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3)
过家家。真是乱用药的话,太妃娘娘只会更危险。 只这个念头不过一闪,下一刻人就僵在了那里,盯着宫门外,神情更是不安至极—— 却是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女子也正走进来。 可不正是皇后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南春?更甚者即便因为服侍的是太妃,不经常与外边人来往,夕月也知道,这南春姑娘是极为厉害的一个人,那真是要本事有本事,要手段有手段。 胡太后那里,自己不敢惹,皇后虽然刚开始掌理后宫,夕月自问,她的人,自己也只有敬着的份。 至于说太妃娘娘,这么些年来,和皇上皇后关系也就平平。这么着不经皇后娘娘同意,就私自带了宫外的人到太妃娘娘这里,那可是重罪。 白着脸,刚要解释,那边儿蕴宁久久听不到夕月的应声,正好回头,一眼瞧见呆站原处的夕月,和她对面的,南春? 神情登时一喜,却是顾不得寒暄,直接招手: “啊呀呀,您来的正好……” 把之前说的药名又重复了一遍—— 南春手脚最是利索,之前给周夫人调理身体,都是蕴宁开药,南春熬药,两人配合最是默契。这会儿瞧见人,蕴宁顾不得询问周夫人的近况,毕竟,救人要紧。 夕月脚一软,好险没跪下来。 心说祖宗哎,你倒会使唤人,可你知道这人是谁吗?皇后娘娘的心腹,你也敢支派,这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吗。毕竟,以南春的身份,别说蕴宁,就是武安侯夫人也得小心应对的。 什么叫屋漏偏风连阴雨啊,这就是了。 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心一横道: “南春姑娘,今儿的事,责任全在我身上,要打要罚,夕月全都认了,只要您赶紧禀了皇后娘娘,救救我家主子……” 只她话音未落,南春却是转身就走。 夕月登时呆若木鸡——南春的模样,这是摆明了不给自己和袁小姐机会啊,忙要追出去,南春却已是再次回返。 夕月一时如蒙大赦,太过激动,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南春姑娘,谢谢,谢谢……” “谢我做什么?要谢,也是谢袁小姐啊。”南春手里捏着一小片木樨,看夕月还愣着,不由很是诧异,“还愣着做什么?小姐说的药物,我方才瞧了,俱都有呢,还不快去捡了来。” 等夕月做梦似的把东西全都准备齐,想要交给蕴宁过目,南春却是直接接过去,极为麻利的开始捣药调配,等碾为碎末,才捧到蕴宁面前,恭恭敬敬道: “小姐瞧一眼,可还成。” 蕴宁已是放开了周晗,正为袁太妃诊治,闻言看了一眼,满意的点头: “很好,取两盏清水,大火煮沸,小火煎熬……熬得剩下半盏水时,让孩子拌了蜂蜜服下……” 南春点点头,极快的退下,分明就是依着蕴宁的话去做的模样。把个夕月给慌得,忙轻声提醒蕴宁: “小姐,这位姑娘可不是您能使唤的人……” 只蕴宁这会儿全副身心都在袁太妃身上,哪有时间理她? 看蕴宁不应,夕月无法,又忙去南春那边。 一则赔罪,二则袁小姐开的这都什么啊,南春的模样,明显真是要喂小主子吃下去,如今太妃娘娘昏迷,只有自己能阻止了: “南春姑娘,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安王和世子的面上……” 小世子眼下还只是昏迷,会不会喝了袁小姐鼓捣的这些东西,直接就…… “夕月姑姑……”南春被她绕的头晕,忙示意她停下来,神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意味深长道,“有句老话,叫有眼不识金镶玉,用来说姑姑就再合适不过。我这样跟您说,若然袁小姐也救不了太妃和小世子,别说你请来太医院的人,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 “啊?”夕月吓了一跳,潜意识里根本不相信南春的话,毕竟袁小姐才多大啊,可看南春的模样,分明不是开玩笑。 “南春……”蕴宁忽然回头,想要说什么,又摇摇头—— 太妃娘娘这般,分明是中风了,且情形还非常严重,蕴宁初步判断,怕是头上有淤血,须得赶紧用金针帮着化解了,不然瘫痪都是轻的,更甚者,还有性命危险。 转念一想,又又有些懊恼,自己可真是糊涂了。这可是皇宫,自己不敢随身带着金针,周夫人或者南春,又如何敢? 不想南春却是笑呵呵的从怀里摸出一包金针: “小姐可是要这个?” 蕴宁眼睛登时一亮,跟着长舒一口气,有了金针,太妃这里便可确保无虞了。 眼睁睁的瞧着蕴宁出手如电,很快在袁太妃头上插满了金针,夕月心惊肉跳之余,又有些希冀,或者,袁小姐真能救了主子? 等南春这边熬好药物,蕴宁那里也终于施针完毕。再次帮袁太妃诊过脉,蕴宁长出一口气——终于脱离危险了。 任凭南春小心的帮着拭去额头上的汗,又嘱咐夕月: “趁热让小世子把药喝了,再有一刻钟,小世子就会醒来,然后去寻些羊乳或者牛乳喂他喝下……到得晚上就可正常进食了。” “至于太妃娘娘,还会睡半个时辰,期间莫要移动她……” 看夕月还处在神思恍惚的状态,南春边扶着蕴宁离开边嘱咐道: “听小姐的准没错。” 走到院门口时,又警告性的看了跟出来的夕月一眼: “姑姑记得约束太妃院子里的人,这会儿决不可乱跑。还有就是,方才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漏出去。” 明显是对蕴宁极为维护的样子。 夕月点头应了,却依旧对蕴宁的话半信半疑,毕竟小世子这都昏睡两天了,就喂了那么点儿再寻常不过的药物,甚至里面放的还有树皮,就能让人醒来? 除此之外,更是对南春和蕴宁的相处模式觉得蹊跷,一个皇后身边的第一红人、得力心腹,如何就会对个小姑娘这么恭恭敬敬惟命是从呢…… 神思恍惚的走回去,看一眼床上,袁太妃和周晗依旧静静躺在原处。 夕月不觉苦笑,眼下还是太妃娘娘并小世子最重要,至于袁小姐和南春的关系,这会儿还不是操心的时候…… 想到南春的郑重模样,好歹对蕴宁的话也信了两分。索性让人把沙漏拿来,摆在眼前,看一眼周晗,瞧一眼沙漏。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瞧着距离一刻钟越来越近,南春也越来越紧张,很快沙漏就到了一刻钟的位置。 周晗却依旧没有一点儿动静。 夕月绝望的蒙住脸,还是,没用啊,那接下来可以求谁呢,方才南春可是已经警告过,决不许乱跑,听她的意思,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难不成就眼睁睁的看着一老一小这般不成…… 还未想好怎么做,手却轻轻被人抓了下,连带的阳和欣喜欲狂的声音随即响起: “小世子……夕月,你快看,小世子,醒过来了……” 太过激动,后面的话明显带上了哭腔。 夕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得抬起头来,正对上周晗虚弱的眼睛: “姑姑,晗儿,饿……” 夕月腿一软,一下跌坐在地,觉得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小世子真的醒了,那不是说,太妃娘娘也不会有事了?止不住连连磕头: “苍天保佑,苍天保佑,袁小姐真是天上的仙人下凡……” 只她尚未祝祷完毕,有巨大的声响却忽然在远处响起。 声音太大,震得太妃住的殿宇都好像在晃荡。 ☆、183 坤宁宫那里, 这会儿也正乱成一团。 却是坤宁宫西南角的一处宫室,一瞬间轰然倒塌。 扬起的巨大烟尘呛得众人一阵阵咳嗽。 一众大臣, 个个变了脸色, 众女眷更是骇的魂飞魄散,若非怕冲撞了皇上皇后, 怕是早乱起来了。 待得烟尘散去, 皇上脸色更加难看。 至于皇后,毕竟是大病初愈, 这会儿明显已是有些支撑不住。 胡庆丰眼睛眨了眨,神情便有些惊疑不定—— 怎么会有宫室倒塌, 之前, 太后并未说起过啊。一时有些疑心是不是皇上那边做了什么手脚, 却又想不通出了这样的事于皇上而言有什么好处…… 倒是那纯阳子反应最快,伸出手指,低头默诵口诀: “西南为坤位, 又正对坤宁宫……” 语毕抬头,冲着皇上徐徐道: “万岁莫要忧心, 吉兆之前必有异象,不过是还有尊贵之人未曾现身……” 这是什么吉兆,竟是皇上皇后都压不住吗?纯阳子的意思, 分明是暗指有人身份尊贵更胜皇上皇后! 场上一时静的吓人。 皇上瞧着纯阳子,脸色都有些狰狞。 至于胡庆丰这会儿却是完全抛去了心头的疑虑,甚至太过激动,一颗心也跟着“咚咚咚”跳个不停, 只觉太后姑姑这一招真是太高了—— 皇后执掌后宫第一次大典,就因为福气不够惹得上天降怒,摧毁宫室,看她以后还怎么在太后面前直起腰来。 这样的事传出去,便是皇上的威信,在百姓中也必然大打折扣,毕竟,连老天爷都不保佑的皇上,何德何能执掌这个国家。所谓名正方能言顺,以后太后再想做什么事,可不就容易的多了? 那边儿胡敏蓉却有些心情复杂,怪道之前对皇后的挑衅,太后一点儿不放在心上,还一再催促自己过来坤宁宫看热闹,原来早有准备。 如果是从前,胡敏蓉这会儿不定多开心呢,毕竟,胡太后的荣光就是胡家兴盛的保证,独有这回,却是不同,一想到待会儿要去如意湖,胡敏蓉只觉头轰轰直响…… 那边纯阳子顶着皇上杀人似的眼神,却是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贫道算的不错,如意湖怕是和太后娘娘有关了……” 偌大的坤宁宫一时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毕竟这可是直接挑战皇上的权威。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局面怕是会彻底失控时,一声轻笑却是在众人耳旁响起: “呵呵。” 声音不大,众人却是一哆嗦——笑的人,是皇上。 似是没瞧见众人苍白的脸色,皇上点了点头: “朕的母后,自然是天下最尊贵的。既是如意湖吉兆和母后有关,如此盛事,自然要请太后过来同观。” 胡庆丰长出一口气——果然如太后所料,皇上是个最爱面子的人,唯恐将来青史上,留下半分污点。只可惜,太爱面子也太心软了些。不然,也不会落到今日境地。待得过了今天,太后威名必然更胜往日,皇上便是想压可也压不住了。 眼瞧着众人簇拥着皇上皇后往如意湖而去,胡敏蓉脚下却是和钉了钉子一般,竟是无论如何也迈不动脚—— 如意湖有没有吉兆她不知道,却万分清楚那里定然有妹妹胡敏君的尸体!如果永远陈尸湖底也就罢了,真是和吉兆搅在一起…… “蓉姐儿怎么了?”旁边喜气洋洋的于氏走了几步,才察觉到女儿没有跟上来,待得回头瞧见胡敏蓉的神情,不觉有些诧异—— 怎么瞧着女儿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 “我无事。”胡敏蓉吓了一跳,忙摇头,假装着四处张望了片刻,低声道,“就是阿妹,都这会儿了,也不知跑到那里去了,这里可是坤宁宫,我担心……” 于氏方才也是太兴奋了,毕竟胡太后地位稳固,意味着胡家也只会跟着水涨船高,倒是把找不到小女儿的事给丢到一旁了,这会儿听胡敏蓉这般说,一颗心也提了起来——坤宁宫可是杨皇后的地盘…… “不然,母亲先过去,我悄悄找找她去……”却是暗暗祈祷,母亲能同意自己的意思,让自己留下来…… “我和你分头找找,一刻钟后在这里会面。”于氏却是很快有了决断——小女儿要找,如意湖也是一定要去的,毕竟,听那纯阳子的意思,那里可是会出大事,一想到以后胡家会更上一层楼,于氏现在就止不住激动。 看于氏坚持,胡敏蓉无法,只得应下,期间故意拖拉了会儿,想着母亲最好等不及一个人先去了才好,不想磨磨蹭蹭到了约定地点后才发现,于氏并没有丢下她离开: “咱们快些,应该赶得及。” “敏君那个死丫头,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来到宫里还敢乱跑……” 口中说着,拉着胡敏蓉便疾步往如意湖而去。 远远的就能瞧见如意湖边太后的銮驾,于一众贵妇中显眼至极,倒是皇后的人,被挤到了角落里。 “太后娘娘到了呢。”于氏大喜,刚要催促胡敏蓉再快些,湖边人群就爆出出一阵惊呼,却是方才还平静的湖水,忽然剧烈的动荡起来,然后就有巨大的水泡咕嘟嘟从水底冒出,仿佛湖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马上就要奔涌而起。 “吉兆,真的,有吉兆呢。”于氏嘴唇都是哆嗦的。胡敏蓉却觉得头皮发麻,连带着浑身发软。 “快,咱们快些……”于氏连声催促,到得最后,竟是拽住胡敏蓉的胳膊就小跑了起来。 “啊呀!”人群忽然爆发出更大的声响,连带的还有不敢置信的惊叹声: “这是什么……” “瞧着,像是,人?” “人?吉兆是一个人吗!” “啊呀,怎么会!” “吉兆,人?”于氏听得心里越发痒痒——湖水中忽然出现人,难不成是什么仙人精怪不成?来给胡家,不对,来给太后送福送贵?真是那样的话,可要比什么冬天开牡丹震撼人心的多了。 两人这会儿已来到了了人群后面,看是于氏,本是站在一起的命妇忽然就分开成两排,竟是给于氏母女让出了一条路来。 即便之前已经确信,如意湖吉兆必然对太后大大有利,于氏也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能得到好处了——这些命妇中,可有好几位,地位都远在自己之上。平常更不止一次因为自己外戚的身份而甩过脸色!眼下竟然对自己敬畏成这般。 太过兴奋之下,浑然没有察觉,其他人看过来的视线有同情,有讥讽,有幸灾乐祸,唯独没有羡慕…… 只当于氏把视线转向湖水中时,脸上的笑容却一下僵住—— 离岸十多米的湖面上,这会儿可不正有一大朵浪花正上下翻涌,水波涌动间,更有一个穿着鲜亮衣裙的女子上下沉浮,大摆的红色裙幅如怒放的花朵,铺展在悠悠碧水之上,让人觉得说不出的瘆得慌。 于氏瞧过去时,女子正好被水冲击着慢慢转过头来,一双黑魆魆的眼睛死死的瞧了过来。 胡敏蓉眼前一黑,好险没栽倒地上。 于氏则是“噗通”一声,软倒在地: “君姐儿……” 几乎是于氏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的第一时间,一直不发一言的皇上视线先在僵着一张脸的太后身上掠过,最后停在同样目瞪口呆的纯阳子身上,冷笑一声道: “这就是你说的,只有最尊贵的人才能瞧见的,吉兆?” 语气中是完全不加掩饰的讥诮。 太后脸色又黑了一层。 至于纯阳子,眼神中可不同样闪过一丝慌张却也明白,若是不能化解,怕是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只可惜还没等他想出合适的借口,皇上已经直接抽出宝剑,朝着纯阳子就砍了过去: “妖言惑众,万死难辞其罪!” 可怜纯阳子还没反应过来,一颗大好头颅已是“噗通”一声,飞入如意湖,血色涟漪一下在湖中荡漾开来。 内外命妇并一众大臣明显都被吓到了,一瞬间“噗通通”跪倒一地。场中除了皇上,也就是太后并皇后三人站着。 瞧着皇上剑尖上殷红的血,饶是胡太后,这会儿也只觉心虚气短。 皇上却是没有丝毫上去安慰的意思,冲着太后冷冷一笑: “太后觉得,朕这样处置可还妥当?” 那边侍卫已是七手八脚的从水里把人捞了出来,于氏踉跄着跑上前,终是确信,眼前这个被浪花托起死不瞑目的女子,真的是自己的小女儿,一时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抱住胡敏君的尸身大放悲声: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的君姐儿啊……” 站在人群最后面的胡敏蓉却是再不敢上前,甚至哆嗦着不住后退,有心想跑,又被于氏的哭喊声唤回了心神,心里却是对蕴宁生出无边的恨意—— 若非因为袁蕴宁,自己也不会和妹妹发生争执,不发生争执的话,妹妹就不会死! 既然人已经逝去了,怎么也要能借此谋取最大的利益才好。 竟是跪在地上膝行向前,来至皇上跟前,磕头不止: “君姐儿自来乖巧,定是有人害她。还请皇上给我妹妹做主啊。” 又冲着神情紧绷的胡太后磕头: “太后,君姐儿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她那么听话,如何会乱走?十有八、九,是被人所惑,听了什么人的话,才会跑到这里来……” 胡太后眼底闪过一丝阴寒,瞬间明白了胡敏蓉的意思—— 自己这个侄孙女自来是个心细如发的,莫非是发现了什么破绽不成? 她心里这会儿可不同样恨不得把破坏了自己计划的人千刀万剐? 当即扬声冲着皇后道: “今儿后宫事务,全是皇后一手安排,人员出入,想必皇后也是心里有谱的,今儿个进宫的内外命妇眼下可是全在这里?还有值事宫人,可是各司其职、各安其所?” 皇后尚未开口,胡敏蓉已是在众人中逡巡一圈,最后把视线锁定在位置靠前的聂老夫人和丁芳华身上: “两位夫人都在这里,敢问贵府小姐,这会儿去了哪里?” 正自痛哭的于氏正好听到这句话,倏地抬起头来,忽然想到一点,难不成这袁蕴宁也是想嫁给庆王世子,因此和君姐儿起了争执之下,最后把人给害了?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是袁蕴宁,一定是袁蕴宁害了我女儿!” “害了你女儿?还请这位夫人莫要血口喷人。”有声音在人群后响起,众人回头,却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美丽女孩儿,手里还抱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像是花盆样的东西,有人一下认了出来,眼前女孩子,正是胡家人口中的凶手袁蕴宁。 ☆、184 “血口喷人?”胡敏蓉回过头来, 瞧着静静站在人群后的蕴宁,眼睛中却似能喷出火来, “这么和一位刚刚痛失爱女的可怜母亲说话, 袁蕴宁,你的心是, 铁铸的不成, 竟是殊无半点同情之意……” 口中说着,泪水如雨般坠落, 和哀哀哭泣的于氏相伴一处,显得尤其可怜。 “胡小姐正当妙龄, 这般溘然而逝, 世人哪个不怜?”蕴宁蹙了下眉头, “可就因为胡二小姐可怜,我就要承认自己是凶手吗?这是哪家的道理?还是说其实胡大小姐心里,找不找得到凶手都不打紧, 关键是你想让谁来做凶手?” 胡敏蓉一下被说中心事。 却自诩蕴宁去了哪里,再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不管和妹妹之死有关也好, 还是她承认,私闯宫闱,偷偷跑去见袁太妃也好, 只要能送到太后娘娘手里一个把柄,就能撕下袁家一块肉来。而袁蕴宁名誉受损的情况下,自己也不算全无所得。 当下用力摁了摁眼角,红通通的眼睛, 衬的人越发可怜虚弱: “若然袁姑娘行的正,坐得直,又何惧旁人猜测?正旦日这样的大日子,大家俱在坤宁宫待命,却唯有两人不见踪影,一为舍妹,一为袁小姐,现下舍妹却是丢了性命,袁小姐倒好好的站在这里——袁小姐的意思是和你无关,难不成是暗示,有人特特针对舍妹不成?还有就是,袁小姐可敢告诉我们,这期间,你,到底去了哪里?” 所谓“特特针对”,无疑是把矛头再次指向皇后。至于说蕴宁的去向,胡敏蓉却是笃定,一个初进宫闱的十几岁小姑娘,这会儿不定吓成什么样呢,只要态度上有丝毫犹豫,则必然会被打上“做贼心虚”的烙印。 只蕴宁尚未开口,那边聂老夫人已是冷笑一声: “这一个两个的,当我们袁家好欺负不是?凭你们母女俩算什么东西,也敢把这么大一盆脏水,往我孙女儿身上泼?袁家女孩儿儿如何,还轮不到你胡家置喙!” 口中说着,又冲蕴宁招手,语气心疼至极: “瞧瞧把我们宁姐儿给吓得哟……宁姐儿到祖母身边来。”口中说着,视线再次扫向于氏并胡敏蓉,咬着牙道: “我倒要看看,哪个敢难我孙女儿……我孙女儿没事也就罢了,真吓出个好歹,老身定不与你们干休!” 袁家女子多是出身将门,聂老夫人也不例外,年轻时脾气也堪称火爆。袁家人护犊子也是出了名的。 这般一发火,方才还恨不得吃了蕴宁的于氏,瞬时蔫了。至于胡敏蓉,更是头一遭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又羞又窘之下,眼泪落得更急: “聂老夫人,您身为长辈,如何能这般欺负晚辈……” 聂老夫人冷笑一声: “你也知道被欺负的滋味儿不好受?所谓礼尚往来,你们胡家可以母女齐上阵,欺负我孙女儿,老婆子就是欺负回去又如何?” 胡敏蓉也好,于氏也罢,如何遇见过袁家这样的?和其他贵妇相处时,旁人要么地位权势不如胡家,要么瞧在胡太后的面子上,总要对于氏抑或胡敏蓉荣让几分,即便受了些气,也大多能忍就忍过去了。 还是第一次碰见聂老夫人这般毫不讳言,“就是要以势压人”的主。 胡敏蓉顿时气苦不已。 便是胡太后,何尝不是不舒服至极?只莫说现在皇上皇后正在一边虎视眈眈等着挑她的错处,便是武安侯袁烈手中执掌的兵力,胡太后也雅不愿现在就这么直接跟人翻脸。更别说,方才于氏和胡敏蓉所言,全是猜测,根本没有半点儿依据。 看到妻女受辱,便是太后也颜面无光,胡庆丰却是有些忍不下去,哼一声,刚想开口叱问,却忽然觉得冷飕飕的杀气迎面而来,抬头看去,却是袁烈,正恶狠狠的瞧过来,更甚者,还不紧不慢的撸了撸袖子,晃了晃钵大的拳头,一副“只要你敢开口,我随时奉陪”的模样。 更甚者站在不远处两个侍卫模样的人也齐齐朝着胡庆丰怒目而视—— 可不正是袁钊钰和因为赈济灾民立下大功新近也补了侍卫的袁钊睿哥俩?看两兄弟摩拳擦掌的模样,胡庆丰气的肝都有些痛了,这袁家人一个两个的不论男女,全是土匪的性子?这么多人就敢直接威胁自己这个朝廷一品大员? 这可是皇上皇后面前,太后可也在呢。以为是大街上打群架、聚众斗殴呢?只任凭他心里简直要把袁家祖宗十八代全都给骂尽了,这会儿依旧有些怂了。 “原来袁家人已经势大到可以藐视皇权律法吗?”胡敏蓉终是忍不下这口气,“私闯宫闱在先,恶语逼迫在后,只这么多人瞧着呢,却是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口……” “胡小姐不必做出这么万般委屈的模样,袁家人做事自来坦坦荡荡。”蕴宁实在厌极了胡敏蓉这般,直接打断了胡敏蓉的控诉,“不像某些人藏头露尾,为一己之私利,时刻谋算他人,所谓贼喊捉贼,也未可知……” “什么贼喊做贼,你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害死了我妹妹……”胡敏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蕴宁的话似是意有所指,又想到之前可不是跟踪袁蕴宁时和妹妹起的冲突,难不成被她发现了什么端倪不成? 可也不知是该胡敏蓉倒霉,还是事有凑巧,她这一句话刚出口,本是平静的如意湖水忽然就再次剧烈的翻涌起来,胡敏蓉一哆嗦下意识的回头,正好瞧见被一大朵浪花猛烈顶起来的一个圆溜溜的物事—— 竟然是之前被皇上砍下来的纯阳子的人头。 更可怕的是随着浪花越来越大,那人头竟然从从水面上飞了起来,最后更是直接朝着胡敏蓉就砸了过来。 胡敏蓉吓得连声尖叫,连滚带爬的往旁边躲,好歹避开了被砸中的命运,眼睁睁的瞧着那颗人头在面前蹦了三蹦,然后滚到胡敏君的尸首旁,和胡敏君死不瞑目的模样并排在一起,形成一个诡异的形状,正正和胡敏蓉六目相对。 胡敏蓉一句话没说,一头栽倒了地上,分明吓得昏死过去了。 再没想到,会发生这等事,旁边的人也都是半晌无言,便是瞧向胡太后的眼神都多了些莫名之色—— 之前纯阳子可是口口声声说如意湖将有大吉之兆,还口口声声说和太后有关,现在瞧着,可不确实是和太后有关?可怎么瞧着都不是大吉之兆,而是大凶才对啊。 胡太后可不同样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已是铁青,再不愿留下来,直接上了辇驾离开,只和来时的煌煌威势相比,怎么瞧着,走的都有些萧瑟和狼狈的意味。 倒是皇上和皇后对视一眼,瞧着蕴宁的神情也有些意味悠长—— 当初在广善寺里,蕴宁是唯一一位得了大师批语福慧双全命格的女子,现在瞧着,这福气果然不是一般的大啊。 那边蕴宁已是上前一步,来至皇上皇后面前——之前已是听南春说过,当初寺庙中的周先生、周夫人,真实身份根本就是皇上皇后。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这么近距离的瞧见,蕴宁依旧有些不敢置信。好在皇上虽是威严的多,皇后依旧神情慈爱,瞧着蕴宁的视线里更是不加掩饰的欢喜。 蕴宁好容易定下心神,缓缓跪倒,举高抱在怀里的东西: “承蒙皇后错爱,蕴宁幸不辱命。” 幸不辱命?众人惊诧之余恍然大悟,难不成方才胡敏蓉口口声声指责袁家小姐私闯宫闱全是胡说八道,事实真相分明是袁家小姐根本就是奉有皇后旨意才离开的。 本就侍立在蕴宁身后的南春跟着上前,接过蕴宁手里的东西,把外面裹着的布一层层解开,露出里面一盆绿植来。 “墨兰!” 兰花也就罢了,还是世所罕见的并蒂墨兰。 只人们惊叹未毕,刚刚平静下来的如意湖水忽然第三次剧烈翻涌开来。 所有人吓得都是一哆嗦—— 不怪众人如此,实在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异状,如意湖中浮现出一具尸体来,第二次出现,则是飞出一颗人头,这第三次,可不定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呢。 太过紧张之下,竟是连那墨兰都给忘了。 湖水中浪花果然和前番一般,再次如浆般翻涌,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先是浪花翻涌最剧烈的地方,然后是方圆十米处,先后有数枝莲花探出水面,待得形成一个圆月状后又齐齐绽放,足足有九株之外,更全都是碗口大的并蒂莲花。 吉兆啊,大大的吉兆。 所有人再也站不住脚,齐齐跪倒在地: “天佑大正!”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唯有胡庆丰,却好险没气晕过去—— 这情形,分明才是纯阳子之前给胡太后展示过的情景,倒好,费了那么多功夫,还丢了性命,最后却是为别人作嫁衣裳,成全了皇上! ☆、185 “万无一失?呵呵, 这就是你们说的,万无一失?”胡太后忽然抄起桌案上依旧冒着热气的那盅参汤, 朝着木头桩般低头肃立阶下的封烨砸了过去。 伴随着一声让人肉痛的钝响, 茶盅一下碎成几半,封烨白皙的额头上瞬时被砸出了个血窟窿, 鲜血伴着参汤顺着封烨的鼻梁淌下—— 今日之事于胡太后而言, 打击委实太大。 但是今日的“吉兆”,就不知花费了太后几多心血。本想着借此一举压倒皇后, 再乘胜追击逼皇上答应给自己上尊号,结果却是一败涂地。 即便于太后的势力尚不能伤筋动骨, 却无疑会令得人心不稳, 此消彼长之下, 想要再如从前那般处处掣肘皇上,难度必然加大不少。 “太后……梁公公,昏过去了……” 实施计划的主要场地是宫中, 做为跟在太后身边数十年的心腹,此次围绕吉兆的一切事务可不全是梁达统筹安排? 如意湖更是重中之重。 为了怕有人误入那里, 破坏了纯阳子的安排,之前一直安排的都有精锐人手。还是皇上往后宫而来的消息传过来,为了怕打草惊蛇, 才把人撤回去,前后顶多一刻钟的时间,竟然就出了胡敏君坠湖而亡的事。 胡太后可不信事情会有这么巧。 思来想去,定是皇上那边有所察觉, 特特害了胡敏君的性命才对。 这也是为何胡敏蓉甫一把矛头指向蕴宁,胡太后立即就信了六分的根本原因。 “泼醒了,继续打。”胡太后明显余怒未熄,瞥了一眼即便被自己砸的头破血流依旧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封烨,“滚下去,领三十鞭。” 封烨应了一声,没有丝毫迟疑的往外而去。 当下便被人带到梁达受刑的地方。 瞧见封烨,行刑的侍卫明显有些怵得慌,只太后既然有令,也不敢不打。 封烨却是自行褪下衣衫,背对侍卫: “打。” 侍卫咬牙,轻轻道了声“得罪”—— 由太后今日的态度可知,梁达是再无活路了。倒是这位封统领,怕是要发达了。 只太后用人从来信奉恩威并用,既说要打,必然不许下面的人放水。 是以侍卫虽然胆战心惊,却依旧不敢不听,挥起手中带着倒刺的皮鞭,一鞭子下去,封烨的衣服就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再一遍,就是血肉纷飞…… 三十鞭下去,本是白皙光裸的后背,已完全成了血糊糊一片。 至于旁边受刑的梁达,则是趴在一滩血水里,不知是死是活。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行刑的侍卫一哆嗦,却是胡太后正扶着一个太监的手,缓步走来,地上一众侍卫受刑后形成的血的溪流缓缓流淌,胡太后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俯视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一干手下身上,保养得宜的圆胖脸上是睥睨世间男子的冷漠和傲然,视线最后停在即便整个后背都是鲜血淋漓,依旧站的笔直的封烨身上: “哀家打你,是要你记住一点,你,是哀家养的狗,不是,梁达的狗……记不住的话,哀家不介意让你跟着梁达一起去阴曹地府。” “奴才谨记在心,奴才只是太后一个人的狗。”封烨缓缓跪倒,正好趴伏在地上一滩血洼里,拖在地上的破烂衣衫,很快被血水洇湿,和他脊背上淌下的鲜血交融在一起。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胡太后神情中终于显出一丝愉悦,本想上前一步,亲手搀起跪在地上的封烨,却在触及他浑身上下的血污时皱了皱眉头,指了指身边相貌阴柔的太监,“他是梁春,以后,梁达的事就交给他做。” 梁春是梁达的干儿子,这人外表俊秀,却最是狠毒,听说他要接管梁达的差使,封烨还不显,其他人却都是一哆嗦。 胡太后无疑很是满意收到的效果: “走,哀家也累了。” 直到胡太后和梁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之前那行刑的侍卫忙爬到封烨身边: “封大人,属下该死!” 也是该这位封大人倒霉,毕竟兄弟们哪个不知,太后分明更信任梁达梁总管些,此次事件说是交给两人,根本就是梁达一人主导。更甚者为了怕封烨会分功,梁达早早的就把封烨打发到了其他地方…… 相处了这么久,谁人不知道这封烨别看年轻,心黑手狠的程度比起梁春来也不遑多让,看太后的意思明显以后还要重用他,侍卫如何会不害怕。 “梁达还有一口气?”封烨截断了他的话。 “是是。”侍卫忙点头,瞬间明白了封烨的意思,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倒拖着腿就把尚未气绝的梁达拖了过来,把人往封烨面前一推,示意其他人跟着退下—— 这位封大人的性情果然最是睚眦必报,受了梁达连累,竟是马上就要报复回来。 只希望看在自己还算听话的份上,封大人能饶过自己一条小命。 相较于封烨的皮开肉绽,梁达无疑更惨,根本就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好肉。 疼痛太剧之下,反应都有些迟钝,直到封烨冰冷的手指摁在咽喉处,才慢慢转动眼珠,定在封烨的脸庞上: “求,求你,去,去看看,我侄子……” 今儿个之所以会出现疏忽,可不是梁达突然得到一个可怕的消息,他的嫡亲侄子,也是拿来当儿子养的命根子梁家仅有的一条根,梁通,在家里被人乱刃分尸…… 封烨嘴角缓缓上扬,伸出沾满血水的手,拍了拍梁达同样布满血污的脸,一字一字道: “不用看了,梁通,是我杀的。” 梁通混沌的眸子倏地一缩,本是重伤的上半身猛地往上一拱,竟是想要坐起来的模样,可也只是这么一个动作罢了,下一刻,喉咙里咕噜噜响了一声,便恨恨的盯着封烨,气绝身亡。 封烨伸出食指,在血水里画了个“十四”,新的血水冲来,很快把字迹给湮没—— 仇人越来越少了呢。 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父亲被匈奴人剥光衣服鞭打又摁在地上□□的画面…… 一声尖叫忽然想起,封烨瞬时抬头,视线狰狞而凶狠,宛若来自地狱的恶魔。 却是云阳郡主并胡敏蓉正站在路旁,一眼瞧见浑身鲜血的封烨,云阳郡主直吓得脸色惨白,随着封烨一步步走近,不觉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至于胡敏蓉,则是死死抠住旁边的树干,根本吓得连动都动不了了。 封烨目不斜视,分明把两个天之骄女,看成了路边的石块瓦砾一般。 一步步爬到一个高高的假山上,封烨才停下脚步。缓缓坐倒,任血淋淋的后背贴在冰冷的石壁上。 冷冰冰的视线,扫过高大的殿宇,笔直的甬道,似在小憩,又似是在寻觅着什么…… 又有脚步声传来,却是个子小小的陈封,一眼瞧见浑身是血的封烨,号称封阎王座下第一狗腿的陈封一下红了眼睛,弓着身子快步来至封烨跟前,顺着封烨的视线看过去,忽然骂了一声“我操。” 然后狠狠的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大哥别看了,她已经安全离开了,我亲眼瞧着她出宫的。” 明明大哥身边最需要人,还硬是让自己悄悄跟着袁小姐…… 一直一言不发的封烨终于有了反应,直接从地上站起来,往假山下而去。 陈封死死盯着封烨后背上血色淋漓的伤口,止不住又狠狠的骂了声“我操”—— 待会儿就找个机会出宫,怎么也要跟袁小姐讨些药来。怕是也只有袁小姐的药,大哥才肯用…… 不想封烨忽然回头: “不许找她求药!” 却又想到什么,忽然就重重咳嗽起来—— 蕴宁的性子,最是心细如发,既是确知所谓的“周先生、周夫人”,真实身份根本就是皇上皇后,说不定这会儿已是起了疑心。 袁家的马车这会儿已是进了府门。 因为不放心,高老夫人早早的就接在了门口。直到瞧见自家马车,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先是聂老夫人,然后是丁芳华,依次从车上下来。倒是蕴宁那辆车子依旧没有动静。 趁高老夫人和聂老夫人三人寒暄,采英忙敲了敲车厢,低声提醒: “小姐,小姐,咱们到家了。” 车子里的蕴宁猛然一惊,还未回过神来,车门已被拉开,高老夫人并聂老夫人还有丁芳华全站在那里,瞧着蕴宁的神情无疑有些担心—— 宁姐儿的样子,明显有些吓着了。 蕴宁终于回神,忙弯腰从车上下来,一左一右挽住聂老夫人和高老夫人的胳膊: “祖母,老祖宗。” 丁芳华神情便有些愧疚: “也不是刻意瞒着你皇上和皇后的事,实在是怕你吓着了……”这会儿瞧着,分明还是被皇上皇后的真实身份吓着了。 “我没事的。”蕴宁忙摇头—— 要说皇上,和周先生时差别确实蛮大的,皇后即便变了个身份,却依旧和蔼的紧,蕴宁之所以如此,倒不是为着他们两人。而是,阿烨。 私心里,蕴宁一直以为这孩子太过可怜,即便阿烨的身高已是比蕴宁高过一头有余了,蕴宁总以为,阿烨却依旧是那个会为了抢吃鸡腿差点儿把自己噎死的可怜娃娃。 是以知道周先生就是皇上时,蕴宁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喜欢。毕竟,能有这样的机缘跟在皇上身旁,阿烨将来的前程必定不可限量,再不会被人欺负成那般模样了。 更甚者,还找机会偷偷问过大哥袁钊钰,皇上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叫“阿烨”的侍卫。 袁钊钰先是如临大敌,最后却是断然摇头,说是皇上身边根本没有名字里带“烨”的侍卫。 倒是锦衣卫那里,有个叫封烨的阎罗王…… ☆、186 “太后娘娘, 这是袁太妃使人送来的节礼……” 宫女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是简简单单的三样节礼。 作为宫中唯二的太妃, 袁太妃日常供奉也算充裕, 更别说还有个家底丰厚也愿意花钱的娘家。往年大节,袁太妃送给太后的礼物可不是一般丰厚, 还是第一次就这么随便捡了几样点心并些布帛就当做节礼的。 收到这么一份敷衍了事的节礼, 便是下面侍候的人也是心惊胆战。唯恐自家主子不高兴了把气出到他们身上。 胡太后微微挑了挑嘴角,倒是没有多少恼火的意思: “拿下去。” 喜怒形于色, 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啊。 又有些羡慕,这就是有个好娘家的好处了。 听说当日自己离开后, 袁家女又立下大功, 竟然一跪之下, 满池莲花盛开—— 这吉兆本来都应该属于自己的,却是让皇上皇后抢了过去。 经此一事,也越发证明, 那两口子果然视袁家为心腹,不然也不会把这份殊荣送给袁蕴宁。 瞥了眼乖乖坐在下首的胡敏蓉, 却是多了些疲惫和自嘲之意—— 反过来瞧瞧自己娘家,倒也不是不和自己一条心,就只是一点, 一个个的全是蠢货,蓉姐儿脑袋瓜倒是好使,就可惜,是个女孩子罢了。 看那宫女要退下去, 胡敏蓉招招手: “太妃娘娘还有交代的其他话吗?” “太妃娘娘正和小世子玩耍,倒是没说其他的……” “玩耍?”胡敏蓉敏感的意识到一个词,神情就有些微妙,“你下去。” 却是疑窦丛生—— 之前可是亲眼见到袁太妃摔倒在地,记忆里祖母也曾这样摔倒过,却是再没有能从床上下来,袁太妃即便身体底子好些,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没事了才对啊。还有那安阳王小世子,明明同样不可能这么快醒来的…… “袁家的事你莫要插手了。”胡太后明显看出了她的心思,“别说是你,就是你爹,都不是袁烈的对手。”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袁家可不是兔子。比方说之前袁蕴宁引来吉兆,何尝不是袁家站在皇上那边一次变相的表态。 这般旗帜鲜明的表明态度,于袁家而言,也算是极其罕有的。会这么做,不排除有被激怒的因素在里面。 便是胡太后自己,也隐隐有些后悔。 “倒不是这个。”胡敏蓉思索着,明显有些不知道怎么措辞,“我就是觉得,那边,是不是痊愈的太快了些……” 明明之前经手的人可是有信心的紧,说什么便是请来整个太医院的,都别想把毒解了开去。 “永远不要小看了旁人。”胡太后揉了揉额角,“袁家交游甚广,结交的奇人异士可也不在少数。” “会不会和袁蕴宁有关?”胡敏蓉终究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疑惑—— 太后没有瞧见,她却是看的明白,彼时袁太妃病情可不是一般的重。 更别说,后来亲眼见到袁蕴宁跟着袁太妃手下的宫女离开。 即便后来皇后身边的南春站了出来,胡敏蓉想不明白皇后如何要这般维护袁蕴宁之余,却是更加觉得其中有鬼。当然,后面这些话,却是打死胡敏蓉也是不敢说出来的。 以太后的精明,但凡知道她曾跟着袁蕴宁离开,极有可能会想到死在湖中的胡敏君身上…… “想知道什么,去找梁春。”胡太后挥了挥手,明显不想再和她说下去。 胡敏蓉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待得出了太后寝宫,神情明显郁郁,一阵寒风吹来,便觉出些冷意来,便想让剪云帮她拿个斗篷来,不想连唤了两声,剪云才过来,却是畏畏缩缩的,头都不敢抬: “小姐要什么——” 胡敏蓉心里激灵灵一下,深深的瞧了剪云一眼,吩咐道: “你去帮我拿件斗篷来……” 剪云答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就转头走了,期间甚至没敢看一眼胡敏蓉的脸色。 胡敏蓉神情登时难看至极—— 之前就觉得剪云有些古怪,这会儿终于确定,怕是这丫头已经知道妹妹的死和自己有关了。 “这个丫鬟,不能留了。”一个有些阴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胡敏蓉回头,却是梁春,正瞧着剪云的背影,桃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梁公公莫开玩笑——”没想到梁春会这么说,胡敏蓉登时有些慌张—— 做为太后的心腹,梁春眼下可是今非昔比。 “小姐还叫我小春就好。”梁春却是深深的看了胡敏蓉一眼,“当初若非小姐出言相救,世上早就没有梁春这个人了……” 彼时梁春刚进宫,不小心摔碎了太后最喜欢的一个茶碗。梁达直接让人拉出去,二十大板下去,梁春立时进气多出气少。被人拖着丢出去时,正好遇见从太后那里出来的胡敏蓉。胡敏蓉看他可怜,便帮着跟太后说了两句好话…… “你这个丫鬟不能留了,不然,定会坏了小姐的大事。”看胡敏蓉依旧发呆,梁春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你不用担心,事情交给我就好。有我在,绝不会让人害到你。” “梁春最大的心愿就是小姐心想事成,从前梁春无能,帮不到小姐,今时却是不同往日。梁春定会尽其所能,帮小姐达成所愿。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小姐,若是有人碍了您的眼,您只管吩咐梁春就好。” 剪云正好拿了斗篷出来,梁春目不斜视的从她身旁经过,眼神却已是和看死人一般了。 胡敏蓉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梁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之前自己和妹妹的争执,甚至胡敏君的死亡真相,他分明全都清楚! 状元楼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却因为出过一位状元而名声大噪—— 实在是这位状元太过有名,正是当初娶了王家小姐的崔家第一代始祖,崔鹤兰,崔老先生。 当初崔鹤兰连中三元,状元及第之时,住的正是状元楼。随着崔家地位一天天鼎盛,状元楼名声也跟着日益飞涨,更留存了诸多名人的墨宝,到得今日,已是成为帝都一大盛景。 前来赶考的举子,一则想要瞻仰一下历代名家墨宝,二则也图个吉利沾沾喜气不是。 眼瞧着春闱在即,帝都状元楼生意简直不是一般的火。 聚集在帝都的士子,隔三岔五就会在状元楼举办文会。 既交了朋友,又研习了学问,更可以借好文章扬名—— 写了好文章巧遇贵人,之后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青云直上的轶事可不是一直都流传甚广。 每每随着一场又一场的文会结束,总会有一些士子在帝都文坛崭露头角。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更甚者荟聚帝都的士子说是藏龙卧虎也不夸张—— 南方士子,以出身王家的王梓云为首。 此子相貌俊秀,满腹经纶,尤其一篇《咏荷赋》,不独写出了荷花之香远益清,更写出其高华出尘,一时广受推崇,名满帝都。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南北士子之争从来不曾断绝。南方士子团聚在王梓云的周围,北方士子则是以承恩公府的杨修云为首领。 文献太子在世时,杨修云身为伴读,可是跟着一块儿受大儒教诲,十二岁便有文名传于世。虽是因太子殇逝,沉寂了这么几年,可随着杨皇后重新执掌后宫,连带的正旦日时吉兆频现,杨家地位跟着水涨船高,杨修云身边颇是聚集了一些有才之士。 期间南北士子也颇是以文会友过几次,杨修云每有精彩词章问世。南北士子虽是互有胜负,王梓云并杨修云却是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同,一时南王北杨并称当世第一之说,传遍帝都。 王梓云谦谦君子,耳听得诸般颂扬,只说不敢居之。杨修云却是颇有北方士人的侠义之气,当时就否定了这一说法。更是直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谓芝兰玉树,南北方各有一杰出士子,文采精华更在修云之上”。 话一传出,马上有人认定,乃是杨修云自己承认不如王梓云;也有人提出否定意见,以为杨修云从不做藏头露尾之事,既是没有直接点出王梓云的名字,则所佩服者另有其人。 毕竟南方大家族声誉最盛的可不是王家,而是崔家。 当即就有人反驳: “年兄怕是糊涂了,难不成没听说过,崔鹤兰老先生一脉不知做了什么有损德行之事,以致被上天收走文气,连带的血脉都有可能断绝……如今南方,分明是王家一家独大……” “那岂不是说,今年春闱,王梓云公子极有可能独占鳌头?” “也不见得。毕竟即便让杨公子五体投地的那位南方士子就是王梓云,杨公子极力推崇的可还有一位北方士子呢……” 也有人猜到杨修云说的这人是不是陆瑄: “毕竟这几年,北方文坛执牛耳者一直是朱雀桥陆家。” “听说他们家那位中过解元的九公子,今年也要下场呢。” 却被消息灵通之人笑了一脸: “十四岁中解元又如何?都是老黄历了。那位九公子可也有崔家血脉,听说当初陆阁老还请和尚过府做法,希望能破除诅咒。” “你们不知道,还有更可笑的呢,数月前,陆家还曾举家上广善寺还愿,你们可知道,原因为何?” “我也是听我三大爷外甥的表兄说起,才知道竟是因为那陆九公子做了个梦,梦里高中进士,醒了之后就高兴傻了,一家人赶紧跑去广善寺了……” “这般急功近利,委实不像能安心做学问的人。所谓瞎猫抓了只死耗子,当初也不知怎么才得来个解元,说不定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也未可知……” ☆、187 和冬日时大雪连天不同, 过了春节,却是连日晴好。 旁人也就罢了, 崔琳琅却是日日茹素之外, 还必要到小佛堂跪上一个时辰,祈求老天莫要变脸, 一直这么晴朗下去才好。 可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 二月七日时却是变了天,一夜春雨淅沥, 把个崔琳琅惊得辗转反侧,几乎睁着眼睛到天明—— 兄长崔浩身体自来虚弱, 但凡天气有变化, 就会不思饮食、发烧咳嗽, 缠绵病榻之上。 自打用了蕴宁小姐开的药和药膳,眼瞧着阿兄身体果然一日日强健起来。 从前在延陵崔府时,崔浩总是睡不好觉, 夜里能睡个一二个时辰就要谢天谢地了。 每日里写几篇大字,然后顶多再读上一两个时辰的书, 崔浩就得卧床休息。 现在则能一觉睡到天亮。卯时起床后,打一趟拳,饭量也一日日的增加, 不独脸色越发红润,还胖了几斤。 读书习字的时间也大大延长,竟是不曾再病倒过。 崔琳琅一面对蕴宁感激不尽,另一方面也想着, 却是和天公作美不无干系。 如何能想到,马上就是春闱的日子了,老天爷还会变天。 实在睡不着,崔琳琅索性披衣坐了起来,对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发呆半晌,好容易瞧见一丝曙光,便忙忙的从床上下来。 让丫鬟捅开炉火,把药膳煨上,有心去崔浩房间看一下,又担心去的早了,打扰崔浩休息,在房间不停踱步,好容易挨到熬好药膳,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才急急忙忙的提了往崔浩那里而去。 到了崔浩房门外,崔琳琅心一下悬起来,却是这个时候了,崔浩依旧房门紧闭,不祥的预感立马袭上心头,崔琳琅好险把手中的药膳都给摔了。 好半晌才稳住心神,上前轻轻叩动门扉: “阿兄,阿兄——” 声音里却是有着哽咽之意。 正自悲楚莫名,崔浩温和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琳娘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崔琳琅霍的回头,正瞧见穿着练功服,头上还有些水汽的崔浩。蒙蒙细雨中,挽起衣服下摆的崔浩一身书卷气之外,更多了几分从前不曾有的俊朗英挺,越发显得清俊过人。 崔琳琅泪水一下模糊了双眼,快步上前,攥住崔浩的衣袖,仰头瞧着崔浩,抽泣道: “阿兄,你没事,没事儿就好……我还以为……” 却是哽咽着说不下去。 “傻琳娘。”崔浩身体往后退了些,不让身上的水气沾染到崔琳琅身上,“早告诉你阿兄已是全好了的,这回信了?” 口中说着,眼前却是闪现出一抹高挑颀长的影子,只觉心头说不出的融暖。 “嗯,嗯。琳娘错了。”崔琳琅很是痛快的点头认错,又示意崔浩进房间,“正好药膳已是好了,阿兄快把衣服换了趁热吃。” 从小到大,崔浩吃过最多的东西就是药和药膳了。说是药罐子里泡大的也不为过。 只从前用的药膳,却是药多膳少,虽不如汤药苦,味儿道却不是一般的古怪,若非实在不忍父亲、祖父并妹妹伤心难过,很多时候崔浩最想做的就是把药膳一滴不剩的全给倒掉才好。 唯有袁小姐开的药膳,一丝丝苦涩之外却是意外的香醇,和从前用过的药膳相比,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了。 看崔浩竟是把药膳用的涓滴不剩,甚至最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崔琳琅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漾开,止不住感慨道: “从前闺中姐妹,一块儿说话时,都以为武将家的女孩儿多是粗鲁无状,见到了宁妹妹,才知道什么叫孤陋寡闻、坐井观天……瑄表哥,真是好福气呢。”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却是不敢看崔浩的脸—— 女孩子心细,崔琳琅更是人如其名,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早在蕴宁过府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出陆瑄的异常情绪。 这些日子冷眼旁观,陆家表哥委实是一个厉害的人。 即便没有母族扶持,可放眼陆家,包括姑丈陆阁老在内,无疑都对陆瑄看得极重。更甚者,崔家嫡脉受了诅咒的消息满天飞的情况下,也没见陆瑄受一丝一毫的影响。这样远超常人的冷静,便是阿兄,也是不如的。 而就是让崔琳琅觉着深不可测的陆瑄,却每每在瞧见袁家小姐之后,才会显露出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应该有的单纯,即便被宁姐儿瞪一眼,也会开心的笑成个傻子一般。 如果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宁姐儿多稳重的一个人啊,可也同样只有在陆瑄面前时,才会露出小女儿惯有的娇羞之态…… 若然是别家的女孩,崔琳琅自信,凭着崔家的家世和阿兄的才气,定是不输于任何人有一争之力的。 只那个女孩子,不能是袁氏蕴宁。 兄妹两人蒙难时,便是同族人都不愿庇佑,危难时刻,却是祖父和父亲这么多年来深有怨言、不闻不问的姑祖母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援手,让兄妹俩可以在帝都安然立足。 更有宁姐儿,生就了一副侠义心肠之外,还有鬼神莫测的手段,把兄妹俩从“被诅咒”的深渊中解救出来。 这样的大恩,崔琳琅自诩,便是拿自己的性命来补偿,也是不够的。 也因此,在某一次不经意间,瞧见崔浩望着蕴宁背影时,缱绻的眼神时,崔琳琅瞬时悚然而惊—— 常日里阿兄也就看他最爱的书籍时,才会有这样温柔而又坚定的神情…… 方才崔浩用药膳时,神情可不同样瞬间温柔下来,甚至最后的恋恋不舍,都让崔琳琅止不住心惊肉跳。 只话一出口,却又懊悔不已—— 眼瞧着春闱在即,便是想劝诫兄长,怎么也得等春闱过后才好啊。这时候说破,会不会乱了阿兄的心神。 崔琳琅言下之意,崔浩如何听不出来?本是如朗星般的眸子瞬时一点点黯淡下来,唯有眸底神情却依旧是说不出的温暖: “嗯,瑄表弟很好。” 宁姐儿很好,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温柔以待。 瑄表弟不独才华远在自己之上,更是自己见过的最执着、坚毅的男子,有这样的男子护着,宁姐儿定能一生无忧…… 至于自己,只要远远的看着袁小姐幸福就好…… “琳娘放心,阿兄眼下只想好好应对春闱,重新振兴崔家,至于其他,却是不会考虑的……” 崔琳琅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孤孤单单坐在书案前,一半身体在阳光里,一半埋在黑暗中看书的兄长背影,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宁姐儿很好,阿兄也很好,却是无缘啊。 二月初八,天气放晴。陆府已是完全进入了备考的紧张时期。 便是陆阁老,也颇有些坐卧不宁。 早早的从值房回来,便让人把陆瑄并崔浩都叫了去,从注意事项,到如何破题,吃饭时如何,怎么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休息好,还有当初自己春闱时的得失,事无巨细,给两人说了个遍,竟是足足嘱咐了个把时辰,还意犹未尽。 直到崔老夫人派人来催,说是让两人过去试试明日要穿的衣服,才算是把人放了出去。 两人的衣服也是极为讲究的,一针一线全不假手管针线的下人,俱皆由崔琳琅依着朝廷对参加春闱士子着装的要求,密密实实的亲手缝制…… 二月初九一大早,再次认真检查了衣物并准备好的考篮后,陆阁老亲自把陆瑄并崔浩送出门。 瞧他的模样,若是能够,竟是恨不得亲自送考的模样。 当然,也只能想想罢了,毕竟堂堂第一首辅—— 前几日,首辅严阁老因感染风寒,卧床不起,病床上上了一道请求致仕的表折,已经获得允准,本是排名第二的陆阁老自然而然接了严阁老的位置。 若然陆阁老亲自送考,可不定会引来怎样的震动呢。 好在陆珦一再保证,定会不出丝毫纰漏的把人安全送到地方,陆阁老依旧送出门外很远,目送着车子远去,才不得不回转。 要说陆家做人做事一向低调,这次唯恐路上会遇到什么意外,陆阁老特特让悬挂上自家的族徽,省的会碰见不长眼的,妨碍了儿子并内侄前往应试。 有家丁开道,再有陆家的马车,一路上自然畅通无阻。 到地方时时间还充裕的很。 眼瞧着人越发多了,陆瑄便让陆珦带着人回去。 不亲眼看着陆瑄两人进入考场,陆珦可不敢走。当下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让人把车子赶到远处挺好,自己却依旧留下来,又让家丁护侍在周围,以防两人被挤着了。 陆瑄倒是不在意,毕竟这可是春闱,朝廷决不允许会有意外发生。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有什么,陆瑄可不信有人能暗算到他。 只陆珦执意留下来,陆瑄倒也没再劝说。 “小九——”有轻快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陆珦回头,却是同样要下场的杨修云。点点头,刚要说话,北边的街口忽然有些汹涌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