们了……” 说着掩面疾步上车。 陆明熙只觉心口处一阵阵绞痛。 曾经,他们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却如何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整个过程,陆瑄始终安静却稳稳当当的站着。 只把陆明熙送回住处后,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陆瑄就直接抱住了半躺在床上的蕴宁的腰,把头深深的埋在了蕴宁的怀里。 “相公?”蕴宁吓了一跳,委实是除了上一辈子老夫人离世时,还是第一次瞧见陆瑄这般无助脆弱的模样。 想要问问怎么回事,无奈陆瑄既不说话也不肯抬头,就只扭股糖一般赖在蕴宁怀里。 蕴宁一时只觉心疼无比。探出手,回抱住陆瑄,柔声道: “等过了殿试,我们去一趟广善寺,我前些日子给娘抄了几卷佛经,咱们去寺里供在娘的长明灯前,再把你得了状元的事告诉娘一声,娘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你不是爱吃豌豆黄吗?我去做给你吃好不好?” “还有你爱喝的果酒,我让人取来,再给你做几样喜欢吃的小菜……” 耳听得蕴宁呢喃细语,陆瑄只觉寂冷如寒冰般的胸腔渐渐温暖起来,仿佛一瞬间,冬日消逝,大地回春: “宁儿,宁儿……” 只觉每叫一声这个名字,心头的伤痛就少一分。 平生第一次,陆瑄对上苍充满了感激—— 只要有宁儿陪在自己身边,这世上,便没有什么是自己过不去的坎。 陆瑄每叫一声,蕴宁就会回一声“我在”,两人倚在榻上,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相拥着同时睡了过去。 房门外的采莲红着脸悄悄帮两人掩好房门—— 姑爷生的俊,性子却是冷的紧,平日里不管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便是采莲这几个蕴宁最信任的大丫鬟,等闲都不能见陆瑄露出个笑脸。却是但凡见到小姐,立马就和变了个人似的,不独有着世上最好看的笑容,更甚者,还老是爱撒娇卖乖,真真是和几岁的孩子一般。 明明小姐最是个性子柔顺的,却偏是把姑爷吃的死死的。亏当初离家时,几位少爷还一再嘱咐,但凡瞧见小姐受丁点儿委屈,就赶紧派人给府里捎信,到时少爷们一定会第一时间跑来,接小姐回去,现在怎么瞧怎么觉得,几位少爷怕是在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