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6)
弹劾,说是丁芳年也定然参与了此事。 这边儿丁芳年锒铛入狱,那边儿就供出来,说是喝连襟联手盗出来的粮食送到了袁家,袁家用于赈济的粮食就是赃物! 即便皇上根本不信,却也碍于群情激愤,不得不先让袁烈回家休息,至于说他的职务,则由声望极高的平倭英雄郭耀祖暂时代任。 本想着赶紧回家商量对策,没想到却瞧见了这么一幕。 “阿姐,你没事?”袁钊霖瞧着蕴宁,手脚都有些哆嗦,再来晚一步,那两个混账东西就会对阿姐动手! 郭姨娘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巧。 袁钊钰袁钊霖和袁蕴宁那个死丫头却是不同。 他们两个都是侯府嫡子,即便哥哥谋划得当,能逼的丁芳华给自己让位置,没有生出来嫡子前,可也得小心捧着,尤其是对袁钊钰…… 当下忙要解释: “钰哥儿……” “混账东西!你是什么身份?我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即便来得晚,袁钊钰也立时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分明是郭姨娘和庶妹仗着郭耀祖,想要难为娘亲和妹妹。 别说父亲不过是有嫌疑,即便这件事是真的,也轮不到郭姨娘和袁明仪给母亲妹妹气受。 “宁姐儿是我们袁家大小姐,也是你一个奴婢能指着鼻子说大胆的?还不过来给大小姐赔罪?”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娘……当初不是我娘和舅舅救了……”袁钊钰身为长子,自来对弟妹颇为爱护,还是第一次这般凶神恶煞。袁明仪便有些委屈,梗着脖子道。 只话说了一半,忽然被郭姨娘猛地一推,下一刻“啪”的一声脆响,郭姨娘脸猛地偏向一边,再抬起头,左边脸颊已是肿胀了起来。明显是替袁明仪挨了一巴掌。 那边儿袁钊霖确定蕴宁没事,也转过身来,却是抽出一把刀,朝着再次变脸的侍卫就砍了过去: “敢来我们侯府吓唬我阿姐和娘亲,小爷今儿个非砍了你们不可!” 没想到这瞧着锦衣玉食的小公子真敢拼命,那侍卫一惊之下,竟是让袁钊霖得了逞,胳膊上直接被划了一道,鲜血一下流了出来。 吓得袁明仪“啊”的一下惊叫出声。 倒是蕴宁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上前一步,往袁钊霖手里塞了些东西: “给你,打他们。” 袁钊霖下意识的接过来。 那些侍卫全是郭耀祖的得力手下,来之前可不是得了夫人的嘱咐,如何也要打下袁家丁氏夫人的气势,让郭姨娘扬眉吐气。 不想先是一同来的婆子被暴打,这会儿连自己兄弟都见了血,如何还能忍得下? 袁钊钰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是朝着袁钊霖扑了过来。下意识的一扬手,手里东西就飞了出去。 两个侍卫以为是什么暗器,抬手就想格开来,却是撞得稀巴烂,一时便有些愣神,心说这小子扔个药丸过来做甚?还想探手去抓袁钊霖,突然觉得不对,怎么这天也旋了,地也转了,然后“噗通”一声,直接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倒在袁钊霖脚前。 袁钊霖一惊,想着这俩家伙是不是使诈啊,忙用脚去踹,那汉子果然应脚而起,直滚到郭姨娘母女两人面前才算停止,一双眼睛还不停的眨呀眨呀,偏是浑身的筋骨都被人抽去似的,就是一动也动不了。 没想到自家兄弟一上去就折了俩,其他侍卫自然无法忍得下。这趟来是立威的,可不是送上门被人折辱的。 当即就要扑过来,只这次却是不用袁钊霖再出手了,袁蕴宁身旁的暗卫直接闪身而出—— 之前因为蕴宁差点儿遭人暗算,再有救了皇后之后,怕她会有什么危险,袁烈可不是又派了些暗卫过来? 当时更是直接吩咐,但凡有人想对蕴宁不利,只管出手,便是杀了人也有袁烈担着。 若非蕴宁和丁芳华还在场,怕惊着小姐和夫人,这两个侍卫刚准备对蕴宁不利时,说不定小命就没了。 这里可是武安侯府,这些胶州土鳖还想占到便宜不成? 窝了一肚子气之下,这些暗卫们可没有留手,倒是没像袁钊霖一般让他们见血,却是拳拳到肉,把一群郭家侍卫揍得哭爹喊娘,却又旋即被塞住嘴巴,捆了摞在瑟缩成一团的郭姨娘和袁明仪跟前。 袁钊霖却是依旧觉得不解气,从人堆里揪出那两个之前想要对蕴宁动手的,拳打脚踢,两人很快肿成了猪头相仿,怕是亲爹娘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得出人来。 平日里走出去时只觉得其他人家对袁家人还是挺客气的,这会儿郭姨娘和袁明仪才明白外人从不敢在袁家人面前造次的原因。却是欲哭无泪。 至于那些郭家丫鬟和婆子们,更是早已吓得傻了—— 天啊,不是说帝都的人都是温文有礼的吗,怎么比胶东那儿的人还要野蛮? ☆、140 “大哥, 这么多年不见,你不知道兄弟我这心里……”站在袁烈挂满兵器的宽阔书房里, 郭耀祖神情感慨万端, “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咱们兄弟还能再坐到一起说话……” “是啊。”袁烈点了点头, 神情却有些颓然——和郭耀祖的风光相比, 袁烈此时无疑有些落魄。 堂堂威震大正的武安侯府当家人却因为岳家被拖到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泥潭里—— 之前因为袁家儿女拿出体己钱赈济百姓,当真是赚足了眼球出尽了风头。 之前有多少人眼红不平衡, 这会儿就有多少人上赶着往下踩。真是坐实了这一罪名,袁家公子小姐刚到手的赏赐飞了都是小事, 袁烈乃至袁家都势必受到牵累。到时候别说官职, 便是家族百年清誉都必将毁于一旦。 须知这般国难当头时, 却侵吞国库中的粮食妄图来收买民心,不独受万夫所指,更是国之大忌。 这也是为何即便没有什么证据, 皇上也只能低头,令袁烈闭门反省, 等候传召。 许是心里烦躁,袁烈眉眼间都是疲惫之态,好一会儿才振作精神: “这些年, 你过得如何?既是还活着,为何不来寻我和贞娘?怎么倒是跑到了胶东哪里?” “大哥以为我不想吗。”郭耀祖叹了口气,苦笑道,“当时你昏迷不醒, 我刚把你和贞娘藏到地窖中,便隐隐听到外面有动静,为了怕敌人过来,我就想着把他们引走,只身上有伤,跑的不快,又慌不择路,竟是摔倒了一条深沟里……” “也是兄弟命大,竟然又醒了过来,只脑袋上血糊糊一片,除了隐约记得自己名字外,其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后来就跟着当地人四处游走,生活所迫之下,就流浪到胶东,一次外出打猎时,偶然遇见庆王殿下……” 口中说着,脸上满是庆幸之色: “庆王殿下不嫌我身份卑贱,直接留到身边做了亲卫,后来更是把女儿许配给我为妻……没有庆王殿下,说不得兄弟早已命丧黄泉,哪里还能留着性命来见大哥和贞娘?” 话语间已是有些哽咽之意。 “这么说,耀祖你这会儿已经是庆王女婿了?”袁烈神情诧异。 郭耀祖点了点头: “不是我要替岳父夸口……我岳父那个人,最是重情,更兼礼贤下士……就比方小弟我,不是这次平倭大战时撞到脑袋,哪里能想得起来前尘往事?外人眼里,也就是个无父无母没有家族的穷小子罢了,岳父却是丝毫没有嫌弃,也是在岳父一力栽培下,才有了小弟的今日……” 不怪郭耀祖志得意满,放眼朝中,郭耀祖这两日的风光可不是压下了满朝文武? 平倭英雄、屡建奇功,庆王乘龙快婿,再有庆王世子如今在朝中的呼声,真是能立为太子,成为九五之尊,郭耀祖可就是一点儿不掺假的皇亲国戚,再有起于微末时的从龙之功,别说重新恢复乃祖的荣光,就是超越袁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袁烈也没想到郭耀祖和庆王还有这一层渊源,闻言蹙了下眉头,脸上郁色更浓: “庆王殿下待你确然情深义重……” 郭耀祖觑了眼袁烈的神情,却是卖了个关子: “我算什么啊。大哥可知道,庆王殿下平生最仰慕的是哪位?” “哪位?”袁烈便有些诧异。 “还能是哪位,除了大哥,还能有谁?”郭耀祖洒脱一笑,“大哥不知道,殿下日常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天下之大,却无人能出武安侯之右,若能得武安侯为友,则死而无憾’!” “大哥不知道,彼时我还没恢复记忆,听庆王殿下那般说,当真很是不服,还想着有机会来帝都,如何也要比试一场……” “这会儿还要比吗?”听庆王如此盛赞自己,袁烈终于有了些笑模样。 “怎么会。”郭耀祖连连摇头,“我如何是大哥的对手?大哥若然肯到胶东去,不用岳父开口,耀祖心甘情愿把手里所有东西拱手相让。不瞒大哥说,我可是做梦都想着,能重新追随大哥左右呢。” “什么追随啊!”袁烈失笑,“你别寒碜我了,往后是我追随你还差不多。” 口中说着,神情里却是掩不住的落寞。 郭耀祖沉默了会儿,也很是愤愤然: “大哥莫要灰心丧气。哪里是大哥的过错?跟了皇上这么久,我不信皇上不知道大哥的为人,最是那等侠肝义胆的,如何会贪图什么国库中的粮食?这样可笑的说法,他们竟然也信?” 袁烈苦笑一声: “你自然是不信的,可架不住,人心不古啊!” “有什么古不古的?”郭耀祖哂然一笑,“大不了把粮食的来历告诉他们,或者差多少粮食,我给大哥送来——我从倭寇那里缴获的粮食这会儿可还不老少呢,至于朝廷那里,要送多少还不是听我的意思……” “你说得容易。”袁烈摇头,“这粮食的来历……哎!罢了,总之,是大哥命犯小人……” “什么命犯小人!”郭耀祖却很是不以为然,“叫我说,这事儿那些大人物做的可不甚地道。怎么说你也是为国为民,倒好,就为着些莫须有的罪名就这么折腾人?这也就是昌邑,要是胶东,都不用旁人说,庆王殿下就得先把人狠狠的收视一顿,让他们上吐下泻,看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忽然想到一点,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不是不让你管事吗?正好,庆王殿下求才若渴,不然你跟我到胶东去,有庆王殿下在,我倒要看看有哪个人敢往你身上泼污水!” “耀祖!”袁烈却一下变了脸色,“再要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让人把你撵了出去!袁家世代忠君体国,如何能妄议君父?再敢胡言乱语,你就请回。” “好好好,你别气,我不说了!”郭耀祖忙讨饶,“朝廷如何,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可你那个岳家,我是一定要说说的!那丁芳年也太过分了?为了救他那连襟,就要把你给拽进去?他心里何尝有你这个妹夫?我就不信他不懂,被牵扯到这样的大事里,天子一怒,何人能挡?袁家说不得也会被碾为齑粉……这样的岳家,要他作甚?” 袁烈脸色一下变得阴沉,刚要开口说话,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喊叫声: “大将军,侯爷,不得了了,那边打起来了,怕是要出人命……” 什么? 两人都是一惊,忙不迭起身,待得来到外面,果然隐隐听见郭姨娘那边传来的打斗声。 郭耀祖登时变了脸,不及和袁烈说话,拔腿就往郭姨娘的院子而去。 待得来到郭姨娘小院前,却是好险没气歪了鼻子—— 刚才离开时,不过是两个婆子瞧着被人打了,这会儿倒好,竟是自己留下来保护妹妹的侍卫全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至于抖成一团和郭姨娘抱在一起的袁明仪,一瞧见郭耀祖,就哭了出来: “舅舅,您终于来了,您要是再不来,我和娘就要被人打杀了!” “好一个不分尊卑的丫头!”蕴宁几个还没走,闻言当即站住脚,瞧着袁明仪的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嫡母在前,你却公然喊一个卑贱的姨娘做母亲?要把嫡母置于何处?” 袁钊霖则直接道:“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阿姐和她多说什么?莫要气坏了身子。她既然自甘卑贱,咱们成全她便是……” 听姐弟俩一口一个卑贱姨娘一口一个狼心狗肺,郭耀祖简直气炸了肺。当着自己的面,还敢这么嚣张! 郭姨娘已是哭的声噎气短,袁明仪则是吓得瑟瑟发抖: “舅舅,舅舅……” 郭耀祖霍的转身,朝着一步踏入院中的袁烈高声道: “大哥,这些年,贞娘跟你过的就是这等日子吗?贞娘从小就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不是相信大哥……” 又一指丁芳华: “不是她娘家作孽,大哥如何会被削去官职?如今还纵容着一双儿女糟践贞娘和仪姐儿,大哥今日如若不给我一个交代……” “你待如何?”一个老妇的声音随即响起,却是高氏正在烟霞的搀扶下匆匆而入,顾不得搭理郭耀祖,径直来到蕴宁身侧,“宁姐儿,可有被那毒妇一家吓到?” 毒妇?郭耀祖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方口里的毒妇就是自己妹妹,气的直喘粗气——合着袁家这老虔婆真是老眼昏花不成?如何看不到丁芳华母子几人全是好好的,反倒是自己的人躺了一地…… 那边高氏把蕴宁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见人果然无碍,也不像被吓着的样子,才长出一口气,却是转过身来,举起拐杖就去敲袁烈: “我打死你个不争气的算了!当初我就说这女人二十岁的老姑娘了还没人娶,会是什么好东西?偏是你鬼迷了心窍,一门心思的栽了进去!这会儿好了,被人讹上了?” “你自己做的孽,自己尝那苦果好了,如何要连累我的宁姐儿?亏得我宁姐儿没事儿,不然,我就请你小叔祖开宗祠,把你和那毒妇全都扫地出门……” 袁烈猝不及防,身上一下挨了好几拐杖,却是既不敢回嘴,也不敢躲闪。 没想到疆场上英明神武的大将军,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郭耀祖也看的目瞪口呆。 没等他回过神来,高氏又是猛一捣拐棍儿,朝着郭耀祖骂道: “姓郭的泼皮破落户,现在马上带着你那妹子和甥女儿从我们侯府滚出去!” 又朝地上郭家送来的财物上狠狠吐了口唾沫: “我呸!哪里来的乡下土财主,不知所谓的暴发户!有了几个臭钱就跑到我们武安侯府显摆,你们不嫌寒碜,我瞧着还觉得晦气呢!滚滚滚,带上你们这点儿东西赶紧滚!” 说着一叠声的开始叫人: “把他们家送来的这些东西全都给扔出去!” “老祖宗——” 没想到高氏竟然来真的,郭姨娘就有些慌张,袁明仪也吓得连哭都不敢了。跟在郭姨娘后面想要跟高氏解释。 高氏却哪里肯听?提起拐棍就要揍: “你们家祖宗姓郭,和我有甚关系?” 若非郭耀祖上前拦了一下,两人准得被敲个正着。饶是如此,郭耀祖背上也挨了两下。春风得意的郭大将军已是头上青筋直迸,神情阴沉的横了高氏一眼,一手扯住郭姨娘,一手扯住袁明仪,冲着袁烈冷笑一声: “袁家大祸将至,后宅却又这样一帮无知妇人!都说袁家最重恩情,今儿个我亲眼见了,是怎样一个重法!我可不放心贞娘和仪姐儿留在这里——都说妻贤夫祸少,时至今日,大哥还想不明白吗?后日我在家里等着大哥,到那时,想来大哥定有了决断。” ☆、141 “娘, 咱们,真的要走吗?”袁明仪几乎是一步三回头。虽然之前提起大将军舅舅时, 袁明仪也是很骄傲的。 可要让袁明仪真的舍弃煊赫的武安侯府, 跟着郭耀祖离开,却还是不甚愿意—— 要是武安侯府真的翻脸, 不要自己和姨娘了怎么办? 更甚者胶东之地在袁明仪的心中根本就是不毛之地、蛮荒之所, 一想到回不去侯府的话,就有可能被打发到那里去, 怎么想着就和发配差不了多少啊,一时哭死的心都有了。 “当然要走。”郭姨娘倒是脚步坚定, 瞧着同样沉稳坚毅的大哥, 语气里满满的全是信赖, “只有走了,才能光明正大的回来。” 从小到大,兄妹俩最大的心愿可不就是恢复先祖安西伯在世时的荣光?当初郭耀祖要去投奔庆王时, 本想带上郭贞娘,可惜郭贞娘却是对袁烈一见钟情, 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甚至做妾也甘愿…… 只虽然如愿以偿,每每瞧见袁烈身旁的正妻丁芳华, 郭贞娘却依旧觉得如针扎一般—— 丁芳华何德何能,配得上袁烈这般耀眼的男子?不但生同衾,还能死同穴。 可她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袁烈最喜欢郭姨娘的就是她的稳重、大气不争…… 隐忍了这么久, 眼下终于有了取代丁芳华的机会,更别说光复郭家门庭的愿望也指日可待,郭姨娘自然丝毫不介意来一次破釜沉舟—— 照郭姨娘看来,丁芳华也是个浅薄的女人,若非袁烈有着武安侯的爵位,她肯嫁过来?一旦袁烈失势,被人踩在脚下,说不定她早早的就跑了,唯有自己,才是真心爱着袁烈,愿意和他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真到了那个时候,袁烈才能看清楚,这世上最爱他的女人是哪个。 当然,能保有袁烈身上的官爵,再不费一刀一枪把丁芳华赶走,把自己扶正,郭姨娘自然会更开心…… “可是娘,我怕,咱们回不去怎么办?”袁明仪却是丝毫没有被安慰到,竟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不怪她这样想,实在是怎么瞧着现在袁家,全都和她们母女成敌人了。 “仪姐儿放心。”一直不做声的郭耀祖终于道,“舅舅昨儿个已是禀了皇上,愿意拿所有军功,为你换一个封号,这么多年没见你,就当做舅舅送你的见面礼了。” 袁烈顶好和自己撕破脸,毕竟,旁人不知,郭耀祖却明白,袁烈这人能力远在自己之上,真是一样投奔庆王,自己的地位说不好会受威胁…… 之前已经给岳父暗示过,袁烈这人最是软硬不吃,岳父也同意了自己的看法,争取不过来,就毁了他! 至于给甥女儿争取的封号,也算是给贞娘母女一个补偿了。 忽然想到一点,转头瞧向郭贞娘,嘴微微动了一下: “当年那封信……还有他们家粮食……” “没了。”郭贞娘点头,“侯爷也好,袁家也罢,大哥都只管放心……” 袁家阖家上下,几乎都是一根筋的人,要说有例外的话,好像,也就那个袁蕴宁了。 回来这么久,看着不声不响,可接触过几次,郭姨娘就是觉得看不透…… 只郭姨娘倒也没有放在心上,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能成什么事? “至于说那粮食,侯爷倒是跟我提起过一二。”郭姨娘摆了摆手,“回去我再跟大哥细说。” 自打接到郭耀祖的来信,郭贞娘在家里就事事留心,只袁烈军务繁忙,这些日子很少归家,还是在得知皇上要重赏袁家后辈前,抽空回来了一趟,彼时正好碰上有心“偶遇”的郭姨娘,又喝的多了,才被郭姨娘套出些话来。 听他的意思,好像是皇上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和太后抗衡,就想法子给了袁烈一些特权,收拢人心之余,增强皇上那边的势力……具体是什么特权,说的也不甚清楚,只郭姨娘却能确定一点,这粮食没人操心也就罢了,真是要查的话,绝对是见不得光没办法说出来历的…… 郭耀祖点了点头,眼中煞气一闪而过,袁家的疏忽再加上太后那边的运作,可不等于抓住了袁烈的命门? 敢那般折辱自己的人,说明袁家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依旧把自己看成当初那个依附他们的乡下土包子,好在袁家人很快就会明白,他们做错了什么。 自己也要有封号了?旁边的袁明仪已是有些傻了,嘴巴也跟着张成了O型,待得回过神来,差点儿没高兴疯了——天知道听说袁蕴宁身上有个县君的封号那一刻,袁明仪有多妒忌。可方才舅舅却说,很快自己也会有封号了。那岂不是说,还会有自己的封邑? 只觉舅父待自己真是太好了,方才那些悲戚瞬时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走到一个岔路口,迎面正好碰见一辆马车,一眼瞧见上面的族徽标识,郭耀祖冷笑一声,打马冲了过去,对方马车吓了一跳,忙往旁边避让。 待得郭家的马车完全过去,马车里随之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 “方才过去的那辆车是哪家的?” 外面侍候的人沉默了一下,又不敢不答: “老祖宗听了切莫生气,方才那马车,是刚回京的安西伯……” 车内的人顿时一寂,好半晌才咬牙道: “我知道了。” 车子径直往武安侯府而去。 门房还有些囧囧,怎么刚把郭姨娘一家人打发走,丁家人又跑过来了? 忙不迭往里面通报,很快丁芳华和蕴宁就接了出来。 从车上下来的正是丁芳华的母亲吴老夫人。 “娘。”丁芳华忙快走几步上前接住。 “外祖母。”蕴宁也上前问安。 “啊呀,我们家宁姐儿真是越长越齐整了。”许是因为丁芳年的锒铛入狱,吴氏这会儿无疑有些憔悴,瞧见蕴宁,脸色才勉强好看些,拉着蕴宁的手,不住嘘寒问暖,“好孩子,前儿个外祖母打发人送来的东西你可还喜欢?” 天气变冷,吴氏年纪大了便不乐外出,蕴宁被封了县君的时候,吴氏精心准备了些礼物让儿媳带过来,她却没来。 对蕴宁,吴氏倒是真心疼。 一想到自己疼了那么久的明珠竟是当初那个处处和自己针锋相对的狐狸精的嫡亲外孙女儿,吴氏就气的肝都会痛—— 女儿九死一生,可就生了这么一个外孙女儿,倒好,竟是让那个假货抢去名分这么久。 又后悔当初对女儿保护的太好,让她不知道人世间的险恶,才会被庶女给骗倒,倒是连累的宁姐儿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除了把家里梳理一遍,以免也出现这种糟心事之外,更是对丁芳华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对那假货有一点心软—— 当初自己可不就是因为心软,才让那个狐狸精和她的女儿有胡作非为的机会? “谢谢外祖母。”蕴宁忙点头,搀着吴老夫人的胳膊道,“外面冷,外祖母进屋里说话。” “好。咱们宁姐儿真是个可人意的。”吴氏进了房间,却是拍了拍蕴宁的手,“昨儿个你表哥送来了些小玩意儿,我都带了过来,你去瞧瞧,可还喜欢?” 知道老夫人这是有事要和母亲说,蕴宁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又让一众仆妇远远的站着侍候就好,不得吩咐,不可上前。 瞧着蕴宁离开,吴氏终是控制不住,一把抓了丁芳华的手: “华姐儿,女婿在不在,我有要紧话同他说。” “侯爷这会儿正和小叔在书房里说话,”看着老母亲的苍苍白发,丁芳华也有些难受,更埋怨大哥丁芳年做事太糊涂,自己入了狱不说,还连累了袁家。 “家里这会儿也是一团糟,我也不能久留。”吴氏也是个有决断的,想了想道,“这话便是同你说也是一样的……” “本来这事,也确实是你哥嫂糊涂……” 前些日子大雪之时,眼瞧着粮食飞涨,京城人心可不就有些乱成一团? 丁家主持中馈的是丁芳年的妻子梅氏,因担心灾情持续时间过长,梅氏也派人去粮栈瞧了瞧,等知道了外面的真实情形,就有些慌了,竟也加入了抢粮大军之中。 只她倒不是到粮栈买,而是回了娘家,用一大笔银子,换回了足足两车粮食。 后来袁烈不知从那里听说岳家粮食紧张,又派人送去了两车。 没想到就因为这么几车粮食,竟是累及武安侯府—— 丁芳年因为被连襟牵累进了大牢,既是和粮食有关,主审官员上来就问了丁家那几车粮食的事儿。 “你兄长本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别让人再疑心上武安侯府,索性就说,那些粮食全是梅氏从娘家买的——” 梅氏买粮食这事儿千真万确,丁芳年也没放在心上,想着上官只要查出梅氏确然买粮了就好,总不能还核对清楚买了多少斤? 不想最后的结果却是晴天霹雳,那官员派去调查的人回说,梅氏娘家说,根本没卖过他们家粮食。 也不知丁芳年在牢里经历了什么,竟是又改口说,粮食全是袁家送去的…… “早知道这样,倒不如让你大哥直接说粮食全是你们家送去的了。”吴氏口里说着,不住咬牙,“更该死的是梅家,明明一笔写不出两个‘梅’字,何至于就要这样倾轧!” 丁芳华听得眉头一挑: “难不成,嫂嫂这粮食,是从西边梅家买回来的?” 要说这永安伯府,丁芳华嫂子的娘家东边梅府才是嫡支,后辈相对也更争气些。 可耐不住西边梅府的闺女有出息啊。两代的女儿,都嫁进了朱雀桥那里的陆家—— 老梅氏生了陆阁老,小梅氏嫁了陆阁老,即便是续弦,这会儿也是嫡妻不是? 有个当阁老的女婿,西边梅府可不也水涨船高,甚至渐渐有了压下东边梅家嫡支的趋势…… 可即便如此,这般落井下石,依旧让人不齿。 “可不是。”吴氏抹了把眼泪,“我这次来,就是想跟女婿合计合计,你说这事,会不会和陆阁老有关?” “怎么会出了这档子事!”陆珦这会儿可不是正急的热锅上的蚂蚁相仿—— 因为得了封赏,陆珦这几日可不是走路都是飘的? 再不想今儿个一起来就得了惊天的消息,袁家家主袁烈竟然因为粮食的事儿官职都丢了。 若然单单是一个袁烈,陆珦自然不放在心上,可再加上另一个人,却由不得他不担心—— 袁烈的女儿是谁啊,那可是袁家失而复得的那位小姐啊。这位小姐还有一个了不得的身份,那就是小九稀罕的无可无不可的心上人! ☆、142 陆珦之所以这么纠结, 还有一点,那就是旁人不知道丁家那粮食的来历, 他却是一清二楚—— 陆家贮存了大量粮食的事儿早已传遍都城。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始终坚持仁心, 并不曾高价渔利。 这般做法替陆家赢得了无数赞誉的同时,也让其他商家看到了商机—— 要是能想个法子, 低价从陆家买走粮食, 再高价卖出去,自然转手就能赢得巨额利润。 只可惜陆家出了个陆瑄, 却是早早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陆珦旁的不行,领会自家九弟的意思并丝毫不打折扣的严格遵照执行却是最在行的。看的紧, 又有陆阁老的名头在, 普通商家自然有贼心没贼胆, 还真就不敢跑陆家商号装傻充愣。 可事情也有例外不是? 比方说,西府梅家。 他们家管庶务的梅学海,正是陆阁老的嫡亲小舅子。 眼瞧着陆珦发了大财, 羡慕的眼都红了。最后更是直接腆着脸寻到陆珦,吐露了想要分一杯羹的意思。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 梅家人既然想借机赚点儿钱花,看在陆阁老并小梅氏的份上,陆珦也不好做的太过, 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示意管事卖给他们些。 只后来听手下说,梅家胃口大得很,恨不得把他们家的粮食都拉走才好, 才有些不高兴。 那次去梅家,也是看梅学海有些过了,想着上门提醒他一下,毕竟梅家拉走粮食后,往外售卖时,价格可是提高了一倍不止,梅家也就罢了,要是殃及叔父陆阁老…… 不想去了正碰见丁家人来买粮,更和手下管事亲眼见着梅家把粮食卖给了他们。 怎么这会儿梅家竟然直接不认账了不说?连带的还坑了武安侯? 这事儿可是不小,怎么也得说给陆瑄知道?要怎么做,让陆瑄拿个章程才好。 这么想着也坐不住了,起身往外就走。 没走几步,却被人叫住。 陆珦抬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眼前这人不是陆阁老妻子小梅氏又是哪个? 忙赔了笑脸小跑着上前接住: “婶母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您让人吩咐我一声就是……” “你这院子倒还不错。”看陆珦这般殷勤,小梅氏无疑还算满意,打量了下陆珦住的院子,笑吟吟道,“珦哥儿如今也是官身了,你叔父心里啊也是开心的很。” 陆珦也是个聪明人,听婶母这般说,分明是有事要吩咐自己才对,当下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不是叔父和婶母照拂,我如何能有今日?侄儿心里真是感激不尽。” 小梅氏神情更加满意,嘴上却道: “还是你自己努力,才有今日啊,要是学海能和你一般争气就好了。” 这是,正戏来了? 陆珦依旧神情恭敬: “侄儿如何能同梅家小叔相比?” “不是你关照他,他也不能那般滋润。”小梅氏嘴角翘的更厉害。这个侄子倒是个知情识趣的。 就比方说这次,正是因为从他那里拉走了大批粮食,娘家这段的日子才会越发蒸蒸日上。没瞧见学海走路都是意气风发。连带的一向不把西府梅家瞧在眼里的东府也不得不低头,上赶着巴结。 就比方说自己那嫁到了安庆伯府的堂姐,从前见到西府梅家人时,仗着她那妹婿是武安侯,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这回听学海说,在西府姿态放的不是一般的低。 这要是武安侯府因为丁家的原因,彻底被拉下来,以后东府梅家就再没有依仗了,除了依附西府,还能有什么出路不成? 毕竟,相较于袁家的四面楚歌,自家老爷可马上就要成为内阁第一人了…… “婶母您太高看我了。”陆珦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侄子以后该如何做,还得婶母从旁多指导一二才是。” 小梅氏点了点头,陆珦既然上道,便也不用再兜圈子了: “你叔叔常说,咱们陆姓族人,同气连枝,荣辱与共,不管什么事都要互相帮扶才好。学海是我嫡亲的弟弟,自然也和咱们自家人一般无二,外边这几日有些传言,说是丁家坐了牢的那位当家人,也不知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想要攀咬梅家——听学海说,这事儿珦哥儿也是知道的……” 口中说着,似笑非笑的瞧着陆珦: “要是有人问起,珦哥儿知道怎么答?” 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陆珦要是再不明白小梅氏的意思,可真是蠢到家了。 一时喉咙有些发干,却不敢拒绝,只得陪着笑脸道: “侄子绝不是那等吃里扒外的,婶母放心就是。” 事儿办完了,小梅氏也没有了留下来的心思,又嘱咐陆珦好好办差,以后少不了他的好处,这才施施然而去。 走到角门时,正好碰见从外面回来的郑氏。 之前因为恼恨侄子夫妇和陆瑄走得近,小梅氏可不是不止一次为难过郑氏? 这会儿却是少见的露出个笑脸,主动招呼道: “侄媳妇回来了?珦哥儿是个能干的,你也是有福的。” 相较于平常总是沉着张脸一脸不悦的模样,这样的小梅氏却更让郑氏提心吊胆,直到目送小梅氏越走越远,才胆战心惊的瞧向陆珦,喃喃道: “今儿个还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婶母今儿个……” 吃错药了不成? 陆珦也有些发愁。眼下府里中馈可是婶娘掌管着,真是不如她的意,少不得又会拿捏自己媳妇儿…… 只小九…… 没有小九,也没有自己今日不是? 当下跺了跺脚: “你前儿个不是说,天气冷了,担心岳母身子骨受不住吗,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你回娘家住一段,也在岳母跟前尽尽孝心。” 安排好了郑氏,转身就往后院而去—— 大雪封山之下,松禾书院的房子都压塌了不少,又不好往上面送粮食,再加上距离来年春闱时间也不远了,汪松禾索性直接给学生们放了假。 更在陆瑄力邀之下,跟着到了陆家。 这些日子陆珦也看出来了,什么却情不过啊,瞧老爷子的样子,分明是对陆瑄这个得意门生器重的很…… 而汪松禾肯来,陆明熙也不是一般的高兴,特意把和陆瑄院子邻近的宽敞的翰墨轩给了老爷子居住。 又特特下令府中,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许打扰师徒俩探讨学问。 陆瑄这些日子可不是被拘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果然,陆珦人还没到翰墨轩,便被荆南荆北拦了下来: “三爷留步,阁老吩咐过,这段日子,任何人不准打扰九爷。” 三爷这是又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了? “我知道。”陆珦往左右瞧了瞧,好在没发现小梅氏的人,忙压低声音,“你们赶紧去找一下九弟,不是我有事,是武安侯府有事……” 武安侯府?荆南荆北也是一愣。两人从小追随陆瑄左右,自然知道于主子而言,什么人是可以直接挡了,什么事却是他们绝不能擅作主张的。 比方说,但凡是和那位袁家小姐有关的,事无巨细,都是一等一的要紧事,小主子都是必定要亲自过问的。 当下不用陆珦再说,一个引着进去,一个火急火燎的去寻陆瑄。 “这篇策问中正平和,也算妥当……”汪松禾放下手中的策问,嘴上虽是有些嫌弃,眼底却尽是满意之色—— 别看陆瑄年纪小,却是没有年轻人丝毫的锋芒毕露,反而是内蕴朱华,微言大义,当真是难能可贵,有一陆瑄,陆家的兴盛至少还能再延续三代…… 抬眸间,正瞧见匆匆而来的荆南荆北并陆珦,看三人神情,分明是有什么事。便也不再多说: “你去,正好我也累了。” 说着起身,往蒹葭苍苍的镜湖边儿去了。 陆瑄应了声,又仔细把汪松禾圈出来的几处细细看了,直到确信再无遗漏,又把笔墨纸砚收好,净了手,才举步往外而去。 “啊呀,我的好九弟,你可出来了。”陆珦上前接住,“武安侯府,出事了。” 陆瑄伸了一半的懒腰登时顿住,蹙了下眉头: “别急,你慢慢说。” 明显自己方才赌对了,陆珦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些,当下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并方才小梅氏寻自己时说的话,全都给抖搂了出来: “……看婶母的意思,怕是对武安侯府有些误会,我就想着,赶紧过来跟你说一声……” “愚蠢!”陆瑄冷哼一声。 陆珦听得一激灵,又有些庆幸。平日里鲜少见到小九如此喜怒形于色,也就是和袁家小姐有关,才会这般失态…… “当时卖给丁家粮食的,除了梅学海外,经手的还有谁,连带的帮袁小姐买粮食的账目全都整理好,给虞家送去……” 陆珦自然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一切包在三哥身上。” “谢谢三哥了。”陆瑄点了点头,“你放心,三嫂那里,我绝不会让她受难为便是……” “什么大事,九弟的事就是我的事……”陆珦拍着胸脯道,话说了一半,却又顿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九说,谢谢自己? 一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这些年都是自己仰仗小九,什么时候帮到小九过? 太过激动,好险没摔倒,便是方才担心得罪婶娘的惴惴不安也跟着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能让小九道谢,真是太太难得了。 竟是和打了鸡血般,脚下生风就去做陆瑄吩咐的事了。 陆瑄却是脚下没停,转身去了陆阁老的书房。 如果说陆家有什么人可以不经禀报就直接进陆阁老书房的,阖府上下也就一个陆瑄罢了。 陆明熙今儿个不当值,回来的倒也早些。听见脚步声抬头,瞧见果然是陆瑄,不觉有些头疼。儿子会这时候找过来,十有八、九和袁家的事有关—— 要说对陆瑄这个嫡长子,陆明熙真是无一处不满意,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也就是一点,那就是太痴情了…… 袁家这事,陆明熙也是了解几分的,他们这样的人家,都有着多年的底蕴,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扳倒的。别看外面传的凶险,陆明熙却以为,袁家必然有应对之策。 儿子这般,分明是关心则乱…… “你是为,袁家而来?”陆明熙揉了揉眉心,斟酌着怎么给儿子提个醒。 “袁家的危险都在明面上,一旦解决了,声望必将更上一层楼,”陆瑄摇了摇头,“袁家的危机很快就能解除,倒是咱们家……” “咱们家?”陆明熙怔了下,不觉坐直了身体,“咱们家怎么了?” “都说灯下黑,我瞧着咱们家也是。”陆瑄丝毫没有被陆明熙常年陪王伴驾的阁老气势给吓到,甚至语气里还隐隐有些讥诮之意。 “咱们家到底怎么了?”陆明熙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父亲怕是还不知道?梅家想要栽赃袁家,您夫人可也插了一脚呢。”陆瑄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陆明熙,“我本来也不相信梅家有这样的胆量,可方才三哥过来,说他亲眼瞧见丁家的粮食确然是从梅家买的……梅家那帮人虽然蠢笨,可胆子并不大,怎么就敢一脚踏进这样一个乱局里?我瞧着分明是有人想要一石三鸟,想把咱们陆家也算计在里面……” 你媳妇儿想算计我媳妇儿,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 很快一个消息便传遍陆府,小梅氏忽然生了急病,陆阁老心疼妻子,让她闭门静养,至于府中中馈,则让陆珦的妻子郑氏暂为代理…… ☆、143 朱红色的大门, 金光闪闪的黄铜铆钉,正中的匾额上, “安西伯府”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郭耀祖和郭贞娘并肩而立, 仰头瞧着匾额,眼睛都有些发红—— 这里乃是安西伯府旧址, 只郭耀祖父亲那一辈时, 已是完全没落,根本无法在帝都立足, 没办法之下,只得把祖宅卖了, 抱着牌匾, 回了老家。 临死时, 郭父甚至要求死后不许露出正面,以示愧对父母,无颜见长眠地下的先祖。 到现在, 郭耀祖还能记起老父亲悲凉绝望始终不肯闭上的那双浑浊眼睛…… 更是发誓,早晚要捧着伯府牌匾并父辈灵位, 风风光光的重回帝都。 眼下终是实现了愿望,不独赎回了祖宅,更是重新恢复了安西伯府的荣光, 兄妹俩如何会不喜极而泣? “舅舅,娘亲,外祖父他们地下有知,也定然开心的很。”袁明仪上前一步, 脸上也是喜意盈盈—— 昨儿个郭耀祖回来,说是给她请封的奏折已是呈上御前,这几日说不得就会有圣旨颁下。 把个袁明仪高兴的,几乎一夜没睡。这会儿可不是正翘首期盼? “也就是这一两日了。”一眼看破袁明仪的心思,郭耀祖笑着道,“清河县君的封号,仪姐儿可还喜欢?” “清河县君?”袁明仪就愣了下,“那不是……” 袁蕴宁的封号吗?怎么自己也会得到一个一模一样的? 转而眼中异彩连连: “舅舅的意思是,会让她,让给我?” “什么让给?那本就是仪姐儿该得的。” 郭耀祖神情自得—— 不管袁烈作何选择,先打掉他的锐气,却是郭耀祖和胡庆荣商量后的共识。 郭耀祖的本意是想要袁烈从今往后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即便入了庆王的眼,也别想越过了他去;至于胡庆荣,却是因为袁家明知胡家有意和杨家联姻还要横插一杠,而怀恨在心—— 既然暂时动不了杨家,那先朝着袁家下手踩断袁家的脊梁也是一样。 本还想着不知从何处着手,长女胡敏蓉却是提出了一个建议——还有什么比把袁家嫡女头上的封赏直接夺走送给庶女袁明仪更让袁家颜面扫地的? 初时郭耀祖还想着此事有些难办,后来才知道,这位胡敏蓉小姐却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儿,只要她能说动太后同意了,还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双方当即一拍即合。 “那可是,县君啊。”袁明仪一颗心“噗通通”跳个不停,手心里都开始冒汗。 “一个县君算什么?”郭耀祖哈哈笑道,“很快整个侯府都是你和你娘的。” 说着招手叫来偏将,从他手里取来一张薄薄的纸,转身递给郭贞娘: “你瞧瞧……” 很快袁家贪污国库粮食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帝都,待得千夫所指,无法洗清满身污点之下,这份嫁妆就成了袁家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郭贞娘接过纸张,细细看了一遍,手也有些哆嗦—— 别小看这张纸,上面却是足足一百零八车粮食。 放到平常,这些粮食自然不算什么,眼下却是袁家最后的转机—— 若然袁家人同意休了丁芳华,那么之前粮食从哪里来的问题马上就能得到圆满解决,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同外人说,乃是郭家提前送来的自己的嫁妆。 到时候不独袁家难题迎刃而解,便是自己也定能万民称颂…… 至于说丁芳华,即便为袁烈生下三个嫡子,可她的分量也绝比不上袁家的爵位以及阖族的前程。即便袁烈想保她,也必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很快,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就在帝都传开,前段时间刚被皇上大张旗鼓表彰过的袁家根本就是虚有其表的伪君子,说是用儿女的体己钱买了粮食赈济灾民,其实根本是撒谎,粮食全是伙同岳家从国库中盗取。袁家倒是邀买了名声,却是令得国库空虚,让朝廷赈济百姓平抑粮价的圣旨成了一纸空文…… 消息传出,粮食价格再次飙升,袁家也从之前的万民称颂变为千夫所指…… 不得已,皇上只得下旨,三日后,大理寺公开审理武安侯袁烈贪污粮食一案。 觉得情形差不多了,郭耀祖招来手下,细细吩咐了一番: “……记得把我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武安侯爷。” 语气中颇为志得意满—— 曾经威风凛凛对自己呼来喝去的袁烈袁大侯爷,这会儿不定怎么焦头烂额、狼狈不堪呢。 毕竟,短短三天的时间,除非神仙帮忙,不然袁家再难翻身。 更别说,郭耀祖还留有后手—— 袁烈愿意向自己低头,明媒正娶了贞娘也就罢了,不然,盗取国库粮食的嫌疑之外,再加上一个强娶袍泽、恩人之妹为妾的恶名,袁烈注定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只郭耀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被他认定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袁烈,这会儿却正在和虞秀林静坐品茗—— 得了陆瑄的传话,虞秀林可不是第一时间整理了手中关于和陆珦合作购买粮食的账目往来,并陆珦转交的卖给丁家粮食的一应当事人名单,拿着就来侯府了? 要说袁烈也从丁芳华口中知道了闻名帝都的萃香阁乃是女儿名下的铺子,甚至里面一应香料胭脂水粉,也全是出自宁姐儿之手,即便已是有了心理准备,明白这铺子盈利怕是极为丰厚,可再瞧了账本后,还是良久无言—— 这哪里是盈利丰厚啊,怎么瞧着,和抢钱也差不了多少啊。 都说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这些佳人在脂粉面前,简直可以用疯狂来形容…… 看袁烈久久不说话,虞秀林未免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 “侯爷瞧着,可还有什么不妥?” “虞家做的很好,有劳虞公子了,”袁烈点点头,又点了点那张有关梅家管事的纸张,“尤其是这个,真是太及时了。” 虞秀林忙摆手: “侯爷太客气了,都是分内之事,至于说这梅家管事,秀林可不敢居功。” 这些东西可都是陆珦陆三爷亲自送过来的,更甚者离去时还直接挑明了说,务必告诉袁侯爷,这些全都是自己那师弟陆瑄帮着整理的…… 虞秀林真是觉得一言难尽,要说在书院里,最怵的人可不是老师汪松禾,而是从来不苟言笑的这个小师弟。甚至很多时候,虞秀林都觉得,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陆瑄,才是书院的夫子…… 陆珦既是这般暗示,怕是里面也有师弟的意思,虽然不知道陆瑄图谋什么,可思来想去,总归对袁家也无害,苦笑一声道: “帝都遍地贵人,虞家即便想要帮侯爷效力,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瞒侯爷,梅家和丁家的来龙去脉,却是我那小师弟陆瑄帮着调查出来的,不过是借着我的手呈送侯爷面前……” “陆瑄?”袁烈明显有些诧异,沉思了一会儿,不觉摇了摇头,这陆瑄还真是个小狐狸,滑不溜丢,无法沾手。 梅家既是敢插一脚,必然是有人授意。且扫尾工作也必然做的仔细。 于自家而言,即便明知道梅家这事有猫腻,短时间之内想要调查清楚,也有些困难。可也就是困难罢了,凭自家的手段,袁烈自信,公审前,还是能够弄清来龙去脉的,只是过程要艰辛的多…… 陆瑄此举,无疑也算帮了袁家一个大忙。可弊端就是,没办法再借这件事把事情闹大,不然,累及陆家,便对不起陆瑄这援手之恩…… 偏人陆瑄这还是阳谋,再找不出半点儿错处来。 送走了虞秀林,袁成阳已是在书房里等着了,瞧了眼上面罗列的名字,直接叫来暗卫: “三日之内,把这几个管事连带他们的家眷,全都请来。” 梅家矢口否认卖给过丁家粮食后,可不是把这些管事全都打发走了。 旁人或者觉得,找几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于袁家人而言,却不算什么事。 “为了功名利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郭耀祖还真是有乃祖之风。”袁成阳把手里的纸丢到一旁,语气不屑。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过是那些意志薄弱者给自己变节找的借口罢了。比方说第一代安西伯郭洪,当初可是接连投靠了三位主子,却都在对方势弱后弃之而去,更甚者最后,为了能被□□皇帝接纳,直接砍了最后一位恩主的首级…… 以致私下里,人们都称郭洪为四姓家奴。 这样的人,哪个上位者会欣赏?□□皇上会给他一个安西伯的位置,也不过是当时形势使然,而郭家败落那般快,何尝不是□□的意思? 眼下瞧这郭耀祖,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人品也好,手段也罢,都和乃祖如出一辙。当初会追随袁家不过是借着袁家,让安西伯府的名头重现世间。待得后来发现,袁烈根本无法给他想要的东西,便转而另辟蹊径,投靠庆王,分明是想仿照先祖,来个富贵险中求,真是庆王上位,一个从龙之功,郭家自然能够越发显赫…… 袁烈自然明白袁成阳的意思,一时羞愧至极: “都是侄儿识人不明,才令得家里有今日之祸……” 话音方落,外面就有人传报,说是郭耀祖派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 “让他进来。”袁烈摆了摆手,“另外,把钰哥儿他们兄弟几个叫来,对了,跟他们说,有什么趁手的武器,也都带着……” 很快,那偏将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前几日在这里受了辱,今儿个终于能把场子找回来了。毕竟,袁家目前的处境他可也知道的清清楚楚,根本就是朝不保夕。 用大将军的话说,这会儿怕是早把肠子悔断了。 待得见了袁烈,直接拿出了那张嫁妆单子,不想说明来意后,却没有等到袁烈的幡然醒悟、感激涕零,反而是袁钊钰弟兄几个突然冲了出来,摁着偏将就是一阵好打,打完又把人捆了,一路押着到了安西伯府,丢到郭耀祖面前。 其他人也就罢了,二公子袁钊霖却最是个惫赖的,直接指着郭耀祖的名字左一句无耻之徒右一句四姓家奴,好险没把郭耀祖给气死,本想着让人把这几个不着调的拿下好好教训一顿,却被妹妹郭贞娘死死拦住—— 她可是要回袁家当主母的,没有生下自己的儿子前,这几个嫡子可不得先巴结着些? ☆、144 好好一个光鲜亮丽的伯府, 却是被袁家兄弟闹了个乌烟瘴气。更甚者即便郭耀祖盛怒之下,袁钊钰兄弟几个无丝毫不惧怕不说, 反而闹得更加厉害, 甚至在有人不明白四姓家奴什么意思时,袁钊霖还特意示意手下帮着解释一番。也不知他从哪里寻来的口舌锋利之人, 说起当年旧事来竟是手舞足蹈引人入胜而又声情并茂。 直到郭耀祖气的脸色发黑, 手指都是哆嗦的,兄弟几个才昂首挺胸从安西伯府门前离开。 在有心人的宣扬之下, 安西伯府也因为这件事再次扬名。 “袁烈敢尔!”郭耀祖一肚子的怨气发不出来,竟是拿着大刀, 把花园中一棵百年老树砍了个稀巴烂。 把个袁明仪给吓得抱着郭姨娘的胳膊直哆嗦。 郭姨娘也是泪流满面: “大哥, 您莫气坏了身子, 但有什么,只管算到贞娘身上……” 心里可不同样恨得发狂——身为郭家后人,“四姓家奴”一词同样是郭姨娘最痛恨的。 早晚有一日, 要让袁钊钰几个为今日的莽撞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是我妹妹,我如何会跟你置气?”郭耀祖脸色阴沉, “只贞娘,袁家的态度,你这会儿也看出来了?分明就是, 丝毫没有把你扶正的意思。” 袁家小辈敢这般妄为,要说这里面没有长辈的指使,根本就是骗傻子。 郭姨娘顿时有些心慌:“大哥派去的人不是说,侯爷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虽然之前已是和兄长达成共识, 但凡袁家不愿低头,就只能彻底打下他们的气焰—— 公审时除了粮食案子之外,再有郭耀祖告袁烈一个威逼恩人之妹为妾的罪名。 贪污粮食在前,背信弃义在后,两相夹击之下,于袁家而言,怕是再难翻身。 真是两家决裂到这般程度,郭姨娘实在担心,袁家还肯不肯接纳自己…… “心软了?”郭耀祖冷笑一声,“你忘了祖上留下的那句‘置之死地而后生’吗?即便袁烈心里愿意娶你,可袁家长辈态度这般强硬,你以为还能心想事成吗?所谓不破不立,只有把袁家彻底踩在脚下,让袁家人俯首帖耳,你才能光明正大的回去……踩断了那群兔崽子的脊梁,才能让他们匍匐在你的脚下……还是说,袁烈这个人和荣华富贵之间,阿妹你更看重后者?” 郭姨娘一滞,半晌点点头,眼中是和郭耀祖一般无二的狠厉: “我知道了大哥。大哥放心,我绝不会扯大哥的后腿……” “这就对了。”郭耀祖神情终于缓和下来,瞧一眼心惊胆战的袁明仪,冷笑一声,“到时候仪姐儿就是袁家爵位最高的,你再生下嫡子……你放心,有我在,总不会让你们娘几个受苦。” 郭姨娘点了点头,一时又是希冀又有些惶恐—— 要说侯爷平日里对自己也是有感情的,一切让兄长出面,侯爷应该不会迁怒太过,到时候自己再好好解释温柔以待…… 倒是袁明仪,却是敏感的注意到一句话,那就是自己将会成为袁家爵位最高的,那不是说,袁家所有人,包括一直压自己一头的袁蕴宁也再不敢张狂,只有低头小心巴结自己的份了? 竟是把之前的惶恐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一门心思的盼着公审日子的到来。 更是在第三日一大早就起来,即便不好盛装打扮,依旧穿了身相对来说亮丽些的衣衫,薄施脂粉,喜气洋洋的就去见郭耀祖了。 郭耀祖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道: “让你娘再给你挑一身衣服……” 这个甥女儿,怎么瞧着有些蠢呢。 天蒙蒙亮时,郭耀祖便带上郭姨娘和袁明仪往大理寺而去—— 早在昨日,皇上在朝会上颁下旨意,令大理寺卿周良臣负责主审武安侯袁烈贪污粮食一案,同时命三位阁老并兵部尚书胡庆荣为陪审。 消息一日之间传遍京城,立时群情汹涌。 郭耀祖三人到达时,一眼瞧见大理寺外黑压压的人群,也是吓了一跳。 随着天光大亮,大理寺外汇聚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更多的人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赶来,更稀奇的是,还有一些分明是身着低级将领服饰的低级士卒…… 郭耀祖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别人看不出来,他却一眼认出,这些人分明有一大部分都是见过的,不是之前袁烈那杂牌大营里的人又是哪个? 这些人现在可是自己的手下。郭耀祖心里自然比谁都清楚,自己可没有让这些人前来。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怕是,为了袁烈而来。 当下就派偏将,想要把人驱赶走,无奈人越来越多,更甚者还有一些衣着破烂的百姓,硬是把那些士卒挡在身后,一副郭耀祖敢派人过来,他们就敢拼命的模样。 若然平时,这样的流民,郭耀祖早抡刀见血了,这些人不过是一条贱命罢了,杀他十个八个,值当什么?管保让其他人都吓破胆。 只今儿个却是不行。毕竟,这可是天子脚下,大理寺前,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呢,尤其是那些御史,最看不惯的可不就是武将们身上的匪气,就说郭耀祖这几日,即便风头正盛,依旧有御史看着不顺眼,以为给他的荣耀有些太过了。 就是方才派偏将前去驱赶,说不好已是落到了有心人眼里…… 唯恐被御史再给盯上,郭耀祖只得悻悻然让那偏将回来。 眼睁睁瞧着,那些低级将士和一众流民组成了一个相当显眼的方阵,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站在大理寺前。 好在朝廷早料到今儿个怕是不会太平,特意派出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帮着维持秩序,才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辰时时分,大理寺府门大开,先是周良臣然后是三位阁老一起来至府衙之上。 同一时间,作为嫌疑人,袁烈也奉诏而来。 听说武安侯就要到了,人群顿时有些鼓噪,不时有斥骂声传来: “这般无耻之徒,简直枉为人!” “说什么活人无数,分明全是虚言!” “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就该凌迟处死!” “五马分尸!” “还有皇上给他们家的赏赐,全部收回!” 一片骚动中,只有最中间的那个方阵,始终一片肃穆。 更在袁烈出现在街头的第一时间,齐齐往后退步,中间空出一条笔直的路: “恭迎侯爷/恩人!” 声音洪亮之极,瞬间把那些谩骂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一片寂静中,一个妇人拉着个六七岁的男童闪身而出,冲着袁烈遥遥叩拜: “恩人啊,没有恩人施粥施药,民妇母子早不知死到那个山沟里了,苍天在上,菩萨保佑,恩人这样的大善人定能逢凶化吉……” 随着妇人跪下,那些流民纷纷跟着跪倒,高一声低一声的唤着恩人,感恩之声,声震寰宇。 “侯爷——”低级将士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也高声道,“俺李虎是粗人,生平没有服过哪个,唯有侯爷,义薄云天……从掌管京畿大营,侯爷便与俺们兄弟同甘共苦。一块儿住冰冷的营帐,一块儿吃雪水煮的食物,说什么想要邀买名声,发国难财……” 口中说着,已是神情激愤,竟是嗤啦一声撕开袖子,露出布满冻伤疤痕的胳膊: “天寒地冻之下,大营里一半兄弟都冻伤,眼瞧着俺这条胳膊就要冻残了,是侯爷拿出了家传的奇药,不独发放给弟兄们,更是直接把方子交给太医院,你们拍拍胸脯说,哪个能做到这般?哪家不是有好东西了就藏着掖着,唯恐被外人学了去,也就侯爷以人命为重,愿意献出这等奇方——昨儿个太医院还在发放治冻伤的药物,那方子,可就是我家侯爷献上的,你们哪个敢说,没有从这里受益?做了这么天大的善事,侯爷却从不曾同外人说过一句,这样的人,说他贪占国库中的粮食,邀买名声,就是杀了李虎,俺也不信!” 随着李虎话音一落,他身后数百士卒也跟着单膝跪地,齐声道: “侯爷忠心为国,侠肝义胆,属下等必誓死相随。” 本有些骚动的人群又是一静—— 连日暴雪之下,说是滴水成冰都不为过,不是太医院施了冻伤灵药,不定多少人要步入死地。 怎么药方竟是袁家所献? “不错,他们家药棚熬得药汤治风寒效果也极好……”有人小声道。 便是这点,可也同样活人无数…… 饶是袁烈那样的汉子,面对此情此景,这会儿也不觉红了眼圈,翻身下马,疾步上前,冲着跪着的民众和士卒一揖到地: “多谢诸位厚爱,烈,愧不敢当!” 袁烈的身后,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夫人拄着拐杖在地上用力一捣,提高声音道:“袁家历代上不愧于天,下不怍于地,只有死在疆场上的英魂,绝没有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 却是高氏也率了一众袁氏族人而来,袁家三房嫡支足有五六十口,可除了同样拄着拐杖的袁成阳外,成年男子也就袁烈一人罢了。其余最大的袁钊钰尚不及冠,更有无数幼年孩童,至于身着缁衣的寡居妇人,更是足有将近二十个之多…… 一时人人恻然—— 作为传袭上百年的大家族,哪一家不是子孙众多枝繁叶茂? 也就袁家,依旧人丁单薄,更甚者这些寡居之人的背后却是都有一个为了大正献出生命的英雄儿郎。 瞧着白发萧萧的高氏领着袁氏族人穿梭在人群中的凄惨情景,竟是连最后一点儿骂声也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