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5)
在一起,也不过是慑于武安侯的威名,这会儿听上官这般说,哪个忍得下? 且不止李二虎,其他也有想要为自己兄弟请命的低级将佐在呢,别小看他们身份低,却大多是热血汉子,听上官如此说,登时炸了锅。 李二虎更是直接扯住那鞭子: “我、日、你先人!不把老子当人看,老子还不干了呢!” “你敢!”那上官却是丝毫不惧,竟是又随手掂起一根鞭子,朝着李二虎就要再抽过来,“侯爷今儿个不在,我替侯爷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这些……” 不意那鞭子却一下被人攥住,李二虎本还要骂,却在瞧见上官身后的人时,又闭住了嘴巴。 神情却依旧愤恨不平。 那上官却是有些莫名其妙,刚想怒斥,耳边却是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葛洪,本侯爷要教训人,什么时候需要你帮着出面了?” 早就觉得手下这帮临时汇集来的将领大有猫腻,今儿个特意高调宣称回家一趟明儿个再回来,果然有人就憋不住了。 葛洪吓得一哆嗦,直接松开了手,麻溜的翻身跪倒在地: “侯爷饶命。侯爷容禀……” 说着一指李二虎和他身后围过来的越来越多的低级士兵: “是这些混账东西,想要趁侯爷回府小憩的时候哗变,属下万般无奈,才会出此下策……” 随着“哗变”一词出口,李二虎脸色一变——被安上这样一个罪名,杀头都是小事! 登时咬牙——反正老子也就烂命一条,跟着这样不把手下当人看的上官,早晚也是个死…… 抬手就想去抽刀,不想袁烈忽然朝着地上的葛洪踹了过去。 葛洪猝不及防,一下飞了出去,正好撞到李二虎怀里,连带的李二虎拔刀的手也被带开。 还没反应过来,袁烈已是上前一步,直接踩住葛洪的背用力一碾: “王八羔子!你是下定了决心,往兄弟们身上泼脏水啊!” “啊!”葛洪痛呼一声,神情里全是恐惧和不可置信,“武安侯,你要做什么?我可是皇上派来……” 话音未落,袁烈脚下用力,一阵“咯吱”声传来,却是口鼻外凸,直接被踩的咽了气。 现场登时一片死寂。 “拉下去。”袁烈却是眼皮都不抬。 上前一步,直接拽住李二虎的胳膊。 亲眼见到这位侯爷杀人和杀鸡一般,李二虎也是浑身的血都要倒流了,这会儿被抓住胳膊,直觉对方怕是看出了自己方才所想,十有八、九会落个和葛洪一样的下场。 不想袁烈却是从怀里摸出一盒药,挖出里面的药膏,亲自帮李二虎抹在胳膊上。 待得涂抹完毕,又帮李二虎把衣服披好,指了指外面道: “车上全是上好的冻疮药和伤寒药,俱是袁家祖传的保命药,你们先去领些用着——本侯已经让人把药方送到太医院,想来很快就能再制些送过来。” 说完顿了顿,转身冲着围拢过来的大批将士道: “袁烈以武安侯府百年声誉保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袍泽如兄弟,袁烈会与每一位兄弟同生共死、同甘共苦!” 一番话说得李二虎热泪登时夺眶而出,连带的方才被上了药的胳膊这会儿也是**辣的,不再是之前几乎没有知觉的模样了。心知袁烈并未说谎,果真是出去帮大家寻药了,且这药效奇佳。 且自己等人是为朝廷做事,便是需要药物,按道理说也是朝廷备办,结果袁侯爷却是拿出家传良药不说,瞧那辆车子,分明是连家底都搬过来了。更甚者还把药方给了太医院…… 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卑职该死,还请侯爷责罚!”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跪倒,瞧着袁烈的神情又是愧疚又是感激—— 今儿个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跟着武安侯这样的将军,就是死也值得了。 ☆、135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敬畏居多, 等把两样药膏全分发下去,第二天早上一起来, 军营里的几千号人就全变成了感激。 这药效是真的好啊。 一开始李二虎还以为自己的错觉。毕竟好好睡了一夜, 胳膊会舒坦些也是有的。 可当他轻轻松松推了一大车准备化了来当水用的积雪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明明这几日右胳膊根本使不上劲,怎么今儿个干了这么久也就微微有点儿酸胀的感觉罢了, 更甚者干活出了一身的汗, 胳膊却是没痒? 有些不相信自己的感觉,李二虎特意把手里的铁锹用力朝着天空挥了挥, 除了一点点酸胀感外,确然没了惯常有的那种木木的奇痒钝痛之感。 惊喜实在太过, 毕竟, 前两日可是亲眼瞧见一位兄弟胳膊冻得时间长了, 竟然坏死,最后为了保命不得不忍痛砍断了事…… 虽然侯爷昨儿个说过,这药乃是袁家祖传, 效果甚好,李二虎也顶多想着能让自己保住胳膊不至于和兄弟一样成了残废就谢天谢地了, 如何敢奢望,这么快就能活动自如? 实在无法相信心底的猜测,匆匆把车子推回来, 李二虎直接冲回房间三下五除二就把上衣给脱了—— 右胳膊昨儿个还肿的袖子都穿不上,只能裹着别人一个破棉袄呢,今儿个就明显“瘦”了两圈儿不止,连原来瞧着有坏死迹象的青黑痕迹都消失殆尽。 照这样瞧着, 怕是再用个两三天药,这胳膊就能彻底好了。 赶紧裹好衣服,李二虎又一溜烟似的往几个冻伤了的兄弟住的地儿跑过去,一进门却是好险眼泪都下来了—— 因为冻烂了腿这几日一直都躺在铺上半死不活的兄弟虽然还是半倚在床上,却是明显活过来了。 靠着门的那个大头兵叫李成,是和李二虎一个村没有出五服的堂兄弟,前几日天微亮时跟着出去搜寻看有没有饿殍,缀在队伍最后面的李成却不小心滑到沟底的雪窝窝里,等李二虎发现把人救出来时,人都冻昏死过去了,虽是好容易救回一条命来,大夫说腿和胳膊甚至露在外面的鼻子耳朵都有可能保不住。 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只管把袁侯爷拿回来的药膏给他抹了上去…… 一眼瞧见冲进来的李二虎,李成最先把持不住,直接抱着李二虎的腰“嗬嗬”的哭了起来: “二虎哥,刚才大夫来过,说我鼻子不会掉了,我胳膊和腿,也都能保住了……” 本来就是因为家里穷,才不得不跑来当兵,你说真是打仗落个残废也就罢了,真是被冻残了,先人面前说都没脸说啊。拖着残败躯体,这一辈子也别想娶妻生子了,说不好连个好死的地方都寻不着…… 思来想去,李成可不是好几次都起了轻生的念头…… 如何能想到袁侯爷这么细心,还特意给李成寻了药来? 自己一个穷苦年景爹妈都能狠心扔到外边自生自灭的苦娃子,却能让侯爷惦记着,不知打哪儿找了这么金贵的药,硬生生把自己又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以后还能囫囵活着,不用担心缺胳膊少腿死在那个没人知道的旮旯里…… “跟着袁侯爷这样的上官,就是死了也心甘啊!” 李二虎抹了把眼泪,却是用力拍了李成一下: “那就赶紧养好伤,赶紧好起来,才能为侯爷效力。你们先歇着,我找几位兄弟再去外面转转,看有什么事要做没有,可不能给侯爷捅了什么娄子!” 京郊的这几座大营里可不到处都是这样的对话? 那些之前还偷懒耍奸的,这会儿却是把浑身的干劲都使出来了,唯恐干的少了,不能回报袁侯爷…… 更甚者一听袁烈说想在距离大营不远处的岔路口的空地上建两个施粥施药的棚子,但凡能动的纷纷过来帮忙,竟是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帮着搭好了。 这边儿刚搭好棚子,侯府押送草药和粮食的人就到了,打头的正是袁钊睿,身后还跟着庶弟袁钊烽并袁钊霖。 本来袁钊霖年纪小,袁钊睿是不准备带他来的,可一听说这些草药全是蕴宁的,袁钊霖顿时跟打了鸡血般,怎么都要跟过来—— 阿姐的东西,那可得看好了,务必做到物尽其用才好。 因为之前听大哥说起过过爹爹袁烈这次带兵,怕是会吃很大的苦头—— 手下净是些老弱残兵不说,还都是多年的兵油子或者刺头…… 唯恐爹爹不在,这些人会使坏,袁钊睿特意多带了些人来。 如何能想到,根本没用他们出一点儿力,这些传说中最难带的大头兵就爽快麻利的把该做的事全做完了。连棚子都搭的比那些匠人还规矩。 “二哥,咱们,做什么?”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找到那里可以帮着出点力的,袁钊霖未免有些傻眼。 袁钊睿想了想道: “正好咱们拉过来的有粮食和现成的草药,既然棚子都搭好了,不然这就煮上?” 说干就干,弟兄三人直接吆喝人架起大锅,这边儿熬粥那边儿煮药,热火朝天的就干了起来。 京郊大营这里虽是偏僻,可也有些难民经过。远远的瞧见这里的场景,当下就有人围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却是一个头发凌乱抱了个瘦骨伶伶五六岁的孩子在怀里的妇人。 妇人夫家姓张,夫妇俩都是京郊的农人。公婆年迈,家里不过三亩薄田,暴雪突降时,家里也就只有一斗粗粮罢了。 本想着雪能很快停了,张大哥就能出来做工换些银钱买粮食了,不想这场大雪一下就是半月有余。 即便再俭省,粮食还是很快见了底。本想着一家五口全拉棍去京城要饭罢了,不想公婆身体太弱,竟是先后病倒在床。 张大哥是个孝子,如何忍心丢下父母自己逃命? 权衡之后,便决定,自己留下来照顾爹娘,让张大嫂带上独子和邻人们一起上路。 虽说不过短短的一百多里路,却早被冰雪掩埋,这么走一步滑三步,张大嫂和乡邻们却是足足走了十多天,饥寒交迫之下,死在路上的已是接近三人之一,张大嫂怀里饿的皮包骨头一样的儿子也已经病了三天了。找村里有经验的人看了,说是怕挺不了多久了。真想活命,就把儿子丢下…… 眼看着村人拖着疲惫的步伐,越走越远,张大嫂也咬着牙背上儿子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 大不了儿子不成了,娘俩一起找个河沟雪窝里跳下去。 没粮没药,儿子从昨儿个就陷入了昏睡中。张大嫂也没力气再往前走了。 不然,就在这里给儿子和自己找块儿坟地? 昏昏沉沉中,却有一缕草药的香味儿传来。 药可以救儿子,而现在,这里有药?!和那些被兵丁震慑住的满脸菜色的乡人不同,已经疯魔的张大嫂身上却是迸发出极大的潜力,明明这几日就是靠着树皮并冻雪填饱肚子,却竟然抱起儿子拼命的往施药的棚子跑了过去。 待得来到近前,直接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头来,嘴里喃喃着: “好心人,救救俺儿子,赏俺一碗药……俺做牛做马,做牛做马……” 人群便有些骚动,却是没人上前驱赶,甚至很快,果然就有人端了半碗草药过来,帮着张大嫂一起把药灌了下去,旁边又有人端来一碗稠的插筷不倒的粗粮粥…… 那药该是天上菩萨的甘霖?喝了后不过半个时辰,之前被认定活不成的孩子就睁开了眼睛,再亲眼瞧见儿子活过来,又微弱的叫了一声“娘”后,张大嫂再也止不住失声痛哭,伴着“咚咚”的磕头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堆满积雪的旷野中回荡: “我的儿子,活了,活了啊……” 张大嫂身后,又有更多的难民涌过来,他们一个个沉默着,麻木的眼里却迸发出强烈的对活着的渴望…… 随着吃进口中的第一口热粥,喝进肚子里的第一口药汤,越来越多的人和张大嫂一般,冲着草棚子里的袁家众人并那些士兵们叩拜不止…… 饶是自诩铁打的汉子的李二虎也湿了眼眶,狠狠的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武安侯是条汉子,跟着这样的上官,就是死了也不亏了……” “这粮食也好,药物也罢,全是武安侯府的公子小姐们费了很多心思花钱购买的呢,咱们警醒着点儿,务必让每一粒米每一口药都送到最需要的人手里……” 他们这些当兵的,走到那里不是被人看轻的存在?哪里有过今日这般万众瞩目被人感恩戴德无比敬重的荣光? 也就跟着袁侯爷,才让他们明白,自己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写的人,不是被人轻贱到泥里的一条烂命…… 窝棚这边喧闹非凡,如同过节一般,大营的后门处却停了辆板车,上面丢着一具已然冰冷的尸首—— 可不正是葛洪的尸首? 旁边倒也稀稀拉拉的占了些平日里和葛洪交好的,他们来自于不同的军营,都有手下在这里当兵,本想昨儿个连夜联络些人,今儿个一大早就领着手下大闹一场,不想却无一例外吃了闭门羹,甚至还有个最倒霉的,直接被手下扭送到了袁烈跟前。 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短短一日时间,袁烈已经成功收复了大营中万把人的心! 汹汹军营中,只觉到处都是袁烈的眼睛。一时俱皆吓破了胆。真是一个赛一个老实,再没人敢耍一点儿小心眼。 袁烈终于觉得又找回了当初在沙场上和手下兄弟同生共死的感觉,终于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托出去,不用再担心之前那些无比憋屈的被掣肘的事情发生了。 一时只觉舒心无比。 倒是忙完了帝都的事,紧赶慢赶回来的柳勋,依旧有些担心: “据我所知,那葛洪可是方文礼一手带出来的,分明就是胡家那边的人才对……” 眼下太后势大,葛洪仗着胡家的势,根本就没把侯爷放在眼里,才会在侯爷离开时,存心挑拨。 其险恶用心也不难理解,即便没有逼的兵士哗变,人心离散却是少不了的,指挥不动下面的人,侯爷往后做事必然越来越举步维艰;真是李二虎那样的人反了,更是正好撤了袁烈,直接把帝都安全重任换到胡太后那边的人手里,反正不管怎么说,也绝不会吃亏罢了。 只葛洪没想到的是,侯爷竟是离开了不大会儿就回来了不说,还带回了那么多好药。更没想到,侯爷真敢当众杀了他。之后一系列所为,更是把袁烈的声誉推到了顶峰。 因而做的这番局,反倒成全了侯爷…… 这边局势倒是好转了,可死了葛洪,太后那边就能善罢甘休? “无须担心。”袁烈却是丝毫没放在心上,“这样的蠢事,必不是太后的手笔,我瞧着,十有**,是胡庆荣搞鬼。” “葛洪死了?”胡庆荣不住咬牙,盯着过来报信的一员将领,呼呼喘着粗气,“真是一群废物!你们这么多人都对付不了一个袁烈?竟然还眼睁睁的瞧着袁烈当众把人弄死……” “大人恕罪。”那将领也很是惶恐,所有人本想着这次抓住了一个好机会,毕竟,大营中很多都是自己从前带过的兵,想要他们干事不容易,给袁烈捣乱,让他干不成事那还不是容易的很?谁知道…… “您不知道,那袁烈有多心狠……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一脚踩上去,葛洪身上的骨头怕是碎完了,眼珠子什么都鼓出来了……” “停停停!”胡庆荣从小在富贵窝里长大,那听过这样的惨事,只觉脊背发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别说了!” 竟是好半天都惊魂不定—— 今儿个知道葛洪的死讯,胡庆荣就进了宫,却被太后骂了个狗血喷头,毕竟,胡太后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江山,可不是被流民和哗变士兵弄得千疮百孔的大正。 “好了。这事你不用管了,回去就申请调任,先找个地方窝一段儿,”胡庆荣神情烦躁的站住脚,“袁烈的事,我自有主张。” 太后言语间暗示,已是有了对付袁烈的方法,到时候袁烈只有两条路,要么投靠胡太后,要么身败名裂…… 至于这些人,却是自己好容易才安插的,葛洪已经死了,可别把其他人也全都赔进去。 “咱们还可以再加一把火。”旁边的幕僚忽然道,“袁烈那里不好下手,可他岳家却到处都是窟窿啊……” ☆、136 时序进入了腊月。依照往年, 这时候可不该是昌邑最热闹繁华的时候? 街头摩肩接踵,大人购买年货, 置办新衣, 小孩则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不时丢出个炮仗, 伴着炸响声“咯咯咯”笑个不停。 曾经极平常的场景, 眼下却是成了奢望。 滴水成冰的空旷街头,各家房棱上依旧残留着深浅不一、颜色发黄的积雪, 屋檐下则挂着长短不一的冰锥。曾经熙攘繁华的大街上很少见到行人,即便有人路过也是行色匆匆, 脸上再没有对新年将至的美好憧憬, 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愁容—— 就这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粮食价格竟然足足上涨了十几倍有余!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越来越多的的人发现,就是拿着银两想要买到足够的粮食也是千难万难…… 朝廷上这会儿可不是也一片扰攘?上朝官员, 将近一半都在议论纷纷: “即便是灾年,眼下这粮食价格也太过了。” “可不, 毕竟是京城,昌邑乃是首善之地,似这般每日都有饿殍拉出去, 怕是会引来汹汹物议……” “也对,即便京城居大不易,也不能饿死人不是?不瞒诸位,粮食再这样涨下去, 我家也要揭不开锅了……” 和集市一般的嘈杂声响,令得皇上也是头疼不已,沉着脸道: “眼下可不是吃不饱肚子这么简单。都说‘民以食为天’,都要饿死了,百姓们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们吵吵到现在,可是拿出了什么具体章程……” 说着转头瞧向几位阁老: “这件事你们几个昨儿个怎么议的?” 朝堂上的吵闹,三位阁老自然也早已知晓,粮价飞涨的原因,更是心知肚明—— 大雪成灾之下,通往京城的路根本不通,即便强行要求调粮入京,花费巨额银两是小事,能不能运回来还要两说。 毕竟,便是疏通道路,怕也至少得月余时间。 只这么长时间,朝廷能等,百姓却是等不得。 看几位阁老的意思,明显已是有了定论。 作为内阁首辅,严子清无疑最有发言权,只他年纪大了,眼瞧着已是到了致仕的年纪,自然少了些争名夺利的心思,反是看了陆明熙一眼清了清嗓子道: “这件事,陆公更有发言权,毕竟,近些日子在帝都名号极响的那位高风亮节的三公子正是陆家人。” 听严子清如此说,便有那聪明的心中一动—— 须知严阁老本是极为自负的一个人,何尝这么甘居人后过? 瞧他今日这般做派,莫非严阁老告老后,陆阁老会接任首辅之位? 之所以会这般认定,实在是严子清口中的那位陆珦陆三公子,近一个月来在帝都名气简直太大了—— 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这位陆三爷,竟是在雪灾前囤积了堪称海量的粮食。 说到这里,不得不赞一声陆家的家风—— 和其他粮店惜售、价格飞涨不同,陆家粮庄售卖粮食的价格虽也涨了,却始终不曾超过朝廷规定的大灾之时粮食的最高价格,比其他粮店低了数倍不止。 更在售卖时,严格把控,尽力保证,粮食确然卖给了有需要的百姓手里,而不是被假扮成百姓的其他商家买走再高价抛售。更甚者,还在帝都中设了十多个粥棚。 不得不说,陆家这连番义举,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朝廷的危机,不然,别说撑到现在,怕是半个月前,京城就会闹出乱子。 陆珦也因此被一众百姓赞誉为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的存在,连带的陆家在朝堂中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一时民望极佳。 严子清现在把这件事直接拿到明面上,无疑就是和陆家示好的意思。 “我那侄子却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就做生意上还有些天分,至于说高风亮节却是严老过誉了。”陆明熙摇了摇头,却是面向皇上,“要说真的高风亮节,微臣以为,还要首推武安侯府。” 陆明熙什么人,浸淫朝堂多年,深谙为官之道,要说陆珦这件事儿子确然做的漂亮—— 早在知道家里粮铺购买了大量存粮后,陆明熙就把陆珦叫过去仔细询问过,却被告知,多买些粮食这个建议根本就是儿子陆瑄之前给陆珦定下的。 更甚者粮价上,本来被巨额利润冲昏了头脑的陆珦是非常想要随行就市的,也是被陆瑄给拦了下来,严令陆珦,不管其他人家的粮价如何飞涨,陆家粮店的粮食价格都必须在朝廷接受的范围之内。 当然,即便如此,陆家赚的银钱也是海了去了。 既得了利,也有了名,还是不要太招摇的好。 毕竟,古人有云,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因为有陆家压着,其他商家这会儿或者还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可难保不会怀恨在心。所谓蚂蚁还能咬死大象,陆明熙即便没有把那些蝼蚁一般的商人放在眼里,也不愿陆家成为众矢之的——被放在火上烤的滋味儿可不好受,这般想着,顿了顿: “不知大家有没有察觉一点,和各州县上报的,大量灾民涌往京城不同,昌邑城里难民虽也不少,可和下面人上报的数字却是差距过大……” “不错。”当下便有负责此事的官员点头,这件事他们也清楚,只事务繁忙之下,却是没有深想,犹豫了下道,“或者,半路上另谋他途也是有的……” 换句话说,冻饿倒毙在半路上更合适。 毕竟这样的天气,除非是身子骨特别强健的,不然还不一定能走到京城来。 虽然真相有些残忍,可大家不好受之余,还有些轻松,毕竟到帝都的流民越少,朝廷压力越小,出事的可能性也随之降低许多…… “此言差矣。”陆明熙却是摇了摇头,“诸位怕是不知?最大的原因则是因为,武安侯袁烈的惊天善举——” 既施粥又舍药,更甚者粥药还不是糊弄人的,到今日为止,京畿大营附近的灾民就没有出现一例饿毙的,药汤更是活人无数。也就朝堂官员,因距离袁烈大营太远,而无所觉,下层百姓尤其是灾民中,袁家的善名早已传遍。甚至因为药汤的缘故,每日还有灾民出城往京畿大营而去。 “……听说那些粮食草药,全是武安侯府的公子小姐们筹划得来……除了救人,袁侯爷更把京郊的灾民组织起来,让他们帮着清理积雪,甚至维护治安……便是帝都的压力也为之大大减小……” 要论捐出的粮食,自然陆家更多,可真论起起到的作用,比之袁家,却还是差之甚远。 自然,陆阁老之所以推出袁家,除了袁家所为于朝廷而言确然是解决难题的一个上佳办法外,也有不想陆家太过为人瞩目的原因,更甚者,还有一点私心—— 儿子可是早就明白无误的表达过,他这辈子就是认定了袁家小姐。 偏是半路被认回袁家,那袁家小姐便有些受人诟病。早已决定,会把陆家交到陆瑄手里,那他的夫人自然就是宗妇身份,要能压的住全族才好。 本想着袁烈应该会为唯一的嫡女谋划些,不想都这么久了,袁家那里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眼下倒是个好机会…… 陆明熙一番话出口,朝堂上又是一寂,袁家设了粥棚药棚的事,也有人听说过,可大家也就听听罢了,如何也料不到,竟会有这般声势。 照搬袁家所为,果然不失为解决问题的一个好办法…… “武安侯果然一片仁心,更兼智勇双全……” “不然朝廷再在其他几个城门外,也同样设些粥棚药棚,如此,帝都安全可保无虞……” 更会让朝廷落下美名,不用担心百姓怨声载道…… “不错。”陆明熙点头,“在此基础上,再平抑物价,打击奸商不许囤积居奇,以待高价……” “好。”皇上点头,眼眸中浮现一丝满意之色,“陆卿所言甚是,另外,陆袁两家后辈,小小年纪,便能忠君体国,当受重赏,众卿可有异议?” 皇上分明已有了决断,陆家也好,袁家也罢,都是朝中勋贵,哪个不长眼的会出言反对? 很快便有圣旨颁下。陆珦身上并没有功名,又无意于仕途,皇上直接赐了个七品的虚职;袁钊睿则入朝廷为三等侍卫,至于袁家唯一嫡女则得了个清河县君的封号…… 没想到皇上出手这般阔绰,便是有心推动此事的,陆明熙也愕然至极,总觉得这里面颇有些古怪—— 皇上直接越过乡君给了袁家小姐一个县君的封号不说,更甚者还给了清河县这样一个封邑,虽然清河县偏远了些,却是实打实的食邑啊。 这般殊荣,当初也就崔家的那位老祖夫人有过…… 又想到或者是袁烈功大,这才泽被唯一的女儿? 其他人也是想破头都不明白皇上此举的原因,倒是刺激了不少家有儿女的,毕竟,这可是摸得着的实打实的好处啊。 竟是一夜之间,京城内外又多了无数座粥棚,令得朝廷的压力再次大为减轻…… 同一时间,又有胶州捷报传回帝都,说是方文礼和镇守胶州半岛的庆王携手大破倭寇,斩杀了无数颗头颅不说,更是缴获了大量粮食,不日就将有此次大战中立了首功的安西伯后人一位姓郭的大将军押解回京…… 消息传来,顿时群情激奋,尤其是那位郭大将军,一夕之间,美名传遍帝都,声望直逼袁烈。 没有了外患,便是内忧也有望解决,朝廷内外终于有了些喜色。 而喜气最为浓烈的则是陆家和袁家—— 陆珦那边说是喜极而泣都不为过。 陆家的家世,注定了家族里最有出息最被人看重的始终是那些会读书的后辈,陆珦因为读书不成,从小到大,吃了多少白眼和苦头? 这些年即便因为能赚钱,终于有了自己的位置,可相比起其他堂兄弟来,即便是依旧在书堂中读书的,都比他受重视。 陆珦即便有些气难平,也只能受着。本想着这辈子就这样了,仕途官职定然和自己无缘了,哪想到就因为听小九的话,转眼就被砸了个大大的馅饼到头上,即便是虚职,可那也是七品不是? 陆珦直接就给高兴傻了。 袁家哪里倒是没有这般夸张,毕竟,包括袁家几个当家人都知道皇上这般重赏袁家背后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蕴宁救了皇后。皇上不过是找个由头罢了。 可怎么说儿孙受封赏,也是一件大喜事。即便灾时不好大摆筵席,自家亲人也得庆祝一番不是? 即便没有往外广撒帖子,各家姻亲也都派了人来,更甚者有不少原来相中了袁明珠,待得蕴宁回来,又打了退堂鼓的人家,也想着法子送来贺礼—— 再没有世家贵女的气度,袁蕴宁身上的清河县君却是实打实的。 这样看得见吃的着的好处自然引得这些人又开始对蕴宁趋之若鹜。 毕竟,翻过年,蕴宁就该及笄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嫡房那边喜气洋洋,袁明仪却是气的咬碎了银牙,不过草草露了个面,在蕴宁面前走了个过场,就红着眼跑去找郭姨娘了。 甚至打击太过,袁明仪门都忘了敲,直接推门进去。 郭姨娘倏地回头,却在瞧见女儿脸上的泪痕时笑了出来,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哭什么?过来坐。” “娘就不生气吗?”私下里袁明仪一直都是管郭姨娘叫“娘”的,听郭氏询问,气咻咻道,“凭什么他们就那般风光……” “生什么气。”郭姨娘脸上笑容却是更盛,“你舅舅就要回来了。”丁氏的风光也很快就会终结了…… ☆、137 “我, 舅舅?”惊喜来的太过突然,袁明仪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意识到郭姨娘说了什么, 神情一下变得激动,“娘刚才说的是, 我舅舅?” 从小袁明仪就知道, 自己有一个很了不起的舅舅,英勇善战, 和爹爹亲如兄弟。更是足智多谋,不是舅舅, 就没有爹爹的今天…… 正是因为这个认知, 才让袁明仪在一众袁家女儿中, 从不觉得自己比身为嫡女的袁明珠差些什么,更甚者真正的袁家嫡女蕴宁回府后,袁明仪还有一种隐秘的自得—— 程明珠已是原形毕露, 自然无法和自己相比,袁蕴宁再是从嫡母肚子里爬出来的, 却是如何也抹不去十几年小吏之女的烙印…… 也正是因为有这种想法,才让袁明仪有些蠢蠢欲动,想着家人会把原来倾泻在袁明珠身上的宠爱转移到自己身上。 不想, 蕴宁不但接替了袁明珠的位置,连她得到的宠爱也悉数拿了去,甚至较之之前的程明珠得宠更甚。 现在又被封为县君,还有自己的封邑……这样巨大的落差让袁明仪多日的隐忍终于掩饰不下去。 还以为以后或者就要看着嫡姐的脸色过日子, 再没想到,娘竟然说,舅舅不但好好的活着,还建了奇功,不日就要载誉归来。 那岂不是说,自己也有了一个和袁蕴宁一般有着伯爵之位的外家? “丁家那样的破落户,如何能和你舅舅比?”郭姨娘一改从前的温婉柔和,脸上现出些傲然之色。 虽然同样都是伯爵,可即便是郭家最卑微的时候,兄妹俩也从不曾放弃重振家声的希望,两人心里更是都有一股傲气,坚信定然可以寻回先祖在世时的荣耀。 眼下心愿已成,郭耀祖身上本就有着安西伯的爵位,这次又立下大功,再有庆王并太后大力斡旋,想不加官进爵都难。 至于说丁芳华的娘家,郭姨娘看来,分明已是日薄西山,丁家那些不成器的后辈如何能和自家兄长相提并论? 但凡郭耀祖回京,丁家绝难撄其锋! “是,是你舅舅就要回来了!”郭姨娘张开双手,把袁明仪搂在怀里,毫无顾忌的承认了自己的娘亲身份,“你舅舅一向最疼娘,见到你不定多开心呢!有你舅舅在,以后,再没有人可以给你脸色看……你舅舅身上有着安西伯的爵位,这次又立下不世功勋,很快就会来京受赏,因为太想念咱们,正昼夜兼程往这儿赶呢……” 惊喜太过,袁明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娘说的都是真的?舅舅很快就会回来?再不会有人敢看不起我和娘?” 一句话说的郭姨娘眼圈一下红了,半晌拭了拭眼角的泪,无比珍视的把手里的信折好: “走,刚好你爹在家,咱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爹…… 这些日子在袁烈的大力整治下,京畿大营早已如臂所指,对袁烈拥戴的程度,竟是不亚于他之前带领了数年的西山大营。京城内外即便依旧有流民来往不断,却不曾发生过一起摩擦冲突事件,袁烈这会儿的声望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既是知晓了皇上颁下圣旨的事儿,袁烈自然也回了府。 “好。”袁明仪连连点头,满脸喜气的扶着郭姨娘的手往院外而去。 外边主院里宴席已毕,郭姨娘两人一路走过去,不时碰见酒足饭饱告辞而去的客人。 这些人都是袁家世交,和袁明仪倒也相熟,瞧见两人并肩而来的亲密样子,不免有些诧异。 毕竟袁夫人是大家都认识的,也不知袁明仪身边这女人是什么来头? 聂清韵正好出来送客—— 月余前,聂清韵已是嫁入袁家,这会儿正经算是袁明仪的堂嫂。 瞧见袁明仪竟然在一众客人前和郭姨娘这般亲近,不免有些蹙眉。明明觉得袁明仪先前还好,这几日怎么瞧着越发轻狂了,当下直接道: “仪姐儿过来——” 又淡淡瞧了郭姨娘一眼: “今儿个客人多,我瞧着伯母也是忙得紧,郭姨娘再是清闲也不合拉着仪姐儿在这儿闲逛。” 其他姨娘平日里都在伯母那儿站规矩,也就郭姨娘例外,怎么不知感恩,反而还和袁明仪这么招摇? 也有其他路过的客人听到了聂清韵的话,瞧着郭姨娘母女俩的视线就有些鄙夷—— 这袁明仪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大庭广众之下,和姨娘这般亲热?这是生怕嫡母不知道吗? 被人这么一瞧,袁明仪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只从前她还能忍得,眼下既知道了舅舅要回来的事,有了依仗之下,却是登时就要发作:“堂嫂怎么说话呢……二房的事堂嫂操心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把手伸到我们长房来……” “六小姐!”郭姨娘明显吓了一跳,忙不迭拉开和袁明仪的距离,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笑容,“少夫人息怒,六小姐还小,还请少夫人莫要和她一般见识……都是奴的错……”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目中含泪: “实在是事出突然……今儿个突然收到一封家书……信中说,兄长尚在人世……一时太过激动,才会求了六小姐,想着把信送给侯爷一观……毕竟这些年来……” 却是突然一顿,泪眼模糊的瞧着一个方向: “侯爷,我兄长来信了……他还,活着……就要回京了……” 聂清韵回头,却是袁烈正好陪着舅爷丁芳年走到此处。 心里不由“突”的一下。毕竟即便是初嫁入袁家,聂清韵可也知道,这郭姨娘的来历,更听说当初就是郭姨娘并兄长舍命救了大伯,她那兄长和大伯更是情同手足的袍泽。 虽然说不出所以然,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你说什么?什么叫你兄长还活着?”袁烈也明显被惊着了,竟是撇下丁芳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接过郭姨娘手里的信,待得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上的内容,分明依旧不敢置信,“怎么会?真的是,耀祖?” “是。我也不敢相信,兄长他竟然还在世间……”惊喜交集之下,郭姨娘几乎有些站立不稳,袁烈忙伸手扶了一把,直接道,“咱们进去说。” 等到走了几步远才又想到什么,冲着丁芳年匆匆一拱手: “大哥慢走。” 又吩咐袁钊钰: “你去送送舅父。” 说着不待丁芳年反应,就偕着郭姨娘进了房间。 当下便有其他人的视线看过来,神情中分明有些不解——这姨娘的兄长是哪一个,怎么袁侯爷这般激动?竟是为了野路子的大舅子就把正经大舅子给撇下了? 丁芳年脸色就有些僵硬,脸上的神情也变得阴郁。 袁钊钰也瞧出舅父似是有些不高兴,忙和袁钊睿上前,陪着笑道: “舅舅——” “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舅舅?”丁芳年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没想到丁芳年反应这么大,袁钊钰和袁钊睿就有些面面相觑。还是柳勋过来,瞧见呆愣当场的哥俩,点了一句: “你们这舅舅也是个糊涂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帮别人周旋……” 袁钊钰久在大内,立时听出柳勋这话似是有些不对,当下试探着道: “是舅舅碰到了什么难事?” 柳勋撇了撇嘴: “还不是因为朝廷开仓赈济灾民之事……” 皇上旨意下达之后,当即便着专人去国库中调拨粮食,打开粮仓后却是大吃一惊,九处粮仓中竟是有两处都是空的! 至于剩下的粮仓中还有四分之一的粮食是已经霉坏的。 消息报上去,皇上气的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实在是这样的事情,堪称是是大正有国以来的惊天巨案了。 眼瞧着随着年关将近,越来越多的灾民涌入京城,这些粮食可不仅仅是要应付眼前,更有来年。毕竟雪灾之后,地里的庄稼几乎全被冻死了。 粮食差了这么多,极有可能引发大乱子。 皇上雷霆震怒之下,当即下旨严查此事,包括户部尚书在内,足足二十六位官员被撤职查办。 身为吏部官员,自然没丁芳年什么事,可他连襟赵俊安却正好任着户部员外郎的职位,更甚者当初能有这个位置,也全靠丁芳年大力举荐,这次业因为这件失粮巨案跟着锒铛入狱。 丁芳年这次过来,除了给外甥外甥女贺喜之外,还想让如今圣眷正隆的妹夫袁烈帮着把赵俊安给捞出来。 “这不是把侯爷往火坑里推吗?”这位丁大舅哥的脑子也不知怎么长呢,毕竟,别人撇清还来不及呢,他倒好,上赶着往前凑不说,还要拉着自家妹夫一起。再情深义重,也不是这个表现法。 口中说着,却是语气一转: “方才你们听到没有,侯爷可是提到了,郭耀祖这个名字?还是说我听错了?” 柳勋也是袁烈手底下的老人了,当初曾经和郭耀祖同在袁烈帐下听命,乍然听说郭耀祖的消息,这会儿也激动的紧。 “柳叔叔听得没错。”袁明仪神情骄傲,“真的是我,” 想要说“舅舅”,却在瞧见旁边站着的两位兄长时又有些胆怯,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称呼咽了回去: “确然是姨娘的兄长,安西伯郭耀祖郭大将军回来了。大将军当初虽是受了重伤,却是命大得紧,竟是被人救下,只他伤了脑袋,不记得从前之事,四处流浪之下,竟是因缘巧合结识了庆王,更在此次平倭大战中屡建奇功……” “跟着庆王做事,还打败了倭寇?”柳勋神情越发激动,“前日里朝廷传言,说的那位大败倭寇的安西伯后人,就是,耀祖兄弟?!” “不错。”袁明仪一挺胸脯,“正是他。听姨娘说,郭将军打仗时撞到脑袋,这才想起从前的事,会这么急着回来,也有想要看看姨娘和我的意思……” 从袁明仪嘴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柳勋只喜得抓耳挠腮,毕竟,还有什么比知道曾经亡故的袍泽还健在更让人激动的事呢? 当即转身朝着袁烈和郭姨娘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我去问问侯爷,真是耀祖回来了,可得好好的庆祝一下。” 袁明仪嘴角笑意更浓,又因为刻意抬高的声音,待得袁家客人散去,一个惊人的消息已是在帝都传了开来—— 那位即将归来的庆王骁将、平倭大英雄,竟是武安侯袁烈姨娘的嫡亲兄长! 便有那敏感的立即意识到不对—— 即便没有摆到明面上,可但凡是个消息灵通的,就无不知晓,皇上和庆王自来不睦,倒好,现在最宠信的武安侯竟有一个深受庆王器重的大舅子……至于说受伤忘了从前的事,这样的说法却是根本没人相信,甚至有人猜测,说不好是袁烈早安排好的,好给自己留个退路……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到府里,丁芳华强撑着送走道贺的客人,待得回到房间里,只觉胸口好像塞了一团稻草,闷得喘不过气来。 “娘亲莫要担心,别说一个郭耀祖,就是两个郭耀祖回来,又能做些什么?”袁钊钰眼神有些发冷,“爹不是糊涂人,会有些失态,也不过是因为太过意外罢了。” 丁芳华怔了一下: “娘不是担心,就是怕委屈了你们,尤其是,宁姐儿……” 侯爷本就对郭姨娘敬重有加,再加上一个死而复生的郭耀祖。儿子们都站稳了脚跟,就是宁姐儿才刚回府不久…… 方才可是听下人说,也不知郭姨娘同侯爷说了什么,竟是转眼间就从库房里搬了不少好东西,全送到了袁明仪房里,更甚者里面就有好几扇屏风。明摆着是为她昨儿个碰碎蕴宁屏风被罚跪的事,做补偿呢。 之前丁芳华还真当袁明仪是无意,可转眼间就冒出了郭耀祖的事,由不得丁芳华不多想…… “娘是担心我被郭家的人欺负吗?”蕴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丁芳华往外瞧去,外面正站着蕴宁并老祖宗高氏。 “郭家算什么东西?咱们袁家才是打仗的祖宗。”高氏笑呵呵接口道,“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郭家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她们母女俩老老实实的呆着也就罢了,真是想出什么幺蛾子,索性直接让那郭大将军领走算了。” 语气中殊无笑意,明显不是认真的。 “我知道娘疼我。”蕴宁笑着挽住丁芳华的胳膊,“可娘也别忘了,女儿眼下可是封了县君呢,别说郭姨娘,就是郭大将军又能奈我何!” 郭耀祖即将归来这件事,蕴宁也有些头疼,毕竟上一世,事情闹得真是太大了。好在父亲和小叔祖都是早知道的,今儿个这般,十有八、九是装的。既是有了准备,想来不会如上一世那般被动了? 也对,丁芳华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怎么忘了,女儿可还是皇后的恩人呢,她身上可有皇上皇后送的信物,真是对上郭家,低头的还真得是那郭耀祖! 作者有话要说: 停了一天的电,简直要崩溃…… ☆、138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 郭耀祖在帝都的名气却是越来越响—— 路过临州时,不费一兵一卒, 仅凭单人独骑收服剧盗;宣州府雪灾之下, 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之下, 意欲造反, 郭耀祖恩威并施,发放赈灾粮之外又以武力胁之, 把一场随时可能发生的惊天大乱消弭于无形。当地百姓感激涕零之下,纷纷发愿要为郭耀祖建造长生祠…… 十二日后, 传说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郭耀祖终于到了京城外十里长亭。 皇上体弱, 竟是派出众位世子亲往迎候—— 这些世子中分明就有未来的太子, 迎候仪式不可谓不隆重。 巳时时分,威风凛凛的郭大将军终于带着甲胄鲜明的大队人马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和众人心目中威武雄壮的英武汉子不同,郭耀祖却是五短身材, 紫棠面色,粗而浓的眉毛下一双环眼, 粗豪之外又带着一副舍我其谁的慑人气势。 远远瞧见候在此处的众人,郭耀祖从马上翻身而下,快走几步, 朝着以周珉为首的一干藩王世子纳头便拜,却被周珉牢牢托住: “将军一世英豪、国之柱石,更是我等楷模!” 说着注目后边兵士,虽是这般严寒天气, 却是个个傲然马上,脊背笔直,精神抖擞,没有丝毫疲态。更难得的是数千人的队伍,硬是一点儿声响也无,一时越发赞叹: “也就郭将军能练出这么一支精锐无敌之师!” 隐隐把郭耀祖推到了武将之首的位置。 “世子过奖,耀祖愧不敢当。”郭耀祖神情恭谨之外,更是意气风发,“说起领兵,我还是比不得武安侯……” 说着视线往周珉等人身后逡巡一番,明显是在找人。当发现一众人中,没有自己要找的面孔,明显就有些失望。 “武安侯公务繁忙,不然,定然早就跑来接大将军了。”周珉笑着解释,“来之前,我已让人去侯府通知了令妹和六小姐,想来她们这会儿也是望眼欲穿呢。” 却是很聪明的没有点出郭姨娘为人妾室的身份。 郭耀祖怔了一下,神情便有些复杂,似是眷念,又有些悲愤…… 落在前来迎接的众人眼中,自然又是另一番猜测。 又寒暄片刻,周珉等世子在前,亲自引领郭耀祖和他的队伍往京城而来—— 眼下帝都粮仓空虚,郭耀祖带来的这么多粮食可不就如同一场及时雨? 正好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随着队伍浩浩荡荡的朝京城进发,也有几辆车子脱离粮队,在一队士兵的押解下拐了个弯,朝着武安侯府而去。 待得叫开袁家大门,来人直接表明身份,乃是郭耀祖手下裨将,此行乃是奉了家主和夫人的命令,来补送小姐的嫁妆并给小小姐袁明仪的见面礼—— 这话却说得有些让人一言难尽。毕竟郭姨娘不过一个妾室罢了,嫁妆什么的,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呢? 随着东西一车车的送入侯府,但凡见着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第一车满满当当的全是金银珠宝; 第二车是产于胶东的上好丝绸并打造的一匣匣精美首饰; 第三车是各色新奇宝贝,更甚者还有足足十八座样式各不相同的精美屏风…… 来人威风凛凛,便是进了声名显赫的武安侯府也没有丝毫怯色,待得把所有礼物全拉过去,袁明仪和郭姨娘院子里当真是和堆了座小山一般,光亮闪闪,耀人耳目。 当真是能闪瞎人眼来。 更甚者那裨将离开时,还留了足足六个精干侍卫并十二个婆子十二个丫鬟,说是担心郭姨娘并六小姐受委屈,特特留下来在旁侍候的。 话里话外,分明有暗示袁家薄待了郭姨娘母女的意思。 袁明仪这边儿的热闹,蕴宁并没有放在眼里——上一世时,郭姨娘可不同样闹腾了一番,早料到有这一出,倒是担心娘亲会受不住。只陪在丁芳华身侧: “今儿天冷,我做了酒酿汤圆呢,这会儿应该快好了,等采英送来,娘尝尝可还好吃?” 郭家今日所为,明显有刻意打自己这个主母脸的嫌疑,丁芳华说不堵得慌是假的,只她本就是个性情疏阔的,又很快想开了—— 一个小小的姨娘罢了,自己有儿有女,何须同她一般见识?正如同老祖宗所说,她还能折腾出花来不成。 倒要让小小年纪的女儿担心。当下笑着点头: “早上起得早了,这会儿还真是有些饿了……” 话音刚落,外边却响起一阵喧闹声,夹杂的还有妇人的哭泣: “夫人,夫人,救救奴婢,奴婢冤枉啊……” “什么人在外面喧哗?”丁芳华脸色一沉,站起身形,和蕴宁一块儿往外而去。 院子里这会儿可不正热闹的紧? 两个面目生疏的壮实婆子正摁着地上一个圆胖脸妇人,却是管着厨房的张嫂子。 听到门响,两个婆子齐齐抬头,瞧着推门而出的丁芳华并蕴宁,面色不善: “武安侯府勋贵人家,怎么竟养出这种目无主子的刁奴来!” 张嫂子却是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夫人,小姐……奴婢冤枉啊,是她们血口喷人……” 话音未落,右边的婆子却是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会儿了还敢嘴硬……” 还要再骂,却被丁芳华厉声喝止: “大胆!哪里来的刁婆子,竟敢到侯府使泼!” 丁芳华性子宽厚,鲜少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那婆子却是毫不在意,皮笑肉不笑的道: “夫人息怒,不是老婆子多事,委实是这刁奴惯会耍刁使滑,我们小姐和小小姐想要用点汤圆,她都不肯,还故意泼到地上,这样的奴才不打就不会长记性……” “奴婢冤枉啊!”张嫂子被打的两耳不住轰鸣,听婆子这般说,边哭边喊冤,“是她们说姨娘和六小姐想用燕窝粥,可炖好了燕窝粥,她们又看上了小姐让人看着的汤圆,非要一并端走不成……” “什么小姐做的!分明是你这刁奴不把我们小姐和小小姐放在眼里!几个汤圆罢了,什么金贵东西,值得什么……” 还要再说,却被丁芳华打断: “这么说,你们还有理了?” 看丁芳华脸色不善,婆子也有些胆怯,转念一想,却又鼓起勇气: “夫人这话说的,我们远来是客,夫人不让人接待着也就罢了,还连几个汤圆都舍不得不成?” 会特特过来大闹,可不是这些人心里有气? 他们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就是为了给郭姨娘壮壮声势。本想着正房夫人不高兴也就罢了,其他人见到这么多好东西不定多开心呢,如何也得有人出面热情招呼不是? 结果倒好,尽管他们刻意大造声势,外面看热闹的倒多,袁家人这边儿根本没人搭理。主子们一个也没出来接待,就随便派了个管事引着把东西送到郭姨娘院子里后,连留下来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直接扭头走人了。 把个郭家人憋屈的。本就抱着怎么也要闹一场,出出心头这口怨气的打算,管厨房的这女人正好不识相—— 两个婆子拿过去的全是产自胶东上好的燕窝,拿出来依旧是为了显摆,厨娘做好了让她们端走时,正好蕴宁的酒酿汤圆也成了。 为了让母亲开心,这汤圆都是蕴宁精心做的,味儿道不是一般的诱人。两个婆子当即挪不动脚,直接就要把一小锅汤圆全给端走——俩主子吃不完,她们也能跟着享些口福不是? 张嫂子哪里肯应。毕竟郭姨娘常日里虽也有些脸面,可夫人小姐面前,她算什么东西? 当即拒绝。 两个婆子一早就有闹事的意思,看张嫂子如此,正合心意。争抢中,打了锅子,便是炉火都推倒了…… 没有吃到好东西,还溅了一身的汁水儿,两个婆子跟其他一块儿来袁家的人通了气,直接拉着张嫂子就过来了—— 身后有郭大将军呢,他们怕什么? “果然是好大的胆子!”丁芳华好险没给气乐了,却是明白,郭家人果然是来者不善,脸色一沉,直接道,“掌嘴二十,再送还给郭姨娘!” “这就对了!”那婆子初时还以为丁芳华是要给她们做主呢,及至最后却又觉得不对,什么叫交给“郭姨娘”…… 丁芳华身边的仆妇却早气炸了肺。再有个大将军的娘家哥哥又如何,胶州那样的偏僻之地,如何能和帝都相比?在哪里横行霸道,来京城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听丁芳华这般说,直接扑过去—— 侯府中尚武,这些仆妇也都是身强力壮,要收拾两个婆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两个婆子还没醒过神来,已经被直接摁在地上,噼里啪啦的挨了一阵耳光,二十耳光结束,两人已是头晕耳鸣口鼻出血,无力的瘫软在地。 “带上几个侍卫,把这俩不知天高地厚的老虔婆给郭姨娘送过去,顺便的,把咱们家的下人都唤回来——一个个手脚粗苯的,哪里配得上侍候你们郭家尊贵的小姐和小小姐?” 蕴宁又加了一句。 “给张嫂子拿二两银子,去找个郎中看看。以后郭姨娘和六小姐要吃什么,让她们自己操心便是。不然说不得会落个袁家苛待姨娘和庶女的名头……” 丁芳华接着道。 “是。”大家如何听不出来自家夫人和小姐的意思,当下有人扶起张嫂子,又有几个仆妇直接拖着两个婆子往郭姨娘的院子去了。 初时还不明白为何小姐还特意嘱咐让几个侍卫跟上去,等到了郭姨娘小院里,瞧见摩拳擦掌的那些下人婆子和冷着脸的郭家侍卫时,才算明白过来。 早有准备之下,自然丝毫不惧,只管把两个婆子往院里一丢,高声道: “郭姨娘,夫人说了,既是袁家下人侍候不周,索性就全有你们郭家人自己服侍好了,有想留下的就还陪在郭姨娘身边,想回去的,就跟我们走,夫人再分派其他活计。对了,张嫂子的手艺怕是侍候不好姨娘,夫人说了,待会儿就会有匠人过来,帮您把小厨房修好,您想吃什么啊,以后只管自己可劲儿做。” 一番话出口,院子里顿时闹腾起来—— 当即便有一大部分下人转头回房间收拾东西。毕竟,一个姨娘算什么啊,即便郭姨娘有些脸面,可那是从前,现在既是和夫人撕破了脸,自然要赶紧弃暗投明才好啊。 即便是郭姨娘的亲信,听了这也话也是心里直扑腾——她们的卖身契可是全在夫人手里不说,还有就是郭家的这帮下人明显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不过略犹豫了一下,也转身回去收拾东西了。 院子里顿时乱糟糟一片。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们郭家的人动手……”郭耀祖特意留下来的侍卫如何愿意,当下便要上前,却被袁家侍卫直接拦住。眼看两方就要动起手来,却被闻声出来的郭姨娘拦住: “你们要做什么?还不快退下。” 却是郭姨娘和袁明仪正一起走了出来。 瞧一眼那几个侍卫,郭姨娘便有些愠怒,分明全是袁蕴宁的人。 袁明仪自然也认了出来,也是不住咬牙,愤然道: “……我去找爹爹去!” 舅舅可是爹爹的救命恩人,就不信袁蕴宁这么胡闹,爹爹不管。 院门口却是又来了一个满身煞气的汉子,他的身旁则是神情有些灰败的袁烈。 郭姨娘眼睛一下睁大,下一刻,眼中堕下泪来: “大哥……” 大哥?那不是说,这人就是自己的舅舅,大将军,郭耀祖?!袁明仪也跟着哭了起来,那模样,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139 “小妹……”郭耀祖扶住踉踉跄跄跑过来的郭姨娘, 也是两眼泛红,声音沙哑, “这些年, 你过的,如何?” “我……”郭姨娘的视线在袁烈身上停了一瞬, 似是深情, 又似是有些委屈,半晌低声道, “侯爷念着当年的情谊,对妹妹和仪姐儿也是极好的……” 只话虽这么说, 但凡长了眼睛的, 都能注意到她眉宇间的哀怨。 尤其是外面还杵着这么多丁芳华的人。 “这些人是做什么的?”郭耀祖神情一肃, 视线在袁家一众下人的身上扫了一下,最后停留在那两个被丢在地上的婆子身上,声音愠怒。 “没事没事……”郭姨娘似是有些慌张, 又急着掩饰,忙不迭拭了下眼角的泪, 泪中带笑道,“是这俩婆子不小心摔着了……瞧我,竟是高兴的傻了, 大哥和侯爷快进去说话。” 说着,慌慌张张的就要带人往里面走。 “娘,您不说,爹爹和舅舅就瞧不出来吗?这都被人欺负上门了, 还要忍着不成?”袁明仪却是再也忍不住——从前忍气吞声,瞧着嫡母她们风光也就罢了,这会儿舅舅到了,如何还要受他们作践? “你是,仪姐儿?”郭耀祖上前一步,细细打量,神情怜爱,“果然和你娘亲幼时生的极像——这些年是舅舅对不起你们,忘了你们……让你们受了苦!眼下,舅舅既然回来了,断然不会瞧着你们娘俩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只管说给舅舅听。” 似是注意到袁烈脸色不虞,顿了顿才道: “便是舅舅管不了,这不是还有你爹爹在吗。” 摆明了要给郭姨娘并袁明仪撑腰。 袁明仪登时大喜。她也不是那等不懂察言观色的,这会儿如何看不出来,父亲神情似是有些不妥,隐隐有以舅舅为尊的意思…… 十有八、九是父亲功大,得了了不得的赏赐。自然越发欢喜,搀着郭姨娘: “娘,舅舅和爹都在这里,您还,怕些什么?” “好了!”不想一直沉着脸的袁烈突然开口,瞧着袁明仪,神情阴沉,“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说着看向郭耀祖: “走,去我书房。” 袁明仪一哆嗦,隐隐觉得怕是有什么不对。 郭姨娘却是和郭耀祖对视一眼,旋即挪开视线,挤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 “侯爷和大哥有事只管去忙,别听这丫头胡说。” 有点儿被袁烈吓着了,袁明仪也不敢再说什么。倒是郭耀祖温声道: “瞧瞧这些东西,你瞧着可还喜欢?想要什么,尽管给舅舅说,就是天上的月亮,舅舅也帮你摘来。” “至于那些不长眼的……” 说着抬高声音: “这院子里的人一个也不准放出去,方才都是谁动的手,全都牢牢的记着了,等我和侯爷说完事,再来算账!” 语气中浑似他才是袁家的主人似的。 随着他话音一落,之前留下的侍卫当即守住了院门,虎视眈眈的瞧向丁芳华派来的人。 袁烈脸色越发难看,不知想到什么,终究把满腹的怨气忍了下去,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不想刚走了没几步,就和匆匆跑过来神色仓皇的丁芳华撞了个正着: “老爷——” 郭耀祖站住脚,瞧着丁芳华和扶着她的蕴宁,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直觉这人有些不对,蕴宁不免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你们娘俩先回去。”袁烈却是别说询问丁芳华找他有什么事,根本连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丁芳华脸色登时变得苍白,眼睁睁的瞧着袁烈并郭耀祖扬长而去。 正自发呆,一声轻笑忽然传来,两人回头,却是袁明仪扶了郭姨娘的手站在那里: “母亲是有什么事吗?” 袁明仪语气轻快: “爹爹这会儿怕是没什么心情管事,毕竟,他和我舅舅多年不见,这会儿乍然相逢,正激动着呢,哪有闲心管其他?不过爹爹方才说,他一会儿就会回来,母亲不嫌弃的话,就到里面坐一会儿,等爹爹回转,再同他讲……” 还要再说什么,不妨蕴宁忽然快走几步,待得来至面前,扬手就是一个耳光,一字一句道: “再说一遍,你的舅父是哪位?” 回府这么久,蕴宁从来都是事事淡然,别说动手打人了,根本连高声大气都没有过。对袁明仪这个庶妹也是亲切有加,别说郭姨娘,就是袁明仪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动手。 “大胆——”女儿当面被打,郭姨娘登时动了怒,这么一大声嚷嚷,原本堵在门口处的郭家侍卫,当即有两人就要上前。 只他们刚一动,却有两个人速度更快,正好挡在蕴宁身前,连带的几名暗卫同时出现。 却是袁钊钰和袁钊霖正好赶到。 袁钊钰明显刚从宫中回来,身上的一等侍卫服饰还没有换掉。之所以这么急,可不是因为在朝中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舅舅丁芳年那位身为户部郎中的连襟竟是和粮食被盗一案有直接关系。偏他的官职,乃是丁芳年一力举荐帮着谋划而来,更有人亲眼见到,这些日子以来,有人竟是足足送了好几车粮食到丁府中。 便有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