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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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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那可真是太有名了,您呀,可也保准听过她的大名,不是咱们驸马爷嫡亲的侄女儿又是哪个?”    方才那坐在马车上直接就敢当街冲着外面骂人的,不是旁人,正是柳兴平的侄女儿柳娇杏。    要说柳家可真是地地道道的寒门出身。柳家往上查三代,别说做官的,就是个有机会念私塾的都没有。至于柳老太爷则是好容易娶个媳妇儿,又体弱多病,生下长子柳兴平后就撒手尘寰。    后来又历经艰辛,才娶了以彪悍闻名乡里的寡居的柳老太太。    可谁让人家运气好呢,养出了柳兴平这么有出息的儿子?做了大将军不说,还尚了主。    至于柳娇杏,她父亲名唤柳兴城,如今身居知府之职,也算是继柳兴平之后,柳家第二位有出息的人了。    当然,这只是外人的认知,要让柳老太太说,柳兴平算什么?明明幼子才是柳家最厉害的——    三个儿子中,说柳兴城是柳家老娘的眼珠子也不为过。    柳老太太一直对外说,柳家转运,确凿无疑是因为小儿子降生的缘故,就是柳兴平可也是沾了小弟的光,才能有现在的荣华富贵……    更是从很早的时候就信心满满的认定,小儿子才是最有出息,也最孝顺的,柳兴平真是个孝顺的,就该想尽一切法子给小儿子扫清加官进爵的障碍才对。    连带的身为柳兴城唯一嫡出女儿的柳娇杏也就跟着成了柳老太太的眼珠子,更在老太太一手教养下,完美的承袭了柳老太太的彪悍作风,自打十岁上随着柳老太太从乡野之地搬居京城后,数年间便创下了辉煌战绩——    当街因为一个冰糖葫芦就把人摊子都给砸了这都是小事,出外踏青时,一言不合,就敢直接把监察御史家的小姐推到河里去……    当然,这事发生后,柳娇杏也受到了不小的教训,起码她老子因为被监察御史给盯上,日子不好过之下,没少痛骂柳娇杏愚蠢,甚至还禁足三月……    也是从那之后,柳娇杏才收敛了些。    只旁人不知,坐在前面车子上的程明珠却是明白——    当初柳娇杏会推人下水,哪里是因为和蒋家小姐争吵?最根本的原因却是那蒋小姐挡住了她看美少年的视线不说,更是频频和她抢夺美少年的注意力。    所谓冲冠一怒为美男,说的就是柳娇杏了。    而很不巧,那个让柳娇杏见了之后就神魂颠倒怎么也忘不掉的美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武安侯府三公子、袁钊霖。    可不也是为着想要接近袁钊霖,柳娇杏才放下身段,刻意讨好程明珠?    只那会儿程明珠对柳娇杏只有厌恶。    可因为噩梦中自己老是被杀头的经历,而柳娇杏的背后站的不止是柳家,更有公主府和大将军柳兴平,想着说不定将来会有大用之下,程明珠才捏着鼻子给柳娇杏留了几分脸面。    倒不想,竟是因为这个赢得了柳娇杏的友谊。被柳娇杏无比坚定的认为,是上层贵女中最心地善良、唯一值得结交的好姐妹。    程明珠本来还在发呆,不经意间瞟见车外虞秀林目瞪口呆、气的脸都青了的样子,程明珠忙拉紧车帷幔,厌恶之余又有些愧疚——    这柳娇杏还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若不是想让外人认定自己有长公主撑腰,程明珠如何也不想和这等女子扯上关系……    之所以愧疚,却是因为袁钊霖。    这么多年的姐弟,程明珠对袁钊霖如何会没有感情?再加上离开袁家后的这段日子,饱尝冷暖,唯有袁钊霖始终不离不弃……    可不抛出袁钊霖这个诱饵,柳娇杏又怎么会对自己俯首帖耳、感激涕零?    霖哥儿一向心疼自己这个姐姐,就算是他为自己能过得好尽一份力,便是霖哥儿知道,也一定不会拒绝的。等有机会了,自己一定会好好补偿他……    袁钊霖大大的打了声阿嚏,神情明显有些张皇。    有心要转身离开——    之所以能离开祠堂,自然是因为袁钊霖终于向袁烈低了头,说是已然知道错了,还口口声声一定要亲自过来给蕴宁道歉——    昨儿个接到程明珠的亲笔信,央他今儿个一定要去斗花盛会。从小就习惯了对程明珠的有求必应,即便两人现在身份已然不是从前,甚至前几日袁烈并袁钊钰大发雷霆之下,施以重惩,袁钊霖接到纸条后,还是下意识的就应下了。    可毕竟并不是真心认错,不过是担心程明珠有什么难处需要自己援手,如何也不会过来这里……    袁钊霖自不是一般的心虚。    是以才会在绮霞苑外徘徊良久。    只他昨儿个还在祠堂跪了一夜,又在外边吹了这么会子冷风,自然就有些受不住。    刚要鼓起勇气上前,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袁钊霖仓皇抬头,可不正是蕴宁,正站在门旁?    “进来。”瞧着冷风里冻得脸都有些发青的袁钊霖,蕴宁叹了口气。    袁钊霖有些局促的“嗯”了声,捏着衣角,垂着头别别扭扭道:    “那个,我,我是想跟,跟你,说声对不起……”    “先吃点东西再说。”蕴宁说着,推了一个托盘过去,上面放着一碗鸡丝小米粥,一碟金丝卷,几碟子小菜。    顿了顿又吩咐采英:    “让小厨房煮碗姜汤送过来。”    “我,我不饿……”袁家多男儿,丁芳华又是有些大大咧咧的性子,袁钊霖即便年龄最小,也早早的就学会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后来更是自动自发的接过了照顾程明珠的任务。    是以这些年来,都已经忘了被人照顾是什么滋味儿。    这会儿刚从清寂寒冷的祠堂出来,委实又冷又饿,本以为前日里那般指责蕴宁,不定多招人厌烦呢,倒不想,却是准备了香喷喷的粥菜不说,甚或怕自己冻到,还让人煮了姜汤……    偏自己并非真心悔过,反是为了明珠表姐,才会到这里来……    长这么大,袁钊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煎熬,低着头食不知味的把那些粥菜一扫而空,又眉头都没皱就把一大碗苦辛味儿的姜茶喝的涓滴不剩,然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97    “三少爷的模样, 怕不是害羞了?”瞧着袁钊霖狼狈的影子,采英不觉纳闷。    蕴宁隐约猜到些什么。却是摇了摇头, 并未多说。只回头吩咐采英:    “去看看, 咱们的菊花饼可是好了?”    大正旧例,立秋祈福, 以求丰穰, 又有咬秋习俗。    是以所谓斗花,乃是献繁花于天地, 除骄花盛景之外,又有各种秋食, 更有才艺比拼以彰天地灵气, 尽显盛世太平。    更有那家有适龄儿女的, 还可借此机会相看一番,以觅得佳婿佳媳——    历年来凡能在盛会中大出风头的,一俟盛会结束, 家里俱皆官媒云集,挑挑拣拣之下, 莫不皆大欢喜、心想事成。    是以凡是能拿到请柬的,哪个敢不精心准备。    唯有蕴宁,虽是明白其中关窍, 也并未放在心上——    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蕴宁何尝有机会学那等琴棋诗画?    也就是跟在祖父身边时,还能读书识字罢了。才艺之类的却是不要想了。    要说最擅长的,则是种植花草、看诊针灸之术并做些吃食。    偏是这几样, 却俱是那些权贵之家并不看重的,于女子声明而言,也是鸡肋一般的存在。毕竟别说出身好的小姐了,就是男子,何尝不注意保养?所谓君子远庖厨,更别说镇日里和泥土打交道了,哪一家里可不都养着花匠呢?要个会种东西的儿媳妇有什么用呢?    哪里比得上聪明贤淑、知书达理的?    至于说后两者,自然也是同样的道理。    把个采英和采莲给愁的,昨儿个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倒是蕴宁,不独一点儿不着急,还劝她们别事事都看的那般重——    不是已经做了菊花饼吗?    对自己喜欢的事,蕴宁从不会敷衍,所有程序,俱不假手他人,更有袁钊钰知道了后,特意送来的请工匠精心做的菊花模子,不管别人看了自己拿出的吃食后如何想,蕴宁则是甚为满意。    之前已是使人送到了蒸笼里,想着这会儿应该好了的。正自思忖,采莲惊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啊呀呀,小姐,您的手怎么那么巧呢?瞧瞧这菊花饼真真是跟活的一般。”    采英忙接出去,正好瞧见采莲带了两个捧着笼屉的厨娘过来,里面可不是正有十二个热腾腾、金灿灿的菊花饼?    只蕴宁做的菊花饼和旁人做的大为不同,明明是面食,却是真如盛开枝头的菊花一般,微风过处,甚至花须还会微微抖颤,凝结上面的露珠也是将落未落,淡淡馨香,随风而散时,竟有两只蜜蜂扑闪着翅膀飞了过来……    这样的场面,不独厨娘,便是采英和采莲也全都傻了眼——    老天爷,小姐这厨艺也太出神入化了?    “收起来。”蕴宁也很是满意,瞥了眼左边的厨娘李嫂子,“李嫂子昨儿个说家里小孙子每到这个时节就会眼睛红肿是吗?做菊花饼的面可还剩着些呢,李嫂子不妨做些花样的小馒头带回去,吃两个就能好了,明年应该也不会再犯。”    这可不单单是菊花饼,里面蕴宁添了好些味药,吃了自是对人大有裨益。    “哎——”李嫂子愣了下。她家里可不有一个小孙子?阖家上下,也就那么一根独苗,且一家子都在袁家当差,日子也很是过得去,和富人家的少爷相比,他们家这独苗过的也是不差了。    偏是这两年不知为何,每到秋日就会眼睛红肿,很是看了些大夫,却也不见好。即便过了秋季,又会自己个好了,一家人依旧未免有些忧心忡忡。    倒不想随口说了那么一句,小姐就记在心上了,还愿意把那些闻起来就好吃的菊花面赏给自己。一时感激涕零,不住道谢:    “啊呀呀,我们小姐真是菩萨转世,这么好的心肠……”    又过了一会子,菊花饼上的热气已是散尽,采英和采莲便捡拾了放在旁边的描金匣子里,两人各提了一个,又使仆妇捧了两个花盆,跟着蕴宁往外去了。    袁家正堂里这会儿正热闹的紧。    先是二房夫人秦氏,带着嫡女袁明玉、庶女袁明兰到了——    袁明玉十六岁,已是定了人家,袁明兰则刚过完十三岁的生日,正是要让人领着到处转转的时候。    秦氏自打丈夫亡故,便鲜少出门,自然要把两个女儿拜托给大嫂丁芳华,和丁芳华说了会儿话,又嘱咐袁明玉姐妹:    “……去了后,有什么事就去跟大伯母说,记得照看好妹妹们……”    又说了会儿子话,便告辞离开。    这边秦氏前脚离开,后脚三房太太赵氏就到了,她的身边则跟着袁明秀、袁明芳两朵姐妹花。    甚至各自的丫鬟还每人手里一把乐器——    袁明秀的是古琴,袁明芳的则是琵琶。    两人都是嫡女的身份,袁明秀十四岁,身着粉色衣衫,俏生生如同三月枝头初绽的春花;袁明芳也就比蕴宁大了几个月,一身鹅黄,亭亭玉立,宛若空谷幽兰,让人见而忘俗。    两人可不是一般也都到了说亲的年纪?    丁芳华起身接了过去,一把挽住赵氏的胳膊,心头却有些发酸:    “这天也凉了,怎么又清减了?”    三弟妹明明比自己可要小着好几岁呢,怎么几日不见越发苍老了?    待得触到赵氏指头上厚厚的茧子,却又旋即明白——    三弟若是还在,中秋节后不几日,可不就是他的生辰?    三弟妹这些日子怕是又没日没夜的抄佛经了。    一时只觉胸口好像被什么给堵住一般——    当初和匈奴一战,从二叔那一辈算起到夫君袁烈,两代人可不就各剩下一个男丁?袁家三房两房失了顶梁柱。三弟妹原来是多爱打扮的一个人啊,一夜之间就如同没了水分的花,憔悴不堪。    更甚者性情也从原来的活泼讨喜变成现在的木讷少言……    人都说袁家满门荣宠,却不知这荣宠全是袁家阖族血泪换来的。    正要说话,帘子被人打起,蕴宁迈步走了进来。    袁明玉忙招手,示意蕴宁过来,小声提醒道:    “五妹妹可是忘了拿把趁手的乐器?旁人家的乐器,即便再如何有名气,到底不如自己常用的。”    自己姐妹擅诗画,用别家笔墨倒是无妨,可即便如此,母亲依旧给姐妹俩各准备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更别说宁姐儿这次前往盛会,更有着特别的意义——    毕竟外边等着瞧袁家回归的嫡女到底是个什么样女孩的人绝不是一家两家。能否压住帝都汹汹物议,宁姐儿的这次亮相至关重要。    是以怎么想着,都应该提前做好充足准备。    “让大姐费心了。”蕴宁笑着道谢,却是丝毫没替自己遮掩,“只一点,要说琴棋书画,我也就是能抄几个字罢了,其他的却是不会的,乐器什么的,自然也是用不上的。”    又指了指采英采莲提着的食盒:    “待会儿准备带我做的菊花饼过去呢。”    “宁姐儿的意思是,就准备带些吃的过去?”袁明秀一副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模样——    即便有咬秋这样一个习俗,可所有的吃食都是主人家备好的啊,还从来没有过客人直接拿吃食当做才艺的。    包括袁明芳几人在内,一众姐妹全都傻了眼——    去年的斗花盛会,最出风头的可不正是已然离开的程明珠?    程明珠一人,竟然在琴棋两项上俱皆夺冠,又有一手簪花小楷,也赢得满堂喝彩。一时满门武将的袁家出了个才女的消息瞬间传遍京城。    有程明珠珠玉在前,旁人不把宁姐儿放在一起比较才怪。    看几人神情不对,蕴宁也未免有些担心——    毕竟早闻斗花盛会的名头,要说蕴宁不期待是假的,可真要因为自己损了袁家众姐妹的声誉……    正想着不然自己主动退出算了。刚要张口,不妨袁明玉已是有了决断,回头吩咐丫鬟:    “把娘亲帮我和妹妹准备的笔墨送回去。”    “啊?”蕴宁一时有些愣怔,刚想劝阻,那边儿袁明秀抿嘴一笑,跟着道:    “我手指有些痛呢,今儿个怕是弹不了古琴了……”    “可不,二姐姐这一说,我才发现,妹妹的胳膊也是有些痛呢……”袁明芳边说边狡黠的冲蕴宁眨眨眼睛,“五妹妹,我胳膊痛,你是不是得安慰下?不用药,再送我一盒胭脂就好……”    “各位姐姐,莫要如此……”蕴宁如何不懂她们这么做的原因?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陪着自己一起出丑。只丧父的缘故,几人姻缘原就有些艰难,再因为自己……    心头却是一阵阵的发热。    却被旁边的赵氏一把揽在怀里,点了点蕴宁挺翘的鼻子,笑着道:    “她们是姐姐,照顾妹妹可不是该当的?有宁姐儿这么好的妹妹,可不也是她们的福气?再没有什么比你们姐妹相亲相爱更好的了。”    语气里满是感慨——    宁姐儿这孩子,真是贴心的紧呢。瞧瞧身上这身中规中矩的茜色衣裙,明显是精心选择的,唯恐抢了姐姐们的风头,才刻意如此打扮。才多大点儿啊,就这么体贴人,这样善良的女孩子,让人如何舍得不疼她?    ☆、98    潦水尽而寒潭清, 烟光凝而暮山紫。时序已近中秋,帝都已是满眼秋色, 占地足有上千亩之多的静怡园却似是被造化遗忘的一个世外桃源, 依旧繁花似锦,奇花异草参差错落, 再有远远近近大片大片深深浅浅秾艳的酡红枫叶, 令人甫一步入园中,就觉得如入仙境相仿, 哪里还有半分秋意萧瑟之感?    静怡园已是让人心旷神怡,静怡园的主人更是蜚声大正, 可不正是当朝杨皇后的母族、承恩公杨家?    说起杨皇后, 也是颇令人唏嘘。    杨皇后和今上乃是患难夫妻, 两人感情一直甚笃。今上登基后更励精图治,说是兢兢业业、宵衣旰食也不为过。    是以三个儿子皆为皇后所出。    不幸的是,长子次子俱是未满周岁, 便即夭折,好在后来又有了照明太子, 不独异常健康,更兼聪慧过人,本以为定能顺利成长, 再不想前年上竟是一病不起,即便皇上皇后以免除三年赋税甚至以自己寿命向上天祈求,依旧没有保住太子的性命。    那之后杨皇后就再未出现在人前,听说是日日跪在佛前, 为往生的三个儿子祈祷……    皇上心疼皇后之下,杨家盛宠日隆。    更别说即便没有皇后这个因素,杨家也是大正一等一的功勋世家——    当初跟随□□起事,杨家本就是从龙老臣,更有承恩公杨忠明,说是皇朝股肱也不为过,当年若非杨忠明拼死护佑,皇上想要承袭大统,怕是会经历更多的波折。    眼下承恩公虽是故去,杨家当家人杨皇后的兄长太子少保、副都御史杨立德在朝中威望却是不逊于乃父。    即便嫡亲的外甥、照明太子仙逝,可杨皇后母仪天下这么多年,却也不是摆设,立嗣一事上,即便比不得权势日重的太后,分量可也不会轻了。    以上种种令得身为皇后母族的杨家,就成了诸多权贵趋之若鹜的地方——    不管将来哪个能成为嗣子进而承继大统,都无法否认杨皇后才是嫡母,更必须得认下杨家这个外家,皇朝以孝治天下,只要不犯谋逆之类的大错,杨家至少还可保两朝的荣华富贵。    是以静怡园这会儿可不是权贵云集?便是各藩王世子的车驾也先后莅临。    只杨家仆人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想当初皇上身体好时,可也不止一次驾临静怡园,殷勤接待来客之下,并不见丝毫惶恐。    以致莅临的宾客纷纷赞叹不已——    这才是世家大族的煌煌气象。    又一辆马车过来,杨家仆人忙迎上去,车上的人却是摆了摆手:    “忙你们的去,我们等个人,待会儿自己过去。”    那家仆瞄了瞄车上的徽章,注意到上面篆刻的“胡”字时,神情一凛,再瞧见马车旁威严肃立的一干侍卫,便弯腰退了下去——    这辆车子,赫然正是太后母族,太子太师胡宁珍的家眷。    作为太后的母族,胡家也曾风光无限,只他们家自来阴盛阳衰,大事上拿主意的往往是女性,比方说当初可不就是听了太后的话,拥戴庆王,处处和今上对着干,据说还曾密谋过直接囚禁今上,待得今上站稳脚跟,自然和他家感情日渐淡薄,虽是逢年过节,看在太后的面上,也会有赏赐,却也不过是个面子情罢了。更甚者,胡家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后辈,一直吃老本之下,自然无法和风光无限的杨家相提并论。    只是自打照明太子亡故、皇后一心向佛,皇上缠绵病榻,宫中胡太后权势日重,连带着宫外的胡家也跟着水涨船高,重新寻回了昔日的荣光。    “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吗?”看杨家仆人退下去,车上身着烟霞色褙子,织锦长裙的少女道,又往外探了探头,“对了,蓉姐姐这些日子可见过明珠那丫头,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到……这两次诗社集会,她可是都缺席了呢。”    自打去年斗花盛会上大出风头,程明珠可不已是隐然成了帝都上层贵女中才女的代表?    更是雅集诗社的核心人物之一。    车上这两位可也是诗社中人。穿了烟霞色衣裙的少女全名何容薰,乃是礼部尚书的女儿,至于旁边的那位“蓉姐姐”,则是当今太后的侄孙女胡敏蓉。    这会儿在这儿,可不是为了等着其他诗社成员?    “武安侯府的人还没到呢,薰儿这么着急做什么?再等会儿。”坐在中央身着华丽孔雀锦长裙,生了张容长脸、杏核眼的胡敏蓉眼睛闪了闪,“倒是你刚才说,这次盛会,杨家修云公子也会现身……此事可真?”    提到“杨修云”这个名字时,胡敏蓉不自觉坐直,分明颇为在意。    “自然假不了。乃是我亲眼所见呢。”何容薰连连点头,“蓉姐姐也听说过修云公子的名号吗?都说人如其名,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那般淡雅如流云的公子呢……”    说起这杨修云,可不也是大大的有名?    五岁那年,便入宫做了太子伴读,被当朝太傅亲口赞誉为灵气逼人、更兼满怀正气,他日必为国之栋梁。    这般的家世和才学,更兼和太子一起长大,假以时日自然前途坦荡,青云直上。    可世事难料,两年前太子薨逝,听说杨修云打击过大之下,大病一场,病好后,便外出云游,甚至连去年的斗花盛会都没有露面……    而何容薰之所以确知杨修云回了帝都,可不是因为当初身为礼部尚书的父亲也曾有机会给太子授课,杨修云身为伴读,自然尊何尚书为师:    “……那日我正好在家,听下人说,杨公子过府拜望父亲,我还以为听岔了呢,就偷偷跑过去看,才发现可不正是杨家世兄?杨世兄虽是瘦了些,风华气度却是更胜从前……”    “阿嚏——”一个养满了锦鲤的池子旁,高大挺拔的桂花树下,正有三个年轻男子围桌而作。坐在右首处的白衣公子忽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和其他地方人流熙熙不同,这儿当真不是一般的清净,红砖白墙,竹篱淸舍,又有一泓碧水,粼粼细鱼,蒲扇大的芭蕉叶子随风低鸣,当真是清幽雅致至极。    左首懒洋洋靠在美人榻上的青袍少年闻声看了过来,“嗤”的笑了一声:    “今儿个来的人中,惦记着修云的怕是不在少数。”    说话的可不正是陆瑄?至于他口中的修云,自然就是杨立德膝下唯一嫡子、皇后亲侄杨修云了。    两人旁边的男子年纪明显略长些,一张国字脸,两道剑眉,旁人或者不识,若是庆王世子周珉到此,怕是会大吃一惊——    这年方及冠的男子不是端王世子周瑾又是哪个?    听陆瑄这般说,周瑾也抬头看过来——    和陆瑄的俊美、周瑾的英挺不同,杨修云则是非同一般的儒雅,即便是这么丝毫不讲究没有一点儿形象的歪着,依旧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看了不是一般的养眼。    却是不觉失笑:    “你们两个也就骗骗那等不认识的。”    结识这两个还是在自己封地之上,这两个也就长得唬唬人,内在和外表却是大相径庭——    陆瑄瞧着俊美如天上谪仙下凡,性子却不是一般的凉薄,除非是他在意的人,不然就是快要死了跪在他面前,也别想引起他一丝一毫的怜悯,偏是这家伙年龄虽小,却是智多近妖,即便旁人恨得牙根痒痒,也休想抓住他把柄分毫;    至于风度翩翩、儒雅温和如邻家哥哥的杨修云,则是典型的红皮黑心萝卜,坑起人来从来都是下死手,这边儿还正和你称兄道弟、把臂言欢,那边儿就能一刀把人捅个对穿,又因为一副颇具欺骗性的外表,甚或被坑了还对他感恩戴德……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一间酒楼里,这俩家伙坑了自己一桌饭不算,临走的时候还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顺走了,愣是让店小二把自己当成了个吃白食的……    “要不是你那手下太嚣张,我和阿瑄会跟你对上?”杨修云挑了挑眉。    当初自己和阿瑄长途跋涉,正是又累又饿,好容易找到一间客栈,却是差点儿被周瑾的手下给轰出去。    从来都是两人算计别人,何尝被人这么欺负过?可不就把账算到周瑾这个主子头上了?    不想不打不相识,到得最后,三人却成为莫逆之交。    “时辰怕是差不多了,我们出去看看。”陆瑄第一个站起来,即便知道武安侯府的马车怕是来不了这么早,陆瑄却依旧坐不住了。    “阿瑄今儿个可是有些古怪啊。”杨修云明显大为狐疑。要说平日里,陆瑄可不是最不爱凑热闹的?何尝有过这么心急的时候,“快说,是不是惦记上那家姑娘了?”    陆瑄也不理他,却是径直起身,就往门外而去。    周瑾也跟着起身——    他的身份敏感,若然让人发现私底下竟和承恩公的孙子以及当朝次辅的儿子交好,说不得很快就会传出闲话来。    眼下帝都正不太平,自然是越低调越好。    趁这会儿人少,出去转转更为妥当。    眼见得两人都先后离开,杨修云便有些无聊,刚想让人再送些茶水点心过来,却听下人说胞姐带着小外甥到了,便也赶紧迎了出去。    待得出了雅苑小筑,穿过一道长长的抄手游廊,正要绕过前面角门抄近路往后边去,不想一阵女子的笑声从不远处菊花从旁传了过来。    杨修云蹙了下眉头,随即旋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依稀听见后面似是有人叫了声“杨世兄……”    若是他回头的话便能发现,那说话的人可不正是何容薰?    倒是和何容薰并肩站在一处的胡敏蓉倏地抬头,入眼处正好瞧见身材颀长、眉眼温润的杨修云侧脸,不觉抿了抿嘴,脸上显出一丝笑意来——    来之前母亲模糊暗示过,家里人似是有意把自己许给杨修云,方才虽是匆匆一瞥,瞧着倒还顺眼……    正自沉思,不妨一抹青色影子倏忽撞入眼帘,胡敏蓉的视线一下被吸引过去——    却是一个身着青色暗花锦袍的少年正负手立于一株木芙蓉下,即便花色明妍夺人,却不及少年风华之万一……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那少年嘴角忽然轻轻勾起,胡敏蓉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    帝都中何时出现了这等俊美到让人屏息的芳华少年?    甚至不自觉开始妒忌,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能让方才还神情冰冷的少年笑的这般温柔?    下意识的顺着少年视线去瞧,却是正好看见几辆马车……    何容薰已是率先惊叫出声:    “啊呀,那是明珠到了?”    却是一行侍卫护佑着,程明珠正从一辆马车上姗姗而下,更不可思议的是和程明珠的马车并排停在一起的,则分明是,刻有武安侯府族徽的数辆马车……    ☆、99    “明珠坐的那是, 柳家的马车?”胡敏蓉嘴角抽了抽,神情分明有些狐疑——    不是说明珠的亲生父亲是个姓程的小吏吗, 怎么会和柳家凑到一起了?    又有旁边武安侯府的人, 竟是让人越瞧越糊涂了。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已经被何容薰挽着胳膊迎了过去:    “明珠——”    刚要问明珠这段日子如何, 旁边马车车门打开, 柳娇杏搀着一个身材瘦小满头白发的老妇人从车上下来。    可不正是驸马柳兴平的继母,闻名帝都的最泼诰命夫人柳肖氏?    柳肖氏生了一张长马脸, 脸颊旁是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吊着嘴角, 再加上许是年龄大了, 白眼珠子多黑眼珠子少, 竟是看谁都是翻着白眼无比轻蔑的样子。    程明珠也瞧见了胡敏蓉和何容薰,笑着往前迎了几步:    “蓉姐姐,薰儿妹妹……”    一边说着, 眼圈儿却是有些发红。    何容薰拉住程明珠的手,刚要开口说话, 不妨柳娇杏忽然上前一步,直接挽住程明珠的胳膊,下巴一抬道:    “明珠妹妹不要难过, 有我嫂子长公主殿下在呢,我倒要看看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为难你……”    长公主?何容薰一怔。明珠和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程明珠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回应何容薰的疑惑, 似是默认了柳娇杏的话,刚要再说什么,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宁姐儿的发钗有些歪了呢……”    程明珠霍的回头,正好瞧见背对着自己这边站着的丁芳华,正帮一个身着茜色衣衫的少女整理头饰。    猝不及防之下,程明珠眼睛里倏忽迸出一抹无法掩饰的强烈恨意。    又想到什么,忙垂下眼帘,两滴泪珠却是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    这是,凑巧碰到了?    胡敏蓉一旁瞧着,神情便有些玩味——    明珠和袁家还真是有缘啊。    便是诗社其他人,并一些恰好在近旁的客人也纷纷驻足,好奇的瞧着这边——    这些时日以来,袁家嫡女被偷龙转凤一事可不是传的沸沸扬扬,如今两个主角竟是同时出现!    不想入眼就瞧见红着眼睛无比委屈的凝望着丁芳华的程明珠,一时便有人唏嘘感慨——    要说这程明珠也是个可怜的,做了这么多年的武安侯嫡女,本自高高在上,却是一朝摔落枝头。    却是可惜了那等容貌那般才情。    也有人注意到护佑在她旁边的柳家人,再加上之前柳娇杏丝毫不加掩饰的对长公主看重程明珠的炫耀,又不觉有些深思——    公然庇护程明珠,甚至瞧着柳家的模样,未尝没有替程明珠出头的意思,难不成真是奉了长公主的意思?    正挽了丁芳华的胳膊,准备离开的蕴宁直觉不对,下意识的回头,正好和泪水盈盈的程明珠对了个正着。    别说胡敏蓉,便是以容颜之盛闻名帝都的何容薰也是一怔——    这些日子帝都最大的新闻,可不就是有关这位刚回归的袁家嫡女?    可和大家设想的,小麻雀甫一飞上枝头变凤凰,定会想着四处招摇不同,这位袁小姐却是甚少露面,甚至到现在为止,除了袁家人之外,根本没有几个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人不断猜测,袁家女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地方,为免其丢人,才不许她轻易外出,后来更有毁容一说,更是坐实了见不得人的观点。    这会儿武安侯夫人身边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大家可不打了鸡血般第一时间想要看清对方的模样?    只所有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或远或近围观蕴宁的人,都在第一时间愣了——    说好的其貌不扬甚至满脸疤痕呢?    所谓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说的就是眼前少女?标志性的袁家凤眼,却不似袁家儿郎锋利如刀,眸光沉静而纯粹,流转间,如山野间一泓春水在人心头荡漾,美的让人屏息……    即便程明珠容貌也是不俗,可两相对照,却是高下立判,无疑是袁家嫡女更配得上眉目如画这四个字。    一片静默中,程明珠最先开口,却是含泪冲着丁芳华见礼:    “珠儿,见过,姨,姨母……”    又小心翼翼的跟蕴宁见礼:“见过,宁姐姐……”    口中说着,再次凝目丁芳华,已是珠泪纷纷而落:    “承蒙姨母,精心照顾这么多年,珠儿一直感恩,不尽……这些日子,更是对姨母挂念的紧……数次想要登门探望……可惜……”    “可惜”后面的话,却是被无声的泪水给掩盖……    在场的人莫不是人精,之前本已把程明珠跟蕴宁说话时的小心翼翼尽收眼底,再有那未尽之语,登时了悟——    这袁家女美则美矣,心肠未免狠了些,再怎么说程明珠毕竟和袁家那么多年的母女之情,骤然失去身份,已是可悲可悯,至于袁蕴宁,富贵可期之下,又何必再赶尽杀绝……    丁芳华初瞧见站在身后的程明珠时,也是红了眼圈,却在听了程明珠这番话后,眸中的热意渐渐冷却,只觉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要说这些日子以来,每每想到程明珠,丁芳华何尝不是以泪洗面?再怎么说也是疼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即便深恨庶妹作孽,可这么多年的感情,却不是假的啊。    阖府上下,默认了老祖宗给予程明珠的财物之外,丁芳华也时不时的会派人悄悄前往探视,不就是为了怕她会被那些捧高踩低的人难为?    甚至若没有侯府暗中照拂,凭程明珠一个没有半分依仗的弱女子,根本不可能安安稳稳的在那院子里住下去。    这么些日子以来,何尝有一个泼皮无赖敢上门歪缠?左邻右舍,也莫不是恭敬以对……    甚至私底下丁芳华还跟袁烈提过,长辈做的孽,孩子却是没有错的,有机会了怎么也要帮明珠找一个好人家,再送一份丰厚的嫁妆,自己这心才能安稳下来……    再想不到甫一见面,程明珠竟说出这样一番处处映射、试图往蕴宁身上泼脏水的话来——    明明整件事上受了最多委屈的是宁姐儿啊!可反观女儿,不管是之前被错待,还是之后重回镶金嵌玉的武安侯府,都是一如既往,处境不堪时,不曾怨天尤人,荣华富贵前,依旧淡然处之,倒是程明珠,不过是重拾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处境较之从前的蕴宁,好了何止千倍?    如何就成了这般尖酸刻薄的性子?    看丁芳华脸色沉了下来,程明珠却是泪水落得更急:    “姨母莫要生气……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太想姨母了……”    “还有……”又回头招来丫鬟,抢在丁芳华开口之前道,“我准备了很多好东西呢,本想着要是侯府准备的更好了,我就不拿出来了,这会儿瞧着,倒是准备对了呢……”    随着她话音一落,当即便有下人从车上捧下了七八件乐器来,有古琴古筝,有笛子,有玉箫,甚至还有大正不常见的琵琶……    “也不知道宁姐姐擅长什么,我这儿正好备的都有呢……”    又招呼蕴宁:    “宁姐姐过来挑一件,这些东西本就应该属于你的……当初,可不全是老祖宗和母亲,啊,不是……是,姨母寻来的……”    还要再说,丁芳华却已是再没有心情听下去——这般炫耀曾经,不就是想让宁姐儿难过吗?当下直接打断:    “武安侯府什么样的人家,送出去的东西,如何会再收过来?侯府这样的东西多的是,既是送给程小姐的,程小姐只管安心拿着便是。”    语气里全是冷意。    “程小姐”?!程明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觉就想阻止:    “姨母——”    心底的愤恨更是一**往外涌——    毕竟不是亲娘啊,竟是如斯心狠!    可即便再恨,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自己眼下的处境,真是和武安侯府公然决裂,怕是处境会更加艰难……    “姨母什么的,从此之后,也不必再叫了。”丁芳华只觉心头一阵阵的悲凉,曾经的母女,还是要走到反目的这一步吗?可自己那么好的女儿,又凭什么再受了千般苦楚之后,还要被人刻意引导着,忍受众多猜忌的眼神?    明明,宁姐儿是那般美好的女孩子……    丁芳华也不是那等拖泥带水的性情,有了决断,自是也不会藏着掖着:    “你和袁家缘分已尽,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便好。”    “当初之事,全是你母亲作孽,即便有什么事,你该怨该恨的是你自己的娘亲,而不是嫉妒怨恨宁姐儿。今日之事也就罢了,异日若再拿宁姐儿生事,莫怪袁家无情。”    说着也不理目瞪口呆的程明珠,转身挽了蕴宁的胳膊就要离开。    “娘——珠儿姐姐不是那个意思……”没想到母亲突然就翻了脸,袁钊霖登时慌了神,忙开口求情。    丁芳华冷冷一眼瞥过去,提高声音:    “霖哥儿……”    “霖表弟莫要再说了,”程明珠哭的更加厉害,“都是因为我,才害的你被罚跪祠堂……要是这次再因为我……”    那个袁蕴宁抢了明珠的位置不说,还害的袁公子跪祠堂?    柳娇杏本就对蕴宁很是不满,这会儿再见程明珠哭成这样,更甚者袁钊霖还要受罚,登时就炸了,上前一步道:    “袁夫人也太狠心了?再怎么说,明珠可也给您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还好心好意拿了这么多乐器让袁小姐挑——别不是袁小姐一样不会,才故意怂恿着夫人发作明珠?”    这么说着,又有些惬意——    要说满帝都最不愿比试才艺的,可不就是柳娇杏了?    本来想着,还可以和袁蕴宁来个同病相怜的,结果对方又生的这么美,柳娇杏可不就满心的看着不顺眼?    “何止如此?”柳肖氏也不阴不阳的开了口——    要说这祖孙俩关系那是真的好。甚至之前柳娇杏还跟祖母透露过,她看上了武安侯府的袁钊霖。    照柳肖氏想着,武安侯府的门第自然还算配得上自己孙女儿,就只有一头不好,不是世子的身份。    可既然孙女儿看上了,也只能认了。可老家的规矩,成亲前谁更硬气,结婚后自然就是谁当家。    想当初自己可不是拿捏了丈夫许久,才如了他的意?成亲这么多年,那老东西敢在自己面前放个屁不?    两家要结亲的话,自然先要把袁家的气焰给压下去。    是以毫不犹豫的站到了孙女儿这边:    “琴棋书画狗屁不通也就罢了,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老身面前,连个礼都不会见……这样的女儿,要她何……”    一句话未完,却见丁芳华已是勃然变色:    “哪里来的老虔婆!我是武安侯夫人,你们祖孙又算什么东西,也敢到我面前说嘴!”    虽然同样有诰封,可柳肖氏也不过是靠着柳兴平有个虚名罢了,哪里像丁芳华,那可是实打实的超品诰命!    柳肖氏虽然一向看不上继子,却是仗着继子的势,蛮横惯了的,平日里旁人冲着柳兴平和长公主的面子,也不和她一般见识,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    一张老脸登时红的和猴屁股一般:    “你,你……长公主见了我也得叫一声婆婆……”    “你算哪个牌位上的……敢这样,说话,来人——”    柳家护卫忙要上前,却被袁家护卫直接挡住——    柳家护卫可不也和主子一般,典型的外强中干?面对满身杀气的袁家护卫,登时就萎了。任凭柳肖氏扯着嗓子呼喝,就是不敢上前。    眼瞧着袁家人扬长而去,柳肖氏气的好险没厥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两日,会和今日一样,晚些更新……    ☆、100    这出闹剧很快在最短时间内传遍了静怡园。    听说柳肖氏出丑, 等着看笑话的可不是一般的多,更不敢相信的是, 袁家反应竟然那般大——    柳肖氏再如何, 也是骠骑大将军柳兴平的继母,不过是因为说了袁家嫡女几句, 就丢了那么大脸, 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真是因此得罪了柳兴平和长公主, 未免代价有点儿太大了?    却也借此看出两点,一则袁家是真稀罕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 二则, 袁家嫡女也是真没什么才艺, 不然,武安侯夫人何至于气成那样?    之前想要借亲事抱上袁家大腿的人家不免更加心热——    没什么才艺不打紧,只要得宠能从娘家借势就好, 毕竟,听说生的还是极好的;    也有那自诩家世一流的, 却是越发笃定之前决定不和武安侯府结亲,真是再英明不过,毕竟一个空有长相的花瓶, 如何能胜任大家族掌家夫人的位置?    这般想的,却是不止一人。    比方说靖国公方文礼的夫人文氏。    文氏出身于和延陵崔家齐名的淮南文家,一向眼高于顶,本来丁芳华的出身, 她就一点儿看不上,当初知道儿子方简心仪程明珠时,就不是太满意。依着文氏的心思,顶好给儿子寻个跟自己一般出身的才好。    只放眼帝都,比程明珠家世好的没有她的才情,才情更好的又没有武安侯府的家世,两相折中,程明珠倒也算勉强能入眼。    再不想却是横生波折,程明珠竟根本不是袁家血脉!更让文氏愤怒的则是袁家的态度——    当初宝贝儿子的腿明面上虽是那个陆家孽种踹断,究其根源,可不就是和那袁家嫡女有关?    本想着,两家乃是世交,陆家拒不认错,但凡袁家愿意出来指证,总要陆家付出代价的。结果倒好,袁家人根本理都不理这茬不说,还敢对一肚子怨气的公爷恶语相向!    这口气,文氏当真憋得太久。    如今听说这个消息,胸中的郁气顿时散去不少,若不是这会儿人太多,真想仰天大笑三声——    果然是苍天有眼!再有武安侯府的家世又如何,这么个一无是处的花瓶名头传出去,想要有什么好姻缘,做梦还差不多。    自己就等着看好戏便是了。    是以,在瞧见丁芳华带着一众袁家小姐走到近旁的第一时间,文氏就笑吟吟的偏过头,微微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瞟了丁芳华和她身边的蕴宁一眼,轻笑一声揶揄道:    “这位就是袁家遗珠?方才听人说起,我还有些不信,这会儿瞧了……果然名不虚传呢,生的真真是极好……怪不得你们夫妻俩爱的如珠如玉。”    这话让人听着却是不甚舒服。    实在是若然没有之前程明珠闹出的那件事也就罢了,眼下文氏一见面就赞人生的好也就罢了,那句名不虚传,却无疑是坐实了众人的“花瓶”一说。    更甚者不待丁芳华开口,又笑笑的在采英几人手里的食盒上停顿片刻,掩嘴道:    “啊呀,我是不是漏了什么贤侄女这盒子倒是足够精美,里面可是藏了什么我们没见过的好东西?也是,这大家小姐呀,哪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贤侄女容貌恁般出色,想来才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然,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竟是提着食盒过来了,果然是十足的花瓶啊,竟是除了吃,什么都不会了吗?    丁芳华只觉心头怒火一下就涌了上来——    果然是之前方简为难宁姐儿时,得到的教训太轻了吗?这方家,还蹬鼻子上脸了!    “方夫人名满帝都,满昌邑哪个不知,何人不晓?”蕴宁轻轻晃了下丁芳华的胳膊,示意她把这事交给自己。    然后视线直直迎上文氏,并没有被文氏特特摆出的国公夫人威势惊到丝毫:“以夫人才学之精,岂会连这盒子里放的什么都看不出?”    说到此处神情却忽然转为懊恼,跌足叹道:    “啊呀,我倒是忘了,这样的小叶紫檀木食盒,夫人如何会放在眼里?想当年夫人您为两碗米饭就敢一把火烧掉那么一堆,这样上不得台面只能当柴火烧的东西,夫人自是不稀罕……便是认不得这是何物,也是有的。”    上一世陆瑄去农庄小坐,无聊时便会说起一些朝廷中不为人所知的八卦典故,其中就有关于这位方夫人文氏的。    和源远流长的书香名门延陵崔家不同,文家也不过这几十年来才开始名声鹊起。    只他们家一心经营名头,素以清高示人,又最爱标榜两袖清风。便是家里眷属,也通常食不重味、坐不重席。    可等文氏嫁到帝都方家,情形却又大大不同。毕竟身为从龙老臣、世代勋贵,方家之奢华简直让文氏目瞪口呆,又彷徨无措。    偏她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丝毫不想被人看轻,为示清高、与众不同,便想把娘家的一套搬到婆家来,竟是过门没几日,就卸下钗环、穿上布衣,斥退丫鬟,要亲自烧火做饭。    甚至在方文礼劝阻时,还振振有词,说什么自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生在世,当时时想着居安思危……    待得方文礼被绕的晕头转向后,文氏便信心满满的离开,只她嫁过来统共也没有几日,所谓的小厨房也都是虚的,有个名头罢了。一应器具倒是齐全,可食材啊,柴火啊,却是不见踪影。晕头转向之下,竟是取了方家为新房打造家具后剩的名贵木材小叶紫檀,那么大一堆,直接拿着当柴禾烧了。    甚至边烧还边嘀咕——这是什么木材啊,味儿道真是好闻……    待得方文礼嗅着味儿寻过来时,那小叶檀木也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等文氏知道,她烧得根本不是柴禾,而是价比黄金的小叶紫檀时,好险没疯了,便是方文礼,目瞪口呆之余更是哭笑不得——    说好的由奢入俭呢?一把火烧掉这些上等的小叶紫檀就为了弄两碗米饭并几样小菜,如果这就是文家的节俭,怎么瞧着还是依旧做回方家的奢华好像更省钱些啊!    许是刺激太大,文氏当日就病了,待得痊愈,再没有提过节俭的事不说,更是把房间里的所有和小叶紫檀有关的东西,全都换了下去——    实在是看了扎心啊!    只这事乃是文氏甫一嫁过去发生的事,正好院子里的仆人也让她撵的差不多了,娘家陪嫁来的两个大丫鬟又是嘴严实的,是以外人只晓得靖国公夫人自来不喜小叶紫檀做的东西,却是不知内里原因。    这会儿忽然听蕴宁提起此事,文氏的神情真是和见了鬼一般,更甚者只觉得旁边所有人带笑的样子都是在嘲笑自己,自己仿佛整个被人扒光又拉出来示众,抖着手指指着蕴宁:    “你,你……”    “简直不可理喻!”    却是不敢再说其他过分的话,毕竟这样的糗事真是传出去,这辈子都别想出去见人了,一时气的脸都是扭曲的,偏是满肚子的怒火再不敢发不出来。    自打丁芳华等人出现,便有不少人注意这里。    不想文氏方才还言笑晏晏,忽然间就翻了脸,反是袁家小姐一脸错愕,神情无辜至极,不免越发好奇——    实在是平日不管什么场合,文氏从来都是最要脸面,无时无刻不想着展示她端庄典雅、大家闺秀的一面,何尝这般狼狈不堪过?    文氏无疑也察觉到这一点,一时更加窘迫,怨愤之下,便是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夏虫不可语冰!再好的家世又如何,想要入真正清贵人家的眼,却是这辈子也无缘了……”    丁芳华却是冷哼一声,方才蕴宁的话,她虽是听得有些糊涂,却是从文氏的反应里明白,怕是被点到死穴了,可即便这样,却还想拿家世压人,也真是够了:    “如你们文家一般拿小叶紫檀当柴烧的清贵人家吗?放心,这样的人家,我们家姑娘可是不敢结交,不然说不好哪天一把火就能把多年的家业给败完了……”    一番话说得蕴宁并其他袁家姐妹都抿嘴轻笑,齐齐道:    “谨遵娘亲(伯母)的教导……”    ——平日里丁芳华最不擅长的就是和人打机锋,今天倒好,加上怼柳肖氏的那次,已经先后两次在言语上占尽上风,完败对手。    一众袁家小姑娘瞧着丁芳华的眼神简直不能更崇拜!    把个文氏又气的倒仰——见过气人的,就没见过气人成这样的。    只觉再多说几句,非气的吐血不成,更害怕彻底激怒袁家人,对方会把这件事到处传扬……    终是无比憋屈的掩面快步离开。走不了多远,迎面正好碰见方简,文氏眼圈一下红了,好险没堕下泪来,却是紧抓住方简的手,咬牙道:    “袁家人,尤其是那袁蕴宁,真真可恨至极……”    平日里早见惯了文氏有事没事就悲春伤秋无端落泪的情景,方才瞧见文氏难过,方简本是没放在心上,再没想到,事情竟是和袁蕴宁有关——    方简会寻到这里,其目的可也正在蕴宁……    闻言当即道:    “袁蕴宁?可是袁家那个刚认回来的女儿?她这会儿在哪里?”    “除了她,还有哪个?”文氏恨得牙根都是痒的,实在是被个小丫头片子这么摆了一道,文氏而言,真是奇耻大辱,恨声道,“那个丫头,将来别落在我手里……”    “娘放心,很快那袁氏女就会哭着求你……”方简冷哼一声,转身大踏步走了——    凭自己的家世容貌,不怕那袁氏女不动心。待她死心踏地,才要把陆瑄并袁家的脸皮一块儿撕了扔到地上踩。    文氏一时有些发愣——什么叫袁氏女很快就会哭着来求自己?    以袁蕴宁方才无礼的态度,怎么想都有些不可能啊。    忽然一激灵——    难不成儿子想要对袁蕴宁使什么手段?    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毒之色——有袁家做初一,自家才做的十五,便是有什么事发生,也是袁蕴宁该得的。    方家的恶毒心思,蕴宁却是不知。    方才丁芳华被一群衣着华贵的夫人拉着说话,又纷纷明里暗里打量蕴宁,毕竟并不是真的十二岁女孩子,蕴宁瞬间领悟,这些人十有**是借机相看自己才对……    旁人对此,或者会因此生出无限憧憬来,蕴宁却是颇有些不胜其扰,甚至不知为何,眼前竟是闪现出陆瑄的面容来……略坐了坐,便找了个借口出来。    知道她不爱拘束,丁芳华便也没有阻止。袁明玉姐妹四人也都先后告退。    不想五姐妹刚走不远,就偶遇袁明玉的婆家小姑子,即便并未成亲,袁明玉也不好不陪着说会儿话,知道蕴宁不爱和人应酬,便给明显跟蕴宁更亲近的袁明欣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陪在蕴宁身边。    这会儿姐妹俩可不是正站在一丛开的烂漫的九月菊跟前?    看袁明欣跟着自己一起远离人群,蕴宁不免很是歉疚:    “还要姐姐陪着我,真是对不住。”    袁家女孩中,袁明玉年龄最大,其次就是袁明欣了。等翻过年,就是十五了。    这样的年龄,可不正是寻找一切机会赶紧相看人家的?    几位姐姐倒好,却是为了怕自己颜面无光,硬是把精心准备的才艺全给丢到一边,甚至陪着自己饱受挑剔……    “宁姐儿又说傻话。”袁明欣不以为意的摇头,刚要安慰几句,不意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传来,两人抬头,却是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也不知是谁家孩子,生的粉嫩嫩的,真真是和年画上的娃娃一般。    小粉团儿一直冲到两人身边,才算停住脚,抬起头扑闪着大眼睛,眼睛滴溜溜转着,忽然朝蕴宁伸出手,蕴宁忙蹲下,不想小家伙仰起头,照着蕴宁脸蛋“啾”的亲了一下,然后一下从蕴宁怀里挣脱,“哧溜”一声就藏到了袁明欣后面。    把个袁明欣给逗得,先是目瞪口呆,继而笑弯了腰。    蕴宁这边错愕无比,殊不知不远处一株古树下,陆瑄更是一脸被雷给劈了的模样——    这个小兔崽子!明明说好了,替自己去引开袁明欣的,倒好,竟是占了宁姐儿天大的便宜。    天知道看见那么点个小奶娃,就敢调戏宁姐儿,陆瑄就止不住暴跳如雷,恨不得把人直接捏死算了!    ☆、101    “姐姐的脸好香……”小奶娃从袁明欣身后探出头来, 笑嘻嘻的道。    蕴宁越发哭笑不得——    这是谁家的小人精?这么点儿就如此油嘴滑舌,长大了还了得?    又往四周瞧了瞧, 依旧不见有人跟过来, 忙提醒袁明欣:    “这娃娃怎么是一个人?这么多人,家人发现孩子不见了, 怕是会担心的。”    小家伙一身绫罗, 脖子上还挂着镶金嵌玉的璎珞圈,分明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又生的玉雪可爱,在家里不定多受宠呢。    那小娃娃却是丝毫不在意, 反而扯着袁明欣的手:    “大姐姐, 你陪我玩捉迷藏好不好?快来快来——”    竟是撅着小屁股就用力推袁明欣和他一起往旁边的花园里去。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古灵精怪的孩子, 袁明欣也喜欢的紧,就同蕴宁道:    “你坐会儿,我陪他玩会儿, 再问问他是哪家的。”    蕴宁点了点头,想到什么, 又示意采英把食盒递过去,吩咐袁明欣的丫鬟拿了:    “若是待会儿玩的饿了,就让小家伙用些。”    再抬头, 袁明欣已是被小家伙扯着跑的没了影子。    “还真是个急性子。”蕴宁不觉失笑。刚想着不然也到处转转,毕竟这把枯坐着,未免有些无聊。忽然觉得不对,倏然回头, 却是眼睛一下睁的溜圆——    身后不远处那株桂花树下,可不正有一个卓然而立的青衫少年?碎金似的日光,星星点点落进他的眸中,令那双一贯冷凝的双眸凭空多了些璀璨之意,额前一缕黑发因风浮动微微掀起,身上的冷意也随之尽皆消融,点点金色桂花在晴空下上下翻飞,两人的视线不自觉拉长,渐渐交融在一起……    蕴宁一时瞧得痴了,甚至有一种荒诞的感觉——这样彼此静立,无言相对的场面,好像曾经无数次经历过一般。    失神间,连陆瑄什么时候走近了都不知道。    瞧着蕴宁小嘴微张,愣怔的模样,陆瑄只觉心头一阵莫名的酸楚,轻轻叹息一声,喃喃道:    “总觉得,我好像已是这样默默看了你……”一生一世。    却不自觉把这几个字又咽了回去,好像说出来,就会有强烈到无法承受的酸楚绝望喷薄而出。    或者前世,自己和宁姐儿其实是见过的?不然,为何会有这般似曾相识的强烈感觉?    还是说上一世,自己曾无数次眼睁睁的瞧着蕴宁在自己身边来了又去……    “你——”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你先说。”陆瑄眯了眯眼,干净利落的掖起袍子下摆,在距离蕴宁两臂远的地方就要坐下,只觉秋日,晴空,金菊,一切的一切糅合在一起,竟是从不曾领略过的无边美景,竟是恨不得就这么相伴而坐,直到,地老天荒……    “怎么这般不讲究?”蕴宁下意识的就要阻拦,毕竟秋日露重,这样的青石板最是凉意沁人,等意识到什么,双颊却是有些发烧——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管家婆的性子了?陆瑄又不是自己的谁……    不想还罢,竟是越想越坐卧不宁。    一时有些着恼,抬眸瞪了盯着自己似笑非笑的陆瑄一眼,终是把手边的垫子丢过去一个:    “堂堂阁老公子,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也不怕旁人笑话?”    陆瑄抬手接过垫子,嘴角的笑意却是更浓    ——这样的斥责,小时候在父亲那里不知听过凡几。只陆瑄性子却是个倔的,陆阁老越那般说,他就越要没骨头似的瘫在那里,怎么看着陆阁老暴跳如雷,才心满意足。    其实一直被祖母严格教养着,陆瑄的世家礼仪早深入了骨子里。对着蕴宁时,虽是不由自主,整个身心就完全放松下来,陆瑄却是自信,自己的坐姿绝对是一等一的标准——    宁姐儿会那般说,只是因为怕地上凉,担心自己罢了。    不知为何,一想到“担心自己”这四个字,陆瑄就觉得,整个人好像都飞了起来一般。    只虽万般迷恋这么被蕴宁管着、护着的感觉,恨不得她再多念叨自己几句才好,陆瑄却又舍不得让蕴宁挂心,当下乖乖的依着蕴宁的意思坐在垫子上,又小声解释:    “无妨的。当初我一个人在外闯荡时,地作床,天作被,数九寒冬时还曾卧雪而眠,眼下这等,实在算不得什么……”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蕴宁脸色却是沉了沉,只觉心里一阵一阵的绞得慌——堂堂阁老公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那般折腾自己?    又想起上一世陆瑄每每出现时,环绕周遭的可不是浓郁的化不开的寂寞?    明明是那么优秀的一个,甚至有一次自己偶然外出,正好瞧见,被众多官员前呼后拥着的陆瑄,可就是那样的人流拥挤中,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的陆瑄,却是没有丝毫踌躇满志和志得意满,一眼瞧过去,最分明的依旧是无形中隔绝了其他所有人的孤单。    偏是这么孤寂的一个人,却又再细心不过,每回自己稍微流露出一点对什么感兴趣的模样,下一次再见,就一定会有相关的书籍送上,甚至很多还是世所难寻的珍贵孤本……    是以上一世时蕴宁便常疑惑,明明那么体贴人的一个人啊,如何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呢?竟是到了偌大年龄,依旧是孤身一人。    再对上对面陆瑄含笑凝视的眼神,竟是不敢再想下去……    惶急之下,猛地站起身形:    “你坐着,我还有事……”    “别——”陆瑄却是动作比她更快,长腿一迈,就挡在了前面,若非蕴宁收势的快,可不是差一点就撞了上陆瑄的前胸?    饶是如此,依旧有几根扬起的发丝蹭到了陆瑄的脖子上,令得陆瑄整个人都有些战栗,哑声道:    “莫走,我是有事寻你……”    这般近的距离,陆瑄逼人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蕴宁只觉由内到外仿佛点了一把火,偏是这种感觉,是前世今生从没有经历过的,忙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好容易能开口说话:    “什么事,你快说,我还有事……”    却是浑然不知,满面娇羞的样子,当真不是一般动人。    “可是不舒服?”陆瑄却是吓了一跳,实在是蕴宁的脸这会儿红的实在厉害,口中说着,就想上前查看。    “没有。”蕴宁越发慌张,赶在陆瑄靠近前,下意识的就把手边食盒拿起来隔在两人中间,跺着脚恼道,“我自己就是大夫,我都说没事了,你还跑过来做甚?再过来,我就走了。有什么事快些说……”    唯恐蕴宁真的离开,陆瑄不敢再上前,忙顺手接过食盒,柔声道:    “你莫生气,我不过去便是。”    “我想说的事,是关于你的萃香阁……”    当下把虞秀林虞秀月兄妹的打算说了:    “他们兄妹的意思是想见你一面……当然,他们的话也不见得就是真的,你若真是不愿,我就去把人打发了,有我在,看哪个敢打你的主意?”    什么叫“有你在”?蕴宁止不住腹诽,明明那是自己的萃香阁好不好?偏是即便这么想,心头却依旧有一种甜滋滋的感觉。    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狐疑的抬头看向陆瑄:    “你方才说,是谁,想和我合作?”    陆瑄不疑有他,就重复了一遍:“江南虞家的虞秀林……”    “真是江南虞家的,虞秀林?”蕴宁下意识的掏了掏耳朵,不会,自己会那般好运?作为大正有国以来,最厉害的一位计相,说虞秀林是大正的财神爷都不为过。听说,但凡这人经手的事情,就没有不大获成功的,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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