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8 章 (2)
过来了。皇上更是从武安侯那里得到过确切答复,陆阁老的病,宁姐儿能治! 隆福街,陆瑛正陪着前来道贺的方简并王梓云进府。忽听得一阵喧哗声从朱雀桥那边传来。 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是吉时到了,陆瑄正带着迎亲队伍从朱雀桥那边过来。 甫一瞧见骑着红色骏马走在最前面的新郎官,外面等着看热闹的人群先是沉默,然后便开始连连惊呼: “啊呀呀,瞧见新郎官了吗,怎么生的那般俊!真真和天上的金童下凡一般。” “不只是新郎官啊,还有左右两边的伴郎!” 这次迎亲,陆瑄身边带了六位伴郎,除了三人是陆家子弟外,还有三个则是杨修云,崔浩,虞秀林三人。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正是四张这会儿看起来还稚嫩的面孔,日后却给大正官场带来了最大的震荡,而这场婚事也被后人誉为大正有史以来规格最高的。 眼下策马走在陆瑄左右的,则是崔浩和杨修云。 崔家人自来就以外貌出色而出名,崔浩的清隽,杨修云的俊朗,可也同样让人移不开眼睛。 同样移不开眼睛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王梓云—— 明明当初亲眼瞧见崔浩晕倒于科场之外,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王梓云甚至想着,说不好人也和陆明熙一般,病入膏肓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崔浩不但痊愈了,还能骑马! 这样不管是新郎还是伴郎都好看的没天理的迎亲队伍,几乎轰动了整个京城。 又听说迎亲的是朱雀桥陆家,要娶的则是武安侯府小姐,人们更加激动—— 年前暴雪成灾时,可不是托了这两家的福,很多人才能活命。 到得最后,竟有很多百姓自发跟在队伍后面。十里长街都成了欢庆的河流。 好容易到了武安侯府门前,陆瑄却是久久坐在马上,一时竟有些神情恍惚,总觉得前世今生,自己好像已经等了这一日太久,太久…… 喧哗声越来越近,门开的声音随即响起,房间里瞬时一静。 蕴宁还未回过神来,一个宽厚的脊背已是出现在视线中。袁钊钰带着些哽咽的声音随即响起: “妹妹,我背你。” 身体被背起的同时,袁钊睿和袁钊霖的声音同时响起: “阿妹/阿姐,我们送你。” 两人声音都有些嘶哑,尤其是袁钊霖,眼圈已是红了。 蕴宁眼睛**辣的,泪水早濡湿了眼眶。 后面其他袁家儿郎也跟了上来,竟是连五岁的庶弟也整齐的排在送嫁的队伍中。 陡然瞧见这么两队人出现,杨修云嘴角都有些抽抽,心说这边儿明明是来迎亲的,不是抢亲的啊,怎么袁家的模样,如此严阵以待。 倒是陆瑄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实在是从身着凤冠霞帔的蕴宁出现的第一时间,陆瑄眼里就再也瞧不见其他人了。 直到蕴宁握住红绸的另一端,轻移莲步,一步步坚定的走来,陆瑄才确信,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爱的心都痛了的女子,终于属于自己了 ☆、204 崔老夫人的春晖堂。 耳听得外面鞭炮声接连不断, 梅氏不是一般的心烦—— 任凭她哭闹不休,却依旧不能改变陆珦过继到长房的事实。 愤怒之下, 梅氏做了一个最不理智的行为, 竟在陆瑄大婚前口口声声要好好服侍陆明熙为由,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本想借此为难崔老夫人。 毕竟, 郑氏年轻, 崔老夫人老迈,陆瑄成亲这样大事, 两人张罗的话怕是都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况且自己可是正正经经的母亲,不出现的话, 到时候出丑的自然是陆瑄。 毕竟, 哪有儿子成亲, 当母亲的却不出来应酬客人的?陆瑄不被人捣断脊梁骨才怪。 想着只要自己使出这杀手锏,任凭是崔老夫人也得低头。谁人不知,崔家可是最重礼数的。 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 这边儿刚一提出,崔老夫人连理由都没问, 就极为爽快答应了下来。 然后都没带犹豫的,转头就把事情交到了郑氏手里。 把个梅氏给憋屈的…… 可偏是这里是崔老夫人的院子,即便是老太太忙的脚不沾地, 依旧留了不少人盯着陆明熙这边儿,梅氏一肚子的愤怒和委屈,愣是不敢发作出来。 有脚步声在外面响起,连带的贴身大丫鬟莲香的声音在外响起: “夫人, 外面舅爷使人过来了。” 兄弟到了?梅氏拭了拭眼角的泪,站起身形,却是有些疑惑,兄弟人不亲自过来见自己,派人过来做什么? 院子里梅学海的管家已经等着了,瞧见梅氏,忙上前几步,把怀里一个盒子呈上来: “老爷今日有事不能前来道贺,特命小人送上贺礼。” “你?”梅氏蹙了下眉头。在崔老夫人那儿受的气,梅氏还想着等娘家人来了商量一下怎么回敬过去呢,怎么梅学海根本连上门都不曾? “不是早就把帖子送过去了,怎么突然就会有事?且即便学海去办事,你们家太太呢?也有事要忙不成?” 从嫁入陆家,梅氏在娘家地位不是一般的高,不说兄弟姐妹,就是家中爹娘并老祖宗都从来都唯梅氏马首是瞻,但凡梅氏有什么吩咐,一家人绝不会违拗。还是头一遭自己的话被无视。 “他们两口子到底去哪儿了?”梅氏越想越气。 “不瞒姑太太,”那管家却依旧不慌不忙,“今儿不是工部陆尚书母亲七十大寿吗,老爷和太太带了家里哥儿姐儿过府喝喜酒去了。” 此话一出,便是梅氏也明显有些傻眼—— 陆家分宗的事早闹得世人皆知,甚至为了阻止这件事,梅氏还曾回娘家搬过救兵。 可一码归一码。梅氏现在可还是陆家当家主母,陆瑄名义上的母亲。 梅学海放着外甥的婚礼不来参加,跑去捧陆明廉的臭脚,打的不只是陆瑄的脸,更有梅氏的脸。 换句话说,梅氏这会儿在娘家人心里有多无足轻重可想而知。 想通了这个理,梅氏忽然忆起之前姑母梅老姨娘说过的一句话——这女人啊,嫁了人就要以夫、子为天: “混账东西,以为陆家这就落魄了吗……” 管家却也没如之前一般,唯唯诺诺: “姑太太莫怪小人多嘴,老爷这般,可也是为了姑太太。瞧瞧您那位继子,眼里哪有您这个母亲?之前又是如何待老爷的?老爷今日这般,可不也是无可奈何?来时老爷叮嘱小人转告姑太太,他去陆尚书那里,会替您好好解释一番,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如何也不让那边把这笔账记在您头上。和陆尚书关系好了,将来姑太太遇到难处,也好有个退路不是?” 直到管家离开,梅氏久久没回过神来,又是愤恨又是失落。 待得回到房间里,瞧着依旧闭着眼睛不言不语躺在床上的陆明熙,一下跌坐在床前。 从没有那一次让梅氏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原来没有了丈夫陆明熙站在身后,自己在娘家人心中,根本什么也不是。 握住陆明熙的手,泪水止不住淌了下来: “表哥,表哥……” “他们都欺负我,你那继子容不下我,你母亲为难我,就是娘家那边也不能体谅我……” “表哥,你快醒过来……” 等你好了,我一定让他们好看。 正自哭泣,又有脚步声传来,门随即打开,梅氏含泪回头,却是崔老夫人正领着人过来。 一眼触及崔老夫人严厉的视线,不觉吓了一跳,忙擦了眼泪起身: “母亲。” 崔老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儿子成亲,这般大喜的日子,当娘的任事儿不管,反而躲在房间里哭,不说吉利不吉利,做出这百般委屈的模样想让谁丢脸呢? 便也不理她,只吩咐人小心的帮陆明熙换上喜庆的衣衫,便要往软床上抬。 梅氏莫名其妙之余,越发不舒服: “母亲这是要做什么?老爷他现在病成这样,这会儿倒要往哪里抬啊?莫非因为瑄哥儿成亲,老爷也不能安稳不成?” “你也知道瑄哥儿成亲呢。”崔老夫人脸色一寒,又在瞥见昏睡的陆明熙时顿住,有些疲惫的摆摆手,“罢了,我也不和你多说。儿子成亲,熙哥儿这个当爹的自然想要亲眼看看,我带他去正堂……” 话未说完,就被梅氏打断: “不行!母亲说我不疼继子,我瞧着母亲才是……” 崔老夫人一下转过脸来,逼视着梅氏,梅氏吓得一哆嗦,身体猛往后退: “你不愿去见证瑄哥儿的婚礼,承担起做母亲的责任,只管待在这儿便是,只一点,若是不安好心,胆敢破坏了瑄哥儿的婚礼,陆家你也不用呆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崔老夫人着人抬起软床,径直出门,往正堂而去。 梅氏可不正想着哭闹一番,倒要让世人看看,什么样的继子,才会把母亲逼到这般田地,却被崔氏这番话吓得,到了嗓子眼的叫嚣硬生生又咽了回去,一时憋得不住打嗝,却也明白,崔老夫人的性子,刚才那番话可不是说着玩的,真是被送回娘家…… 若然从前也就罢了,可现在娘家的样子,回去了不定怎么受排揎呢…… “祖母,母亲她会不会真的不过来……”陪在崔老夫人身侧的郑氏却是有些担心,没有高堂见证的话,怎么想都觉得这场婚礼不够圆满,再有袁家那里不定怎样想呢,要是误会新嫁娘不得婆家喜欢…… 只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悄悄往后瞟了一眼,却是梅氏,正低着头快步追了过来。 崔老夫人也不理他,只管握着软床上陆明熙的手一步一步往正堂而去。 一行人刚到正堂上安置好,陆珦便满脸喜色的冲进来: “接亲的队伍回来了。” 正堂里宾客呼啦啦接了出去。 入目正瞧见漫天红色中,缓步而来的一对新人—— 从来神情冷凝的陆瑄这会儿眉梢眼角却尽是无法掩饰的喜悦,宛若冰河乍破,寒雪初融,眼眸中更是坠入万千星子,俊美更胜骄阳。 至于红绸另一端的新娘子,则是身材纤细,柔若嫩柳,步步生莲,摇曳生姿,即便面容藏在盖头之下,却照样尽显无上风华。 两人一刚一柔,说不出的完美、和谐。 “真真是一对金童玉女。”良久人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道。 又有人瞧着正堂上皇上亲赐“天作之合”四个大字,也是纷纷感慨: “皇上圣明。果然是天造一对,地配一双。” 崔老夫人站在高台上,瞧着越走越近的陆瑄并蕴宁,却是两眼发热,胸口也是火辣辣一片—— 宗甫,你在天上可也瞧见了,咱们瑄哥儿,成亲了呢。太过激动,整个人都不住颤抖。 “姑祖母。”崔琳琅忙扶住崔老夫人,“瑄表哥成亲了呢,咱们先回去,等着瑄表哥和表嫂给您磕头。” 却也有些怅惘,兄长却是比之瑄表哥还要大上两岁,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给自己娶一房嫂子来。 “好。”崔老夫人重重点头。 郑氏过来,低声对老夫人道: “依旧让爹躺在软床上受新人大礼吗?” 却被崔老夫人否决: “你爹这人,最是个重礼仪的,且瑄哥儿的亲事,也是你爹盼了很多年了……” 虽然陆明熙从未说过,可崔老夫人却能看出来,陆瑄在儿子的心目中地位不是一般的重,甚至还曾好几次瞧见陆明熙一个人独自久久坐在侄女儿小崔氏的灵位前。 只可惜,曾经错过的,却是再也不会回来。 “老爷昏迷了这么久,身体哪里受得住这般颠簸?”梅氏却明显不同意,只方才惹恼了崔老夫人,这会儿明显不敢再大放厥词,只哀哀恳求,“待会儿瑄哥儿若是瞧见老爷的模样,说不好也会难过……” “这么多年来,做为熙哥儿的妻子,但凡你肯多了解自己的丈夫一分,就决计不会说出这般话来。这样大喜的日子,熙哥儿他想坐着……”老夫人抬头,视线在堂上的红花、绸幔上一一扫过,“坐在这里,熙哥儿心里高兴着呢,这一高兴啊,病兴许就能好了呢。” 再一次被当众拂了脸面,梅氏脸上越发挂不住,却也不敢再说,语有所指道: “既是母亲坚持,儿媳也无话可说。但愿如母亲所愿,娶了袁氏,老爷就能醒过来……” 不是要冲喜吗?倒要看看,把人娶进门来,是不是真能驱走家里的晦气。之前传闻的蕴宁福慧双全的命格,梅氏更是一点不信—— 还不是权贵人家的手段,给寺庙多捐些香油钱,帮自家女儿传名,这样的伎俩,打量旁人就不知道不成? 梅氏的话也提醒了旁边的宾客,一时竟是对新娘子的到来有些期待。 倒是陆明熙的那些学生并几位朝臣,并没有放在心上。 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单凭一次冲喜就想让病入膏肓的陆阁老病情见轻,无疑是异想天开。 说话间,陆瑄并蕴宁在众人的簇拥下已是由傧相引导着来至堂前。 一眼瞧见坐在正中间神情慈爱的崔老夫人,以及被人扶着紧闭双眼坐在椅子上的陆明熙,陆瑄胸中也是一阵激荡。 吉时已到,傧相上前一步: “新人一拜天地。” 两人齐齐叩拜。 “二拜高堂。” 瞧着恭恭敬敬跪在下面的一对新人,更难得的是孙子脸上丝毫不掩饰的幸福,老夫人只觉压在心头这么久的郁郁都随之消散,握了陆明熙的手,俯身凑到他耳旁到: “瑄哥儿和他媳妇儿给你磕头呢,熙哥儿,你知道的……” 旁观众人也是感慨莫名,齐齐转头,看向无知无觉的陆明熙。下一刻却是齐齐张大了嘴巴,却是两滴豆大的眼泪从陆明熙脸颊上滑落,紧跟着,眼睛也缓缓睁开,在所有人都已经绝望时,昏迷了二十多天的陆阁老在儿子儿媳跪倒磕头的第一时间,竟然醒了过来! ☆、205 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汪元兴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再揉了揉,千真万确, 所有人认定在挨日子、必死无疑的陆阁老, 他真的醒了。 亲自登门道贺的同僚则是一个个如遭雷劈,尤其是和陆明廉撕破脸、官职并不甚高, 顶着莫大压力的陆明熙的那几位学生, 先是目瞪口呆,紧接着就喜极而泣。 至于说以陆宗和为首的陆氏族也都傻了眼—— 天知道他们早已做好准备, 短时间之内,必会被分出去的二房针对, 甚至已经做好了, 过一段苦日子的准备—— 毕竟, 长房这边这会儿根本没人能和陆明廉对抗,即便陆瑄能力之强,已是大家有目共睹, 可真想在仕途上成长起来、有所作为,怎么着也得好几年呢…… 而现在, 陆明熙竟然醒了。有陆明熙在,即便短时间内上不了朝,陆明廉想要入阁, 希望无疑已是微乎其微! 一时“阁老大人”“老师”“伯伯”“叔叔”的叫声不绝于耳。 梅氏也同样被雷劈了一般,甚至太过震惊之下,直接被人群挤到了后面,等醒过神来, 呜咽着又挤了进去: “老爷,老爷啊,你可醒过来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 只所有的哭诉却在触及陆明熙洞若观火的眼眸时又咽了回去,讷讷道: “老爷……” “退开。”毕竟刚苏醒,又这么长时间躺在床上,陆明熙不是一般的虚弱,说出的话,却是让梅氏如堕冰窟,从头冷到了脚,竟是再不敢嚎哭,只拿眼神乞求的瞧着陆明熙,“老爷,快叫太医帮你看看……” 声音却是越来越小,直到后来几不可闻。 可惜陆明熙却是再不愿看她一眼,依旧艰难的转头,冲簇拥在旁边的同僚道: “多,谢。” “还请,继续观礼。” 又瞧向一样吓傻了的傧相: “莫误了,吉时……” 梅氏一下捂住胸口,恍惚间明白,自己果然如同婆婆所言,几乎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人。从小到大,从来都是表兄帮自己圈住来一片安全的领域,至于说表兄陆明熙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却是从来不知道。 眼下发生的一切,终是让梅氏无比清醒的认识到,枕边人到底对继子有多看重,甚至不过婚礼仪式,也远在他自己身体健康之上。 其他人也都明白了陆明熙的意思。忙纷纷退开。再瞧向陆瑄和并排站着的新娘子时,神情也都复杂的紧—— 果然是传言误人。 因陆瑄并未进入官场,在场官员对陆瑄的认知,更多的来自于家中女眷的描述。 可惜夫人们从梅氏那里了解到的全是□□。什么不得父母喜欢了,偏执阴暗了,连江郎才尽的评价都有…… 便是之前出外游历,也被说成因不得阁老喜欢而放逐出去。 现在看着,一切全是放屁。陆阁老心目中,分明是把陆瑄当成他的继承人看的。而且爱重至深,非比寻常。 还有袁家小姐,诟病可不是更多?便只长于小吏之家这一点,就一直为人诟病。至于身上县君封号并福慧双全的命格也被解读为袁家拿重金砸出来的…… 而现在,众人却是亲眼见证了一个事实,袁家小姐是真正的有福人,没瞧见吗,人这才刚进陆府啊,就这么跪下来一磕头,就把多少太医穷尽毕生本事都没救回来的陆阁老给磕醒了。 一时瞧着蕴宁的视线分明比看陆瑄还要热切,很多人更是心里盘算着,赶明得回去嘱咐家中女眷,有空了一定要多和陆家少夫人结交,这位少夫人身上的福运可不是一般的重,但凡能沾身上一点儿,少说也能保个家宅平安。 又有人想到一点,不然直接求娶袁家其他小姐,是不是能沾染的福报更多些…… 那傧相这会儿也缓过神来,看陆明熙依旧瞧着他,忙使劲摇头: “不耽误,不耽误。”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主持这么**迭起的婚礼,亲眼见证了奇迹的诞生,想一想将来跟儿孙说“你爹我刚一喊完二拜高堂,阁老大人他就一下睁开了眼睛”,啊呀呀,真是要多刺激有多刺激。 太过激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夫妻对拜。” “礼成。” 之前因为见到昏迷不醒的陆明熙气氛而有些凝重的喜堂彻底活了过来,有人簇拥着新人往洞房而去,还有人急着出府叫太医,汪元兴则上前几步,冲着陆明熙一拱手: “今日真是双喜临门。阁老醒来这样的大事,皇上他老人家可不知已经盼了多久了。咱家得赶紧回去,把这个特大喜讯禀报皇上他老人家。” 这番话里包含的意思太多,又想到之前皇上说过,阁老之位会一直给陆明熙留着,原还以为不过是客气话,现在看来,分明是真的。也就是说,但等陆明熙身体恢复,就能重返朝堂。 一时心里也是火炭般相仿。 陆宗和忙上前挽留: “公公好歹也要喝上一杯喜酒再走啊。” 汪元兴连连摆手: “不喝了,不喝了,皇上日日悬心阁老病情,咱家赶紧把这喜讯传回去,也好叫皇上吃一顿安稳饭。” 到底上了马车,且刚一坐上去,就一叠连声催促: “回宫。快,再快些……” 简直恨不得一步飞进皇宫才好。 隆福街那边,陆瑛本就留下的有人,专意在外盯着朱雀桥这边的动静。眼瞧着到了午饭时分,之前那辆代表皇上皇后的车驾竟突然从朱雀桥那里驶了出来,然后如飞而去。 盯着的人立即察觉到不对,忙进去悄声禀告了陆瑛。 陆瑛也有些奇怪,还没想通个所以然,又有下人前来回禀,说是方才又有众多太医从门前经过,他们已经亲眼瞧着进了朱雀桥陆家府门。 陆瑛愣了下,忽然就笑出了声。 事实已经是明摆着的—— 汪元兴可是代表皇上皇后去的,又一直没出来,明显是准备喝完喜酒再离开。却是到了开宴时就这么急匆匆跑了,明显陆家是出大事了,然后紧接着就跑来一群御医,不用说了,长房那边的顶梁柱,自己曾经的堂叔陆明熙,十有**病势垂危了,更甚者说不好这会儿已经咽气了都不一定。 一想到那边喜事变丧事,陆瑛终是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笑的太狠了,都有些喘不过来气了,才勉强忍住,吩咐下人: “这样,你们想法子把方才瞧见的传出去……” 也让梁公公高兴高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陆瑛就是猜出来,那位梁春梁公公,分明恨上了陆家,尤其是陆瑄那小子。 陆公公可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但凡肯帮自己谋划,前途可不就越发光明了。 下人心领神会。不过片刻,陆明熙病危不救的消息就在人群中悄悄传了开来。 和一群身份差不多的人站起一处的梅学海无疑也听说了,心情当真复杂的紧,竟是怔在当地,良久回不过神来—— 原来呼风唤雨的阁老姐夫竟然会死的这般容易。 眼前不觉浮现出从前背靠着陆明熙时无上的荣光,连带的还有被陆明熙绝情的一次次从府门前赶回去时的狼狈。 可不就是从那时起,曾经交好的朋友就一个个远离自己,便是自家生意也处处受打压…… 若不是自己早有准备,自来和陆家二房交好,说不得早就被人给踩在脚底下了…… “梅兄,”看梅学海久久不语,他旁边的人还以为受打击太大的缘故,忙叫了一声,“不然,你过去看看……” 毕竟两人关系可不只是姐夫和小舅子,还是表兄弟。再不济,还有他那姐姐不是,听说那位梅夫人一向对这个兄弟疼的什么似的。 “阮兄说笑了,”梅学海却是打着哈哈拒绝了,“来来来,老夫人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说那等丧气的事。” 竟是对旁人看过来的怪异眼神熟视无睹,照样和别人谈天说地。 在陆家喝酒甚是尽兴,众人盘桓良久,才陆续从陆家告辞而出。 也有那有心事的,踌躇片刻,又往朱雀桥而去—— 所谓人死如灯灭,陆明熙一代名臣,好歹也要送他一程才好。 本以为陆家这会儿定然红绸换成白幡,一家人不定如何凄惨呢。待得到了近前却发现有些不对,怎么陆府并无丝毫哀戚之色,反而人人满脸喜气,行走如飞? 哪里有一点即将办丧事的样子,分明是发生了什么大喜事还差不多。 正自满腹疑虑,可巧陆明熙的几名学生喜气洋洋的从陆府告辞离开。 都是同朝为官,彼此自是相熟。 便有人直接探问: “陆阁老……” “怎么,你们也得到了消息吗?”出来的人却无疑会错了意,笑着道,“只老师刚刚醒过来,这会儿怕是不能见客,诸位有心的话,还是再停几日,再来拜访的好。” 一番话让所有人都懵了,更有人不敢置信之下惊呼出声: “你说什么?陆阁老,醒了?真的醒了?” 答得人越发激动: “自然是真的。啊呀呀,若非亲眼所见,我们可也不敢相信,少公子和少夫人就那么一跪,老师就一下睁开了眼睛……” 说道最后,也是禁不住有些呜咽: “便是皇上皇后听闻这般奇事,也是开怀不已,方才已是派了特使过来……” 说话间又有听到消息的朝臣赶过来,所有人都想第一时间出现在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的陆明熙眼前,可惜却全被门房挡了回去。 人们不甘心之下,便守在陆府门前,到得最后,几乎把道路都给堵塞了。 眼瞧着客人都往朱雀桥而去,陆瑛自然也是奇怪的紧,也派了人过去打探,下人去得快回来的更快,只是回来时却是脸色惨白: “二公子,不好了,听说,长房的那位,醒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噗通”一声响,却是同样面无人色的梅学海正走着呢就一头撞在了府门前的石狮子上,直接坐倒在地。 ☆、206 “准备好浴桶了吗?我简单洗一下。” 眼瞧着已是将近子夜时分, 只来得及挑下盖头喝了交杯酒就匆匆离开的陆瑄到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一干侍候的人也能明白。今儿发生这么多的事,甚至隐约听见下人议论, 说是外面都黑透了, 还有官员不死心的递帖子过来,有心的无心的窥探和算计, 更有阁老大人的病情…… 刚娶回来的娇妻, 和病重初醒的老父亲,便是看大局, 肯定也得先紧着阁老大人那边…… 只新郎官没回来呢,要是蕴宁就这么直接歇下了, 未免也是有些不妥。 便有年纪大些的嬷嬷小声劝告: “说不好姑爷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姐不然再等会儿。” 新妇初入门, 总不能让人挑了错处不是,真是落了什么话柄,怕是将来不好在陆家自处。 “嬷嬷的意思我懂, ”蕴宁好脾气的笑了笑,“就只是坐了这么久, 浑身都冻的有些木了。嬷嬷放心,没事儿的。” 三月的晚上寒气还有些重,蕴宁一天里又几乎没吃下什么东西, 就是方才陆瑄在时,也就吃了半拉生饺子罢了,即便陆瑄离开时,嘱咐她千万用些饭, 可蕴宁一颗心何尝不是一直提着? 竟是无论如何用不下。身子自是越发冷了。 两个嬷嬷都是袁夫人精心选的,听蕴宁这么说,登时倒戈,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很是懊恼道: “是老奴思虑不周。小姐也没用什么东西,又这么直挺挺的坐着,这会儿自是不舒服……” 忙叫人,赶紧去准备热水,又七手八脚的帮着把头上的钗环去了。 蕴宁摆了摆手,嘱咐道:“莫要惊动旁人,我稍微冲洗一下就罢。” 陆瑄院子里就有现成的小厨房,原就是备着新媳妇来了后,想吃什么做着方便。甚至炉火都是生好了的。 热水很快送进来,蕴宁绕到后面,直接进了浴桶,整个人泡进去,舒服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耳听得后面有脚步声传来,想着是采英或者采莲过来了,闭着眼昏昏沉沉道: “帮我捏捏肩。” 脚步声在后面顿了一下,却又很快上前,一双温热的大手随即抚上凝脂般白皙的肩膀。 蕴宁倏地睁开眼睛,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却是被人轻轻碰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有些喑哑带着热气的嗓音在耳旁响起: “别怕,是我……” 热热的气息扑进耳廓,如果说方才如堕冰窟,这会儿蕴宁则是浑身都像烧着了一般。便是莹润的耳垂也是红彤彤一片: “你,你……” 讷讷着,却是口不成言。 陆瑄一眨不眨的盯着浴桶里的人儿,眼角处却明显有些猩红之色,眸子深处更是有无法遏制的汹涌情绪,似是即刻就要喷涌而出。 直觉不对的蕴宁慌张之下,探手想要推开陆瑄,不想这么一动之下,胸前两点鲜红瞬时跃出水面。 陆瑄视线正好扫过来,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蕴宁好险没哭出来,“噗通”一声又坐回水里: “我,我洗好了,你你,你先出去……” 只最后几个字听在陆瑄耳里却是和呻,吟也差不了多少了,只觉下腹处一紧。 陆瑄咬牙,心知再靠这么近,情形十有**会失控。勉强忍住心头越来越多的燥热,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走到门旁,让采英采莲进来侍候蕴宁穿衣。 即便身上还有些冷,蕴宁却也顾不得了,实在是方才哪种危险的感觉,不独陆瑄有,蕴宁更强烈些,只觉两人再在这里多待会儿,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采英和采莲扶着脚都软了的蕴宁走出门外时,才发现姑爷依旧站在门外,两人神情也有些尴尬: “姑爷——” 方才姑爷回来时,两人明明禀了小姐在后面沐浴,不想姑爷一刻都不愿等,直接就闯了进去,还特意警告两人不许进去。 蕴宁脚又开始发软,慌得采莲忙撑住。 陆瑄已是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持,唯有一双眼睛,却是亮的吓人: “你们先送少夫人回去,我很快就过来。” 蕴宁刚走没几步,就听见有水花四溅的声音响起。第一个念头就是,那可是自己洗过的水啊,陆瑄怎么换都不换,就跳进去了? 三人进了新房,采英采莲忙要侍候着蕴宁更衣。不想蕴宁刚换上里衣,陆瑄沉实而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从外面传来。 蕴宁整个人都僵了,太过紧张,死死抓住采英采莲的手不松开了。 洗了个冷水澡,陆瑄已是恢复了正常,瞧了一眼同样呆若木鸡的两个丫鬟,淡声道: “你们出去。” 两人之前已是被嬷嬷教导过,知道这会儿不能再留下来了。也不顾蕴宁无助的眼神,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蕴宁死死揪着胸前的衣服带子,整个人在床头蜷缩成一团。那模样,简直和待宰的羔羊一般。 “傻子。”陆瑄拼命挥去小腹处再次升起的燥热之感,快步上前,抖开一床被子,结结实实的把蕴宁裹了进去。 这才极快的除掉外袍,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里衣。 想要掀开被子上去,拽了一下,却是没动。低头瞧去,登时忍俊不禁,却是缩在被褥里蚕茧一般的蕴宁,一双小手正死死抠着被子,再也忍不住,俯身低头在垂着的螓首上亲了一下,低声道: “我也冷呢。” 蕴宁的视线正好瞧见陆瑄裸、露在外面的脚,和女孩子的小巧玲珑不同,陆瑄的脚修长而又肌理分明,脸色再次爆红,手也不觉松开了。 陆瑄趁机掀开一点被子,从外面挤了进来。 蕴宁瞬时落入一个火热的怀抱。 “身体怎么这么冰?”陆瑄却是蹙了眉头,一手圈住不住往外挣扎的蕴宁,一手去旁边提了个食盒过来,“不是让你吃些东西就先歇着吗……” 口中说着,不耽误他又抓过来一个炕桌,摆在两人面前。 打开食盒,把里面热气腾腾的菜肴拿出来: 一道鸭丝掐菜 ,一道鸡沾口蘑,一道炝玉龙片还有一道糖醋鱼卷。旁边另外还摆着一碟象牙馒头并四样点心,以及一小碗香气扑鼻的碧粳米熬得粥。 “好歹吃点,这么久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住?” 之前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香气扑鼻,确实觉得饿极,蕴宁红着脸道: “我,我穿好衣服……” 却被陆瑄拒绝: “现下饭菜都是热的,等你再穿好衣服,说不得都要凉了,就坐在这儿莫动,我喂你吃。” 不待蕴宁允许,已是掬着蕴宁的腰,微微侧坐了身形,执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到蕴宁口中,蕴宁被动的张开嘴,明明方才还觉得眼前是山珍海味,这会儿却是什么味儿道也尝不出来了,呆呆的瞧着那送到自己嘴唇边的修长手指,忙低头,却是又瞧见从松松垮垮的里衣下露出的漂亮锁骨,并锁骨下紧实有力的胸膛…… 似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春光乍泄,陆瑄只专心喂怀里的人儿用膳。 待得用了半碗粥,蕴宁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形,低声道: “我,吃不下了。” “好。”陆瑄应了声,却是依旧不放开蕴宁,单手把炕桌放下去,又取了水,服侍蕴宁漱口。 “我起来,起来收拾一下。”被陆瑄这么小婴儿般服侍着,蕴宁不自在至极,身上也和着了火一般。更甚者,也不知道坐到了什么,老觉得有些硌得慌。 可惜纤腰却是被陆瑄死死箍在怀里:“明日让她们收拾。” “不是。”蕴宁不自在的扭了下腰,只觉坐着的东西好像跟着变大了似的,“这床上,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不然,我再铺铺床……” 陆瑄却是好一会儿没说话,呼吸却是越发粗重。良久握了蕴宁的手,缓缓向下一按,哑声道: “你说的,是它吗?” 蕴宁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触及一个滚烫的物事,连带的因为蕴宁的触碰,那东西旋即又大了一圈不止,甚至还在蕴宁掌心处跳了一下。 蕴宁头“轰”的一下,下意识的就要躲,身后灼热的躯体却已是压了过来: “宁儿,好宁儿,可怜可怜它,让它,也吃一口……” 一夜颠龙倒凤,到得最后,精疲力竭昏睡过去时,蕴宁才模模糊糊的想起陆瑄说的“不吃东西,身体怕是受不住”…… 只自己明明吃了东西啊,怎么还是受不住啊。那个混蛋,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睡得本就晚,又被折腾的厉害,蕴宁本是习惯早起的,一睁眼外面已是曙光初现。 惊得忙要从床上坐起来,却在触及头顶上方含笑的清隽眸子时,吓得一动不敢动了。 “腰还酸不酸?”陆瑄探手把蕴宁揽在自己怀里,下巴抵住蕴宁的脑袋,手掌在蕴宁腰眼处轻轻揉搓着,“还早着呢,不晚。祖母说了,让你尽管睡,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起……” 口中说着,手却开始下移,被蕴宁又羞又恼的给打开,低声道: “长辈疼我,是我的福分,我却不能仗着长辈的疼爱就由着性子乱来……” “怎么会?”陆瑄长长舒了口气,“你不知道,现在呀,咱们陆家,可是就你最金贵,祖母和父亲心里,你可是比我重要多了……” 口中虽是这么说,却到底依着蕴宁的意思,从床上下来。 两人很快洗漱好,便往陆明熙的院落而去。 刚要进去,一个人却是从里面走了出来,可不正是脸色铁青的梅氏? 一眼瞧见甜甜蜜蜜走过来的两人,梅氏一下站住脚,好巧不巧,正挡在两人面前。 ☆、207 再没想到会这么巧, 两下里竟是碰到了一处。 梅氏心里顿时懊恼至极,神情仓皇之中更有些难堪—— 从昨儿个醒来, 陆明熙就不曾和梅氏单独说过一句话。好容易到了晚间人都散去了, 梅氏以为自己机会来了,连丰沛的泪水都准备的足足的, 不想陆明熙却以刚醒过来受不得扰为由, 吩咐所有人都退下。 可笑那会儿,梅氏还以为陆明熙口中的“所有人”并不包括她呢, 直到同样被府中暗卫给请出来,梅氏才算明白, 自己眼下在表哥的心目中, 地位并不比那些姨娘高多少。 这才彻底慌了神, 一夜辗转未眠之下,一大早就起身赶了来,就在刚才, 可不是又一次吃了闭门羹? 更甚者也不知方才自己狼狈的模样是不是全落在了继子和他身旁的新媳妇眼里。 只即便恼恨不已,梅氏这会儿却还有些庆幸—— 陆瑄和蕴宁会来这么早, 自然是为了过来拜见公婆。 之前已是发现了陆明熙的态度,太过重视陆瑄之下,根本容不得继子的婚礼过程有一点不圆满…… 这般想着,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掩饰道: “我就说你们要过来了,正要出来看看呢,可巧就赶上了。你们且随我来。” 口里说着, 便又掉头回转。 到了门前,鼓足勇气再次叩门: “老爷,老爷,瑄哥儿和新媳妇过来了呢……” 房间里静了一霎,陆明熙有些虚弱的声音随即响起: “快,进来……” 梅氏瞬时大喜——果然让自己猜对了。老爷果然不愿让继子夫妇有一点儿不顺遂的,抬起脚就要进门。 可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呢,又有脚步声响起,却是内院管家匆匆跑了进来,一眼瞧见梅氏,跟看见救星般疾步上前: “夫人,夫人,您快些去外面瞧瞧,舅爷又过来了……” 从听说陆明熙醒来,梅学海就赖在陆家院门外不走。 早上起来不见人,还以为人走了呢,哪知刚打开府门,梅学海人就又杵在哪儿了。又是哭又是闹的,先是吵着要见陆明熙,眼瞧着行不通,这会儿又开始口口声声担心姐姐梅氏,一副不见到人誓不罢休的模样。 梅氏头“嗡”的一下,下意识的就瞧向房间里,还未开口,陆明熙的声音随即响起: “那是,你兄弟,你去,打发了他……” 梅氏想说没事,等喝了新媳妇儿敬的茶再出去看看,陆瑄已是后退一步,让开一条路来,声音冷淡而有礼: “母亲,请。” 梅氏脸色一沉,旋即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又有些瑟缩,还未来得及反应,陆明熙身边侍候的人已是迎了出来,先对陆瑄并蕴宁深施一礼: “少爷,少夫人,老爷在里面等着呢。” 却是一个字都没提到眼巴巴往里面瞧的梅氏。 待得两人进去,才低声对梅氏委婉提醒道: “夫人还是出去看一下……” 梅家舅爷真是不晓事,之前已是惹得老爷大为光火,自打老爷病了,更是做尽了落井下石之举,这会儿怎么还有脸上门来闹? 又偷眼去瞧蕴宁,却是一呆—— 蕴宁今儿个换了套石榴红绣金线的长裙,头上堕仙髻,斜插着只点金珠钗,越发衬的人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和俊美倜傥的陆瑄站在一处,真真是一对儿璧人相仿。 躺在床上的陆明熙视线久久停留在儿子和媳妇身上,苍白的面容一丝浅笑一闪而过。 端坐在旁边的崔老夫人神情同样满意至极—— 瑄哥儿可是比乃父的眼光强的太多了,亲自挑选的这个孙媳妇儿,无论容貌,人品,还是德行,无一不是上上之选,甚至较之美名在外的侄女儿小崔氏,犹有过之。更难得的是豁达的胸襟,有此佳儿佳媳,真是死都能瞑目了。 依着规矩,这会儿新媳妇自然要给长辈奉茶。 便有丫鬟斟了一杯茶,递给蕴宁。 蕴宁接过来,双手捧了送至老夫人面前: “祖母,请喝茶。” 崔老夫人探手接过,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好。” 又把一个盒子交给蕴宁: “这是祖母的一点儿心意,好孩子,你且拿着。” 蕴宁谢了,又捧了杯茶,献给陆明熙。 陆明熙精神较之昨日,明显好些了,可身体依旧不良于行,且躺了这许多日子,四肢明显有些僵硬,便是胳膊,也不过堪堪能够抬起,陆珦便要上前,想代为接了,不想陆明熙却是不允,依旧强撑着攥住茶杯,在嘴边碰了碰,才心满意足的交给陆珦: “好,好孩子。” 蕴宁再次斟满两茶杯,奉给陆珦并郑氏夫妇: “大哥,大嫂,请喝茶。” 一句话说的夫妇两人眼睛齐齐一红—— 在亲生爹娘并亲兄弟姐妹面前,两人根本一点儿地位也无。现在两人分明是抢了陆瑄嫡长子嫡长媳的身份,还想着蕴宁身为武安侯嫡长女,身份尊贵,即便陆瑄不介意,说不定她心里会不开心。 两人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厌恶的准备,不想蕴宁却是这般恭敬有礼,给了两人最大的脸面和尊重…… 坐在最下首的是陆璟。瞧见蕴宁视线瞧过来,不待她开口,陆璟已是起身,看一眼陆瑄,再瞧一眼蕴宁: “二哥,二嫂,我娘是个糊涂的,要是她做错了什么,你们莫要和她一般见识……” 却是说不下去,冲着蕴宁一揖到地,红着眼睛,快步走了出去。 蕴宁愣了一下,忙要去追,却被陆瑄拦住: “正事儿要紧。” 媳妇儿医术高明这事,这会儿还不宜让璟哥儿知道。如果不是时间上实在来不及,昨天就想让蕴宁过来给父亲诊治的…… 也不怪大家忧怀,却是陆明熙虽然醒了,状态却依旧很差,就是这会儿,明显已是有些撑不住了。 蕴宁不敢怠慢,忙快步上前: “爹且躺好,我帮您诊脉。” 崔老夫人并陆瑄明显早有准备。陆珦勉强算知情人,唯有郑氏本还想催着丈夫赶紧去叫太医呢,如何也没有想到,要出手的竟然是蕴宁。 陆明熙点了点头。蕴宁执起他瘦削的手腕,沉思片刻,再抬头,神情却明显有些不赞成: “爹爹如何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一句话说的周围众人都是一愣。 “不过是些虚名罢了,哪里比得上爹爹的身体重要?明明五日前就已经醒来……” 蕴宁说着,眼圈都有些红了。 就说怎么会这么巧,正好自己磕头,爹爹就醒过来了。原来根本是早就清醒了才对!自己何德何能,让既是长辈又是阁老的父亲为自己做到这般地步。 陆明熙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意。 以自己的身体,短时间之内怕是站不起来。这个家,还得靠瑄哥儿和儿媳妇撑着: “你是个好的,瑄哥儿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这世上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心,昨天看到自己醒来,那些凑上来的人有多激动,十日百日后,看见自己依旧躺在床上,无法上朝,到时候就会有多冷漠……有了儿媳这个“福星”,儿子的路便会少些坎坷。 “爹爹莫要担心,快则三月,慢则半年,爹爹走路上就能和常人无异。只身体想要彻底调理好,怕是需要几年时间,这期间,身体虚弱之下,切记防冻,莫要感染了风寒。” “最多半年,爹就能下地走路了?”郑氏又惊又喜。昨儿个太医的意思,分明是公公即便醒过来,这辈子怕是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是的。”蕴宁点头,又瞧向陆明熙,“我想去爹的书房看看,另外,爹爹这几日想想,平日里喜欢吃什么,喝什么,都是哪儿来的,谁经手做的,若然能确切知道,爹是食用了那些于身体不利的食物,三月后,媳妇儿保证爹行动如常。” 一番话说得众人先是一喜,继而俱皆陷入沉默—— 既是长年累月食用,可想而知,害的陆明熙如此的必然是身边亲近的人。 眼睁睁的瞧着房门在自己眼前打开又合拢,梅氏心里如同刀割一般,若非旁边丫鬟扶着,好险没摔下台阶,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可即便再蠢,梅氏也明白,今日不同往昔,表哥眼下分明是铁石心肠,眼里也好,心里也罢,很难说自己有多少地位…… 捂着脸奔了出去,一直到了府门前时,才堪堪止住眼泪,正好瞧见大门外正和门房拉拉扯扯的梅学海。 “混账东西,也不瞧瞧我是哪个,就敢拦着不让进?”梅学海探手想要推开拦在面前的陆家下人,脸上也全是愠怒之色,“看我待会儿见了你们家夫人,跟她说一声,一个个全捆了发卖出去……” 脸上神情恼火之余分明还有一丝丝害怕。 若非众人异口同声,梅学海根本不会相信,这世上竟有人昏迷了二十多天后还会醒来。这样的事,从古到今也没有听说过,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 可外面这会儿却根本已是传疯了,说是袁家小姐命格福气冲天,就那么一跪,愣是让阁老大人立马清醒了过来。 更甚者梅学海还亲眼瞧见皇上皇后派往朱雀桥的特使,还有陆明廉听说这个消息后,瞧着自己时阴冷的面容…… 担忧惶恐之下,竟是一夜未眠。 梅氏出来时,正瞧见梅学海毫无形象大吵大闹的样子。 梅学海也瞧见了梅氏,不耐烦的一把甩开门房,快步走了过来: “阿姐——” “你跟我进来。”梅氏咬牙道。 待得两人进了陆府,瞧着左右无人,梅氏却是站住脚,忽然抬手,就给了梅学海一记狠狠的耳光: “没良心的东西!昨儿个请你都不肯来,今儿个又跑过来做什么?你姐夫不想看见你,你现在就滚,以后没有你姐夫的允许,也决不许随便登门。” 说着张口就要喊人。 “阿姐——”梅学海顿时着了慌,忙上前一步,挡住梅氏的去路,低声央求,“我那样做还不是全为了姐姐,不是姐姐派人跟我说,长房得罪陆尚书太苦,我犯得着跑他面前伏低做小吗……” “来人!”梅氏却根本听都不愿听,直接就要喊人把梅学海给拉出去。 挨了一巴掌不说,还要被人轰出去,梅学海脸色就有些青红不定,忽然上前一步,低声道: “阿姐莫要逼我,你说,若是我告诉姐夫,他会昏迷其实和阿姐有关,阿姐说,姐夫会怎么样呢?” 梅氏身形一趔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整个人如遭雷击。 “阿姐放心,只有我这个做兄弟的才会全心全意为阿姐筹划。难不成阿姐还看不出来吗,即便你和娘家断绝了关系,姐夫他也不见得能容得下你。想要继续稳稳当当做陆家女主人,咱们还得从长计议。”梅学海边说边转身,“阿姐莫要为难,我这就回去,阿姐这几日最好也能找个机会回家一趟。” ☆、208 陆璟从房间里跑出来, 正瞧见失魂落魄般站在一丛牡丹花旁的梅氏。忙仔细抹去眼角的泪,小跑着上前: “娘——” 梅氏回头, 一眼瞧见陆璟, 探手把人拉到怀里,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 陆璟吓了一跳, 用力从梅氏怀里挣脱开来, 紧张的瞧着梅氏的脸色,小心道: “娘这是怎么了?可是, 有什么不开心的?儿子以后会更加努力,让娘日子越过越舒心……看在璟儿的面子上, 娘多担待些哥哥和嫂子成不成?哥那人, 就是不苟言笑了些, 却是最疼我了,还有嫂子,一看就是个温柔贤惠的……就是爹瞧见娘和嫂子处的好, 可也会高兴呢……” 一番话说得梅氏泪水落得越急。 和继子的聪明绝顶不同,自己的璟哥儿明显有些愚笨。 要是自己这个当娘的不替他争, 将来还不得被继子给连骨头带肉吞个干干净净? 本想着拼了命也要给璟哥儿多些,号让儿子一生无忧,不想到头来什么都没做好不说, 还让孩子担心…… “不是,娘没有生气,就是方才,你舅舅过来, 说是你外祖母病了,娘心里可不就有些难受……” “外祖母病了?”陆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作为陆阁老的幼子,梅家嫡亲的外孙子,陆璟自来在梅家受宠的紧。尤其是梅老夫人,更是把陆璟看的比梅家子孙更重。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会赶紧差人给陆璟送来,祖孙俩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这会儿听说外祖母病了,陆璟顿时担心不已: “娘还是赶紧去一下,外祖母年龄大了……” “娘在这儿等着,我去跟爹说一声,然后就陪娘一起去看外祖母。” 梅氏忙拉住陆璟: “你方才还说,要好好努力,怎么又想跑着玩了?这些日子你爹病着,你耽误了不少功课,眼下好容易你爹醒了,可不敢再荒废了去。你外祖母那儿,想来怕也是老毛病了,我去看看就好。你只安心学习,莫要胡思乱想。爹娘也好,哥哥嫂子也罢,都是疼你的。” 自打陆明熙病倒,陆璟就从学里回来了,即便后来陆瑄回来主持大局,陆璟也并没有回去,只在家里族学跟着读书,又日日围着陆明熙打转,功课进度自然就落下来了些。 还是第一次听梅氏说哥嫂的好话,陆璟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那我去帮娘准备车子。有什么事娘赶紧让人回来喊我。” 梅氏点了点头。伫立原地半晌,又去见了陆明熙说了要回娘家一趟的事。 “你要回家?”正自闭目小憩的陆明熙睁开眼,眼眸中看不出悲喜。 梅氏没来由的就觉得心里一慌,勉强把之前同陆璟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大儿媳妇是个能干的,二儿媳妇也是大家闺秀,这个家交给她们俩,我也放心。就只是老爷病着……不然,我再过些日子再回去也是使得。” 陆明熙已是转开视线: “岳母年纪大了,你还是去看看。正好这些日子家里颇收藏了些上了年份的人参,你给岳母带捡几支带上。” “好,我记着了,顶多到晚饭时分,我就回来了。”梅氏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形,起身往外而去。浑然不知身后的陆明熙放在锦被里的手正死死抠着被褥,分明在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情绪—— 方才却是同儿媳妇撒了谎。 自己并非不记得昏倒那日都吃了什么,相反,根本是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瑄哥儿要下场,自己心情激动之下,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后来下人送来了一屉平日里最爱吃的杏仁酥,自己便就了最爱喝的云雾茶,用了些点心…… 杏仁酥是梅氏最看重的掌管小厨房的陪嫁仆妇张嫂亲手做的,至于说云雾茶则是陆明廉投自己所好,亲自看着采茶女采好烤制的…… 被兄长从背后捅了一刀也就罢了,要是连枕边人…… 直到走出门,梅氏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上了马车,却是一个劲儿的催车夫快些。 待得到了梅家府门前时,梅学海明显笃定梅氏必然会过来,已是在府门外等着了。 一眼瞧见梅学海,梅氏恨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 梅老夫人膝下,就养了梅学海这么一个儿子,梅学海从小就备受宠爱。即便梅氏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陆家陪着梅老姨娘,对这个娘家兄弟也是疼到骨头里了。每每在陆家得了什么稀罕物,总会巴巴的给梅学海留着。 待得年龄渐长,嫁给陆明熙,梅氏执掌了陆家的中馈大权,就更时时为梅家、为梅学海着想。 这些年来,不知往娘家塡还了多少银两。 若然是陆家人,甚或是陆瑄,从账房处多支一两银子,梅氏都会心疼半天。可一到梅学海要钱,梅氏成千上万的给出去,都不带眨眨眼的。 即便如此,梅氏也从来都是无怨无悔——既然是梅家女,自当为梅家谋福祉。 总不能自己吃肉,却看着娘家人只能喝汤? 自己绝不会当那样的白眼狼。 也正是因为有梅氏这样一个坚强后盾,身为二房的西边梅家,才能气势越来越盛,一举压下东边的长房梅家。 可就是这样一个付出了太多心血、一手扶植起来的娘家,却从背后给了自己致命一击。 而就在瞧见梅学海后,梅氏强压下来的那股痛彻心扉的痛苦和愤恨一下翻卷了出来。 “阿姐来了?”瞧见梅氏过来,梅学海笑呵呵的迎上来。 梅氏脸上却是殊无半点笑容。只管板着脸往前走。 来到梅氏出嫁前住的院子,梅学海示意侍候的人不要跟着,自己则随着梅氏进了房间: “阿姐——” 梅氏倏地回头,抡圆胳膊,咬牙照着梅学海左右开弓,竟是足足打了十多个耳光。 恨极之下,可不是用足了力气? 梅学海的脸不过一瞬间,就和发面馒头般,肿胀了起来。 梅氏却依旧觉得不解恨,还要再打,房门却被梅老夫人推开,一眼瞧见梅学海的脸,老夫人心疼的什么似的,慌慌张张上前推开梅氏: “啊呀,学海,这是怎么了?” 转头就想去骂梅氏太过狠心,及至想到已经醒过来的女婿,又把责骂的话咽了回去,边抹泪边道: “柔姐儿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怎么就动起手来了?学海他也是当爹的人了,你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 一番话说得梅氏眼泪也下来了: “娘,您还这般说我,你可知道,阿弟他……” 却是说不下去。 “娘,您莫要怪阿姐,”梅学海倒是主动替梅氏说话,“是我做错了事,才惹得阿姐生气……已经没事了,我和阿姐还有话要说,您先回去好不好……” 连劝带哄的把梅老太太给送了出去。 等到梅老夫人离开,看梅氏依旧垂泪不止,梅学海“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又拿梅氏的手继续扇自己的脸: “方才是我错了,阿姐生气的话,就继续打,打到消气为止……” 梅氏怔了一下,却是旋即抽出自己手来,一把推开梅学海: “你给我说清楚,当时,你给我的杏仁,到底都加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嗓音都有些发颤—— 当初因为陆瑄名声受损,梅氏并整个梅家都承受了陆明熙的雷霆之怒,不独梅家人再不许登陆家的门,便是梅氏也被陆明熙送回娘家,甚至到了过年时,都没有接梅氏回去的意思。让梅氏一时成为帝都贵妇中的笑柄。 看梅氏日日以泪洗面,梅学海就帮着出了个主意,说是不然想法子让陆明熙生个病,到时候梅氏就能名正言顺的自己回去。都说患难见真情,人在病中时往往比较脆弱,说不定还能借此和梅氏增加感情。 “那会儿你怎么跟我说的?说是表哥病倒我就赶紧回去,用不了几日,就让表哥再好了……可结果呢?那么多太医都说,表哥病势垂危!” 一开始梅氏还有些沾沾自喜,心说梅学海还真是个聪明的,能弄来太医都看不出什么的药。等自己真把表哥给服侍好了,到时候便是婆婆都得退到一箭之地。 不想一直过去了十多日,陆明熙病情没有丝毫见轻不说,还一天天恶化。 偏是梅氏疯了一般的派人去见梅学海,想要问问怎么回事,却始终找不着人…… “也没加什么,就是一般的杏仁啊。当初我那般说,不过是想给阿姐宽宽心,谁成想姐夫他就真病了,阿姐这么混赖我,有没有想过,说不定是家里那一窝子,不想姐夫好过……”梅学海如何肯认,眼神却有些闪烁,“你们家那个老虔婆啊,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而且怎么可能那么巧,新妇进门一跪,姐夫立马就醒来。叫我瞧着,说不好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可就瞒着姐姐一个人呢。” “姐夫许是身体真有些小毛病,可绝不至于昏倒这么长时间,会那么做,分明是想给陆瑄那个小王八蛋铺路,连他媳妇儿都考虑到了,却是哪怕一点儿都没想过阿姐和外甥……” “看看姐夫眼下对你的态度,我瞧着,还不如让他继续那么睡着呢,省的让阿姐受婆婆的气还不够,以后还得瞧着媳妇儿的脸色过日子……” “你莫要再说了。”梅氏忙喝止,却是明显有些色厉内荏,眼前却不觉闪现出蕴宁落落大方宜喜宜嗔的一张俏脸来,只觉胸口憋闷不已…… “明儿个回门的礼物可是准备好了?”陆瑄斜歪在床上,头枕着蕴宁的腿,还探出胳膊搂着蕴宁的腰。 “你正经些。”蕴宁面前放着好些个盒子,明显正在整理结婚时的贺礼,哪知道这才刚开始看,陆瑄就又开始腻味了。这要是让人瞧见了…… 陆瑄却是更深的把头埋进蕴宁怀里,感受着布料下滑腻的肌肤,瓮声瓮气道: “莫怕,你放心,没我的允许,没人敢进来。” 如果说腻在云宁身上的陆瑄根本就是个永远吃不够糖果的娃娃,那外人面前,却是一瞬间就能转变为冷面修罗。 当然,要让蕴宁说,侍候的人之所以会躲出去,一方面是陆瑄委实太过吓人,还有一方面就是,这家伙一进房间,就会动手动脚,这般厚的脸皮,根本就让人没眼看…… “咦,这个盒子里的这对碧玉蝈蝈倒是有趣的紧。”蕴宁忽然道,口中说着,手在碧玉蝈蝈微微凸起的将军肚上按了一下,那蝈蝈竟然蹦了起来,甚至还发出鸣叫声。 蕴宁吃了一惊之下,又好笑不已,看看盒子,竟是陆璟送来让自己玩的: “璟哥儿是个好孩子……” 心里却是不住叹息,这般懂事的璟哥儿,如何就摊上了那么一个糊涂的娘呢? 一时又有些迟疑: “你说,婆婆真会这么狠心吗……” 只陆璟何辜,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陆瑄却是久久未说话,箍着蕴宁纤腰的胳膊却是更加用力,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骨血里的样子—— 当初父亲,为了梅氏辜负一片深情的娘亲;现在梅氏又为了璟哥儿,辜负同样情深的父亲…… 很长时间以来,自己不自觉的畏惧婚姻,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曾经为爱不计生死,却还可以为了一些不重要的东西,轻易就抛舍爱情…… 这样的爱,太过自私凉薄 陆瑄一时有些怅然,不觉长叹一口气。蕴宁低头: “怎么了?” “低头。”陆瑄换了个姿势,指了指蕴宁的唇。 “有什么脏东西吗?”蕴宁乖乖的颔首。 不意陆瑄忽然环住蕴宁的脖子,跟着欺身而上,温热的双唇随即落下: “唔……甜……” ☆、209 再没想到青天白日之下, 陆瑄也敢这般胆大妄为,蕴宁一张俏脸登时爆红一片, 想要把人推开, 整个人却软成了一滩水似的,竟是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 若非推拒间, 带掉了一只盒子, 发出“啪”的一声响,惊回了两人的神智, 陆瑄胡天胡地的性子,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出去, 不许进来了……”瞧着自己已是敞开一半的衣襟, 甚至里面水红色的亵衣都露出一角, 蕴宁真气坏了,一把打开禄山之爪,唯恐有人闯进来, 忙慌慌张张的掩上衣服。又手忙脚乱的去捡地上的盒子。 鲜少见蕴宁这般发火,陆瑄就有些心虚, 抢先一步帮着拾起盒子: “没事儿,你瞧,好着呢……” 一个“呢”字刚出口, 几截断掉的镯子便从盒子里掉了出来。 蕴宁更气,忙蹲下、身子:“都是你。好好的镯子就成了这样。” 倒不是说心疼镯子金贵,毕竟蕴宁嫁妆之丰厚,放眼帝都, 也少有贵女能及。手里这镯子瞧着成色还好,样式却有些老旧,光泽也有些暗淡,并不是多稀罕的东西。 之所以会让人送过来,却是这礼物,乃是出自和陆瑄相差不到半岁的庶妹陆嘉怡之手。 长房这边人丁单薄,陆明熙膝下统共两个嫡子罢了。 倒是有三个庶女。 年龄最大的就是陆嘉怡。 只陆嘉怡甫一出世,生母就难产而亡,陆嘉怡在府中的存在感就更低了。 “你说,这是怡姐儿送的?”陆瑄也愣了一下。他幼时跟在祖母身边,和一众兄弟姐妹关系并不多亲密,可许是身上气场太为强大,几个弟妹都对他恭敬的很。便是调皮如陆璟,见了陆瑄也都是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