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9)
蕙。 当初未出嫁时,杨佳蕙可是以才貌俱全闻名帝都,尤其绘画一途师从妙音大师,闺阁之内,少有人能出其右。 自嫁人后,虽是一心相夫教子,少有动笔,可每每有这等盛会,却大多会被人请来做评判。 “咦,那是,墨菊?”待得杨佳蕙完全进入大家的视线内,人群登时有些骚动。 却是她身后六位丫鬟除最前面那个捧了个托盘外,其余五人则每个手上捧了盆开的正盛的名品菊花,尤其是最前面两个丫鬟竟是一人手里捧了一盆墨菊—— 书画既是风雅之事,所取彩头自然也要与众各别,毕竟能到这里来,哪个身份都是不低,些许金银财物,自然没人放在眼里,倒是扇子、名花之类的最受欢迎。 却还是第一次有墨菊这般珍贵的物事—— 毕竟墨菊最是难以养成,听说果郡王倾三年之力,才养出了十二盆,端的是墨色清透、瓣瓣如玉,之前有人想买,却是一盆出价千金他都不肯。 胡敏蓉和何容薰俱是眼前一亮,顾不得再和袁家人闹气,忙齐齐迎了上去: “佳蕙姐姐……” 杨佳蕙站住脚,含笑瞧了两人一眼,颔首道: “容薰妹妹,敏蓉妹妹。” 顿了顿,却是特特冲袁明欣招了招手道: “欣儿妹妹跟我一起看一看今儿个是那几位才华横溢的丫头得了这么些彩头。” 杨佳蕙怎么会让袁明欣和她一起揭晓最终的胜利者? 毕竟,这样的事,自来都是杨家自家人做的。 众人就有些犯嘀咕,袁明欣小脸儿也有些发红,却依旧点了点头,大大方方的走上前: “姐姐只管吩咐就是。” 杨佳蕙眼神越发满意,往旁边站开一些,给袁明欣让出了些位置。这才再次笑着道: “承蒙鲁国公府云太夫人,太师府翁老夫人……妙音大师……信任,让我当这个跑腿儿报喜的……” 这次参与评选书画的人规格无疑极高—— 杨佳蕙口中的这些人无不是当朝为人推崇出身大家族知书识礼的,于书画方面都是颇有造诣,不说墨菊那样难得一遇的彩头,便是能得到这些人的赞誉,也是不虚此行了。 无疑看出众人的急切,杨佳蕙也不再拖延时间,直接拿出最上面的一张画: “……今儿个探花却是邬家小姐得了……” 这邬家小姐名叫邬梅玉,父亲是本朝佥都御史邬丰。 邬梅玉画的是一副仕女图,正拈花低嗅,神态间很是温婉传神,虽是比不得那些名画家,却也颇有大家之风。 探花之名倒也名副其实。 邬丰本是年初才刚历职回京,那邬梅玉委实没想到,第一次参加这等盛会,便能有此殊荣,一时激动不已。 忙快步上前,接过袁明欣亲手递来的一盆帅旗。 何容薰和胡敏蓉无疑都有些紧张,除此之外也和其他人一般,疑惑不已——总共三个名次,这五盆花也不知该怎么分配? 那边杨佳蕙已是又拿起一张宣纸,展开来,何容薰脸上一热—— 确然正是自己的字。 那边杨佳蕙已是招了招手: “……大家瞧瞧,这字,说是自成一家,也不为过?容薰妹妹这榜眼可算是实至名归了!” 何容薰心头的大石顿时落下去些,忙上前—— 剩下四盆花,自己自然会得两盆了,仓促间瞟了眼那墨菊,只觉两盆一样好看。 正有些分神,面前已是多出一盆十丈珠帘来,袁明欣笑着道: “恭喜何小姐。” 便有后面跟着的丫鬟上前接过,何容薰却是并未退开,满想着还会有一盆墨菊呢。 不想杨佳蕙却是再无其他表示,反而反身又拿起一张画,目光随即转向胡敏蓉: “要说今儿的状元,自然非敏蓉妹妹莫属了,瞧瞧这幅菊花,当真是和活了一般。” 胡敏蓉眼睛亮了一下,虽是之前也颇为自信,却依旧有些激动,绕过依旧有些呆愣的何容薰,含羞对杨佳蕙福了一下: “姐姐……” “数年不见,咱们敏蓉出落的越发标致了呢。”杨佳蕙笑着道。一盆宝山远火随即被丫鬟奉上。 这一下便是胡敏蓉也错愕不已—— 怎么那两盆墨菊依旧捧在丫鬟手里?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杨佳蕙已是从托盘中拿起一个匣子,转过头瞧向蕴宁: “最后要恭喜的则是,袁家蕴宁小姐。” “众位夫人和几位大师都以为,今儿个最蕙质兰心令人折服的一副作品,乃是,蕴宁小姐的,菊花饼。”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突然来了客人,忙了一天,码到现在才码完,大家见谅(*^__^*) ☆、108 相较于蕴宁的错愕, 其他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无疑更加精彩—— 什么叫“最蕙质兰心令人折服的作品?” 还有那“菊花饼”又是什么鬼? 这可是书画比试, 便是做的再好吃的东西, 也是俗物罢了,又如何能和高雅的书画艺术相提并论? 眼瞧着两个丫鬟已是捧着两盆墨菊向蕴宁而去, 胡敏蓉脸色登时一寒, 却是又旋即变为带点冷意的笑容: “倒不知什么样的菊花饼,竟是能让诸位大家给出这般高的评价, 姐姐能不能让佳蕙这等粗陋寡闻的人也长长见识?” 抱着这样想头的又岂止是胡敏蓉一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胡敏蓉并何容薰也就罢了, 这两人不独家世高贵, 便是才学也是众所公认的, 得了彩头,大家也算心服口服。 唯有这位袁家蕴宁,却早在之前已是被大家公认为袁家的败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瓶一个, 如何能衬得上“蕙质兰心”这样的评价? 一时个个不平,纷纷附和胡敏蓉的说法: “杨小姐快打开来, 让我们领教一番……” “倒不知什么样的吃食,能配得上这样高的赞誉?” 也有那刻薄些的直接道: “倒是不知,连吃食都能和书画相提并论, 赶明儿也得让家里厨娘做些好东西随身带着,说不好也能博个美名呢?” 杨佳蕙却是不急不怒:“诸位稍安勿躁。” 口中说着,已是示意捧着托盘的丫鬟上前,在上面两个镂金刻玉的匣子上碰了一下。 匣子随即应声而开。 众人纷纷探头看去, 正瞧见铺着墨蓝色丝绸的匣子里各躺着两朵金黄色的菊花,颤微微在风中轻轻摇曳的花瓣,分毫毕现的嫩黄色花蕊,甚至沾在花瓣上还有些水润之意的晶莹剔透的露珠—— 分明十足就是刚从枝头折下来。 周虞华却是一下从蕴宁怀里挣出来,神情兴奋不已: “菊花,华哥儿最爱吃了……” 拖着小胖腿,踢踢踏踏的就往这边跑。 和周虞华一起,飞过来的,还有几只小蜜蜂,嗡嗡叫着绕着匣子不住盘旋,分明想要落下来,却又有些被这么多人吓到,竟是上下不停盘旋。 “那是,真的菊花?”有人小声嘀咕,脸上神情明显无比怀疑—— 什么样的巧手能做出这等菊花饼来? 莫不是直接掐了一朵拿过来? 不然,如何连香气也是一如菊花,清幽淡雅? 周虞华却已是跑到跟前,无比猴急的伸出一只小胖手捉起来一个,直接一口咬了下去: “娘真好……还有那个,都是华哥儿的,你们全都不许抢……” 一边吃,一边小眼神无比警惕的瞧着周围已经目瞪口呆的众人—— 明明是自己最爱吃的,结果先是被一个老奶奶,然后还有果郡王爷爷,都厚着脸皮来抢…… 许是周虞华吃的太香,也许是这样的香味儿太勾人了,离得近的人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只觉再瞧下去,不定会出什么洋相呢,忙转了头,不敢再看。 杨佳蕙却是有些头疼的瞥了儿子一眼—— 儿子分明就是个小吃货。 蕴宁的菊花饼,他一人就吃了三分之一,又抱着剩下的不撒手。若非正好遇见师父妙音大师和果郡王—— 这会儿杨佳蕙却有些怀疑,怎么觉着师父和果郡王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呢? 甚至直觉,那两位十有八、九也是冲着香味儿去的。 毕竟旁人不知,杨佳蕙却知道,别看师父是出家人,却是最好美食。至于果郡王更是帝都闻名的饕餮客…… “能做出这样静美如斯、足以乱真的菊花饼,各位夫人并果郡王一致以为,非蕙质兰心女子不可为……” 不独如此,杨佳蕙本还来担心的很,一则儿子吃的太多,二则和袁家并不相熟,也不好把人叫过来询问到底用了什么东西不是? 恰好妙音师父不独擅画,于医道上也颇为精到,一眼瞧见匆匆而来的妙音时,杨佳蕙忙让人拿了过去,让妙音师父瞧瞧可是有碍。 不意妙音师父拿了送到口中后,细细品尝一番,却是神情激动的告诉自己,这菊花饼里面含有至少三十六种药物,用了不独不会有什么害处,更能祛除百病、强身健体。 连连赞叹之余,更是惊奇这么多种药物,制作者该有着怎样的七窍玲珑心,才能使药物之间彼此的害处尽皆抵消不说,还能糅合成如此逼真的各色菊花的香味儿。 所谓色香味俱全,说的也就是这些菊花了。 果郡王正好适逢其会,听闻后,大感兴趣,当场取了一块儿品尝,却是越吃眼睛越亮。亏得妙音师父赶紧收起来一些,不然剩下的怕要被果郡王一个人给独吞了—— 做评判的几位老夫人,因为年龄大了,眼睛都或多或少有些问题,袁蕴宁这菊花饼,却是不独有菊花形,更具菊花实,其明目之效非同一般。 妙音又说,这东西虽是用的再多,于身体也无半分害处,只于周虞华而言,这些却也尽够了,再吃下去的话,也就和寻常食物一般,也就只有美味一途了。倒不如匀给眼睛有疾的几位夫人些。 堂上诸位夫人也是杨佳蕙敬重的,闻言虽是有些不舍,依旧毫不犹豫的把剩下的交给妙音处理。 至于旁边的果郡王,也好说歹说,硬是又带走了两个,更甚者这位爱财如命的郡王爷用完后,还直接奉上两盆墨菊,说是唯有这样的圣品墨菊才足以相配袁家小姐那等奇女子…… 当然,因为“引狼入室”,杨佳蕙也是付出代价了的——直接惹翻了宝贝儿子周虞华。 小家伙当即翻脸不认人,噙着泪跟着袁明欣离开了,又听袁明欣说这菊花饼全是之前自己亲了一口的那位美人儿姐姐做的,当即便央求着袁明欣领着自己过来。 要不是这会儿又尝到了美味的菊花饼,周虞华可不依旧准备继续单方面和娘亲绝交呢…… 蕴宁道了谢,神情间倒是未见多少激动。采英和采莲则忙上前一人抱过一盆墨菊,却是不住腹诽—— 果郡王爷可真是懒,明明这墨菊就是小姐的手笔,殊不知于金钱至上的果郡王而言,一下送出两盆墨菊,已是挖骨割肉一般了…… 杨佳蕙却是对蕴宁越发欣赏—— 之前大家也议论过,以为这菊花饼的配方定然是名医程仲所配,毕竟之前袁蕴宁的事传遍帝都,身为程仲最宠爱的孙女儿,手里有这样的配方自然不足为奇。 可即便有这样的药方,却是若非一颗七窍玲珑心,也决然做不出这等惟妙惟肖的菊花饼。 更难得的是袁蕴宁身上这份淡然气度,无论是之前被传为“花瓶”鄙薄时,还是这会儿因菊花饼一举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时,却是并无半分波动。 平心而论,杨佳蕙以为,便是自己现在都为人妻为人母了,都不见得能比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做的更好。 随着盛会接近尾声,各府中人纷纷告辞离开—— 无论是当众出丑的方杨两家,还是第一次露面的袁家嫡小姐,都注定这次斗花盛会要被人们念叨很久了…… 蕴宁却是未和一众姐妹回袁家,跟丁芳华说了声,便让马车往老爷子的住处去了—— 老爷子为人最是正直,之前因为丁淑芳的事,老爷子受的打击就颇大,今儿个又出了程明珠的事…… 老爷子今儿个正好在家,听说蕴宁来了,自然很是诧异,竟是亲自接了出来。 蕴宁下了马车,一眼瞧见已经迎出大门的老爷子,眼圈儿就开始发红,哪里还有之前的丝毫稳重?分明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了。 竟是小跑着过去,一下扑到了程仲的怀里: “祖父……宁姐儿好想你……” “没事儿,没事儿,祖父在,一直在呢……宁姐儿什么时候想祖父了,就过来,或者让人给祖父捎个信,祖父去看你……”声音却也开始哽咽。 蕴宁扶着老爷子坐好,采英和采莲忙招呼人从车上搬礼物—— 蕴宁亲手做的衣服鞋袜,还有丁芳华让人准备的人参、燕窝,以及一些珍希药品。 “祖父吃喝不愁,宁姐儿拿这些做什么?”程仲嗔怪道,“只要你好好的,祖父就好好的……” 心里却是有些担忧,毕竟,宁姐儿刚回袁家,要是老这么想着往老宅这跑,令得袁家人不喜可如何是好? 知道老爷子是担心自己,蕴宁边帮老爷子诊脉边摇头: “祖父莫要担心,爹娘对我都是极好的……祖父这些日子,可还头晕,或者,痛过?” 老爷子脉象依旧是不好不坏,只是那龙舌草到现在还未有踪迹…… 程仲深深看了蕴宁一眼: “祖父自己就是医者,宁姐儿只管放心就是。说,是不是,那一家子,又闹出什么事来了?跟,程明珠有关?” 没想到老爷子这般敏感,蕴宁迟疑了下,终是缓缓点了下头,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 “……祖父瞧着,可着人去纸坊街瞧一瞧……”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爷子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再说下去,只吩咐张元清赶紧去纸坊街程明珠的住宅一趟…… 派出去的张元清倒是很快回转,却是告诉了两人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程明珠确然已从静怡园回了家,只他到的时候,院子里已是搬了个空,问了邻居才知道,下午时便有人过来,说是他们家主子要搬家,这会儿早不知那里去了…… ☆、109 “天作孽, 犹可为,自作孽, 不可活啊……”程仲沉吟半晌, 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天色, “宁姐儿快回去, 若是太晚了,你爹娘会担心的。” 说完不待蕴宁反对, 就叫来张元清: “快去快去,把给小姐准备的东西搬过来……” 张元清应了声, 很快搬出了足足三四个箱子。 一一打开来, 却是一箱精巧的小玩意, 一箱漂亮的丝帛,一个箱子略小些,里面装了些白玉瓶子…… “你自小身子骨有些受损, 这瓶子里的药丸记得一日用两粒,早晚各一次……” 蕴宁腻在老爷子身边, 抱着老爷子的胳膊,不时点头应着,却是越听, 眼睛越涩,到得最后,竟是冲口而出: “……我不想回去了,祖父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怎么了?”程仲一颗心却是倏地提了上去, 推开孙女儿一点,上下打量——脸庞红润,气色甚好,并不像在袁家受了委屈的模样:“是袁家那里……” 若然宁姐儿真的在袁家受尽委屈,即便程家和袁家差距甚大,自己也绝不会忍下去的。 “没有没有……”蕴宁忙摆手,却是更紧的巴着老爷子,“宁儿没受什么委屈,就只是,太想祖父了……” 程仲拍拍她的背,心中也是一阵绞痛,却是强装出一副笑脸: “宁姐儿这么大了,再动不动就哭鼻子,外人可不得笑话?” 终究有些不舍,竟是站在大门前,目送蕴宁的车走了老远,还不舍得回转。 蕴宁不时掀开一点车帷偷偷往后看,瞧着须发皆白、微微有些佝偻站在大门前的身影,却是再止不住满眼的泪。 不意外面采英却忽然惊“咦”了一声,蕴宁下意识抬头,正对上车厢外袁钊霖有些紧张的俊脸: “阿姐……” 蕴宁惊了一下,忙撇了头,想要拭泪,一个锦帕却已经递了过来: “这锦帕是新的……阿姐莫要难过,等回去我跟阿娘说,让你来陪老爷子住几日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那里……”蕴宁有些狐疑,还以为和袁钊霖相遇是偶然呢,怎么这会儿瞧着,好像不是啊。 袁钊霖登时红了脸,神情更加局促,却又唯恐蕴宁生气,不敢不应,好半晌期期艾艾道: “我见你没回家,就也跟着来了……” “莫不是怕我会对什么人不利?”蕴宁声音一淡。 “不是——”袁钊霖神情越发愧疚,压在心里的话终于冲口而出,“我怕……你走了就再不回去……” 差点儿被亲兄弟联同外人算计,还是那等可怕的结果……是个人都受不了? 是以看蕴宁的马车竟是没回家,而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袁钊霖一颗心瞬时提了起来,即便听丁芳华的意思,蕴宁只是回程家一趟,袁钊霖依旧放不下心,终是匆匆找了个借口跟丁芳华说了一声,就悄悄跟了过来。 方才蕴宁去了程家时,他可不就一直守在外边? 看蕴宁不说话,袁钊霖越发紧张,忽然想到手里还有东西呢,忙不迭塞到蕴宁手里,有些笨拙的道: “这家的糖葫芦很好吃的,阿姐尝尝?” “还有这家的胭脂,听说也是极好的,阿姐试试……” 分明是一副极力想要让蕴宁展颜的模样。 胭脂?蕴宁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瞧过去,便有些哭笑不得——手里这盒,可不是出自自己之手? 忙探头往外瞧了瞧,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是走到了萃香阁附近。 看蕴宁似是颇感兴趣的模样,袁钊霖忙道: “阿姐可还有想要的东西?这会儿时间尚早,不然我陪着你去萃香阁转转?” 即便身为男子,袁钊霖可也对萃香阁的名头如雷贯耳—— 总是听家里姐妹并亲戚家的女眷提起,袁钊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是以方才经过时,才会特特挤进去买了盒胭脂。本想再多买些呢,不想随身带的银子太少,也就选了一件掌柜推荐的最受女孩子欢迎的。 这会儿难得看蕴宁似是有些意动,自是不愿拂了兴头。边吩咐车夫找地方停好车,边急急的唤来小厮,嘱咐赶紧回家把自己的私房钱全都取来——听掌柜的说,还有好几样东西都是女孩子用了极好的,只是价钱都不是一般的贵。 那小厮得了令刚要撒丫子往袁府的方向跑—— 自家少爷说了,顶多两刻的时间,就必得把银钱取来。 却被蕴宁止住: “不用。” 袁钊霖却是会错了意,神情便有些黯然,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点儿银两值当什么……我的私房钱都攒着呢,怕不有几千两了……阿姐你莫要和我客气……” 竟是一副不让他花钱,就会“哭给你看”的模样。 “倒不是和你见外,”蕴宁只得道,“霖哥儿怕是不知道,这萃香阁,本就是我的铺子……不拘我拿些什么,他们都不会要一文钱的……” “萃香阁,是阿姐的?”袁钊霖一下张大了嘴巴,又不可置信的看一眼客似云来、人群熙熙攘攘的萃香阁—— 方才自己买了盒胭脂,就花了足足将近二十两银子。而现在阿姐竟然说,这 萃香阁,一整个都是她的? “三少爷怕是不知道?便是萃香阁里所有胭脂水粉香料等等,全是咱们小姐调配的呢。”采莲骄傲的道。 袁钊霖已经语言不能,却是越发觉得自己没用,竟是想不出一个可以让阿姐开怀的法子…… 罢了,好歹阿姐并没有赶自己离开。 看蕴宁抬脚,袁钊霖忙也跟上去。 只刚走到大门处,街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有哭天抢地的声音传来: “啊呀呀,这可让人怎么活呀?花了奴家好些银子呢……黑心肝的,见利忘义、一心钻到钱眼里了……奴家的脸,全都毁了……” 袁钊霖倏地回头,怎么听着,像是冲阿姐的萃香阁来的? 毕竟这里除了萃香阁外,也就是回春堂和一些客栈饭店罢了。 蕴宁也蹙紧了眉头,却依旧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萃香阁里的东西,所有原材料全是精心选择的,那配方更是毫无问题…… 还未想清个所以然,人群已是到了跟前,却是一个二十多岁身段窈窕的女子,带着足有七八个帮闲汉子,正怒气冲冲而来。 还未近前,就已是叉着腰吩咐周围壮汉道: “快去,把店里的人全部撵走,让他们老板出来见我……啊呀呀,我怎么这么命苦呢……奴家的脸毁了,相公说,要把我给休了啊……我还是死了算了……” 这条街本就热闹,自打有了萃香阁后,人流量更是多了几倍不止,听外面哭的这么热闹,登时便有很多人围拢过来。 在瞧见女子的脸后,也是尽皆失声惊呼—— 却是女子整张脸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疙瘩,别说五官了,分明是一只蜂窝相仿。 便是采英和采莲也是目瞪口呆,却又不敢置信。 蕴宁当即转身,上前几步,刚想发问,不意一个圆墩墩的身子却是比她更快,直接上前一步,拦在那女子并壮汉跟前,哼了一声道: “你们是哪府哪家住在何巷几号?也不知打哪儿弄了这么一脸的疙瘩,就敢跑过来讹人了?” 那女子明显没想到,这还没开始砸场子呢,就有人上前了,细细打量男子,却是渐渐有了明悟—— 这身材,这长相,十有**就是掌柜了!竟是一头就撞了过来: “还有没有王法了!让你们那千杀的黑心肝老板出来!反正奴家不想活了,索性和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一块儿死了算了!” 又吆喝后面的壮汉: “还愣着做什么?把里面的东西,全给我砸了!” 那胖子人虽胖,动作还算灵敏,忙往一边躲开,却在瞧见那些彪形大汉果然气势汹汹就要往里面冲时傻了脸: “什么掌柜的,我不是啊!在下虞秀林,与萃香阁根本一点儿关系也无……” 当然那是现在,到得明日,萃香阁和虞家就是友好合作关系了。 可即便没关系,虞秀林可也不敢袖手旁观—— 瞧陆小瑄的模样,这萃香阁即便不是他家的,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些人怎么这般不讲理?”采英和采莲急的都快哭了。萃香阁里可全是小姐的心血,真是被人砸了…… 蕴宁已是摸向怀里——随身带迷药真是个好习惯,却又犹豫这么多人要是突然就这么躺倒一片…… 正自踌躇,却被袁钊霖扯着往后面一送: “保护好小姐。” 自己则直接上前,抬脚朝着跑在最前面的壮汉腰上踹了过去: “敢来这里撒野,找死不是!” 这可是阿姐的店!又想到之前自己不知道时,也不知阿姐受了多少委屈。 心疼之余简直愤怒已极。这一脚当真是用尽了全力,踹的那壮汉一下从台阶上滚落下来。 袁钊霖身旁的小厮可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不明白自家少爷为何要打这个抱不平,却也都跟着哇哇叫着加入了战团。 虽然知道袁钊霖身手也可以,可他毕竟年龄还小,蕴宁如何放心?忙吩咐暗卫上前帮忙。 可怜那些壮汉虽是个个膘肥体壮,于功夫上却全是些三脚猫,方才还气势汹汹呢,却是转瞬间就被袁钊霖带人全都打翻在地。 那方才还嚣张不已的痛哭女子明显吓得呆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天哪,真是没有王法了啊!报官,快去报官……” ☆、110 蕴宁蹙了下眉头—— 倒是不怕见官, 只自己和阿弟的身份……会不会给阿爹带来麻烦? “阿姐莫要担心。”袁钊霖一眼看出了蕴宁的心思,不屑的看了一眼那顶着一脸糟心的红疙瘩依旧叫嚣的女子, 一挺胸脯道, “爹爹日常教导我们兄弟最多的话就是,绝不能瞧着自家姐妹受委屈, 不打服他们, 就没法好好说理。不管什么事,先打了再说。” 当然所谓的再说也很好理解—— 小辈们不吃亏最好, 吃亏的话,自然就轮到老子上场了。 放眼帝都, 单挑的话, 老一辈的怕是还真找不着一个能胜得过袁烈的。 一番话出口, 不独蕴宁,便是凑过来的虞秀林也听得目瞪口呆。 心说这是哪家的啊,还真是闹事不嫌事儿大。 正纠结着要不要上前感谢对方援手之恩, 袁钊霖正好回头。 挠挠头想了想,伸出手直接在虞秀林的肩上重重拍了几下: “你就是萃香阁的掌柜?好好干, 年底给你包个大红包……” 阿爹教过,说驭下之道在于恩威并施。方才这掌柜的能第一时间就站出来,可见也是个忠心的。 只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动作未免有些笨拙。 方才袁钊霖揍人时,虞秀林一边瞧着只觉帅气的很,这会儿再直面本人,好险没被亮瞎眼, 只还没等他感慨帝都美男就是多呢,就被后面的话好险给郁闷哭了—— 话说人家不就是胖点儿吗? 可人家是正正经经的举人好不好?比起玉树临风的陆小瑄来,也顶多差芝麻粒那么大一小点儿罢了。 话说来年还准备一举登科、跨马游街呢。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把自己看成脑满肠肥的大掌柜了?! 还没等抗议呢,忽然觉得后面的话头好像也不对啊。 什么叫“好好干就给包个大红包”?这不是只有老板才能说得话吗? 登时来了精神,上上下下不停打量袁钊霖兄妹俩—— 这俩就是陆小瑄神神秘秘如何也不愿让自己看破庐山真面目的萃香阁幕后之人? 正想出言试探,蕴宁已是颔首道: “虞公子见谅,舍弟言语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又冲袁钊霖道: “阿弟还不快给虞公子道歉?他不是咱们店里的掌柜,是饱读诗书的举人公子呢。” “啊呀,还是小姐您英明——”第一次被人这客气的点明身份,虞秀林简直感激涕零,“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 还想再说,却忽然觉得不妥。 实在是虽然被帷帽遮住了面容,可依旧难掩清雅如兰的气度。虞秀林一向也是口花花习惯了的,剩下的玩笑话这会儿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更加好奇的是,自己方才不过报了个名字罢了,对方如何对自己身份知道的这么清楚了? 袁钊霖已是差点儿当场炸了,瞧着虞秀林的小眼神儿不住冒寒气,心说这人是谁啊?怎么阿姐会认得? 还有他说话的语气,怎么听怎么让人不舒服呢? 虞秀林已是有些尴尬,忙又冲蕴宁重新见礼: “是在下唐突了,该向小姐请罪才是。” 顿了顿又有些疑惑道: “难不成小姐识得在下?另外,这萃香阁既是小姐的,怎么倒是陆瑄公子同虞家谈……” 看这家来头怕也不小,如何家里长辈不出面,倒是让陆瑄一个外人出头? 蕴宁这会儿也意识到不妥,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却是依旧点了点头,含糊道: “个中缘由,这会儿却是不便和虞公子解释……有什么事,尽管和陆公子说便是。” 陆公子?旁边的袁钊霖却是攥了下拳头,又是郁卒又是愤怒。那个陆瑄,果然不安好心! 今儿个在静怡园时,因为事起仓促,袁钊霖倒也没有多想,后来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那陆瑄对阿姐也太过上心了? 虽然感激陆瑄出手相帮,更多的却是止不住的提防。这会儿听说连蕴宁的铺子,他都有插手,更不是一般的不舒服。 那边儿虞秀林却明显会错了意—— 这位小姐会知道自己,十有**是陆瑄的缘故。一则开心陆瑄果然把自己当朋友,这么快就介绍给他周围的人认识;二则更笃定面前这对少男少女同陆家关系匪浅。毕竟虞秀林记忆里,陆瑄可不是那等喜欢饶舌的,既是事无巨细都说给这两人听,可见不是一般的亲近。 “小姐——”却是采英走过来,手里还捏了个帕子。 浓烈的脂粉味儿令得虞秀林并袁钊霖纷纷掩鼻。 蕴宁仔细瞧了片刻,又嗅了嗅被脂粉掩盖着的其他味儿道,才点点头: “扔了。” 果然是来讹诈的。 又吩咐采莲: “……去回春堂取三钱碾碎的马尿泡过来,还有燕儿草也要。” “我瞧着小姐还是回避片刻。”虞秀林道,“那女子这会儿了还不走,十有八、九,还有后着。” 即便陆家家世显赫,可真是传出去,要是能证明女子讹诈还好,不然的话一个与民争利、以势压人的名头是少不了的。 袁钊霖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什么牛鬼蛇神,全蹦出来最好,以为我们袁家是吃素的吗?” “袁家?”虞秀林愣了下,不应该是陆家吗? 罢了送佛送到西,既是虞家和萃香阁合作已成定局,索性全由自己担起来罢了。 刚想嘱咐袁钊霖待会儿只管把事情全推到自己头上,街道的尽头处已是又传来一阵喧嚣声。 虞秀林瞧了一眼,连呼“糟糕”: “小姐快回避一下,顺天府的捕头怎么来了!” 来了不说,还这么快。要说这里没有什么猫腻,鬼才会信。 忙忙的催着蕴宁离开: “快走,快走!小姐千金之体,还是不要留在这里的好……” 袁钊霖也是这个意思。 不想三人这边儿的动静却是引起了那台阶下女子的注意—— 方才虽是吓得肝胆俱裂,这会儿见了顺天府的捕头,可不是又有了主心骨? 直接一掐腰就挡在了蕴宁的前面: “刚才还装大尾巴狼呢,这会儿又想跑?做梦还差不多!” 又探手就想去扯蕴宁: “官老爷啊,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就是这个娘们……” 袁钊霖如何会让她得逞,直接把蕴宁护在身后,又恼这女人出言不逊,二话不说,抬脚就踹了过去。 再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么大胆,明明顺天府的差人都到了,还敢动手,女人惊叫一声,一个站立不稳顺着台阶就滚了下去。 好巧不巧,正好滚到跑在最前面的差人脚下,当即一伸手,抱住差役的腿就哭叫了起来: “不得了了,有强盗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敢动手打人……毁了我的脸也就罢了,这是连我的命也想要了啊!官老爷哎,您可得给民妇做主啊!” 虞秀林也忙跟着迎了过来,还未开口说话,那女人已是抢先道: “他就是萃香阁的掌柜,刚才打人的也有他……” 虞秀林又是一噎,气的瞪眼: “谁是掌柜了?” “在下江南虞家虞秀林……” 话还未说完,那差人却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来是虞公子,久仰久仰。” 又指了指蕴宁姐弟俩站的位置: “他们也是和你一起的了?” “不错。”虞秀林点头,却是闹不懂对方如何有此一问。 还想再说,却再次被差官打断: “也就是说方才动手打人的,你们都有份儿了?” “什么叫动手打人?”虞秀林这会儿也听出不对味儿了,忙不迭反驳,“分明是这些人跑来讹诈?” “讹诈?谁讹诈了?”差人却是冷笑一声,又装模作样的看向周围围观的人,“你们瞧见谁讹诈了吗?” 紧跟着脸色一厉: “自己卖的东西出了问题,还敢打人!真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一手遮天了?这里是京城,可不是江南!” 到了这会儿,虞秀林除非是傻子才听不明白,对方根本就知道自己是谁。更甚者今儿个想要对付的不只是萃香阁,还有虞家: “你们到底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那差官无疑并不在意虞秀林的态度,直接一挥手: “去,把这个胖子,连同上面站着的那俩,全都给我带回去,今儿个爷要好好教教他们,什么叫奉公守法……啊呀,周大人,您怎么来了?” 却是一个骑着匹马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对方身上倒也穿着一身官服,有明眼的一眼就认出,可不正是顺天府治中的袍服? “是赵顺啊。”来人打了个哈欠,“也没什么事,就是准备到这萃香阁买点儿东西……” “萃香阁的东西可不能买了。”赵顺一听,如何不明白?周大人的模样,不定才刚从那个妓馆里溜达出来呢。这会儿跑过来,十成十是要给相好的买东西…… 忙道: “您老不知道啊,这萃香阁的东西可是有毒……” 话音未落,忽然察觉有人靠近,忙回头看去,却是蕴宁并袁钊霖正走过来,立即直了腰斥道: “谁让你们过来的?滚一边儿跪好,等着受罚……” 话还没说完呢,马上那周公子一下坐直了腰,直接一巴掌抡过去: “混账东西,你跟谁嚷嚷呢?还不跪下赔罪!” 口中说着,直接从马上下来: “霖哥儿,怎么是你们两个?” 依旧气不过,拐回头来,踹了那差人一脚: “真是瞎了眼了!敢让他俩跪一边儿去,我瞧着你是不是活腻味了。” ☆、111 这位周治中不是旁人, 可不是果郡王世子周瑗? 要说周瑗的奇葩和乃父相比,也是不相上下。 明明出身皇家, 却是最喜欢看官兵抓强盗的戏码。因此就跑去宫里, 闹死闹活的要了个顺天府的官儿来做。 只他这个官做的比旁人却要轻松得多。鲜少去府衙点卯,常日里不是迟到就是早退, 更甚者, 就如今日般,直接花天酒地完回家睡大觉也是常事。 好在这人也是个有本事的, 真是顺天府碰上了什么需要硬碰硬的了不得的大事,只要你用“为民除害、流芳千古”这样的说辞请周瑗出山, 一准儿好使, 甭管你是江洋大盗还是王公贵族, 周瑗只要想管了,就没有他办不下来的案子。这些年来也颇是立了些大功,便是皇上也亲口夸奖过好几次。 再加上他的特殊身份, 整个顺天府,上至府尹下至差人, 自然全都是把他供着一般。 在顺天府说话,那真不是一般的好使。 那捕头被踹的原地转了个圈,整个人都懵了: “大人……” 旋即想到周瑗的性格, 忙又强忍着浑身的疼痛改了嘴,指了指那顶着一张疙瘩脸、爹妈都认不出来的女人,叫起了撞天屈: “大人明鉴。实在是他们虞家欺人太甚。您瞧瞧这妇人的脸,都成什么样了?把人家的脸害成这样, 但凡有点儿良心的都得过意不去?倒好,还把人打了一顿。不是小的来的及时,说不定被杀人灭口也是有的……这样欺行霸市、胡作非为、无恶不作的恶人,大人可不要被他们蒙骗了啊……” 说了半天却觉得有些不对——周世子的性格不应该早怒发冲冠、命令拿人了吗?怎么这半天了,自己都说的口干舌燥了他那里都没有半分动静? 下意识的偷眼去瞧,却是一僵,却是周瑗正翻着白眼,一脸看傻子的模样盯着自己。 是赵顺这个兔崽子傻啊,还是自己傻呀? 若非蕴宁从旁拦着,周瑗早再来几脚,把人给踹飞了—— 胆儿可够肥的,敢把自己当枪使了? 别说自己没有那么蠢,就是蠢得跟他有一比,也得看对方是谁啊。 不说自己和袁老二多年纨绔结下的生死之交,就是小丫头自己往这儿一站,自己也得小心哄着不是—— 多新鲜啊!自己这边儿敢得罪了小丫头,那边儿回家老爹百分之二百就敢把自己屁股打个稀巴烂,再大义凛然来个绑子上门、负荆请罪。 一边运气,想着该把这该死的赵顺踹多远,才能让蕴宁消消气儿,一边低声下气的跟蕴宁打着商量: “那啥,妹子,是这兔崽子不长眼睛,你告诉大哥,怎么样能让你消气?” 声音不算高也不算低,却是恰恰能让赵顺听得清清楚楚。 把个赵顺给吓得好险没疯了,心说不是说什么江南虞家吗,怎么又同周世子扯上关系了? 能让周世子以姐妹相称的,难不成其实不是虞家人,是什么宗室之女不成? “倒也不用多麻烦。”蕴宁看都不看地上哆嗦个不停的赵顺,“这萃香阁是我的,这位差官既是口口声声要为民除害,又说萃香阁的东西有毒,妹妹自然是不能乐意的。眼下就烦请周大哥先做个见证——若然妹妹能证明这女人确然是来讹诈的,还有这官差也有帮凶之嫌,到时候还请周大人能帮着洗清罪名、还我一个公道就成。” “周大人”的称呼听得周瑗一激灵,忙不迭拍着胸口保证: “你放心。要怎么做,你尽管说——” 却是越发看赵顺不顺眼—— 顺天府的官差什么德性他也是知道的。平日里真是吃请商户、弄点儿银子花花,周瑗也从来不管。可你真想弄俩小钱儿,也得先打听清楚,惹不惹得起再说不是? 袁家的护短可是整个帝都都出了名的。想跑到这里来打秋风不说,还想下黑手把人铺子给整关门了,分明就是嫌日子过得太自在了,找抽呢。 还连累了自己…… “也别挡着那些人了,让他们都过来。”蕴宁往周围示意—— 这才多大功夫啊,外面可不就围满了人? 有真心看热闹的,保不齐还有存心过来闹事的。 “还有那个口口声声被毁容的妇人,也一并带过来就好。” 周瑗当即答应下来,又令赵顺带来的官差维持秩序。 那妇人也不是傻的,这会儿早意识到不妙,却也明白,真是改口承认讹诈的话只会更惨,还不如硬抗到底,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毕竟自己脸上这红疙瘩可是不掺一点儿假。 “你说脸上这疙瘩,全是用了萃香阁的胭脂后才有的?”蕴宁又问了一遍,“现在说实话,还不晚。” “小妇人说的全是实话啊……不然何至于跑到这里来闹?” “那胭脂你可带着?”蕴宁又道,“拿过来我看看。” “自然带着呢。”那妇人明显早有准备,当即摸出个带有萃香阁标识的玫红色盒子递过去,“小姐不信的话,就找个人试试,这胭脂真的有毒啊……” “是吗?”蕴宁哂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整盒胭脂,都是淬了毒的?” 经自己手调制的胭脂,有哪几种药物蕴宁比谁都清楚,方才一眼看过去,就明白,这上面可不是涂上了马尿泡的根液? 好在自己早有准备。 当下转头对袁钊霖道: “阿弟去把脸洗一下,我帮你涂点儿胭脂。” 虞秀林打了个哆嗦。心说大男人的涂胭脂真的好吗? 真变得和那女子一般的模样,袁小公子这么漂亮一张脸,啊呀呀,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好嘞。”袁钊霖却是颇为兴奋——阿姐不但叫自己阿弟,还愿意让自己给她帮忙呢。 那边儿已经有人端了水盆过来,袁钊霖仔细净了面,又用蕴宁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了脸,然后低下头,乖乖的让蕴宁帮他在脸上涂了一层胭脂。 下面妇人暗暗得意,心说很快就让你笑不出来。毕竟自己之前抹上时,可是前脚用了,后脚这疙瘩就全窜出来了。 当下只管瞪眼瞧着。大家也纷纷盯着袁钊霖看。 袁钊霖的皮肤本就白皙如玉,抹上一层胭脂后,简直比女孩子的肌肤还要好看十倍,当真是白里透红,红里透白,让人瞧了就移不开眼来。 这样的美少年,那妇人也瞧得呆了,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嘴里更是不住喃喃着: “不对呀,怎么会没事呢?不可能啊……” 旁边的赵顺却是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狠狠的一巴掌甩过来: “小娼妇,你敢耍我……” 这妇人哪里是什么良家妇人?分明是赵顺的姘头。可不就是她牵的线,让赵顺认识了一个出手阔气的纨绔公子。 彼时那人说和萃香阁的老板虞家有旧怨,让两人帮着演一场戏,更是一出手,就先给了五百两银子的定金,更答应办的好了,除了再给五百两银子外,还另有重赏。 赵顺也是个稳妥的,还特意打听了萃香阁的事,却是并没有听说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又打听了虞家,才知道是皇商,可赵顺也并没有放在心理,毕竟只要粘上个“商”字,就平白比人低贱些,即便家里有人做官,听说也不过是个外放的地方官,那公子言语间又傲慢的很,暗示赵顺两人,他们家来头比虞家大得多,甚至赵顺还亲耳听到,对方提到“世子”这样的称呼…… “呦呵,赵顺你挺威风啊!”周瑗一张脸早沉得和黑锅底相仿。 赵顺又一哆嗦,吓得反手就给了自己两耳光,跪着向前道: “大人饶命啊,都是小的猪油蒙了心……” “别让他靠近你。”蕴宁忽然道。 “啊?”周瑗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瞧他的脸……”蕴宁示意。 周瑗下意识的瞧过去,好险没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赵顺的脸上可不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脸的红疙瘩? “奶奶的,这是什么毒恁般厉害。” 吓得猛地往后一跳,指着赵顺道: “快拦住他,别让他靠近我。” 其他差人愣了片刻,忙抽出武器上前,死死压住赵顺—— 这他娘的什么毒啊?这么厉害! 似是看出了众人的疑惑,蕴宁点了点头: “对人性命是无碍的,也就十天半月,就会消下去,唯有一样不妥,疙瘩下去后,会变成麻子,疙瘩去的快,麻子去的却慢,大约要在脸上停个三年两载……” 蕴宁说的云淡风轻,那妇人却是如遭雷击,腿一软,瘫坐地上。 那赵顺受的打击也不小,变成麻子啊,即便是两三年的麻子脸,也受不了啊。 他反应毕竟更快些,听蕴宁语气却又生出些希望来,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小姐既是懂得这么多,可是知道这毒,该怎么解?” “我自是知道。”蕴宁点点头。 那妇人闻言,也跪着爬过来,不住哀求: “还请小姐大人大量,帮民妇把毒解了,民妇再也不敢了啊……” 不等蕴宁开口,四周却是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这两人脸皮还真厚!” “刚才还喊打喊杀的,弄半天还真是来讹诈的。讹诈不成,还想求人家解毒?这得多不要脸啊?” 周瑗也没脸看他们再闹下去,当下使了个眼色,顺天府的差人直接上前,拖了两人就走。周瑗也上了马,又连连跟蕴宁兄妹俩保证: “你们且回府等消息,这两个王八羔子,我铁定把他们审个底儿掉,明儿个就让人给你们消息。” 蕴宁自然应下了。 直到周瑗带人走得远了,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瞧也都散了去,虞秀林才缓过神来: “话说,方才那位周大人是哪位啊?” 周可是国姓…… 也算是同患难过,袁钊霖倒也没瞒他:“那是果郡王世子。” “果郡王世子?”虞秀林惊了一下,“你们怎么认识他的?” 没听说陆家和果郡王交好啊。 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传来,蕴宁回头,却是袁钊钰正打马而来,一眼瞧见蕴宁并袁钊霖都好好站着,才出了口长气: “还好你们没事。” 方才还没回府呢,就听说弟妹在这里和人发生了冲突,袁钊钰可不是十万火急的就赶了来? 又狐疑的瞧了眼虞秀林——这个胖子是谁啊?怎么和弟妹站在一处? “这位是江南虞家的虞公子,方才多亏他帮忙。”蕴宁忙道。 “那可真是多谢了。”袁钊钰忙换上一副笑脸,“虞公子可有时间,到武安侯府小坐,也让我们聊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