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2)
头时,只瞧见那赵小姐由庆王府下人引着垂了头栖栖遑遑离开的背影。 心里却是并无半分怜悯——既是有胆子害人,自然也要有胆子承担后果。 眼瞧着其他人已经走得远了,蕴宁也不愿旁人太过关注自己,便想加快脚步,正想招呼聂淸柔一道,却忽然察觉有些不对,忙站住脚: “柔妹妹这是怎么了?” 却是聂淸柔步伐间无疑有些艰难。 “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事儿。”聂淸柔忙摇头,“宁姐姐不用管我,先进去。” 聂淸柔从小就有个心疾的毛病,方才想去拉蕴宁时动作急了些,又被那秋月摔倒时的悲惨情形给惊到,这会儿便有些不舒坦。 蕴宁怎么肯?忙拉过聂淸柔的手腕帮着诊了脉,神情就有些凝重—— 聂淸柔是胎带的毛病,这等心疾却是从小无法跑跳不说,也不能太过激动。 又想到怪不得清韵姐姐每每提起这个妹妹时都是愁眉深锁的模样。若非到了适婚的年纪,怕是这庆王府,柔儿也不会轻易走动的。只这种病,自己却是也无能为力…… 看蕴宁拉着自己的手久久无言,聂淸柔并不疑有它,毕竟蕴宁年纪不大,聂淸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是会医的,只笑着催促蕴宁赶紧跟上去—— 因着云阳郡主之前的举动,这会儿蕴宁无疑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方才来得晚或者可以解释,这到了后继续磨磨蹭蹭不肯上前,说不得就会惹得云阳郡主记恨了。 “快也好,慢也罢,左右也差不了多少的。”蕴宁笑着道—— 站在这里,自己代表的是袁家,云阳郡主站在庆王府的立场上,绝不会因为自己做了什么就改变她的立场或者想法。 聂淸柔瞧着文弱,却也是个通达的性子,更兼这么小年纪,便早经历过生死,闻言立即懂了蕴宁的意思,便也不再劝说,两人一路缓步而行,待得进了正厅,其他人自然早已就座。 瞧见两人进来,主位上的云阳郡主却是没有半分不喜之色,便是之前因赵小姐手底下丫鬟跌断腿带来的不愉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更是微微倾了身形,亲热的冲着蕴宁招手: “宁妹妹快过来这边坐。” 只虽是这般说,云阳郡主的身边早没有了空位,蕴宁笑着摇摇头,刚要拒绝,不想坐在云阳郡主右侧的胡敏君已是站起身形,大大方方道: “今儿个可是郡主芳辰,如何也不能扫了郡主雅兴,难得郡主和袁小姐投缘,清河县君还是莫要客气了,快过来这边坐。” 说着作势往其他位子去,她旁边的小姐明显也是胡家一党的,也是个极有眼色的,见此情景忙起身,坚持把位子让给了胡敏君。 众目睽睽之下,蕴宁真是拒绝,无疑太不给云阳郡主面子了。 好在聂淸柔这会儿脉象平和多了,反正就在宴席之上,有自己瞧着,总不会出什么事儿才对。 当下也不再推拒,点点头往云阳郡主身边去了。 王嫂——也就是那仆妇,以及采英采莲也忙跟了上去。 瞧着人已经到齐了,云阳郡主便命摆上宴席。 早听说今儿个这寿宴多是宫中贡品,便是掌厨的也全是宫中来的御厨。 即便大家都是不差钱的主,可毕竟都是闺阁少女,真正有品阶能参加宫中御宴的并不多,且即便是有资格进宫的,哪个不是去之前就被家人千叮咛万嘱咐—— 吃东西在其次,要紧的是切不可宫中失仪,再有饭菜送上来时,大多也都冷了,即便瞧着好看,吃到嘴里可是真难说有多好的味儿道。 是以对云阳郡主的寿宴还是颇多期待的。 很快便有束着桃粉色腰带的丫鬟捧着食案流水般上前,每个食案上竟是不多不少六个寿桃。 初时大家还以为所谓寿桃自然是御厨用面蒸的,不想到了近前才发现,竟然全是真的。 每一个桃子都是大小均匀、白里透红,甚至上面还有细小的绒毛…… 一时个个惊诧,毕竟这样的隆冬时节,想吃些蔬菜尚且困难,庆王府这桃子却是较之燕窝鱼翅还要难得了。 怪道之前就听说太后赏赐了很多贡品给云阳郡主助兴,现在瞧着,分明没一点儿夸张。 桃子之后,便是各种山珍海味,不独味儿道极鲜美,更兼造型也都独具匠心,既有飞鱼又有展凤,雕琢之精美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因自小对味儿道有着非同一般的敏感,又有两世的积累,蕴宁厨艺自不在这些御厨之下,只所谓术业有专攻,她见识的较之这些御厨还是差了些。 当下也颇有兴味的挑了自己没见过的菜细细品尝,大多味儿道极好,也有比较古怪的,每样尝了一点儿,正要放下筷子,一阵极为馥郁的浓香从外面传来。 却是盛在水晶碗中的龙井竹荪,汤色白如奶酪,竹荪滑入游鱼,再有翠色点缀,看了就让人垂涎欲滴。 那丫鬟放下碗,却并未如之前下人一般退下,反是又拿了精致小碗,给众人一一盛上。 云阳郡主既是主人,又是今日的寿星,丫鬟自然先给她奉上。 其他郡主之外,又有胡敏蓉一干少女中年纪稍长,待得一一盛好,那丫鬟便来到蕴宁身后。 “手帕——”蕴宁忽然转身,正好和丫鬟视线相对。没想到蕴宁有此一举,那丫鬟唯恐打扰蕴宁,忙抿了抿嘴后退一步。 “不愧是王府下人,果然知礼。”蕴宁轻轻赞了一声,把手里帕子递给上前一步侍候的王嫂。 王嫂接过来,又麻利的从采莲手里接过一条刺绣精美的帕子呈上去。 看蕴宁这般讲究,胡敏君就有些不舒服—— 打量旁人不知道她的底细呢,听说在那小吏家,住的是破屋,穿的是烂衫,连饭都吃不饱,这会儿倒是装起大家闺秀了。听了蕴宁的话,旋即接口道: “下人如何,端看主子怎么□□的,如贵府这般,把个粗使仆妇当贴身的大丫鬟用的,也算是仅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胡敏君这般说,王嫂顿时就有些羞愧,嗫嚅着道: “小姐,是奴婢无知,还请小姐原谅……” 身形更是不住后撤,分明怕旁人会因为自己看轻了蕴宁。不想她这一站,却是挡住了丫鬟的路,那丫鬟本是站在蕴宁身后,这会儿只得站到蕴宁和胡敏君中间。 “我们家下人如何,就不劳胡小姐操心了。”被胡敏君这般明里暗里排揎,蕴宁无疑就有些愀然不乐,撇了撇嘴道,“胡小姐还是操好自家人的心,就是你这几个丫鬟,我瞧着也就长得伶俐些罢了……” 一句话未完,胡敏君身后的大丫鬟忽然“呀”了一声,竟是朝着刚为蕴宁盛好一碗龙井竹荪的庆王府丫鬟身上撞去。 那丫鬟注意力全在蕴宁身上,被人撞了这么一下,忙抬高手,不想杯子太滑,还是从高处坠落,却是不偏不倚正好扣在完全没有一点儿防备的胡敏君头上。 甚至还有一块儿竹荪,在胡敏君头上蹦了一下,又砸在鼻子上,最后才跌落地上。 汁水流淌下,胡敏君终于体会到了之前那被云阳郡主“请”出去的赵小姐悲伤绝望的心情,真是滔滔长江水都无法冲刷干净啊: “袁蕴宁,你该死!”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然是袁蕴宁从中作妖,不然如何她刚讽刺说胡家丫鬟也就看着伶俐罢了,自己身边侍候的人就马上应声而倒? 分明是这贱人想要害自己出丑! 不想一句话出口,蕴宁还未做出什么反应,主位上的云阳郡主已是脸色难看的瞧了过来,不独对狼狈无比的胡敏君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意,声音更是比胡敏君还要高个几度: “来人,扶胡二小姐下去!” 胡庆丰蠢,怎么养出的女儿也能蠢成这样? 打量自己就是傻子不成?方才台阶上的情形,那赵小姐分明就是替罪羊。 一次不能得手,这胡敏君分明是还要来第二次啊!偏是这样一来,生生毁了大哥的计划。 ☆、159 “郡主——”太过愤怒, 胡敏君腾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推开闻言上来准备“搀扶”她离开的两名庆王府丫鬟—— 明明是袁蕴宁出了阴招, 害的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如何郡主不给自己主持公道不说,还要偏帮外人? 或者是云阳眼里, 这会儿已是把袁蕴宁看成她未来嫂子了? 表哥是自己的, 只有胡敏君才配做周珉的妻子,袁蕴宁不配, 云阳郡主个做妹妹的更没有资格替表哥决定什么。 “敏君!”对面的胡敏蓉忽然站起身形,声音严厉, “快去把衣服换了, 瞧瞧你的样子, 成何体统!” 顶着一头的汤汤水水,更甚者头发上还挂着青菜叶子,这会儿的胡敏君可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毕竟是闺阁少女,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点,即便满腔的愤怒, 胡敏君也终是再撑不下去,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云阳郡主气的心口都是疼的。今儿个可是自己的好日子,却是发生了这么多晦气的事。又瞄了蕴宁一眼, 心里却是有些狐疑—— 这袁蕴宁运气也太好了些? 先是胡敏君出手,结果被暗算的人没事,动手的人却直接摔断了腿;再有方才那龙井竹荪汤,水晶碗里的自是没什么问题, 单独给袁蕴宁盛的那碗,却是兄长特意关照过的,即便不知道大哥做了什么手脚,肯定是对大哥有利也就是了。 结果倒好,这清河县君根本是一口没尝,全倒到胡敏君头上了,可怎么瞧她那几个下人也就一个粗苯仆妇配几个不起眼的小丫鬟罢了,就是自己都不知道大哥会让人在碗里加些什么,他们又如何会知道…… 思来想去,只能认定这一切都是意外,怪只怪今儿个不该请了胡敏君这个扫把星…… 蕴宁垂下的眸子里却是一片冷凝之意—— 还想着庆王府的人即便坏也应该是光明正大的,再没想到,竟是给自己准备了那般歹毒的药物。 前世生无可恋,终日与药物相伴,还有比自己更熟悉药物味儿道的吗? 方才那丫鬟一靠近,蕴宁就在她身上闻到了弥儿草的味道。 弥儿草具有极强的致幻功能,这丫鬟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好在王嫂人机灵,听出了自己话里的意思…… 旁边很快被清理干净,便是胡敏君原先坐的位子也被撤下。好在到了这会儿,宴席也进了尾声,透过珠帘,已是隐约能瞧见有梨园之人在外面等候,明显已是准备好了助兴的节目。 蕴宁起身时,下意识的往聂清柔坐的地方瞧了瞧,才发现小妮子这会儿竟是不在,不觉就有些担心。 “小姐稍等,婢子去问一下。”看出蕴宁的心思,采莲上前道。 蕴宁犹豫了下,毕竟这是庆王府,不好乱走,只聂清柔有心疾,真是发作了,不及时施救,怕是有大麻烦。 点了点头,又嘱咐采莲不要跑远了,这附近看看即可,真是找不到人赶紧回来。 可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别说聂清柔,就是采莲也再没有回转。 眼瞧着歌舞已然开始,蕴宁真有些坐不住了,索性绕过人群往外去了。 “可要奴婢找人通知主子过来?”寸步不离蕴宁身侧的王嫂低声道。听她语气,明显对自家主子有着迷之自信。 听王嫂提到“主子”,采英眼睛顿时一亮—— 要是世子爷能来,采莲出事的可能性定会大大降低? “先找找。”蕴宁却是不置可否。 毕竟此主子非彼主子,真是待会儿陆瑄赶了来,可该怎么解释? 紧走几步,下了台阶,突然觉得手里有些空得慌,这才发现,用饭时,陆瑄借王嫂的手送过来的手炉就放在了一边,方才出来的急,竟是遗落在房间里了。 若然是其他东西,蕴宁自然索性就不要了,手炉却是陆瑄亲手所做。 “奴婢腿脚快。”王嫂当即转身,“小姐您在这里等着,哪儿都别去。” “好。”蕴宁点头。目送着王嫂上了台阶,心情不知为何一阵阵的烦躁。 两个丫鬟正从水榭那头走过来,边走还边窃窃私语: “啊呀,可真吓人……瞧着年纪也不大……” “就是,嘴唇乌青乌青的,不知还救不救得过来……” 蕴宁心里一咯噔,忙上前拦住两人: “你们说的是一位穿桃红色斗篷的小姐吗?这会儿人在哪里?” “水,水榭……”两个丫鬟吓了一跳,看蕴宁的打扮知道是郡主的客人,忙不迭往右指了指。 “采英留下等王嫂过来。”蕴宁口中说着,脚下不停,疾奔而去。 等王嫂出来时,一眼瞧见孤单单站在原地的采英,一哆嗦,差点儿把攥着的手炉给摔了: “小姐呢?” “方才有人过来,说是柔小姐出事了,小姐先过去了。咱们也快过去。” “啊呀我的小姑奶奶哎!不是说让你看好小姐吗?”王嫂好险没哭出来,出门时可是给主子拍着胸脯打了包票的,有自己瞧着,必然让小姐万无一失。 随手把手炉塞到采英手里,自己则脚尖一点,掠着台阶就“飞”了下去,只留下采英一人站在风中凌乱不已。 又过了会儿,身为主人的云阳郡主许是听歌舞有些累了,也走了出来,沿着通往水榭那条路而去。 蕴宁这会儿已是到了水榭近前,隐约间果然瞧见靠着栏板的美人靠上,正微微露出一角桃红色斗篷来。 一颗心倏地提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绕过楹柱冲入水榭,却在瞧见水榭中景象时头“嗡”的一下—— 垂着头躺在美人靠上的人确然是聂清柔无疑,她的面前,还有一个身着大红衣袍的劲瘦男子。 那男子这会儿正俯下身形,甚至手正朝着聂清柔的脸摸去。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男子倏然回头,即便隔着面具,蕴宁依旧体会到对方眸眼中的骇然杀气。 只瞧见是蕴宁,那杀气又转瞬即逝。 竟然是,封烨! 这人可是杀人不眨眼人称封阎王的锦衣卫头子! 即便活了两世,可乍一瞧见这个传说中的魔王,蕴宁依旧忍不住开始哆嗦。 可方才封烨的模样,分明是想要轻薄昏迷在此处的聂清柔。 聂清柔眼下怕是非常危险,至于这封烨被自己勘破了丑事,又是那样狠绝的心性…… 不用多思考,再瞧见封烨朝自己过来的同时,蕴宁手一扬,一股白色的青烟朝着封烨面门扑了过去—— 所谓出其不意,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 据说此人武功极高,好在这**烟雾是自己手里有的最厉害的了,只要这人沾上一点儿,行动力就会变得迟缓至极,自己和柔儿就有了暂时从这里逃脱的机会…… 完全没想到蕴宁会突然出手,或者说看蕴宁抬手,封烨根本连闪躲的动作都没有,还是蕴宁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实在是这封烨的眼神,怎么就那么奇怪呢,还有些说不出的熟悉,蕴宁甚至有一种错觉,就是这会儿自己拿把刀捅上去,这人十有八、九,也是不会躲的。 一时竟有种被蛊惑的感觉,手也不自觉一偏,饶是如此,依旧是有至少一半**药喷到了封烨身上。 封烨的身形陡然止住,瞧着蕴宁的眼眸先是震惊,然后又有些释然,那模样,宛若一个严谨呆板的大哥哥,突然瞧见调皮的小妹妹似的,无奈之中,又带着些说不出的纵容…… 呆呆的瞧着封烨身形慢慢软倒,蕴宁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却是正好瞧见聂清柔嘴唇已是有些发紫。 再顾不得考虑这封烨今日为何这般不对劲,拔腿就往聂清柔身边跑。 先把聂清柔放平,随即拔下头上金钗—— 这金钗却是前些时日袁钊霖瞧了蕴宁的金针后,特意托人帮蕴宁做的,这金钗材质特殊,不用时就是首饰,抖开来正好是金针。 本是拿来给蕴宁玩的,不想到今日竟是派上了用场。 随着金针没入天枢穴,聂清柔垂着的手指微微动了下,蕴宁长舒一口气—— 还好自己来的及时。 又想到之前爹娘可是再三嘱托过,决不可在外展露医术。 想要聂清柔彻底脱离险境,还得需要些时间,更甚者还要解开柔儿妹妹外面衣衫…… 蕴宁忽然站起身形,“噔噔噔”跑至封烨身前—— 不能把人拖到水榭外面,毕竟这人大红衣袍太过显眼,真是杀人灭口之类的,蕴宁自诩还真是做不来…… 索性闭着眼睛把封烨红袍掀起盖在脸上,这才转身又回至聂清柔身旁。 浑然不知,身后躺在冰冷石板地上的封烨已然睁开眼,瞧着眼前一片红彤彤的喜庆色彩,那双长年累月冷冰冰的眸子竟是浮现出遮也遮不住的笑意,似是满天星子坠落眸中,无比多彩而又绚丽…… ☆、160 碎金似的冬日阳光洒在封烨身上, 料峭的北风掠过耳际,一片苍茫中依稀能听见不远处的栏杆旁, 有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一时不觉浮想联翩—— 黑亮的眸子, 挺翘的鼻梁,特比专注下, 便会不自觉抿起的小嘴儿…… 明明是一本正经认真做事的阿宁, 却可爱的让人移不开眼来。 封烨舒展身体,摊开四肢, 静静躺在冷地上,只觉从没有过的岁月静好, 安稳踏实, 竟是恨不得就这般躺在地上一辈子罢了…… 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 封烨就知道,自己难得的美好时光怕是立马就得结束了。 虽然脚步声轻微,却无疑正朝这个方向而来。 自己的身份, 若然被人瞧见竟是躺在这里,定会给阿宁的名声带来阴影。 想要撑起身形, 下一刻却是不由苦笑。 还真是小瞧阿宁了,竟忘了她那一手用药的本事早已是炉火纯青。 因为担心封烨的安危,从小到大, 封父不独在功夫上严格要求封烨,更甚者身体也被封父用药物一遍遍淬炼过,若然是寻常药物,根本对封烨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而蕴宁这药, 把封烨放倒不说,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浑身酸软,站都站不起来。 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再让对方靠近的话,说不得就会发现这里的蕴宁。 这里毕竟是庆王府,容不得一点轻忽大意。 当下用力一咬舌头,有腥咸的感觉涌入喉腔,昏沉沉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些。 封烨手在地上用力一按,终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回头看一眼蕴宁,依旧全神贯注的在为聂清柔施针,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封烨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挪出水榭,脚步凝滞之下,竟是好大会儿,才挪到一个对水榭里的蕴宁而言,相对安全的地方。 只许是封烨强行动作的缘故,迷药在身体里运行的速度无疑加快了,封烨只觉头晕眼花,强行扶着栏杆,才算勉强站稳身形,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一瓶酒,浇在身上些。 刚做好这一切,一个红色的身影就跨步上了木桥。可不正是云阳郡主? 一眼瞧见栏杆旁的封烨,云阳郡主脚下一顿,下一刻忽然加快脚步。 待得来到封烨近前,却是眼圈都红了: “封烨哥哥……” 那时自己还小,正是调皮的时候,听见父王说让人准备车马,就偷偷藏在了车上,本想着父王去的也不会远了,不想在车上颠了会儿,竟是睡着了,一觉醒来,人已是离开了胶东。 待得父亲发现,再想送回去时已是迟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云阳已是记得不太清了,路太远,父王又严苛的紧,路上自己就病了,待得醒来,已是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次父亲去办事,便把自己关在一个狭窄阴暗的房间里,不想这一去,就是足足两日未归,又饿又冷之下,自己就跑了出去。 到这会儿,云阳还能忆起彼时的惶恐绝望…… 好在碰上了封烨哥哥。爹爹不要自己时,是封烨哥哥收留了自己,还给自己梳辫子…… 那时的封烨哥哥就漂亮的紧呢,现在却是比从前还要炫目…… 封烨袖筒里的手不自觉攥紧,面具下的一张脸都有些狰狞—— 是啊,这云阳,就是当初自己愚蠢的最好证明。 明明爹爹不止一次嘱咐过,绝不要随便结交陌生人。 自己却仗着父亲的宠爱,根本一点没听到心里去。 本以为领了个可怜的孤女回去,如何能料到,根本是索命的阎罗。 孤女竟是藩王之女。 朝廷有令,藩王无诏不得擅离封地,爹爹听说小女孩的爹是庆王,本是不肯信的,只爹爹生性谨慎,唯恐错过什么,便悄悄探查了一番,结果却发现,那人果然是庆王。 而这番探查,也是父子俩厄运的开始…… “郡主逾距了。” 封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语气恭敬而疏远。 言毕转身,便要离开。 擦身而过之际,却被云阳郡主一下拉住衣袖: “封烨哥哥,你别走!我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可你不能不认我啊。我是云阳,云阳啊,当初我不是有意不告而别,是我爹爹突然就带我离开了……” “滚!”被云阳郡主这么一晃,封烨只觉越发头晕,抬手就想把人挥开,却是根本就力不从心。 反而让云阳靠的更近。 “封烨哥哥——”云阳郡主还要再说,不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抽气声: “咦?” “袁小姐怎么在这里?” “那不是锦衣卫的封大人吗?” 云阳郡主脸顿时一白,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住似的,想要回头,却根本不敢: “封,封烨哥哥,趁她们不知道我是谁,快带我走……” 即便再得太后宠爱,可方才自己举止无疑有太多逾距之处,被人传出去,不定会说些什么呢。 好在听他们的语气,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袁蕴宁。 封烨武功之高,早在当初相遇时,云阳郡主就深有体会,这次来帝都,更是亲耳听到皇祖母也夸奖过,说是当初遇有刺客,多亏封烨舍身相救。 别瞧着这么多人,但凡封烨不想别人认出自己是谁,绝没有人能认出自己来。 封烨哥哥这人最是面冷心热,还记得幼时那次,一开始他也不想管自己,可自己一哭,立马就心软了。 这般想着,只觉心肠一片酸软,瞧着封烨的视线里有喜悦更有笃定和希冀—— 封烨哥哥一定不舍得瞧着自己名声有损的。 只可惜想的有多美,现实就有多让人崩溃 封烨抬手格开云阳: “郡主,请自重!” 尤其是“自重”两个字,音量可是不小,重锤一般砸在云阳郡主身上。 “堂堂武安侯府嫡小姐,怎么竟生着这般厚的脸皮?袁蕴宁,凭你再是清河县君,也没道理拽着封大人纠缠不休!” 一个阴毒的声音随即响起,却是换好了衣衫的胡敏君。 方才被云阳郡主直接赶下宴席后,胡敏君简直要气疯了,好在胡敏蓉很快派人赶了过去,告诉她莫急,待会儿一定让她看场大戏,如何也会帮她出了心头一口恶气。 还想着莫不是哄自己,没想到还真成了。 即便女子心虚之下有意往封烨身后躲,可那灿若云锦般的斗篷一角却出卖了女子的身份,无疑正是袁蕴宁无疑。 胡敏君这一声叫的极响,水榭中的蕴宁正好施针完毕,听到这声音不觉一激灵,下意识的回头,却发现之前躺在地上的封烨早已不见了。透过阑槛缝隙,正瞧见封烨和站在他身侧的云阳郡主。 一时头皮都是麻的—— 自己迷药之下,封烨怎么还能这么快就醒了?更不可思议的是醒了后竟然没有把自己给杀了不说,还直接悄没声的离开了? 再瞧瞧后面气势汹汹的胡敏蓉等人,更是手足冰凉。原来清柔会孤身一人昏迷在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分明就是为了把自己引过来。 还有封烨的表现,怎么竟有护着自己的意思…… 那边云阳郡主已是彻底慌了手脚,瞧着封烨的神情是全然的不敢置信: “封烨哥哥,你真这么狠心?” 封烨的回答是往旁边侧身,让云阳郡主彻底暴露在来人的面前: “郡主怕是醉了……你们既然过来了,就赶紧把人扶下去……” 清冷的嗓音轻飘飘散开,很快消失在碧波荡漾的湖泊中,明明声音不大,却似是九天上突然滚下的惊雷,炸响在胡家姐妹并一众贵家小姐的头顶上空—— 今儿个能有资格到这里的,要么是帝都新贵,要么是老资格的世家小姐。 鉴于眼下帝都诡谲的形势,来之前除蕴宁外,几乎全被家人细细叮嘱过,可以无功,但绝不能有过。 所谓的“过”,自然就是得罪庆王府。 眼瞧着太后权势日重,庆王即便眼下还在藩地,可随着太后日益鲜明的态度,无疑对帝都的影响越来越大。 这会儿之所以会跟着胡家姐妹前来,一则有些人以为,身为胡太后的娘家,可不天然就是庆王一党?同胡家示好,也算是间接向庆王递交了投名状。 至于另外一些人,有看不惯蕴宁想跑来看笑话的,也有和袁家交好,想要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的。 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场仓促间上演的大戏主角,并不是袁蕴宁,而是,云阳郡主。 更让人意外的是云阳郡主的态度。 毕竟封烨瞧着,明显是醉酒的模样,会跑到这样清冷的所在,怕是就有醒酒的意思。 云阳乃是主人,作为绝对的主角,跑到这里已是可疑,更别说方才大家可是隐约听到“自重”两字。 且即便封烨口口声声说云阳郡主醉酒,可她那模样,那有一点儿醉的样子? 再回顾之前情景,怎么想怎么都想云阳郡主纠缠封烨的模样。 那可是杀人不眨眼,身上背负了不知多少条人命的魔鬼啊。 平日里别说女子,就是朝中大臣,但凡还重视家族名声的,就无不是对这封烨避之唯恐不及。 听说即便上朝时,除了封烨手下的锦衣卫狗腿子,和一些实在上不得台面的,不论文臣还是武官,不是万不得已,都不愿和这封烨扯上关系。 畏惧之外,更有厌恶之意。 毕竟从古到今,似封烨这样的酷吏,从来没有能得善终的,何必为了这样注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惹了一身骚…… 云阳郡主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是会和封烨纠缠在一起…… 偏是这样的阴私事,还让大家撞上了。 云阳郡主心里不定多怨恨大家呢。要是因此被庆王府惦记上,也委实太冤枉了。 都是这胡家姐妹,怎么就不能消停点儿呢? 不是她们说要往这里来,大冷的天,谁愿意到水边溜达? 胡敏蓉可不是同样目瞪口呆? 所有人异样的目光,正是胡敏蓉之前认定蕴宁会面临的局面。 甚至眼前这一切,全是自己和表兄商量之后谋划的—— 龙井竹荪汤里加了特殊作料,袁蕴宁吃进去后,人就会陷入幻觉之中,到时候找人随便想个借口引了袁蕴宁去周珉院子里,再找人撞破,管保叫袁蕴宁和周珉有私情的事以最快速度传遍京城,不想,那加了料的汤袁蕴宁一口没喝,却是阴差阳错全倒在了胡敏君头上,更甚者还因为这事惹得云阳郡主不乐。 好在一计不成,还有二计,只要袁蕴宁有重视的人,就有软肋可寻。只袁蕴宁神志清醒之下,再想把她和周珉强行绑到一起,是不可能了。好在今儿个庆王还有一尊大杀佛,那就是封烨。 经常出入太后宫中,胡敏蓉也算清楚封烨冷酷残狞的性子,更听说这人平日里最厌烦的就是女孩子,从他入宫,想要靠近他却被丢出去的宫女不知都有几个了。 一旦袁蕴宁遇上此人,不丢大脸面才怪。说不好会被丢到水中也不一定。 而让袁蕴宁丢脸丢到出不了家门,也是胡敏蓉和周珉商量好的。 于周珉而言,明显听信了胡敏蓉的话—— 袁蕴宁身上没有任何污点的话,以袁家人对袁蕴宁的宠爱,十有**会推拒了和周珉的亲事。 于胡敏蓉而言,全心全意谋划却是为了另一个人,那就是,陆瑄—— 再是身份高贵的侯府嫡女,可于陆家的声望而言,绝不会娶一个和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头子有牵扯的女人。 有了这个污点,这一辈子就是做梦,袁蕴宁也别想和陆瑄扯上关系。 直到方才,胡敏蓉还得意于自己的安排进行的顺利,既让袁蕴宁再也抬不起头来,又让周珉和妹妹胡敏君看到自己的诚意。 如何能想到,设计的那么天衣无缝的计谋,却是迎来了一个最糟糕的结果,封烨身边的人根本不是袁蕴宁,而是,云阳郡主。 ☆、161 被这么多人围观, 尽管慑于庆王府的威势,可众人眼里隐藏在震惊之后的鄙夷依旧一览无遗。 饶是云阳郡主被庆王和太后宠的无法无天的性子, 这会儿也只觉羞窘难当。 恼羞成怒之下, 用力推了一把挡在身前的胡敏君一把: “滚开!” 胡敏君本就吓得傻了,这会儿猝不及防之下, 身子随即朝后仰倒。直到仆身冰冷的板桥上, 才意识到方才身边那么多人,竟是连个上来搀扶自己的都没有。 却是众人瞧着云阳郡主已是恨极, 唯恐惹祸上身,竟是在胡敏君跌倒时, 有志一同的同时躲开。 “云阳郡主, 你莫要欺人太甚!”胡敏君也是泼辣的性子, 众目睽睽之下,一再被云阳郡主针对,丢人现眼不说, 更成为众人笑柄,能忍得住才怪。 亏得胡敏蓉见机快, 忙让人上前掩住了她的嘴,又连拖带拽强行送去了客房。 其他人见势不妙,也纷纷告辞离开。 一片扰扰攘攘中, 蕴宁和聂清柔手挽着手从一片梅林中绕了出来,两人瞧着气色极好,明显很是畅快的模样。 胡敏蓉正好亲自送胡敏君到客房后回转,瞧见两人, 脸色瞬时难看至极,视线绕过聂清柔,最后定格在蕴宁身上,那模样恨不得把蕴宁身上云霞般灿烂的斗篷上盯出个窟窿来才好,好半晌阴□□: “清河县君这是从什么地方过来?方才宴席上不告而别,又去了哪里?” “你也知道我是清河县君,”蕴宁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胡敏蓉死死盯着自己是要做什么—— 本想着即便庆王府有什么阴谋,也该是庆王世子周珉或者云阳郡主,可怎么瞧着,每一件事的背后都有这胡家大小姐的影子呢? “胡小姐这么一直盯着我,就不累得慌吗?且本县君要去哪里,就凭你,有何资格置喙?” 胡敏蓉脸上血色瞬时褪尽—— 袁蕴宁竟然知道自己的打算不成,不然如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或者说,事情之所以会成了这个样子,也十有八、九是她从中捣鬼…… 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的胡敏蓉那受过这等挫折,看蕴宁要走,如何肯答应,恨声道: “袁蕴宁,你站住——” 只她动作快,却有人比她动作还快,却是世子周珉听说后面出了事,忙不迭从前面赶来,远远的就瞧见满面怒色的胡敏蓉正和妹妹对峙。 忙快步上前: “云阳,蓉表妹,你们……” 却在瞥见蕴宁的容貌时,很是吃了一惊—— 这女子虽是着一袭和云阳一样的斗篷,却分明并非云阳。 而让周珉震惊的倒不是蕴宁衣衫的精美,而是明妍大气的美丽容颜,在云蒸霞蔚的织锦斗篷衬托下,简直连深冬的寒意都能驱散的干干净净…… 不觉蹙了下眉头: “这位小姐是……” “我姓袁。”蕴宁淡然道。 “清河县君?” 这是庆王府,竟有人敢对自己的心上人、蓉表妹不敬,由不得周珉不恼火。可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周珉脸色顿时有些发僵。 “世子爷,您可来了,您不知道,这位袁小姐刚才怎么呵斥我们家大小姐的……”说话的是胡敏蓉的丫鬟秋彤。 平日里周珉经常到胡家去,这些丫鬟如何看不出来庆王世子对胡敏蓉的情意?这会儿瞧见周珉,自然喜出望外。 哪里想到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周珉沉着脸打断: “住嘴!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还不快给清河县君赔罪?” “啊?”那丫鬟登时张口结舌。她身后的胡敏蓉也死死咬住了嘴唇—— 明明是她自己说动周珉把视线转向蕴宁的,可周珉不过迟疑了这么一会儿,就干脆利落的站到了蕴宁那边,公然给自己没脸,依旧让胡敏蓉接受不了。 “我这表妹也是被家人娇惯坏了,真是有哪里不妥,还请县君莫要和她一般见识……”周珉态度不是一般的诚恳。 蕴宁点了点头,只觉得这庆王府处处古怪,明明周珉之前为了程明珠,讨厌自己什么似的…… 自然无意久留: “世子言重了,我和聂家妹妹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着不待周珉挽留,便即转身而去。 周珉又送了几步,这才转身,正瞧见胡敏蓉离去的背影,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蓉表妹——” 胡敏蓉站住脚,低垂的眼眸,盈盈的睫毛,竟是柔弱的有些可怜的模样: “表哥,没有帮到你,对不起……” “蓉儿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周珉放低声音,已是心疼不已,甚至后悔方才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半晌,却是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今儿个见到皇后了……” 这也是周珉急于求娶武安侯之女的一个重要原因—— 一直病歪歪,甚至几度传出死讯的皇后娘娘不独没死,竟然还从幽闭的宫苑中走出来了。 别说周珉震惊,就是太后知道了,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皇后乃是国母,周珉这些世子,既是为了承嗣而来,自然在皇后能视事的第一天就赶去拜望,一众世子中,皇后也没表现出对谁特别青睐,可周珉就是觉得,皇后瞧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发冷。 也因此,周珉对蕴宁就更加势在必得—— 皇后重新出山,势必意味着后宫势力重新洗牌,便是前朝势力也会有变化,皇祖母再做什么事必然遭受掣肘。 能尽快把袁家给争取过来,无疑等于手里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怎么可能,皇后不是已经快……”意识到不妥,胡敏蓉后面的话旋即止住。 却是隐隐觉得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全是假的。”周珉摇了摇头,今儿个见到的皇后虽然不是红光满面,却也是颇有精神,哪有半点儿病入膏肓的样子? “除夕那日,内外命妇入宫觐见,将会有太后并皇后一起主持。” 胡敏蓉眉头蹙的更紧,毕竟,皇后已经连续三年没有出现在这样隆重的场合了! 半晌才放缓了声音: “表哥你也莫要太过忧心,以表哥之能为,我相信一定可以心想事成。这次没有帮上表哥,蓉儿很愧疚……” 一番话说得周珉心头火热,含情脉脉的盯着胡敏蓉: “蓉儿莫要这般说。表哥知道,你很好,很好……你的好,表哥都会记在心里……” 说了一半却又顿住,冲胡敏蓉身后一点头: “云阳,你这会儿如何?” 胡敏蓉回头,正瞧见云阳郡主和站在她身旁的胡敏君,两人视线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冰冷,一颗心不觉“忽悠”一下: “云阳妹妹,阿妹……” 云阳郡主却是已快步上前,扬手就给了胡敏蓉一巴掌: “所以说,是你,特意领着她们过去,看我出丑对不对?” “云阳,你做什么?”再没想到妹妹会突然打了自己的心上人,周珉脸色难看至极,上前用力攥住云阳郡主的胳膊,“蓉儿是你姐姐,你怎么敢动手打她?” “是吗?”云阳郡主一下甩开周珉的手,瞧着胡敏蓉的眼神却是和要吃人相仿,“我还以为要改口叫‘嫂子’呢。” 一直冷眼瞧着的胡敏君则冷笑一声,脸上现出一副报复成功的快意。跟着云阳郡主的脚步扬长而去。 周珉气的脸色都青了,便要举步去追,却被胡敏蓉拉住: “表哥,别……” 又苍白着脸瞧着周珉: “表哥是不是也以为我是故意的?” 口中说着,脸上突然现出些决绝的神色: “既然你们不相信我,我这就进宫去找太后娘娘。” 口中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走了几步的云阳郡主冷笑一声,一下站住脚: “想要找皇祖母告状吗?我奉陪到底。” “来人,备车,本郡主也要进宫。” 两人一个是太后的娘家孙女,一个是亲孙女,又都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既是说要进宫,自然很快就得了准信。 胡太后这会儿刚用过午膳,正歪在凤塌上歇着呢,听说两个孙女一起过来,自然全宣了进来,还派了大宫女去外面迎了迎。 宫女去得快,回来的也快,只是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胡太后就有些奇怪,一眼瞧见进来的两人,轻轻放下茶碗,挥手让正帮着捏肩的宫人退下: “看来哀家平日里果然太宠着你们了,这一个个的都学会到慈宁宫摆脸色了。” “太后,”顶着个巴掌印的胡敏蓉抢先“噗通”一声跪下,含泪道,“是蓉儿不好,累的云阳郡主和世子起了隔阂,还请太后责罚。” “蓉姐姐果然够贤惠啊,这就开始操心起庆王府的事了……”眼睛红肿的云阳郡主也跟着跪下,却明显依旧余怒未消,却在触及太后有些浑浊的眸子时,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胡敏蓉的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趴在地上用力磕了一个头: “太后,蓉儿有一句话,想要说给太后听。” “蓉儿从小蒙太后恩典,放在身边亲自教养,蓉儿心里,感激不尽,无时无刻不想着,能为太后分忧……不想却是做错了事,不独没有帮上忙,反而让太后跟着烦心。蓉儿这会儿厚着脸皮过来,不是想要替自己解释什么,而是想请太后给蓉儿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蓉儿斗胆请太后把蓉儿指一个人家……” 再没料到胡敏蓉能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便是云阳郡主也有些傻了—— 所以说大正脸皮最厚的分明是胡敏蓉啊,竟是求着太后给他指人家,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周珉跨步进来时,正听见胡敏蓉红着眼睛道: “……眼下文官中明显是陆家威望最着,太后若然把敏蓉指配陆家公子,不拘嫡支抑或庶支,即便不足以让陆阁老归心,却也能让皇上不敢再信陆家……” 分明是要拿一生的幸福当赌注,也要帮自己赢得天下。 一时大为激动: “表妹,不可……” 倒是上座的太后默然无语,明显是有些动心的。 胡敏蓉心里欣喜,面上却是悲伤,又磕了个头道: “当初太后告诉蓉儿,既是背负了家族的荣耀,就必要为家族尽力,蓉儿牢记在心,但凡能为太后效力,蓉儿虽死无憾,还望太后成全……” 死?有那么凄惨吗?云阳郡主简直觉得好笑至极,那可是陆家啊,帝都多少贵女以嫁进陆家为荣,怎么到了胡敏蓉口里,就好像多委屈了她似的? 好半晌,上首的太后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什么死不死的,眼瞧着就是大节下了,莫要再说这些晦气话。再过几日,就是春闱,哀家到时瞧瞧,可有合适的人选……若然是那等没出息的,即便家世再好,可也配不上胡家的女儿,哀家总要给你挑个好的。” 胡敏蓉心一阵狂跳,前面还听不出来,最后一句却明显表明了太后的态度,分明已是心动了。 更让胡敏蓉惊喜莫名的则是,这之前她可是悄悄打听过,陆瑄铁定会下场。 以他解元的身份,即便这几年荒废了学业,怎么也能榜上有名? 蕴宁自然不知道,胡敏蓉竟是那么深的心计,以今日发生的事为契机,直接向太后提出和陆家联姻的意思。 她这会儿已然出城,正优哉游哉赶往栖霞山庄。 大冷的天,还有比去山庄里泡温泉更舒服的吗? 蕴宁早有这个打算,只家里人都忙的不得了,竟是没一个姐妹愿意陪同前往。 也就袁钊霖,一来他年纪不大,还不需要应酬,二来总不放心蕴宁一个人,简直比袁烈这个当爹的还要操心,和蕴宁约定在山庄会面。 眼瞧着前面就是山庄了,蕴宁兴致越发高昂,只觉庆王府的晦气都散的干干净净。 正自躺在车上闭目养神,突然听见采英“咦”了一声,还以为是袁钊霖又弄出了什么新鲜的东西呢,忙探头望外瞧,不想却是一眼瞧见山庄门前一个骑着神骏黑马的身影,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就等在那里的陆瑄。 ☆、162 还以为自己做梦了呢, 蕴宁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漆黑的眉如墨, 冷傲的眼含情,总是不带丝毫情绪的眸中全是璀璨的笑意, 不是在做梦, 真的是陆瑄,看一眼, 就让人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的陆瑄…… 车帷掀开时,陆瑄正好瞧见蕴宁呆呆坐在车上, 乌溜溜的眸子傻傻的瞧着自己的情景, 一时只觉满心的欢喜都似是要溢出来相仿, 缓缓伸出手: “我扶你下来?” “啊?”蕴宁吓了一跳,忙摆手,“不用不用, 我自己可以……” 说着慌里慌张的就往下跳,却是连脚凳都忘了让人备好。 “小心——”陆瑄吓了一跳, 慌忙探手一捞,待蕴宁站好后,又极快的收回胳膊, 只觉方才一触间女子腰肢纤细柔软至极,一颗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 感觉到头顶灼热的目光,蕴宁羞得头都不敢抬。 “咦,阿姐……”一个欢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两人齐齐回头,却是袁钊霖正拉着匹白马从山庄里走出来。 一眼瞧见蕴宁的车子,当即丢了缰绳,撒丫子跑了过来,瞧着蕴宁的眼神里全是雀跃之色: “阿姐阿姐,你可来了,你想吃什么?我和陆大哥去帮你猎来。” “你们,怎么碰着的?还,要去打猎?”蕴宁脸上的灼热感终于消下去了些—— 还以为陆瑄是特特跑到这里堵自己呢。 虽是这般想,却依旧忍不住偷瞄了陆瑄一眼,不想陆瑄的眼睛根本没移开,两人的视线瞬时胶着在一起,吓得忙又转开头。 陆瑄一颗心“咚”的一声剧烈的跳了一下,只恨不得绕到蕴宁对面,捧着她的脸看个够才好,还有袖子里因为碰到蕴宁的纤腰而依旧酥酥麻麻的右手…… 好在两个人的异样袁钊霖毫无察觉,依旧兴致勃勃道: “待会儿大哥也要过来呢,阿姐前儿个不是说这会儿能猎到黄羊的话,烤着最好吃了,我去给阿姐猎一头好不好?” 又转回头对着陆瑄央求道,“陆大哥,你不是说要带我打猎吗,咱们赶紧去,不然待会儿大哥过来,又该骂我镇日里不干正事,就想着玩了。” 从前听大哥说起陆瑄时,袁钊霖还觉得太过夸张,毕竟大哥的功夫,在一干侍卫中已经是数一数二了,那陆瑄也就和大哥差不多大,如何能比大哥的功夫还要俊? 却是几日功夫,就被陆瑄俘虏了个彻彻底底,自家大哥那算什么啊,说句大不敬的,就是亲爹出马,都不见得能把陆大哥给打趴下。 更别说陆大哥会的实在太多了,但凡袁钊霖知道的,不论是吃的还是喝的,抑或是玩的,就没有他不精通的。 当然最叫袁钊霖羡慕的一点儿则是,这么会玩的陆瑄,怎么就没一个人敢骂呢?换成是自己,这么大了,还玩物丧志,可不得被老爹或者大哥追着打,人陆大哥倒好,前脚出来玩,后脚他家人就紧跟着送来各种精美吃食…… 当然,要是袁钊霖知道,不独上哪儿玩怎么玩陆瑄可以一个人说了算,就是什么时候入朝什么时候成亲,堂堂陆阁老都得听儿子的,怕是更要羡慕死。 “你,你们两个约好的?也就是说,大哥他,不知道……”蕴宁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毕竟,大哥可是不乐瞧见自己和陆瑄碰到一起…… “是啊。”袁钊霖得意的点头,“大哥不想带我来,就只约了陆大哥,陆大哥又约了我,正好阿姐也想来,今儿个就热闹了……” 就只是一点,刚才陆大哥一直都是恹恹的,明明说好带自己去打猎的,自己提了几次,他都是提不起兴趣的模样。 还是陆家一个仆妇过来,说了几句话,陆大哥立马牵了匹马麻溜的就出来了…… 殊不知蕴宁瞧着弟弟的神情无奈之余又有些同情,这个傻弟弟,连被陆瑄利用了都不知道,待会儿大哥来了,少不得要给他苦头吃…… “你想吃,烤黄羊?”陆瑄瞧着蕴宁,忽然开口。 前几日偶然从袁钊钰口中知道,蕴宁接到了庆王府的请柬,陆瑄就一直放不下心来。 才会想尽法子派了个王嫂过去。 方才听王嫂说了庆王府的事,尤其是庆王世子周珉的古怪态度,陆瑄立即察觉到情形有异—— 从小到大,陆瑄都有着傲视同龄人甚至成年人的冷漠、沉稳,可只要事关蕴宁,冷静什么的就全都没了用。 而所有的心烦意乱,都在瞧见蕴宁的那一刻抛到了九霄云外——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周珉想要做什么,都有自己在呢。 “陆大哥,咱们赶紧走……”看陆瑄始终不做声,袁钊霖忙开口提醒。 “好。”陆瑄点点头,却是瞧着蕴宁道,“要不要去看我们打猎?” “对呀。”袁钊霖也来了兴致,“阿姐和我们一起,待会儿我和陆大哥保准帮你猎的到黄羊。” “我,也能去吗?”打猎吗?那般朝气蓬勃的场景,前世今生,别说经历过,蕴宁根本连见都没见过,闻言不觉很是心动。 “当然可以。”陆瑄脸上笑意更浓。 袁钊霖自来都是唯阿姐之命是从,闻言也猛点头: “阿姐也跟我们一起去,很有意思的……” 袁家习武出身,家族男女都会骑马,蕴宁回到袁家这一年多来,拳脚自然不成,马却是会骑的。 禁不住两人再三怂恿,便会山庄换了身正红色的骑马装束,陆瑄又特意为她挑了匹温驯的枣红色小母马,一行人很快出了山庄,往景山而去。 打猎的事是早已定下的,山上早圈出了一片猎场。 蕴宁几人还未到,远远的便能听见猎场中狗吠声声。 守在那里的荆南荆北忙迎了出来: “主子,现在就开始吗?” 语气中也全是跃跃欲试。 陆瑄点点头:“荆东荆西和我下场,你们守在袁小姐身边。” 两人闻言,脸色当即一苦—— 要不要这么记仇啊!不就是上次一个大意,让那梅家表小姐有了可乘之机吗…… 却是根本没胆子说不。 倒是蕴宁瞧他们俩可怜,忙摇摇头: “我没事的,你方才不是说,没有狼虫虎豹之类的吗……” “不行。”别的事好商量,事关蕴宁安危,陆瑄却是一点儿也不敢含糊,到底留下荆南荆北,又亲自把蕴宁送到一个相对平坦的高地。 蕴宁到了后才发现,高地不独视野极好,更甚者还有一个小巧的桌案,桌案旁放着把椅子,椅子上又有刺绣精美的厚厚的褥子,连点心茶水都备的很齐全…… 还没等蕴宁开口问呢,袁钊霖已是不住点头: “还是陆大哥想的周到,阿姐你就在这儿坐着正好。” 一番话说得采英采莲无语至极,心说自家少爷,这是有些傻…… 旁边的荆南荆北却是心有戚戚焉—— 能说这些东西全是主子一个人精心准备的吗! 要知道平日在府里,老爷可是特特嘱咐过下人,就是用的茶,也得试好温度再端上去,决不许多浪费主子一点时间。而眼前这些,主子却是足足准备了个把时辰,茶水是照着袁小姐的口味,点心也是,更难得的是,还考虑到茶水和点心配一块儿的口感…… 什么叫把人放到心尖尖上,两人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这么一想,两人也不那么委屈了,毕竟相较于打猎而言,主子心里,分明是袁小姐更重要啊。 现在主子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是不是意味着,主子以为,自己两个也比荆东荆西更可靠啊。 那边陆瑄已经收拾停当,跨上马后,却是又转头看了蕴宁一眼,笑着道: “想吃烤黄羊?” “啊?”陆瑄的视线实在太过灼热,蕴宁头都有些晕,下意识的点头。 “好。那你等着。”陆瑄应了一声,一拨马头,朝下面俯冲而去。 袁钊霖愣了下,也忙飞身上马: “陆大哥,你等等我……” 很快,空地上响起一阵人仰马嘶之声,狗吠声几乎要掀翻这片山野。 而随着猎狗所到之处,便有一些动物被驱赶出来,竟然真有几头黄羊。 另外还有毛色漂亮的山鸡,灰扑扑跑的极快的兔子…… 骑在马上的陆瑄哪还有平日里一点贵公子的冷傲?这会儿分明就是一个热血少年,马蹄声声中,弯弓搭箭一气呵长,蕴宁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只黄羊已经倒在地上。 “陆大哥,好厉害!”袁钊霖高喝一声彩,身上的血性也被激起,跟着瞄准另一头,不想他的箭还未射出,陆瑄已是一记漂亮的回射,明明瞧着他连瞄准都不曾,却是又有一头黄羊应声而倒,更不可思议的是,那箭竟然穿透了黄羊的咽喉不算,又紧跟着射中一只雉鸡。 袁钊霖懊恼至极,陆瑄则忽然回身,兴奋的举起弓冲蕴宁晃了晃,一张俊脸上写满了“夸我呀,夸我呀”。 蕴宁抿着嘴,眼睛却不自觉弯成了月牙一般。 也不知陆瑄看见没有,接下去却明显更卖力了,□□那匹黑马简直是一道黑色的闪电般,竟是不过半个时辰,就把场中五六只黄羊收割殆尽,除此之外,还有十多只山鸡,十多只兔子…… 至于袁钊霖,一路跟着陆瑄大呼小叫,却是除了野鸡两三只,一头黄羊都没猎着。 既佩服陆大哥功夫好,更是纳闷,明明瞧着陆大哥不像那喜欢玩的,怎么猎场上比自己还要嗨…… 等到袁钊钰并瑞王世子周瑾赶过来时,触目所见唯有一片狼藉。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不是说好的申时围猎开始吗,明明现在还不到呢,怎么就结束了呢? 再一瞧见袁钊霖和已经从高地上下来的蕴宁,袁钊钰脸就有些发黑—— 怪不得陆瑄这小子今儿个这么浪呢,竟然把自己妹妹给拐过来了。 偏是周瑾在呢,也不好发作。 待得袁钊霖屁颠屁颠的拖了几只兔子跑过来,袁钊钰直接踹过去一脚,咬牙骂道: “咱们老袁家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 陆瑄一片狼子野心,自己这傻弟弟就一点儿看不出来吗。 把个袁钊霖给委屈的,边往后蹦边道: “大哥,您也别光知道骂我,下回您和陆大哥一道打猎试试,不定比得上我比不上呢。” 连你自己也是手下败将,还有脸教训我? 气的袁钊钰脸又更黑了几分,恶狠狠的瞪了陆瑄一眼,即便打不过这家伙,可敢打自家妹子的心思,打不过也得打。 便是周瑾也好奇的很,毕竟印象里,陆九这人再没意思不过,真是和老虎打一架,这家户说不定还愿意抬抬手,羊啊,鸡啊,兔子啊这类,陆九少爷哪会看到眼里? 这么想着,视线便落在最后面的蕴宁身上,难不成,和这少女有关? 陆瑄这回却是好脾气的紧,任袁钊钰横眉怒目,脸上始终笑意不减。 先冲周瑾一拱手: “世子。” 又笑着对袁钊钰道: “你们来的倒是巧,正好赶上吃好东西。” 袁钊钰脸色不是一般的臭——什么叫正好赶上吃,以为谁稀罕吃吗。 也不理他,只指了弟妹对周瑾介绍道: “这是我阿弟霖哥儿,那个是我妹妹……” 蕴宁和袁钊霖也忙上前见礼: “见过世子。” “你们就是阿钰的那对儿龙凤胎姐弟啊。”周瑾已经有了猜测,这会儿得到证实,神情就是一肃,却是冲着蕴宁一拱手,“清河县君仁德泽被万民,周瑾佩服之至。” 钊钰这妹子不独生的美,更有一颗仁心,怪道便是陆瑄这样的人物也一头栽了进去。 不想袁钊钰也是气闷的紧—— 一方面不舍得失而复得的妹妹嫁人,另一方面却也明白,陆瑄这样的人品和家世,也算的极好的了。 可让人恼火的却是,你说你要真对我家妹妹有那份心思,就赶紧托冰人上门啊?如今没名没分的,却偏要千方百计接近妹子又是几个意思? ☆、163 心里有气, 袁钊钰一路上都是掉个脸子,和周瑾说话时, 倒还能和往常一般, 对着袁钊霖时,说没一个好脸色都是轻的, 根本是袁钊霖只要开口, 不管说什么,就得被他大哥给怼一顿。 到得最后, 就是陆瑄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舅子今儿个真是被自己给带累惨了。 只他现在的身份, 也根本没立场说什么, 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袁钊霖被凶的一愣一愣的, 到最后,袁钊钰一个眼神看过去,袁钊霖都得哆嗦哆嗦, 恨不得使个隐身法,让他大哥瞧不见才好。 更可悲的是都惨成这样了, 袁钊霖愣是依旧不明白自家大哥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就突然间没了一点儿兄弟友爱情呢?外人面前也不给自己留一点面子。哪里比得上有本事还肯带自己玩的陆大哥? 到得最后,索性顶着袁钊钰要吃人的眼神, 直接屁颠屁颠跟在陆瑄身边转悠了。 登时把袁钊钰给气了个倒仰。 就是旁边年纪最大、始终有大哥风范的周瑾这会儿也是忍俊不禁。 蕴宁却是有些尴尬。可一边是自己大哥,一边是陆瑄,还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低了头权当不知道。 既是想好了要吃烧烤, 山庄里当然什么东西都准备妥当了。看主子们回来,有人烧火,有人把烤架摆好,蕴宁又拿出些自己亲自做的酱料。 闻到香味儿,被骂了这许久的袁钊霖终于又满血复活: “阿姐快过来选一只,这几头黄羊都是膘肥体壮的,你要吃哪头,我就帮你烤那头……” 又转头满心感激的冲陆瑄道谢: “多谢了,陆大哥,亏得你今儿个跟着过去了,不然这黄羊我怕是一头都猎不着……” 一句话说的袁钊钰再次翻脸,咬着牙道: “话怎么那么多!外面这么冷,让你阿姐这么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陪了去房间里暖和会儿。” “我,我不怕冷,不然,我送阿姐回去……”又被骂了,袁钊霖顿时心虚气短,只打猎也好,烧烤也罢,全是袁钊霖心心念念的事情,虽然被大哥骂的晕头撞向,却依旧强撑着想要争取自己的利益。 荆南荆北几个差点儿没笑翻了,心说袁小姐这弟弟不是一般的好玩啊,世上怎么会有反应这么迟钝的小子。 陆瑄深深看了一眼蕴宁,再瞪一眼袁钊钰,拳头捏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捏紧,一再默默告诫自己,这人不独是袁大,更是未来大舅子,忍住,一定要忍住…… “你不怕冷,你阿姐也不怕冷吗?”袁钊霖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发愣,下意识的偏头看了下,却正好瞥到陆瑄看向蕴宁的视线,却是更加不痛快,恨不得上前一个窝心脚把蠢弟弟踹回家才好,“让你去就快点儿去,哪那么多废话!” 袁钊霖一缩头,奓着胆子指了最肥的一头黄羊: “陆大哥,我和阿姐选了这头,你帮我瞧着点儿,等我把阿姐送进房间……” 话音未落,却被袁钊钰厉声打断: “等什么等?你阿姐一个人进房间不会无聊吗?你陪着她在房间里说话。” 眼瞧着袁钊钰又是一脚就要踹过来,袁钊霖终于不得不低头,含着两泡热泪,垂头丧气的跟着阿姐往房间里去了—— 大哥今儿个如厕是不是没拿厕纸啊,也忒暴躁了! 打发走了姐弟俩,袁钊钰阴测测的瞧了陆瑄一眼,却是转头就把袁钊霖特意圈住的那头黄羊拽了过来,冲着周瑾一笑: “世子,我瞧着这头就挺好,咱们就烤这头。” 又斜了陆瑄一眼: “阿瑄你没什么意见?” “怎么会?”陆瑄摇头,直接拎了旁边那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不然,我再帮你烤一头?” 惊得袁钊钰往后退了一大步,怎么这家伙的语气,像是要把自己烤了呢? 这么一想,却是越发气闷,不甘示弱的瞪了陆瑄一眼,闷不做声的把手里的黄羊丢给下人: “收拾一下。” 篝火燃烧起来,铁架子也架好了,仆人拿了把长长的铁钎子,把黄羊穿起来放好,想去帮陆瑄,却被拒绝了。 眼瞧着陆瑄一点点的把黄羊收拾的干干净净,又亲自一点点刷上精细的作料,明明是做的一般的活计,下人做来怎么瞧怎么粗俗,陆瑄却是行云流水一般,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配上他专注的神情,清隽的眉眼,竟是让人瞧了就怦然心动。 “真是个狐狸精!”又瞧见蕴宁呆的房间,窗帘动了动,气的袁钊钰用力转过头,只觉今天陆瑄实在怎么瞧着就那么骚里骚气呢。 “自打回到帝都,仲甫真是鲜活多了,终于有点儿朝气蓬勃的样子了。”“仲甫”是陆瑄的字。 周瑾只觉好笑至极,“噗嗤”一声就乐了,冲着陆瑄眨了眨眼睛,低低笑了一下。 语气中却是颇有些感慨,认识了这么多年,陆瑄从来都四平八稳,坑起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总觉得这家伙城府之深,比起乃父也差不了多少,之前也就在杨家时,瞧见过他跳脱的样子,还有方才猎场中鲜衣怒马的少年…… 若非两人极为相熟,也差点儿认不出来。 袁钊钰凉凉的往那边儿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