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3)
眼,正瞧见陆瑄又收拾了几只野鸡和兔子也全都串好放了上去,冷哼了一声: “陆九少爷不是来年就要下场吗,不在家里温书,倒是有这等闲情逸致……” “轻重有别。”陆瑄头也不抬道。 袁钊钰愣了一下,见阿妹一面,比春闱还要重要吗? “不错。”陆瑄看过来,认真的点了点头。 袁钊钰越发愤愤然——果然是妖怪,竟然连自己想什么都能看出来。 “春闱什么的,如何难得到陆仲甫?”周瑾笑着道,“人生有四喜,金榜题名时这一喜,仲甫怕是拿定了。” “不止。”陆瑄笑了笑,却是转头去瞧袁钊钰,“若然我能进入前三甲,希望阿钰能给我个机会……” 机会?袁钊钰愣了一下。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 “是。”陆瑄点头,一字一字道,“只有足够强大,才能遮风挡雨,她,值得世上最好的对待……” 会同意父亲说春闱之后,再行托媒人上门,一则是蕴宁还太小,二则,陆家家大业大,风浪也大,可蕴宁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但凡有可能,陆瑄只愿蕴宁和他同甘,绝不要共苦。 现在的自己虽然在陆家说话也算有分量,可陆瑄却觉得依旧不够,毕竟,自己还没有站在同样的位置和父亲对话的资格。 如果说安邦定国、一展宏图是自己的理想,那给蕴宁幸福,让她永远无忧,则还在这个理想之上。 这般想着,不觉用手捂住胸口—— 一想到蕴宁会受苦,甚至会离开自己,这里便痛的什么似的,就好像,这颗心曾经被剜出来过一次一般,终其一生,陆瑄都不想再承受那种失去蕴宁的痛苦…… 陆瑄口中说着,眼睛都似是在发光,这样一份沉重而灼热的感情,甚至让袁钊钰这样的旁观者都有些心惊。 一时不觉有些讷讷,简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相交这么多年,袁钊钰如何不知道陆瑄的性格,最是个智多近妖、狡诈如狐的,何尝见过他这么患得患失的一面? 那般浓烈的感情,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文才武略、无一不精,便是自己也多有不及的天之骄子陆瑄,分明是彻底栽了。 可不知怎么搞得,总觉得这样的陆瑄,有些可怕,隐隐觉得要是阿妹和他之间真出了什么意外,这人怕是发疯都是轻的…… “你们陆家人,还真是……”周瑾也没有想到,行走江湖时,惹得多少女子恨嫁的陆瑄竟是个彻头彻尾的痴情种。又想起关于陆家的种种传说,神情又有些了然—— 听说陆瑄祖父,闹死闹活,宁肯断子绝孙,也非要娶体弱多病的崔老夫人;到了陆瑄的爹,则根本就是眼瘸,放着好好的世家千金不要,硬是把个家世不显的表妹宠的心肝宝贝一般。 还是陆瑄眼光好,照自己瞧着,武安侯这女儿还真是优秀。 倒不是单论长相,更有那份沉稳气度。 哪像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 便是和袁钊钰比起来,也不差什么了。 说话间,已是有诱人的香气四散开来,却是陆瑄眼前的烤山鸡,已经是皮色焦黄,外酥里嫩,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陆瑄随手拿起一个盘子,拿把刀子极快的削成大小均匀的薄片,又撒了层熟芝麻和各种作料,做完这一切,伸手叫来一个仆妇: “赶紧的,送进去给霖少爷吃……” 袁钊钰翻了个白眼,什么给霖少爷,分明是想送给妹妹罢了。 既是得了陆瑄的保证,又想到阿妹之前怕是从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稍微思索了下,吩咐仆妇: “去请小姐和少爷出来,烧烤的东西,趁热吃最好吃。” 陆瑄神情顿时一喜,跟着就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房门那边。 袁钊霖早等不及了,一下就从房间里蹿了出来,他身后则是始终笑吟吟不见半点烦难之色的蕴宁。 袁钊钰咳嗽了声,看陆瑄含笑垂眼,又开始不舒服: “前三甲算什么,你考个状元出来还差不多。” “谁要考状元?”蕴宁正好走到近前,闻言问了句。 “我。”陆瑄直接认下,看着蕴宁的眼睛道,“袁小姐以为如何?” 平平常常的一句袁小姐由陆瑄嘴里吐出来,却是平白多了份儿牵肠挂肚百折千回的韵味儿。 “嗯,你一定行的。”蕴宁根本想都没想——上一世陆瑄就是状元,更是做到首辅,这一世当然也不会差了。 方才还沉稳大气的陆瑄登时毫无征兆的傻笑了起来,平日里惯有的高高在上、冷漠待人早碎成了渣渣: “好,我听你的,一定考个状元回来。” 三年大比,举国俊彦,齐聚帝都,陆瑄自信以自己才学,位列三甲,当没有多大问题,可真是说道状元,却是不见得,可这会儿听蕴宁这般笃定的语气,陆瑄突然觉得,什么不见得,蕴宁说自己能当状元,那这状元,自己当定了。 蕴宁怔了怔,什么叫听自己的,好像自己也没说什么? “来年的主考官已经定了,正是你外祖的学生,曾任江南学政的大学士裴云杉。”周瑾看了一眼蕴宁,忽然插口道,“你若是手里有你外祖的文章,不妨多研究一番。” 陆瑄眼睛就闪了闪——主考官的事,应该也很快就能定下来了,可毕竟还没有最终论定,连身为首辅的父亲尚且不晓得,周瑾却知道了,明显是从皇上那里得来的消息。 而这样的大事,皇上都愿意和周瑾商量,一干世子中,属意那个当太子,已是不言自明。 蕴宁却是低了头,只顾吃自己的东西—— 面前这位端王世子,可不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只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老是瞧自己做什么?好像透漏什么主考官的事,和自己有关一般。 不得不说蕴宁的直觉极灵,周瑾今儿个会来这一遭,其中正是有皇后的意思。 到现在,周瑾还能记起神情冷凝的皇后,提起蕴宁时嘴角的笑意: “蕴宁那孩子是个好的,你下面也没有妹妹,就拿她当亲妹子看……瞧在蕴宁的面上,对陆瑄,也稍微提点些。” 即便已是属意自己做嗣子,皇后待自己也不见这般亲热。还是第一次见她用这么亲热的语气提到一个女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祝各位亲圣诞快乐,一生幸福平安,爱你们 ☆、164 第二日一早, 陆瑄顶着漫天的霞光,回了陆府, 严冬早上的酷寒, 都没能冷却他脸上的笑意。 若非始终跟在主子身侧,荆南荆北几人简直觉得自家主子是不是被人掉了包? 待得进了府门, 却发现有些不对—— 空气中明显残留着里一缕药香。 陆瑄心顿时一紧, 难不成是祖母? 路珦正好匆匆走过来,瞧见陆瑄, 笑呵呵就迎了上来: “九弟回来了。” 看陆珦神情轻松,陆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是祖母就好。 “家里来客人了。”陆珦眨眨眼睛, 小声道。 “客人?”陆瑄抬眼看过去。 本还准备卖关子的陆珦登时怂了, 忙点头: “是,延陵崔家那边,你表哥表妹来了。还有一位是老夫人的娘家二姐、刚刚调回帝都的吏部员外郎丁昀大人的母亲……” 久不来往的崔家有朝一日, 竟还会踏入陆家,。 来人身份更是陆瑄的嫡亲表兄妹, 同时也是一对病怏怏的兄妹俩。 崔浩并崔琳琅。 陆瑄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角: “祖母呢?” “崔家人来,有没有说什么事?” 延陵距离昌邑, 有千里之遥,自打出嫁后,崔老夫人便甚少有机会能回娘家,后来小崔氏也嫁进来, 总算是有个娘家人长久守在身边,可结果却是抑郁而亡。 那以后,崔老夫人便再没回过崔家,延陵那边也没派过人来。 当然,据陆瑄所知,初时,每逢年节,老夫人还是派人往家中送过礼物的,可惜那边儿却是从未收过,到现在陆瑄还能忆起派去崔家的下人回返时,祖母伫立窗前,久久未眠的身影。 基于以上种种,即便和崔家有着割不断的血脉联系,陆瑄心里对崔家却是孰无半点儿好感。 “毕竟多年不见娘家人了,老夫人情绪有些激动,请太医看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倒是崔家表少爷和表小姐,瞧着不大好……” 两人下了马车,一个赛一个的面无血色,更甚者崔浩没走几步,直接就晕过去了。 至于说崔家兄妹之所以会过来这边,却是崔浩准备参加来年春闱。 情绪上有些激动吗…… 陆瑄蹙了下眉头,随即加快脚步。 还未来至春晖堂,便有丫鬟仆妇迎了出来: “九少爷……” “九少爷回来了……” 又忙忙的打起厚厚的布帘。 陆瑄脚下不停,径直迈步而入。 一眼瞧见坐在中间锦榻上的崔老夫人,隐约瞧见老夫人眼角处还有泪痕,忙快步上前: “祖母……” “呀,是瑄哥儿啊,瑄哥儿回来了。”老夫人忙用帕子拭净眼泪,许是哭过的缘故,人也显得有些苍老。 陆瑄忙探手扶住老夫人的胳膊: “祖母,您没事?” “没事,没事儿,祖母好着呢。”明显看出了陆瑄的紧张,崔老夫人拍了拍他的胳膊,又含笑往旁边指了一下,“跑的这么急,连待客的礼数都忘了,快见过姨婆,还有你表妹……” “二姐,这就是瑄哥儿,玉娘留下的那个儿子……” 崔老夫人说着,再次红了眼眶。 随着老夫人话音落下,端坐在老夫人左手旁的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夫人看了过来,老夫人面容瞧着和崔老夫人有三分相似,嘴角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明显是个性情严厉的人。看来就是陆珦口中那个吏部员外郎丁昀的母亲,丁老夫人了。 丁老夫人的旁边则坐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孩子,见陆瑄转头,已是盈盈起身—— 半新不旧的茜色掐腰小袄,黛青色长裙,乌黑的头发梳成飞仙髻,琼鼻樱唇,许是长途跋涉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却是更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柔美。 看陆瑄瞥过来,崔琳琅福了福身子,垂眸道: “表哥。” 声音如碎琼落玉,倒是和名字“琳琅”相合。 陆瑄点了点头: “表妹不必客气。” 又和丁老夫人见礼: “见过姨婆。” 丁老夫人点了点头,脸上殊无半分笑意。 陆瑄丝毫没放在心上,转头又去瞧崔老夫人,蹙眉道: “祖母平日就浅眠,今儿个怕是更休息不好,我方才已嘱咐人熬些安神汤过来……” 陆瑄就是这样的性子,从来眼睛里只看自己想看的人。陆府的人早已习惯了他这般,可听在外人耳里,无疑就是对不告而来的崔家人有了怨尤之意。 崔琳琅倒是不显,那白发萧萧的丁老夫人却明显已是恼了,至于下站的那些崔家佣人脸上也俱有愤然之色。明显无法接受,声名赫赫的崔家人面前,陆瑄竟敢这般狂妄自大。 “让他们多熬些来,你表妹身子骨弱,也要用些。”崔老夫人却似是根本没注意他们的脸色,只管对着陆瑄嘘寒问暖,又拍了拍陆瑄的手,“瞧瞧这手,这么冰,你这么一大早回来,怕是还没用什么东西,快去换件厚衣服,再用些膳食,休息好了,再来陪祖母和你姨婆说话。” 确定祖母无恙,陆瑄提着的心终于彻底安稳: “祖母先歪会儿,我很快就来。” 又冲那老夫人点点头,转身往外去了。竟是自始至终都神情冷淡不说,更不曾关心过一句如今还卧病在床的表哥崔浩的病情。 下面仆妇神情明显更加不好,尤其是其中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妇,终是再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趴在地上接连磕了三个响头,含泪冲着崔老夫人道: “三小姐,您真的忘了吗,您姓崔,是崔家的三娘啊……” “两位小主子远道而来,病成这般,您就一点儿不心疼不成?” “当初崔家把玉娘小姐交到您手上,可结果怎么样呢?玉娘小姐才多大啊,我们这些奴才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口中说着,已是呜咽出声。 听她口口声声提到侄女儿玉娘,崔老夫人眼睛也开始酸涩,眼睛渐渐湿润,是啊,瑄哥儿今年十七岁,玉娘她已经走了十五年了啊…… “可您瞧瞧,表少爷这是什么态度啊?两位小主子好歹也是他嫡亲的表兄妹啊,见到表妹没说两句呢就夹枪带棒,更是连自己表哥这会儿怎么样了都不肯问一句,明明身上流淌着崔家的血液,眼里却是一点儿没有外家啊……” 还要再说,却被崔老夫人厉声打断: “住口!” 情绪有些激动,老夫人胸口不住起伏,视线从崔琳琅身上掠过,最终定在坐在上首神情不悦的老夫人面上,一字一句道: “崔家果然没落了,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是哪个主子教出了你这等狂悖的奴才?” 老夫人声音一下转厉,地上跪着的仆妇吓得一哆嗦—— 早年崔家三娘待字阁中时,因为身子骨太过柔弱,从来都是默然无语,好在胸中锦绣、笔下珠华,实为崔家女子中翘楚,才不致在众多崔家后辈中泯然众人矣。 可饶是如此,当年曾经侍候过崔老夫人的老人中,对这个小姐的态度依旧是恭敬有余,敬畏不足。 方才说话的这仆妇,当初就曾是崔老夫人跟前的小丫鬟,后来又做了崔浩崔琳琅兄妹的奶娘,自以为劳苦功高,且对崔老夫人的印象依旧是当初崔家那个体弱多病的娇柔小姐,再加上于两个小主子而言,眼下确然是前所未有的危机,便有些按捺不住,再不想多年未见之下,当年柔若嫩柳的崔家三娘,竟有了今日这般让人胆颤的威势,一时吓得头都不敢抬。 “三娘这是不高兴了?”那满头白发的夫人下颌微微扬起,声音不高,却是字字如冰,“还是说三妹以为,阿兰说的不是事实?” 阿兰正是方才那个仆妇的名字。 说着冷笑一声,挥手让房间里侍候的下人全都退下,这才继续道: “若非有崔家为你遮风挡雨,犯了七出中‘无子’罪名的三娘能在陆家屹立至今?” “你在崔家处境艰难,为了求得崔家助力,又替你那庶子求娶玉娘,堂堂崔家嫡女下嫁陆家庶子,于崔家而言本就是一种耻辱,可大哥心疼你没有仗恃之下,依旧同意了这桩婚事,可结果如何?” 声音陡的扬高: “玉娘双十年华,就死在这里!现在浩哥儿、琳琅兄妹来投,嫡亲的表兄妹何尝有过一句关心的话语?这般行径,和陌生人又有何疑?玉娘若然地下有知,知道儿子竟是这般,能不为之伤心流泪?” 还要再说,却被崔老夫人直接打断:“够了!” “当初是我没有护好玉娘,这件事上,于崔家而言,我确实问心有愧。” “只一点儿,玉娘要同二姐说个明明白白。有人欠崔家的话,那也是我,崔玉娘。” “至于瑄哥儿,他不欠崔家一丝一毫!玉娘早死,瑄哥儿就成了没娘的孩儿,正需要外家扶持时,崔家在哪里?这会儿您口口声声玉娘的孩子如何,您心里真的曾把玉娘的孩子放在心里?还是说,您现在看重的也不是玉娘的孩子,而是陆阁老的儿子?” 最后一句话无疑说的极重,崔二娘再也坐不下去,“腾”的一下站起身形,怒极反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欢迎浩哥儿琳琅兄妹?既如此,我们走就是。” 说着,转身就要招呼崔琳琅: “去叫人来,抬上你哥哥,咱们走。” 本以为听说一行人要走,崔老夫人这会儿定会慌张无措,毕竟之前,初见娘家人时,崔老夫人激动的样子,分明早就盼着娘家来人。 不想崔老夫人却是一旁冷眼瞧着,根本动都不曾动一下,更甚者一句挽留的话都不曾说。 那崔二娘登时涨红了一张脸,万不得已,只得起身往外走,方才还口口声声让抬上崔浩,这会儿却是根本提都不提。 没想到多年不见的姐妹甫一见面就闹成了这般,崔琳琅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一直到崔二娘渐渐走远,才意识到什么,额头顿时沁出一层薄汗: “一切都是我和阿兄的错,三姑婆切莫要因为我们两个就和二姑婆离了心。” “本不是一条心,又何来离心之说?”口里虽是这般说,眼圈却有些发红,毕竟是多年的姐妹,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甚至说多年不见之下,即便觉得对方说话做事有些过分,老夫人也认了,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自己唯一的孙子来说事。 不管是谁,只要想打陆瑄的主意,都是老夫人无法容忍的事。 一声虚弱的咳嗽声从里间传来,随之一个清瘦的俊秀男子从里间缓缓挪了出来。 “阿兄——你怎么起来了?这会儿感觉如何?”崔琳琅忙起身快步上前,小心搀住男子。 “我无事。”崔浩温和的看了红着眼睛的妹妹一眼,扶着门框又往前走了几步,来至老夫人身前,“二姑婆的话是有些过了,还请三姑婆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这个侄孙年纪不大,倒是个颇有心胸、通达事理的。再加上一张和长兄有五分相似的脸,崔老夫人也是心酸不已,招呼崔琳琅扶着崔浩坐下: “说,崔家嫡脉这边,出什么事了?” ☆、165 身为崔家人, 再没人比崔老夫人更明白,自家人骨子里有多傲。 自己的婚事也就罢了, 当初陆宗甫乃是少年英才, 小小年纪就蜚声大正,至于自己, 则不独年岁上要比陆宗甫年长, 容貌亦不出众,更甚者身体病弱之下, 被认定是短命的相。独守闺中将近二十载,鲜有媒人上门提亲, 甚至父兄已经做好了留自己一辈子在崔家的打算。 也因此, 当初这桩婚事最大的阻力反而是陆家。 到了侄女儿崔玉娘时却又不同。再是陆家嫡脉唯一的儿子, 依旧改变不了陆明熙妾生子的身份。 更甚者,家里已是给崔玉娘看好了另一家,那就是名声仅次于崔家的渤海王家。 要说崔王两家联姻已是由来已久。 推溯崔家兴盛的根源, 可不就是因为第一代先祖娶了王家得了□□赐了玉蝉的那个姑娘为妻? 待得崔家兴起,渐渐的更成为世家之首, 两家联姻日益频繁,到得最后,为了维持血脉存正, 崔家更是默认了这样一条家规,那就是家中嫡子娶妻的话,务必以王家嫡脉的姑娘为第一人选。王家没有合适的姑娘了,再相看其他人家。 虽然没有强制执行, 但这么多年来,崔王两家嫡脉的联姻却是越来越频繁。 基于此,崔家老爷自然更加属意把女儿嫁到王家去。 不想崔玉娘却是宁死不从,彼时老夫人一则心疼侄女儿,二则也有些私心,就帮了崔玉娘一把,令得侄女儿最终得偿所愿,嫁于陆明熙为妻。 不想陆明熙却是颗暖不热的石头,崔家姑娘本就体格弱些,几番蹉跎下来,崔玉娘最终香消玉殒。 至于当初相中了崔玉娘的那位王家表哥,正是王家这一代的宗子,和玉娘不能成就姻缘之下,只得退而求其次,娶了文家的姑娘。 玉娘的死讯传过去时,渤海王家正自大摆筵席,庆祝嫡系第三位健健康康的嫡孙出生。 之所以着意强调“健健康康”四字,实在是王家之前,虽然总体看,比崔家嫡系的情况要好些,可比起旁枝而言,依旧不够兴旺,到了崔玉娘的表哥这一辈,也是只得了两个嫡子罢了,偏是身体也都不大好。 当初娶文氏时还曾颇不开心,以为降低了门第,这会儿却全变成了庆幸——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开枝散叶、壮大家族更要紧的事? 更甚者酒席上也不知是哪个人多嘴,众人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那就是王家祖上若是娶得崔家姑娘,那一辈的孩子成活率就极低,更甚者即便活下来,也都是身子骨弱的紧。 而若是娶了别家的女子的话,情形就恰好相反。 虽然考虑着崔王两家世代姻亲,当时就有王家的主事人申饬了乱说话的后辈,把这事压了下来。 可流言蜚语还是渐渐传了出来,人们暗地里都说,崔家嫡系怕是被诅咒了…… 等到崔琳琅长大,为了弥补当初因崔玉娘而造成的崔王两家的裂痕,崔老太爷就提出,把唯一的嫡孙女崔琳琅嫁给王家这一辈的王梓云,不想却被王家直接拒绝,更甚者便是崔老太爷想要给孙子求娶的王家女孩儿,也被拒绝,却是转头就嫁给了崔家旁系。 当时就把崔老太爷给气的病了,他身子骨本来也不好,这一病,就没有起来,而崔浩的父亲则在守孝时染了病气,不久后也跟着乃父撒手西归。 可怜延陵崔家声名赫赫,嫡系一脉却只剩下崔浩崔琳琅兄妹俩。 要说崔浩身上也有举人的身份,只身子骨太弱,老太爷唯恐唯一的骨血折损在科举的路上,便压着他,没让他进一步科举,毕竟崔老太爷和儿子都是名满天下的当朝大儒,有他们撑着,崔浩便是在家当个富家翁也无妨,真想科举,大可待娶妻生子,嫡系有后,不想这就撒手西归。 原来有老爷子坐镇,崔家自然无事,等崔家两代全都没了,旁系声势日渐鼎盛之下,兄妹俩的日子却是越来越难熬。 崔浩有两位老爷子教导,说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也不为过,他幼有大志,不过是身体不好,也只能闲云野鹤,眼下看嫡系陷入这样朝夕倾颓的危局中,如何肯接受这样的现实? 左思右想之下,终是下定决心,想要重振崔家嫡系,眼下唯有科举一途。 眼瞧着三年守孝期已满,崔浩决定即刻上京,正好崔二娘也要跟着儿子一块儿到帝都来,索性带上两人。 仔细斟酌之后,更是以为,想要兄妹二人多些保障,自然以送到陆阁老家最佳。 又担心多年不来往,崔老夫人心生嫌隙,左思右想之下,就决定先下手为强,崔老夫人理亏之下,自然会对兄妹俩全力相帮…… “你说,你祖父和父亲,都已经,不在了?”再没想到,竟听到了这样一番话,崔老夫人当即呆了,若非平日里药膳养的老夫人身体好的多了,这会儿好险没昏过去。 等好容易接受了这个事实,老夫人已是泪雨滂沱,伸手把崔浩兄妹揽入怀中,呜咽出声—— 早知道如此,即便拼着被大哥打一顿,也得回娘家见他一面啊。 如何能想到,竟是早在三年前,兄长侄儿已是并皆故去。这辈子便是想让他们指着自己鼻子骂一顿,也是不可能了。 看老夫人哭的天昏地暗,崔浩崔琳琅二人的乳娘也就是之前那位名叫阿兰的孙妈妈却是不住冲两人使眼色,被崔浩瞪了一眼,才不甘心的垂下头。 外面的人早觉出里面不对劲,待得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传出,更是吓得魂儿都要飞了,转身飞奔出去,正碰上换好衣服回转的陆瑄。 看侍候的人脸色不对,陆瑄也惊得了不得,几乎是一溜烟的冲进老祖宗的房间,待得瞧见抱在一起哭成泪人般的三人,眉头皱的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那孙妈妈刚想上前打招呼,却被一脸寒霜的陆瑄吓得又呆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了。 陆瑄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先是崔浩,然后是崔琳琅,都渐渐止住眼泪,被陆瑄这么冷眼瞧着,两人不免有些坐立不安。 崔浩轻咳了声,低声道: “你就是姑母留下的瑄表弟?方才,是我思虑不周,才惹得姑婆这般难过……” 直觉眼前这表弟别看年纪小,怕是不甚好惹。 “瑄哥儿……”崔老夫人伸出双手,脸上的泪水怎么也擦不净。 陆瑄忙快步上前,单膝跪倒,握住老夫人的手: “祖母,是我,我在呢,你放心,有什么事,交给我就好。” 语气沉稳而笃定,仿佛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一般。 崔琳琅微微抬眸,瞥了陆瑄一眼,又收回视线。 “你去,置办一桌祭品来……你舅父,和外祖父,已是俱于三年前故去了……”口中说着,眼中却是又堕下泪来。 “祖母放心,我会亲自去做,再请广善寺的主持和尚帮他们做一场法事……” 从未谋面的外祖、舅舅,陆瑄心里也没有多亲近,却是见不得祖母伤心成这样。 崔浩微微叹了口气。 之前只觉这位表弟眸色清绝,一身的桀骜之气,让人不敢接近,这会儿温声细语,却是再孝顺不过的温良少年。只可惜这么多年不来往,表兄弟之间难免有些隔阂…… 姑姑留下的这个表弟,是个好的。只可惜姑姑没有这个福分。 又由崔玉娘的早逝联想到崔家嫡系受了诅咒之说,一时只觉前路茫然…… 许是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老夫人便有些疲倦,依旧强撑着吩咐人给兄妹俩准备好院子,又叫来郑氏,看还差什么,让她帮兄妹俩一道备齐。 郑氏一一应了下来。 很快,陆明熙和梅氏也联袂而至。 因是到了年关,家里事务繁多,梅氏又跑到梅老姨娘那里哭诉了好几次,终是得了陆明熙的允准,“病”可以好了。 听说崔家来人,还是崔老夫人嫡亲的侄孙子、侄孙女,梅氏第一感觉是愤怒—— 凭什么赶走了梅家的女儿,崔家的儿子女儿倒是一窝蜂挤过来了。 有心托病不理,不想却听下人说,陆明熙甫一下了早朝,甚至不及换衣服,便要赶过去,即便再是不愿,也不敢拿大,终是半路上截住陆明熙,两人一道过来了。 甫一进房间,正好瞧见老夫人哭的声噎气短的模样。陆明熙脚步就滞了一下。 从记事起,陆明熙就鲜少见嫡母哭过,唯二的两次,一次是父亲去世后一周年,嫡母牵着自己的手去祠堂祭祀,路上忽然泪洒当场;第二次则是玉娘的葬礼上,嫡母冷冷的瞧了自己一眼,拐过头瞧见牙牙学语的陆瑄时,突然就泪落不止…… 此次再见到嫡母落泪,陆明熙简直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儿: “母亲身体要紧,切莫要再哭下去了……” 没想到会惊动陆明熙和梅氏,崔浩和崔琳琅也吓了一跳,两人忙上前见礼: “见过姑丈。” 陆明熙点了点头,视线在崔琳琅身上停顿片刻,胸口酸涩的感觉更浓—— 这个女孩子,和玉娘有六分相似呢。 好容易压下沸腾的情绪,示意两人坐下: “不用多礼。” 看陆明熙还穿着朝服,知道他怕是不及换洗就赶了来,崔老夫人摆摆手: “我无事,你们莫要担心。” “松禾先生那里,你且去说一声,让他得空了也指点指点浩哥儿,再寻几个好的御医,帮浩哥儿兄妹认真调理一番……” 说着又要落泪—— 这才多少年啊,鼎盛的崔家嫡系竟然就剩下了孤苦伶仃的兄妹俩…… 难得嫡母有事要自己办,陆明熙当即答应了下来: “母亲放心,事情交给我就成,您只管安心荣养,切莫耗费心神……” 又叫过来崔浩,温言抚慰一番。 一番交谈,却是暗暗赞叹,不愧是崔家嫡子,说一句不谦虚的话,这么多年来接触的年轻人,鲜少有比得上儿子陆瑄的,这崔浩难得的是谈吐不俗、胸有沟壑,进退得宜,不愧为崔家嫡系传人,与儿子相比也是伯仲之间。 一时大起爱才惜才之心,只可惜也就谈了盏茶时间,崔浩就面白气喘,陆明熙不觉皱眉,这样的身体,来年春闱怎么可能撑的过去…… 崔老夫人也看在眼里,一时更加感伤,要是嫡脉真的到此为止…… 只觉心里和刀割一般。 梅氏眼里却是闪过些快意。 待得跟在陆明熙身后出来,眼珠转了一下,柔声对陆明熙道: “我娘家那边的侄儿晟哥儿也有心就学,却苦于寻不得名师,不然,让他也过来跟着瑄哥儿、崔家表少爷一块儿请汪先生指导一番……” 陆明熙好险没气乐了: “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也想让汪先生指导?他也配?” 言下之意分明是,连只鸡都不是,还想用牛刀? 梅氏登时气结。陆明熙也不理她,只管大踏步而去。 那边儿崔浩兄妹也回了老夫人安排好的院子。 眼瞧着左右无人,那孙妈妈跌足叹道: “二姑奶奶离开时,不是嘱咐小主子了吗,方才那么好的机会,小姐脸皮薄也就罢了,如何少爷也是一言不发,以后再想寻找这样的机会,怕是难了……” 语气中分明惋惜至极。 却是来时路上,崔二娘左思右想之下,以为想要重振崔家嫡脉,须得先为兄妹俩找一个结实的靠山。 思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在了陆瑄的头上。 毕竟再怎么说,陆瑄也是兄妹俩嫡亲的表兄弟,再有崔玉娘的事上,陆家对崔家有所亏欠,即便崔家嫡系受了诅咒的流言蜚语传过来,但凡兄妹俩肯开口相求,崔琳琅还是有极大把握嫁给陆瑄的…… 不想事到临头,这兄妹俩竟然都只字不肯往这件事上提。 还想再劝,兄妹俩却齐齐抬头,神情严厉: “孙妈妈以后不许再提起这话,不然,我们身边,怕是留不得妈妈了!” ☆、166 崔家驭下向来宽厚, 孙妈妈做为两位小主子的奶娘,在一干下人中地位自然非同一般, **辣一颗心可不全在两位小主子身上? 眼瞧着崔浩崔琳琅惶惶然投奔陆家, 无计可施之下,自是把崔二娘的话奉为金玉良言。 这会儿被两人齐齐呵斥, 已是意识到自己话语怕是不妥, 却是禁不住堕下泪来—— 两位小主子从小锦衣玉食,何尝受过一丝一毫委屈?曾经提起崔家嫡脉, 走到哪里不是众人艳羡的对象? 如何能想到有朝一日,落到这般凄惨境地。 偏是崔家二娘婆家也就一般, 唯一能帮得上忙的陆家, 又是多年不曾来往。 老话说人死如灯灭、客走茶凉, 没了老爷和老太爷在后面站着,三姑奶奶即便可怜两位小主子,又愿意做到什么地步?若然陆家不肯全心相帮, 小主子的路怕是依旧艰难。 越想越是难过,抖抖索索站起来: “两位小主子这会儿肚子饿不饿?老奴去做些吃的来……” 小主子肠胃弱, 等闲吃食根本入不得口。 家里厨娘也带了来,犹记得三姑奶奶,当初在娘家时, 最爱喝自己做的汤…… 两位小主子放不下脸面,自己却不在乎,总要多做些事情,让三姑奶奶多疼些两位小主子才好…… 看孙妈妈栖栖遑遑离去的背影, 崔浩也不觉心酸,稳了稳心神,看向妹妹: “琳娘,不会怪阿兄?” 早在崔二娘提及这件事时,便被崔浩当即否定,甚至孙妈妈之前的跪地控诉,也全是听了崔二娘的话,绕过了崔浩所为。 虽然明白二姑婆这般做是为了自己和妹妹好,崔浩依旧无法认同。 毕竟从小受父祖教诲,幼学圣人之道,实在做不来这般享了别人的好处还要站在高处以为理所应当的事情来。 来京城投奔姑婆,本就是走投无路之下无奈为之,姑婆肯收留,更甚者还愿意为自己聘请名师,已经是意外之喜,如何还能得陇望蜀,奢想其他?崔浩以为,真是那般的话,崔家嫡脉才真的要倒了。 “阿兄不用解释,琳琅也是不愿意的。”崔琳琅垂着头,密而长的睫毛宛若两把小扇子,投影在白若凝脂的脸颊上,无端端的有些伤感之意,一双白皙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微微哆嗦了一下,“琳琅早就想过了,这一世都不想成亲,还请大哥不要嫌弃妹妹,让我能一辈子留在崔家就好……” 意识到什么,顿了顿,赶紧停住嘴,半晌黯然道: “我是说,瑄表哥,当初姑母去得早,瑄表哥这些年定然不易,琳娘断然不愿意为了一己之私,连累旁人……” 崔浩却敏感的意识到不对,盯着崔琳琅的眼睛: “什么叫连累旁人?还终身不嫁,是不是王梓云那个混账东西……” 心中更是一阵绞痛,阿妹的话里分明是认同了崔家嫡系受了诅咒之说。 “啊,没,没有。”崔琳琅吓了一跳,忙不迭否认,却在触及崔浩铁青的脸时,眼泪再也止不住,“阿兄你别气……” “那你跟我说,当初王梓云那么容易退亲,是不是另有隐情?”崔浩一字一句道。 外人只道是崔家意图嫁嫡女入王家,却被拒绝,只有崔浩知道,两家的婚事分明早在两人出生前就已是长辈们默认的了—— 当初姑母崔玉娘嫁入陆家,王家深觉受辱,如何肯罢休?为了平息王家的愤怒,祖父不得已同意下一代一旦诞下嫡女,便嫁入王家为媳。 是以即便两家没有下定,崔琳琅却从幼时便明白,她是王梓云的未婚妻。 当初王梓云也曾在崔家族学求学,期间府中人也是把他当崔家姑爷看的…… 后来王家悔亲,最伤心的可不就是崔琳琅?可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崔琳琅又第一个同意了退亲,还帮着说服了家中长辈…… “没有,没有……”崔琳琅不住摇头,却是珠泪纷纷。 可这背后,怎么会没有隐情呢? 从小就知道,自己会是王家媳,后来和王梓云更是青梅竹马…… 再知道王家竟然否认当初的协议,想要为王梓云另聘他人时,崔琳琅说是五雷轰顶也不为过。 而这还不是最难堪的—— 为了孙女儿的名誉,父祖坚决不允王家退亲之说,王梓云的阿姐却找到崔琳琅,求崔琳琅放过王梓云,不要让崔家的诅咒随着崔琳琅降临到王梓云头上。 事后,崔琳琅更得知,王家阿姐会过来,事先根本已得到了王梓云的允准…… 崔琳琅一开始是根本不信,毕竟之前王梓云曾不止一次表达过爱意,更甚者还亲口说过,要和崔琳琅一生一世一双人…… 痛苦绝望之外,崔琳琅更多的是厌弃,对王梓云的厌弃,对有这么一个破败身子的自己的厌弃。可再如何,堂堂崔家嫡女,如何能落到这般被人鄙弃瞧不起的地步? 心如死灰之下,崔琳琅直接求见祖父,同时表达了此生此世绝不愿再同王梓云有任何关联的心思。 当初不愿被人鄙弃,现在崔琳琅同样不愿被人可怜。 二姑婆所言,分明是想让自己博取陆家怜悯,进而嫁入陆家,可这同样是崔琳琅不愿要的。 更别说崔琳琅直觉,陆家表哥恐怕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即便自己再可怜,想要博取他的同情,怕也是万万不能。 毕竟方才冷眼瞧着,除了二姑婆外,即便是姑丈陆阁老,也根本没有影响到陆瑄分毫。 这样一个心志坚定的人,即便自己死乞白赖的嫁给他,也绝不要想有幸福可言,不过是自己践踏了自己的尊严罢了。 更别说,崔家嫡系遭受了诅咒一说,虽难辨真伪,可万一要是真的,自己如何忍心,祸及对自己和兄长有恩的、姑母留下的唯一孩儿? 看崔琳琅疾步走出房间,崔浩跌坐在椅子上,前胸剧烈的起伏着,以袖子掩住脸: “王、梓、云!” 到了这个时候,除非是瞎的,才会看不出崔琳琅对王梓云根本用情至深。 而自己的妹妹自己了解,琳琅虽体弱,却是极聪明的,更甚者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和人相交时也从来都是相当克制,再加上自尊内敛的性子,便是自己这个兄长面前,也甚少撒娇,更别说显露激烈的情绪,若非王梓云刻意接近,根本不可能和他两心相许…… 都是自己这具破败的身体不争气,不独撑不起崔家嫡房一脉,连唯一的妹妹都护不住…… “……情况也就是这样了,”荆南低声向陆瑄禀道,“崔家嫡系现在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内有旁系野心勃勃,外有王家急于踩下崔家取而代之……” 陆瑄蹙了下眉头。 崔家的破烂事,陆瑄本来是不乐意管的,兴盛衰败,本就是常事,没有道理说崔家只能高高在上,就不能跌落尘埃。 却在瞧见崔老夫人的悲伤时,只能改变了主意,祖母有生之年,怎么也不能让崔家嫡系没了。 当然这之前也要先看看,这崔家兄妹值不值得自己出手相帮。 好在他们没有依照崔二娘授予的计策行事,不然,陆瑄敢保证,他们前脚提到自己的婚事,后脚就能将他们扫地出门。 这般识时务,也算个聪明人。 想了想道: “那王家必然还有后招。你派人去靖国公府周围盯着些。” 既然一心想要取代崔家,成为大正第一名流世家,王家要做的绝不会仅仅是让崔家颜面扫地,或者传出崔家嫡系受了诅咒之类的谣言这样简单的事。 必然还有后续的动作。 而真想彻底打压下崔家嫡系,还有什么比科举上见真章更痛快的? 毕竟,崔家最大的底蕴,就是嫡系每一代都会出现的大儒。 而之所以要盯着靖国公府,则是因为,那王梓云,可不就是靖国公夫人文氏的嫡亲外甥? 不得不说,陆瑄料事极准。 崔浩兄妹前脚到了帝都,王梓云后脚可不也紧跟着入了京城? 浩浩荡荡的车队却是径直往靖国公府方家而来。 文氏早得了消息,这几天一直都激动的什么似的—— 自诩家世之下,文氏一直不甚瞧得起帝都中这些名门贵妇,总以为只有延陵崔家、渤海王家那样的家世,才堪堪值得相交。 且别看嫁入了方家,私心里,文氏却是一直羡慕得以嫁入王家为宗妇的妹妹。 听说素有王家麒麟儿之称的外甥王梓云要进京赶考,并寄宿自家,可把个文氏给高兴坏了。 提前就替王梓云准备好院子不说,更是吩咐下人眼睛一定要瞪得大些,王梓云一到,就赶紧通知他。 因而王家的车马一过来,便立马被迎了进去,更有下人飞一般的跑去通知文氏。 很快,文氏便带着方简并儿媳柳娇杏迎了出来—— 即便千不肯万不愿,可耐不住柳娇杏并柳肖氏会闹啊,方简最后还是娶了摔断腿后一只脚微有些跛的柳娇杏为妻。 每每瞧见腿都瘸了,还总是盛气凌人恨不得用下巴颏看人的柳娇杏,文氏也好,方简也罢,都觉得辣眼睛。 如果有可能,文氏恨不得这个只会丢人现眼的儿媳妇,永远不要出现在人前该多好。 可耐不住柳娇杏脸皮厚啊,硬是装作看不懂婆婆和丈夫脸色的样子,只管挤进了欢迎贵客的人群,还非常自觉的占据了和方简并肩而立的显眼位置,令得方简简直和吃了只苍蝇一般。 眼瞧着柳娇杏左顾右盼没一点儿端庄模样的泼辣样子,文氏就觉得胸口痛,索性转了头,不往那边儿瞧。 好在等待的时间不长,王梓云的马车已是来到近前。 随着车门打开,一个少年从车上走了下来。 少年身披鹤氅,内着天青色直裰,鸦青色的眉宇下,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阔大的衣摆随着他提脚而上下摆动,写意之外,更多了几分风流之气。 “云哥儿。”文氏一眼认出外甥,忙快步上前接住,“啊呀呀,你可算是到了,姨母真要担心死了。” “让姨母挂心,是阿云的错。”王梓云忙上前见礼,又亲自捧了个沉甸甸的匣子奉入文氏手中,“这是阿云特意给姨母准备的礼物,姨母瞧瞧可还喜欢?” 打开来,里面却是满满一匣子粉润盈洁的珍珠,每一粒都有黄豆大小。 旁边柳娇杏登时看的目瞪口呆,狐疑的盯了王梓云好几眼,心说渤海王家不是书香世家吗,怎么这么有钱啊? 因为连番不顺而心情低落了许久的文氏颜面有光之下,心情也终于好转,指了王梓云对着方简笑道: “这是你云表弟,你别看他年纪小,却是十七岁上就中了举人,来年春闱后,金榜题名是没跑的了!” 更甚者文氏以为,说金榜题名都是谦虚的,身为王家宗孙,又从小在崔家得名师精心指导,这次赶考,根本就是冲着状元来的。 “姨母莫要再夸梓云了,”王梓云连连摇头,“我哪里比得上简表哥,这么年轻就跟着姨丈屡立奇功,表哥才是年少有为啊。” 只口中这么说着,王梓云却是一脸的踌躇满志—— 这次进京赶考,王梓云可不就是冲着“状元”来的? 说句不谦虚的话,王梓云以为,这世上,要说哪个比自己更有才华,也就是崔家那个病秧子崔浩了。 可就崔浩那破身子,根本没有可能参加春闱。既如此,自己要取状元之位,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 待得考中状元,再依着家中长辈所言,托姨母到武安侯府袁家说亲,人生两喜,自是指日可待。 作者有话要说: 王梓云: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陆瑄:……王家的人果然很傻很天真! ☆、167 “武安侯府袁家?”放下手里妹妹的信, 文氏神情明显怔了下,不喜之余又有些难堪, “那袁蕴宁长于小吏之家, 即便现在重回袁家,有了个清河县君的名头, 可真是配云哥儿的话, 还是不够?” 叫文氏说,王家这样的家世, 怎么也要娶崔家的女孩儿,再不济, 还有文家呢。王家宗妇何等清贵的身份, 如何也不能让个武夫的女儿坐上去啊。 且方家和袁家眼下更是分属两个阵营, 再有之前程明珠的事,真是上门求亲,文氏自然觉得有些抹不开脸。 “婚姻大事, 一切全凭长辈做主,梓云不敢置喙。”王梓云神情上似是有些羞赧, 却明显没有因为文氏的话就改变态度,“到时还要多多仰仗姨母才好。” 别说文氏,事实上当王梓云第一次听父亲说, 让他来帝都求娶清河县君时,也完全不敢置信。 可紧跟着,王父就丢了另一句话过来—— 只要能娶到清河县君,王家就可以彻底踩下崔家, 渤海王家将会在王梓云的手上恢复从前三大家族之首的荣光,到时候,王家族谱上,必将留下王梓云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王家也不会再拘泥于渤海一地,而是令整个大正士林仰望…… 王梓云当时就傻了。 毕竟,身为王家后辈,再没有人比王梓云更清楚,王家祖祖辈辈以来最后悔以及最渴望的事是什么—— 当初要是不把得了玉蝉赏赐并封了清河县君的王家女嫁入崔家,王家现在还高高在上?又何须事事唯崔家马首是瞻? 更可恨的是崔家明明借了王家的势才能走到今日的位置,对王家却无半分感恩之心,很多事上,王家都不得不听崔家安排…… 是以王家历代宗子,莫不把取代崔家作为毕生最大的追求。 “云哥儿应该知道,崔家之所以发达的根源在于什么?归根结底就在于那枚玉蝉。” “这么多年了,又有人得了清河县君的封号,还有同样的封邑,或者天下人都以为不过是巧合罢了,只有咱们王家人知道,事实十有八、九不是如此!” 当初先祖因女儿得封玉蝉很是激动,把事情详细经过写的清清楚楚,里面提到一件事,那就是据那位祖姑姑讲,那玉蝉正是出自清河。 时日久远之下,这样的秘辛怕是宫中贵人也不见得有几人知晓。 “武安侯嫡女手里极有可能也有一个可以决定家族兴衰的玉蝉!” …… 当然这样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王梓云也是一丝一毫都不会同文氏透漏。 看王梓云态度坚决,妹妹信里又一再恳请文氏帮着玉成此事,又特特让王梓云带来了好几车的稀罕东西,文氏即便有些不喜,也只得勉强点头应下: “……你爹娘的意思,是春闱过后,再行托媒人上门求亲,你现在虽是举人身份,可得了官身之后,婚事说不得就能板上钉钉了……” 心中却是不住腹诽,妹妹妹夫也太抬举袁家了? 叫自己说,单凭“渤海王家”这四个字,真是上门求亲的话,足以让陆家欢喜疯了。何须这么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还是姨母想的周到。”王梓云点点头,神情间满是踌躇满志和自信,“姨母放心,云儿一定努力读书,绝不辜负姨母和爹娘的期望。” “也好。”文氏点了点头。 “对了,”王梓云又想到一事,“这几日甥儿怕是还得出门一趟,拜会一下世交故人,这次上京时,爹娘还特特准备了些礼物,让我给崔家表姑婆送去。” “表姑婆?”文氏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阁老的嫡母,崔老夫人。”王梓云笑了下道。 文氏恍然,那位崔老夫人的母亲,可不也是王家的姑娘?世代联姻之下,崔王两家关系可不是一般的亲近。 便点了点头: “是他家啊。也好。陆阁老家,确然该当前去拜望。和陆家人处的好了,将来于你仕途也必然大有助益。对了,我听说,崔家后辈也有上京赶考的,正在陆家借宿,你去瞧一瞧也好,说不定还是相熟的呢……” 何止是相熟?王梓云心知肚明,这会儿投奔崔家的,十成十是崔浩兄妹。 初时有些担忧,毕竟虽是年岁相差无几,王梓云却明白,相较于崔浩,他的学问可还差着些,真是考场上相遇,势必不如。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毕竟崔浩那个病秧子,能撑得过春闱的话,早八百年就来京应试了。这会儿拖着个破败身子,又能干些什么? 有这般想法的自然不止王梓云一个。 崔琳琅这些日子也是忧心如焚。 那日过后,兄妹俩有志一同的不再提起王梓云,崔浩更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温习书本上。 汪松禾之前,本是不欲再收弟子的,却在和崔浩畅谈一番后,极为爽快的把人收了下来—— 相较于自己那个终日不苟言笑、比自己这个当老师的还像老师的弟子陆轩,性情温和的崔浩才是做人弟子的正确打开方式吗。 一门心思想着振兴崔家嫡脉,崔浩于读书上明显比陆瑄要下功夫的多。 这一下苦功不当紧,身体立马就吃不消了。 把个崔琳琅给担心的,亲自接手了崔浩的衣食住行,一切全不假手于人。 这一日一大早就起来,崔琳琅收拾收拾,就带了人准备出门。不料刚走出二门,迎面就碰上了王梓云。 王梓云也没料到进的崔府,第一个碰上的人竟然就是崔琳琅,愣了一下,立马换上一副笑脸: “琳琅妹妹……” “王公子还是叫我崔姑娘。”崔琳琅却是没有和王梓云寒暄的意思,淡淡点头,直接上了马车。 王梓云脸色登时有些难看,半晌哼了一声——当初被娘家人伤透了心,崔老夫人对崔浩兄妹又能有多少香火情?至于说陆阁老,听说对崔玉娘可也不喜的紧…… 崔琳琅坐在马车里,拿衣袖盖住眼睛,有可能的话,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正自胡思乱想,马车忽然剧烈晃荡了一下,亏得是崔家特制的马车,崔琳琅才不致摔落车外,饶是如此,依旧从座位上跌落,重重摔在车厢里。 “啊呀——”有少年人的惊呼声在外响起,连带的还有一个少女的声音,“快瞧瞧车里的人怎么样了。” 昏昏沉沉中,车帷幔被人拉开,崔琳琅勉强抬起头,正瞧见一张秀美明丽的容颜。 崔琳琅初来乍到,自然不认得此人是谁,要是陆瑄见了,怕会欣喜欲狂,这对儿少年男女,可不正是蕴宁并袁钊霖姐弟? 两人从栖霞山庄回返,路上袁钊霖就拿了蕴宁心血来潮做的竹蜻蜓玩儿,不想一失手,那竹蜻蜓竟然飞出去,好险没扎到崔琳琅的马眼睛,马儿受惊之下,猛一尥蹶子…… 看崔琳琅久久没有反应,蕴宁吓了一跳,忙要上马车,旁边的丫鬟这会儿也回过神来,看蕴宁两人穿着华美,心知是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唯恐自家姑娘吃什么亏,忙不迭报出陆家的名号…… “竟然是陆大哥的表妹吗?”袁钊霖也吃了一惊,转而懊恼不已,“阿姐,你快去瞧瞧这位姑娘怎样了?” 听两人的口气,分明是和陆家相熟的,崔家的丫鬟这才让开,蕴宁上了车,扶着崔琳琅坐好,待得把了脉,不觉蹙眉,这崔姑娘身子骨也太弱了?本不至于到这般地步,却不知何事忧思伤怀,两相熬煎之下,令得身体受损…… 崔琳琅已是清醒过来,看到身边的蕴宁很是吃了一惊。 “头还晕着吗?”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柔弱美丽的女子,对方又因为弟弟的缘故受了惊吓,蕴宁不免很是歉疚。 “已经好得多了。”崔琳琅强撑着笑了笑,方才隐约听见袁钊霖的话,知道对方和陆家交好,且又是无心之失,便不欲追究,“我无碍的,正好也想回去了,小姐有事的话,只管去办事便好。” “那怎么行?”开口的却是袁钊霖,瞧了一眼崔琳琅,脸却有些发红,“方才是我不对,怎么也要去跟陆大哥道了歉才妥当……” “什么跟陆大哥道歉,便是道歉,也要和崔小姐才是。”蕴宁瞥了袁钊霖一眼,只觉这个傻弟弟今儿个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只毕竟己方有错在先,这崔小姐身子骨确然太虚弱,怎么也要把人送回陆府才好。 看蕴宁也跟着袁钊霖喊“陆大哥”,崔琳琅不免有些好奇,又觉得这个美丽的女孩子着实可爱,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下来。 等车子到了陆府时,两人之间关系已是极为融洽,两人叙了年龄,却是崔琳琅比蕴宁还要大上几天。 及至到了陆家门前,蕴宁心里却有些打鼓,有心告辞离开,却又觉得不妥,正自犹豫,袁钊霖已是当先进了陆家,无奈何,只得跟上去。 一时令得崔琳琅暗暗纳罕,心说明明瞧着宁妹妹是个爽朗大气的性子,怎么这会儿又有些忸怩了? 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一边让丫鬟去里面通报,一边手拉着手往里走,进了二门,前面是一处垂花影壁,刚要绕过去,就听见王梓云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 “……表哥莫要想岔了,我也是为表哥好,毕竟崔家嫡脉就剩表哥这一点血脉了,就表哥这身子骨,如何能撑得过春闱?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要琳琅妹妹……” 崔琳琅脸色一下煞白,身子也跟着猛地一晃,亏得蕴宁忙一把扶住。 ☆、168 “以后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琳琅的名字。”一个淡然的男子声音紧接着响起, “若然再敢提起她名字一次,王公子就等着接战。武斗有辱斯文, 你我自然要选择文斗, 相信崔王两家后辈文斗的消息传出去,帝都中感兴趣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只希望王公子到时莫要如上一次般中途‘病倒’便好……” 话语中满是讽刺之意。 王梓云脸上的笑容慢慢敛起, 神情中明显有些窘迫之意—— 当初退了和崔琳琅的婚事后,崔浩直接明人下了一封文斗的帖子给王梓云。更是提前通知了延陵、渤海两地的士子。 彼时王梓云也算是读书人中的翘楚, 至于崔浩,却因为体弱的缘故, 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读书, 甚少出现在人前, 才华如何,并没有几人知晓,接到战书后, 王梓云当即应下。 本想踩着崔浩的名声上位,毕竟崔家嫡脉世代出大儒这事可是不假, 作为嫡系的唯一后人,崔浩可也广为人知。 不想第一篇文章就毫无悬念的败了,又打起精神写了一篇, 于士林中也算上品,可依旧和崔浩相去甚远。 之前有多兴奋,认清现实的那一刻就有多绝望,呕的王梓云当场吐了一口血出来。 本是五打三胜, 第三篇文章的决胜局却因为王梓云吐血没能再继续下去。 可饶是如此,“王不如崔”的传言依旧在渤海延陵两地流传开来。 王梓云每每想起,都恨得牙根都是痒痒的,这会儿听崔浩又拿这件事威胁,羞窘之余,更是心怀恨意,阴阳怪气道: “表哥还真是无情。既是表哥坚持,以后便依照表哥所言便是。只还请表哥多管管你妹妹,我倒是不想沾惹她,就怕……” “王梓云,你真是恬不知耻!”崔琳琅只气的浑身发抖,闪身就从影壁后走了出来。 她身子骨本就弱,之前还在马车上摔了一下,这会儿又被王梓云气的狠了,只觉头一阵阵“嗡嗡”作响,亏得蕴宁和袁钊霖一左一后扶住,才不致跌倒: “琳琅姐姐……” “崔姑娘……” 王梓云和崔浩齐齐抬头,正瞧见三人。 崔浩顾不得和王梓云置气,忙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一把握住崔琳琅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 “阿妹,你怎么了?” 焦灼、爱护之情溢于言表。 王梓云也没想到这么巧,神情滞了一下,视线在面露关切的袁钊霖身上顿了顿—— 袁家人都是好身材,别看袁钊霖还不到十四,身高已是足有八尺,他的容貌在袁家一干兄弟中,也是最好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老为了生的比程明珠还出色,而心怀愧疚,再有他是练功夫的人,站在那里瞧着就更加抢眼。 即便王梓云自诩风流倜傥,这会儿也被比成了渣渣。 不悦之余,更是疑心大起——毕竟刚到帝都,崔琳琅的性子又是那等腼腆的,而她身边这对儿少男少女不独生的极好,更是锦衣华服,明显家世不一般,十有八、九,是陆家人。 那少年对崔琳琅明显很是关心,难不成他就是姨母口中的那位阁老之子,陆瑄? 一时既恨崔琳琅这么快就移情别恋,更担心崔陆两家真是再次联姻,势必会影响到王家打压崔家的大计…… 毕竟怎么瞧着,那位陆公子瞧着崔琳琅的神情明显不是一般的关心啊。 眼睛转了转,也故作关切的上前一步,堪堪在袁钊霖身旁站住,叹口气道: “是我多嘴了。可表哥你虽然不爱听,我还是想说,平日里还是多做善事,多积德的好,没事的话,就在房间里吃斋念佛,说不好还有破除诅咒的希望……如你们眼下这般,于自己寿数无益也就罢了,若然再连累到陆家,也辜负了陆阁老一家的收留之情不是?” 袁钊霖果然蹙眉转过头来: “什么诅咒?你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王梓云不住摇头,神情更加沉痛,“别说兄台,就是我当初听说,也是不敢相信的……唉,延陵、渤海已是传遍了,兄台一打听便知……” 还要进一步细说,崔琳琅已经抬起头来,死死盯住王梓云,眼里愤恨之余,更有心如死灰的绝望—— 早在王梓云让姐姐跑来王家求着放过他时,崔琳琅已经知道曾经以为是良人的王梓云有多狠心,这会儿却明白,这人不独绝情,更是无耻之极。 特特说这样一番话,所为不过是想要令陆家人心生畏惧,进而撵了自己兄妹出去。 却是很快又扭过头,含泪瞧着崔浩,喃喃道: “大哥,让他走,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他让我,恶心……” 口中说着,忽然就趴在一边,剧烈的呕吐起来。 王梓云很是嫌弃的用袖子掩住鼻子,想要往后退,不想袁钊霖跟着转身,两人直直撞到一起。 袁钊霖练武多年,王梓云一个文弱书生,如何撞得过他? 身体往后猛一踉跄,一屁股坐到地上,等意识到不对,正好就被崔琳琅吐了一头一脸。 袁钊霖脸上全是恶作剧得逞的快意,指着王梓云笑道:“啊呀呀,你这人,怎么走个路都不长眼睛,不长眼睛也就罢了,怎么撞到我,自己还赖在地上不起来了?啧啧啧,还真是不要脸!” 看王梓云气的脸都变了色,蕴宁也是忍俊不禁,只顾忌这是陆家,真是闹大了未免不美,忙招了招手:“霖哥儿你快过来,让我看看,可有撞到哪里?你瞧瞧,这衣服都皱了,待得家去,阿娘定然又要骂你……” 没想到袁钊霖是这样阴险歹毒的,更可气的是那少女的话,什么叫“衣服都撞皱了”?自己不独屁、股疼的厉害,还有这一身的污渍…… 啊呀,不对,那小娘子口里说什么“阿娘”,还说待会儿家去,那不是说,他们并不是陆府的人? 合着自己不止表错了情,还被人给阴了?想通了这一点,王梓云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一把推开上前搀扶的两人,上前一步,指着蕴宁姐弟俩怒冲冲道: “简直是不知所谓!这般大剌剌跑到陆家撒野,欺辱陆家的客人,我倒要知道,你们是哪家子弟?将来定要请教你们家里长辈,教出这样的孩子,羞也不……” “你往哪儿指呢?”没想到王梓云竟敢指着蕴宁训斥,袁钊霖登时就恼了,一下攥住王梓云的手指,“敢指着我阿姐骂,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袁钊霖多大的力气啊,王梓云登时觉得手指都要断了: “啊啊啊,疼……你做什么?快放手!” 又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袁钊霖回头,却是陆瑄正往这儿快步而来。 主人既然到了,袁钊霖这才松了手,又往后一送,王梓云再次坐在地上。 “表弟——”没想到陆瑄会突然过来,崔浩就有些紧张,下意识的连蕴宁并袁钊霖一并护了—— 虽是不过短短几日,崔浩已经明白,这个表弟性情却是极不容易亲近的,几人这般吵吵闹闹,王梓云固然落不了好,妹妹身边的这对儿少男少女也定然会被牵累。 陆瑄眼神一凝,瞧着崔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