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6)
有这位贵人在,儿子的腿自然就会慢慢好的……”袁成阳冲蕴宁眨了眨眼睛,任凭瘦弱的母亲伸出苍老的手把自己揽在怀里,笑呵呵安慰道—— 这一次出去,袁家确然砸下重金,又有武安侯府的金字招牌,所到之处,那些医家可不全竭诚以待? 只最后却是一个意思,如袁成阳这般厉害的风湿症,有九叶瑾还能减少疼痛,不然,也就只能受着罢了。 当初若非子孙辈们苦求,袁成阳根本就不愿离开家的,如今得了这样的结论,倒也没有什么难过,反是更想陪在家人身旁,尤其是在八十高龄的老娘面前尽孝。 方才蕴宁既是提到九叶瑾,袁成阳索性顺水推舟,直接给蕴宁按上了个“贵人”的身份,如此既能安了老娘的心,又能让她放下对宁姐儿的成见,可不就两全其美…… 聂清韵却是惊得眼睛瞪得溜圆,又赶忙低下头来,才不至于让旁人看出什么端倪—— 怪道二叔祖胸有成竹,说是一切交给他就好,原来是想了这么个法子。 既是二叔祖的贵人,以后别说是老祖宗,怕是阖府的人都得在宁姐儿面前客气些。 毕竟武安侯府上下都得敬着老祖宗,而二叔祖却是老祖宗唯一的逆鳞…… 便是蕴宁,何尝不目瞪口呆! 至于高氏,更是错愕异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才意识到什么,缓缓抬起眼睛,视线渐渐上移,最后落在蕴宁的身上,忽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小儿子口口声声说的贵人,又说什么才刚回府……不会就是,烈哥儿刚刚找回来的这个女儿? 袁成阳却是握住高氏的手,同样转头,瞧向蕴宁,笑着无比肯定的点头: “别说娘不信,我之前可也不信呢。可事实就是如此,宁姐儿,就是我命里的贵人啊。” 说着招手叫来小厮,吩咐他把之前那些医者的话转述给高氏听: “……河东张神医,皖南邱神医……这些人俱言,说是为今之计,须得寻来九叶瑾,再调配出药膏,方能减轻二老爷的疼痛……只那些俱是失传的古法,怕是不好寻来……” “方才我一进门,正好碰见宁姐儿。娘知道宁姐儿跟我说什么?她手里就有九叶瑾的药膏……儿子那会儿才明白,老神医说儿子的贵人回府了是什么意思……” 一番话说得蕴宁也不由怔愣—— 要说九叶瑾如何制成药膏,当世怕还真是没几人知道,便是祖父,也是不晓,实在是这样的奇书,都是上一世陆瑄看自己感兴趣,费尽心力寻来的医学典籍孤本…… 这般看来,二叔祖说自己是他的贵人,还真是一点儿不错。 袁成阳如何能料到中间还有这等曲折,一番话半真半假之下,由不得高氏不信。 角落里的高玉蓉却是慌了神——真是坐实了袁蕴宁二叔祖贵人的身份,自己还想在袁家待下去,做梦还差不多! 而且什么贵人,也就骗骗老祖宗罢了!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哄骗了二叔祖,自己在呢,如何也不能让她的诡计得逞了。 强忍住内心的惊慌上前一步: “天下间竟有这么巧的事,蓉儿也算开了眼界了。所谓择日不如撞日,蓉儿瞧着二叔祖的模样,明显还痛着呢,说不得这会儿就得宁姐儿这个贵人出手呢!” 有自己和老祖宗瞧着,倒要看看袁蕴宁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就敢认了二叔祖的贵人这个名头! ☆、91 高玉蓉这话倒也不错。为了能赶在中秋佳节前回府陪老娘吃一顿团圆饭, 袁成阳这几日可不是日夜跋涉? 天气渐渐变冷又劳累的情况下,身上的骨头都是硬了相仿, 尤其是膝盖处, 更是针扎一样痛。 寻常人怕是早受不了了,也就袁成阳这样的汉子还能打熬的住, 殊不知太过疼痛之下, 冷汗早把内衣都给浸透了。 高氏先前只是过于欢喜,才会忘了这一头, 这会儿听了高玉蓉的话,忙细细审视, 才发现袁成阳可不是眼窝深陷、脸色发青, 气色一瞧就很是不好。 只那什么贵人之言, 高氏却明显没有听进心里去,只一叠声的吩咐身边的仆妇: “快去,寻个人拿了咱们府里的帖子去太医院……” “娘——”袁成阳有些无奈, 忙拦住想要往外跑的下人,“您怎么忘了, 儿子这症候,太医院也是无能为力,不然, 儿子何必要出府寻医呢?” 高氏呆了一下,恍然意识到,可不就是儿子说的这个理?一时大恸。 高玉蓉如何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斜了一眼始终不曾开口的蕴宁: “老祖宗莫要难过, 这不是还有二叔祖的贵人在吗?都这个时候了,宁妹妹还要端着,难不成是想要老祖宗亲口求你不成……” 还要再说,却被泪眼婆娑的高氏直接打断: “好了,怎么如此饶舌!你们都下去,让我和阳哥儿清静清静。” 又拍着袁成阳的手: “你想要疼谁就疼谁,既是瞧着宁姐儿顺眼,往后便多让她陪陪你便是。” 又看了一眼蕴宁,视线里有伤痛,却唯独少了排斥之意: “你以后多孝顺你二叔祖,也不枉他一片疼你护你之心。” 罢了,既是小儿子想要护着烈哥儿这个女儿,自己这当娘的,也只有顺着他的意思,如何也不能让他回了家还不能顺心顺意。 老祖宗这是,接纳了宁姐儿的意思?本想着老祖宗那般执拗的性子,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认下宁姐儿这个曾孙女儿呢,再不想这么快就吐了口。 聂清韵眼睛眨呀眨的,如何也不敢相信,实在是袁家老祖宗什么时候恁般容易就被打发了…… 高玉蓉何尝不傻了眼——眼前这幕,跟设想的差别也太大了!老祖宗不是最疼二叔祖吗?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追着袁蕴宁让她出手救治二叔祖吗?然后便会顺理成章的发现,什么贵人不过是袁蕴宁耍的手段而已。 待得袁蕴宁彻底失去了老祖宗的欢心,自然在这个家里再站不住脚…… 至于自己,有老祖宗护着,却也没有那个人能动的了,毕竟什么子虚乌有的贵人之说,可全是袁蕴宁自己搞出来的…… 结果倒好,老祖宗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直接如了袁蕴宁的意。 蕴宁也有些意外,只她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稍稍一想,就懂了高氏的言下之意。古话说投桃报李,二叔祖既是这般待自己,蕴宁何尝忍心看他被疾病折磨的这般形销骨立? 好在这会儿不独九叶瑾的药膏是现成的,便是金针之术,其他人也是做不了的,也算是配得上“二叔祖的贵人”之说! 当下上前一步,刚要开口,不想却被聂清韵捉住衣襟,更是频频使眼色,低声道: “咱们走,待会儿再来侍候老祖宗。” 这时候自然要懂得见好就收啊。毕竟,所谓“贵人”,分明就是二叔祖顺口胡诌的,老祖宗的样子分明是瞧出来了,却依旧愿意成全,还有比这更皆大欢喜的吗? 蕴宁如何不明白聂清韵的意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不可,二叔祖这会儿怕是疼的厉害,我既是有法子,如何能眼睁睁的瞧着他老人家受苦?” “宁姐儿,别使性子——”聂清韵吓了一跳,心想宁妹妹这会儿怎么了?二叔祖的风湿症可是遍请天下名医都无济于事,便是宁姐儿的祖父程仲老先生可不也亲自看诊过,不是依旧铩羽而归? 退一万步说,便是再有个神医祖父,又和宁姐儿何干? 可宁姐儿的性子,分明也不是那等沽名钓誉之徒啊…… 正栖栖惶惶站在旁边的高玉蓉正好听见,登时和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似的,直接探手一下抓住聂清韵,用力往旁边一推,阴阳怪气道: “韵姐姐这是做什么?看不得二叔祖好不成?明明宁姐儿说她有法子,你如何还要死活拦着?” 又冲着高氏高声道: “宁姐儿有法子让二叔祖少受些苦,老祖宗何不让她试试呢……” 再没想到世上还有袁蕴宁这样的蠢货。老祖宗都愿意捏着鼻子认了,她倒好,还就蹬鼻子上脸了!既如此,可不得想法子成全她? 高氏果然回头,眼神明显颇为不悦。亏得袁成阳及时开口: “母亲……” 才好容易把到了嘴边的呵斥的话又咽了回去。 高氏这般作态,若然是府里其他女孩子,说不得早吓坏了,毕竟高氏在袁家的辈分在那儿放着呢,更是天生的一副火爆脾气,便是皇上太后面前,也是宁死不肯低头的主—— 当初太后支持次子争位时,拉拢袁家不成,就在皇上登基的前夕,直接寻了个由头扣住了进宫觐见的高氏,逼高氏当场作出抉择—— 要么劝说儿子支持庆王,搏个从龙之功让袁家更上一层楼;要么直接饮下毒酒,陈尸此地。 高氏二话没说,连犹豫都不带,径直端起毒酒,一饮而尽,然后直接把空着的酒杯朝着太后就掷了过去,更是满口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骂个不休。 等袁老侯爷请了圣旨和皇上赶过去时,高氏还正好端端的站着,骂声不停,至于太后,则是浑身哆嗦,好险没给气昏过去…… 这样的一个连太后都敢指着鼻子骂的老祖宗,府里后辈又是崇拜又是畏惧,如何敢惹的她生气? 因而高氏这么含怒的一眼扫过来,高玉蓉当即噤声,聂清韵也赶紧低眉顺眼的站好。 唯有蕴宁却似是感觉不到,直接对上高氏的视线: “老祖宗让人烧些热水,我待会儿就让人送来得用的药物,让二叔祖用了饭之后,泡上两个时辰的药浴……” 高氏一时也颇有些疑惑—— 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眼神,或畏惧,或讨好,或厌恨,便是府里后辈,也是敬畏多于亲近,还是第一次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 澄澈而清透,女孩的眸子若清浅溪水,一眼就能见底,里面有自信,有坚持,有执着,却唯独没有面对着自己这个袁府老祖宗时的害怕或者,讨好…… “若是你现在肯离开,”高氏一字一字道,“便依旧是你二叔祖的‘贵人’,若是你不肯,能给你二叔祖看病也就罢了,刻意想要诓骗我老婆子的话,信不信只要我开口,这府里就没人能保得住你了……” “宁姐儿——”聂清韵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老祖宗的脾气,会这般说,分明已是给了蕴宁最大的宽容。 忙要提醒蕴宁快别再拗着,那边儿高玉蓉却也跟着开口: “二叔祖既是做了那等梦,又有神仙入梦捎话,自然再不会有假。宁姐儿也坚持,老祖宗何不给她个机会,成全宁姐儿的孝心呢……” “韵姐姐莫要担心。”蕴宁也转身对聂清韵笑了笑,“宁儿知道轻重,如何也不会拿二叔祖的身体开玩笑。” 高玉蓉冷笑一声,刚想再加把火,不料蕴宁却是转过头来,冲着高玉蓉道: “只是还得仰仗高小姐一番。” 仰仗自己?高玉蓉有些摸不着头脑,却是直觉有些不妙,下意识的摆了摆手: “我可不是二叔祖的贵人……” “你不是二叔祖的贵人,可是我的贵人啊。”蕴宁笑容却是有些诡异,“不瞒高家姐姐,我昨儿个可不也做了个梦?梦中神仙赐了我药之外,还提示说,须得府中有血缘关系的外姓小姐虔诚祈祷方可事半功倍……” “想来想去,如今府里的外姓小姐,也就只有聂家姐姐和高家姐姐了,再加上和二叔祖有血缘一说,宁儿以为,怕是除了高家姐姐,再没有旁人了?” 说着转向高氏: “宁儿说的可对?” “老祖宗——”高玉蓉赶紧转向高氏,神情慌张——老祖宗那般聪明,自然会瞧出袁蕴宁不安好心才对。 不想高氏眼睛眨了眨,最后在高玉蓉期待的眼神中,冲着蕴宁缓缓点了点头: “既是你坚持,那就,如你所愿。” 说着便直接吩咐下人速送热水过来,又有婆子上前,说是外面已然准备好香案,让高玉蓉这就去帮着祈祷…… 高玉蓉小脸都有些扭曲,却也不敢反抗——方才可不是口口声声拿二叔祖的身体挤兑蕴宁?这会儿要是敢拒绝,第一个不喜的必然就是老祖宗。 好在袁蕴宁也把她自己个儿给坑了进去,待会儿徒劳无功时,还不得比自己更惨。 是以,当府里其他来给高氏请安的小姐全都到齐时,看到的就是高玉蓉直挺挺的跪在院子里的情景,相互询问之后,听说是因为宁姐儿,一时个个诧异不已——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作为老祖宗身边唯一的娘家人,高玉蓉一向很是得宠,怎么可能为了看不顺眼的宁姐儿而这般对待高玉蓉? 外面的人怎么想,蕴宁却是浑不在意,只吩咐人拿来文墨,提笔写了一大串儿药名。 那般胸有成竹的模样,便是高氏也不觉诧异,难不成这小丫头真能帮上阳哥儿不同? 待得蕴宁的药方写好,高氏却是直接着人拿了去太医院。 半个时辰后,送信的人回来,说是之前一直给二老爷看病的宋太医说,“松软筋骨、活血化瘀,于风湿症候的人应有裨益”…… 高氏至此再无疑虑,又去瞧蕴宁,即便得到了太医的肯定,却依旧是面色平静,再无丝毫得意骄矜之色…… 那边袁成阳已是由人服侍着泡完了药浴,从水中踏出的那一刻,舒服的叹了口气,明显感觉到身上的痛楚减轻了不少。 蕴宁亲自捧了九叶瑾的药膏过去,却是道: “二叔祖怕是还得先受些苦,待我帮您把身体内的寒气用金针逼出来些,再抹药膏,才能事半功倍……” “放心,二叔祖受得住。”袁成阳摆了摆手,内心却是感慨不已——之前可不是为了帮蕴宁解围,才说什么蕴宁是自己的贵人,再不想,丫头还真是自己的贵人,方才那药汤,已是可见一二。 看高氏也要跟过来,蕴宁犹豫了下: “老祖宗不然待会儿再过来?” 实在是金针逼寒,可不是一般的痛。 “我无妨。”高氏瞧着蕴宁,神情里已是没有丝毫芥蒂,“丫头你只管做。” 眼睛却是有些发热—— 之前被自己那般难为,这会儿肯出手帮阳哥儿不说,甚至还担心自己不适…… 之前,果然是自己错了。 看高氏坚持,蕴宁也不再多说,只管让袁成阳躺好,取了金针,一点点捻入袁成阳的穴道之中。 初时针入极快,到得往后,却是越来越慢,更甚者最后,竟似是用尽全力才能寸进。 袁成阳一开始脸色还算轻松,却是渐渐面色苍白,只觉浑身骨髓里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撕咬一般,若非强大的意志,说不得就要狂喊出声,饶是如此,刚刚换好的衣服却是很快就再次被疼出来的冷汗浸透。 高氏瞧得心疼无比,又抬头,才发现蕴宁头上也渗出豆大的汗珠,明显也是累极,竟是颤巍巍起身,亲自接过采英手里的帕子,帮蕴宁擦拭起来。 足足一个时辰有余,那金针才差不多全部没入袁成阳体内,蕴宁长舒一口气,却觉一阵眩晕。 亏得旁边采英采莲忙从两旁扶住。 “总算是没有白担,‘二叔祖贵人’的名号。”蕴宁冲着袁成阳虚弱的一笑,手起处,那些金针纷纷弹出,可不是根根尽皆蒙上一层青幽幽的森寒之气! ☆、92 “可有碍?”高氏第一个上前, 询问因为脱力而软倒在采莲怀里的蕴宁,眉间是全然不加掩饰的忧心。 “无妨……”蕴宁勉强点了点头, 想要撑着站起来。 却被高氏探手按住: “莫要起来。” 又回头招呼其他丫鬟仆妇: “快抬个软凳过来, 扶小姐去我床上躺会儿……让厨房赶紧炖盅燕窝送来……” 又轻轻拍了拍明显有些错愕的蕴宁的手: “你是个好孩子,都是曾祖母不好……” 还要再说, 蕴宁却是反手抓住高氏有些干燥的手晃了晃: “老祖宗忘了, 我也姓袁呢,血脉里流淌着的是袁家的血……” 一番话说得高氏越发眼睛酸涩, 却是半晌才含着泪重重点头: “是啊,是曾祖母老糊涂了, 竟是忘了宁姐儿才是姓袁……好好好, 曾祖母不说了……以后可记得陪你二叔祖散心时, 也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亲自张罗着让蕴宁躺下,一切安排妥帖了,才去看袁成阳。 那边袁成阳已是再次沐浴之后, 又在蕴宁嘱咐的关节处,仔细抹上九叶瑾的药膏, 听到门响回头瞧去,笑呵呵道: “母亲这是稀罕够您那曾孙女儿,终于舍得回来了?啧啧, 您说,我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么疼我的老娘,这么容易就被个小丫头给抢了……” 本以为老娘别扭的性子,自是无论如何不会认下的, 不想高氏却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那是,谁让宁姐儿比你可人疼呢……我方才细细瞧着,咱们宁姐儿生的可是真俊,这满帝都里我怎么就觉着啊,再没有哪家的姑娘能比得上咱们宁姐儿呢……而且宁姐儿的性子……” 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更浓: “我也是方才才发现,咱们宁姐儿啊,竟是像足了我年轻那会儿……” “啊呀呀,母亲的意思是您老年轻的时候,也和宁姐儿一样好看吗?”袁成阳故意笑嘻嘻道。 高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儿子这是在打趣自己?气的抬手就去打: “好你个臭小子,还敢拿老娘开玩笑了……” 袁成阳忙缩着身子往里躲: “阿娘手下留情……” 人随即一翻身就避过了高氏高抬起轻落下的手。 下一刻却是和高氏齐齐傻在了那里—— 要知道因风湿症太过严重,袁成阳平日里便是翻身也极为困难,没有下人从旁帮着,根本就是跟个活死人一般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眼下并没有外人从旁助力,自己竟然可以翻身了?更甚者膝盖方才也能稍微弯曲一些了! “上苍保佑!”高氏的眼泪再次落下,“宁姐儿不独是我儿的贵人,也是我的贵人啊!” 房间里母子俩悲喜交集,院外边高玉蓉则却已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原还想着,不过是做戏罢了,袁蕴宁还能撑多长时间不成? 如何也没想到这一跪,就是足足好几个时辰。 虽然因老祖宗发了话,其他人先后离去,终是不必忍受,被人看猴戏似的指指点点,可脸面也算是被折腾的一点儿不剩了。到了这会儿,已是又累又饿,堪堪到了崩溃的边缘。 正想着不然自己直接躺下,装晕得了,门却终于从里面打开,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高玉蓉眼睛登时一亮,哑着嗓子忙招呼道: “烟霞姐姐……是不是老祖宗让你……” 烟霞可不是老祖宗身边第一得用之人?这么突然出来,定是为着自己才对…… 烟霞却是一怔,这会儿才发现,高玉蓉还在院里跪着呢,却是脚都不停: “老祖宗吩咐婢子赶紧去小厨房,看五小姐的燕窝好了没有,等我回来,就帮你跟老祖宗说……” 跪的太久了,高玉蓉脑袋都有些混沌了,一时有些懵懂,心说五小姐是哪个?明珠不是已经……下一刻悚然回神,袁蕴宁可不就是现在的五小姐! 一时气的肝都要疼了,眼泪再也止不住,唰唰的就流了下来——自己在这儿丢人现眼,那罪魁祸首袁蕴宁倒好,却在房里等着吃燕窝! 竟是“腾”的一下就想从地上站了起来,不想跪了这么久,一双腿早麻了,却是再次坐倒蒲团上,一时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就呜呜哭泣起来。 慌得旁边的丫鬟忙推了推她: “小姐莫要再哭了……眼下快想想该怎么做!” 什么叫该怎么做?高玉蓉一时没明白过来丫鬟的意思。 那丫鬟可不正是高玉蓉从高家带过来的?当初也是看她伶俐,高家夫人亲自选了跟在高玉蓉身边的。 这会儿看高玉蓉还没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丫鬟登时有些发急,低声提醒: “烟霞也就是老祖宗身边的丫鬟罢了,不是老祖宗的吩咐,如何就敢去拿什么燕窝……” 要说武安侯府这样的人家,即便是高玉蓉这样寄住的表小姐,燕窝什么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关键是老祖宗的态度…… 高玉蓉也不蠢,听了丫鬟的话,登时反应过来—— 是老祖宗吩咐烟霞亲自去给袁蕴宁弄吃食的!那岂不是说,老祖宗已经完完全全的接受了袁蕴宁! 至于之前处处想要跟袁蕴宁别苗头的自己,则分明是失宠了! 登时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会和袁蕴宁作对,除了看出来老祖宗不喜蕴宁特意投其所好之外,更甚者,可不是因为这几日接了程明珠不少好东西,才特意想着法子编排她? 可要真是因为这个,就被送走,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只没等高玉蓉想出什么合适的应对策略,那边儿禀了高氏的烟霞就回转,说是老祖宗说的,今年中秋,让高玉蓉回家过…… 等丁芳华和袁烈联袂而来时,迎面就碰见了失魂落魄的高玉蓉。 高玉蓉明显想要说些什么,无奈武安侯夫妇却是脚都没停,径直往老祖宗的住处去了。 高玉蓉呆立半晌,终是缓缓转身,垂头丧气的上了自家马车,却在出了府门后,咬牙吩咐车夫: “去纸坊街。” 纸坊街可不正是老祖宗高氏送给程明珠的那栋宅子所在? 这么多年住在袁府,早习惯了袁家锦衣玉食的生活,更甚者高玉蓉还期望着,说不得可以像聂清韵一般,成为袁家的媳妇儿…… 如何也没想到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就被扫地出门。而这一切,可不全是因为自己鬼迷心窍,听信了程明珠的话所致? 只高玉蓉不知道的是,她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把她的去向报给了高氏—— 依着高氏的意思,不过是想给高玉蓉一个教训,让她自此后在袁家安分些,莫要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到时候,自会给她寻一份好姻缘…… 这会儿听了下人的回禀,却是直接熄了节后再把人接回来的心思,更甚者默然片刻,直接吩咐下人: “以后程明珠再过来,不必告诉我,直接打发了就好。” 高氏的话,程明珠自是浑然不知,她这会儿可不是正在长公主府的客房里规规矩矩的坐着—— 早在还是袁府小姐时,便隐约听说过程仲和长公主府的渊源,更甚者前些日子又从程宝茹口中听说了因着老爷子的缘故,长公主便是对蕴宁也多有看顾,更是特特送过好多稀罕东西给蕴宁。 待得两人身份交换,各归其位,程明珠沉寂了一段后,很快想到了长公主这个人。 只她自然比程宝茹聪明的多,并没有那般急功近利,直接找上门来,而是跟在程仲身边殷勤侍候了几天后,便着人时刻注意老爷子的动向,直接在半道上“偶遇”前往长公主府请平安脉的老爷子,然后便顺理成章的就跟着到了长公主府。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这不借着佳节将近的借口,程明珠就带着礼物再次登门。 只下人已经去了一会儿了,却依旧没人过来传唤自己去长公主面前,程明珠面上虽是丝毫不显,依旧坐的笔直,一副大家小姐的风范,内心却不免已是有些焦躁。 好在外面终是响起了脚步声,进来的却是一个管事嬷嬷,宁嬷嬷。 当初还在武安侯府时,程明珠跟着家人长辈外出做客时,也不止一次见过长公主,每次都能在长公主身边见到宁嬷嬷,知道这位嬷嬷是长公主身边一顶一得用的人。 能让宁嬷嬷亲自来迎,长公主无疑还是对自己很是重视的。 忙站起身形,眉梢眼角也染上了些喜意: “如何敢劳烦嬷嬷……” 宁嬷嬷脸上却是没有多少笑意,只她一贯板着一张脸,程明珠倒也没往心里去: “不知长公主这会儿……” “程小姐见谅,”宁嬷嬷一板一眼道,“长公主殿下这会儿正忙着呢,却是无暇跟程小姐叙话。” 随即有两名小丫鬟过来,捧给程明珠两个盒子: “这是长公主赐下的,程小姐且收下。” 说着让开一条路,明显是让程明珠离开。 程明珠捧着两个匣子,只觉狼狈至极—— 颠颠儿的登门拜访,又精心准备了礼物,却是连主人的面都没见着,直接被个下人就给打发了! 从前是武安侯府小姐时,何尝受过这般冷遇。 勉强敛去内心的羞恼: “让嬷嬷费心啦,还请嬷嬷帮着转告殿下,等殿下得空了,珠儿再来拜谢殿下赐东西的恩情。” 说着又施了个礼,这才转身往府外而去。 宁嬷嬷蹙了下眉头,这位新鲜出炉的程家小姐,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可就是一样,怎么就让人喜欢不起来呢?怎么瞧着,都是宁姐儿更贴心呢。 也不知那丫头什么时候过来,长公主可也念叨了好几次了呢…… 程明珠这会儿却是已然垂头丧气的走到了大门旁,迎面就听见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传来,忙避让路旁,正要偷眼去看,不想却有一匹马在身旁停下: “明珠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将军府大小姐傅月明,摇身一变,成了举人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傻白甜娇美小娘子…… ☆、93 程明珠仓皇抬头, 却是一愣——眼前之人可不正是暌违多日的靖国公世子方简? 方简的前面马上则端坐着一位身着玄色大氅身材高大的将军,分明就是骠骑大将军、驸马柳兴平了。 明显察觉到后面的动静, 柳兴平回头看了一眼, 视线从程明珠身上扫过,又不经意的收回来, 继续催马往府里去了。 被方简瞧见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 程明珠眼圈一下红了: “珠儿见过简哥哥……世子爷……” “什么世子爷,”方简脸色一下变得难看, 深吸一口气,小声叮嘱, “你去外面小巷里旁等我。” 自打被陆瑄一脚踹断腿, 方简可不是在家老实躺了足足一百天? 待得腿刚好, 就直接请靖国公方文礼出面,让他托人把自己送到了柳兴平麾下听命。 程明珠点了点头。 好在并没有在巷子里等多久,方简就从公主府里出来了。程明珠忙下车迎了过去, 方简也快走几步,扶住程明珠: “明珠妹妹, 怎么瘦了这么多……” 一句话说的程明珠眼泪瞬时下来了: “简哥哥……你的腿可是全好了?” “已经全好了的。”方简点了点头,还特意伸了伸腿,让程明珠放心。顿了顿, 闷声道,“你那里可还好?我这会儿已是在柳将军麾下做事,也在外面置办了院子,不然, 你搬过去……我也好照顾你……你放心,你受的委屈,我一定会帮你讨回……” 方简这话却是真心实意。 自打程明珠搬出袁家,即便他闹腾过很多次,靖国公夫妇始终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让他绝了这份心思—— 一个小吏之女,如何也配不上靖国公世子的身份,别说程明珠了,就是这会儿回了袁家的袁蕴宁,他们也觉得不够格! 却不知低着头的程明珠听见他这般说,眼里神情都有些狰狞—— 什么叫买了院子安排自己住下?竟是要把自己当做外室来养吗? 被噩梦纠缠了这些年,别说方简的外室,就是八抬大轿来聘自己做正妻,都是想都不用想的。 毕竟,若非方家做出了什么滔天祸事,自己身为女眷,如何也不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般想着,眼前却是不期然闪出蕴宁的脸来…… 方简哪里会知道,自己早被程明珠三振出局,依旧不遗余力的劝解: “……明珠你放心,不过是暂时委屈你一下,等有朝一日我继承了爵位,一定让你光明正大的进了方家门……” “简哥哥,”程明珠红着眼睛打断了方简的话,“你的心意我懂……可我,不想拖累简哥哥,不想你为了我,惹伯父伯母生气……要是简哥哥因为我过的不好,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眼下可以和简哥哥匹配的,是我表姐袁蕴宁……不是我这个小吏之女……” 又强颜欢笑: “简哥哥不知道?宁表姐这会儿已是恢复了容颜,生的好看的紧呢……听说就是陆阁老家的公子也是对宁姐姐青眼有加……宁姐姐的身份才配得上靖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珠儿今世却是和哥哥无缘了……我要走了,简哥哥不要再跟过来,不然我一定会生气的……” 说着,低头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就吩咐车夫离开—— 方简的性子,程明珠自诩最是了解。可不是那等睚眦必报的?若然单单说让他冲着武安侯府的家世去,怕是断然不允。可若抬出陆瑄这个人,十有**会动心。毕竟,自打陆瑄一脚踹断了方简的腿,两家大人表面上还没撕破脸,方简却已是恨毒了陆瑄。 既然自己暗示袁蕴宁是陆瑄所爱,方简要愿意成全那才会怪。 这般想着,眼前不期然闪出陆瑄卓然傲立的身影,却是长叹一口气,倚在车厢之上——想要和陆瑄牵手,这辈子都不要想了。只自己得不到的,袁蕴宁也别想得到。 “明珠——”方简顿时发了急。 还要去追,却被小厮心惊胆战的拦住: “公子,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好,要是让公爷和夫人知道您去寻程小姐,您不过是挨顿骂,程小姐的日子跟着不好过就麻烦了……” 口中说着,却是出了一头冷汗——实在是出门时公爷特地吩咐过,让看好了世子,说是但凡知道他敢去找程明珠,第一个就打断跟随的小厮的腿…… “混账东西,要你饶舌!”方简却是抬起脚,当胸就踹了过去。 那小厮在地上连打了个几个滚,从地上爬起来,却是哼都不敢哼一声。 方简却依旧余怒未消,神情阴沉的在原地站了半晌,吩咐道: “去千奇百趣园买几盆花,后日爷要去参加斗花大会。再挑些好看的,给明珠送去……” 口中这般说着,脸上却是殊无一点向往之意——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方简恨不得对方死的人,那就非陆瑄莫属了。 身为靖国公世子,方简从小到大何尝受过半分委屈? 也就在陆瑄身上,接连栽跟头。更甚者,腿被踹折了,别说从陆瑄身上讨回来,除了陆家着人送了些药过来,那陆瑄根本连面都没露! 这等奇耻大辱,可不是让方简每每想起,便如烈火焚心,夜夜难以入眠。 也因此,听说陆瑄正在备战来年春闱,方简当即便决定谋个差事—— 等自己成了陆瑄的上官,定要把他千刀万剐,让他知道,这世上有的人是他绝不能惹的。 毕竟以恩荫入官,再有靖国公府的影响,方简自信,想要升官还不是易如反掌。 至于参加进士考试的陆瑄,三年一次的大比,说不得十年都不一定能榜上有名! 且以陆家的家世,真是求个恩荫的话,说不好比自家还要容易,陆瑄却不得不用最笨的方法进入官场,足见在陆家地位之低…… 只再怎么说,陆瑄依旧是陆家子,也不好直接杀了了事,就如同上次同陆瑄发生冲突,陆阁老之所以不愿意低头,可不也是为了陆家的颜面着想? 更甚者又有锦衣卫从中搅局…… 这口气憋了那么久,先收取一点儿利息自是再好不过—— 本就因为明珠的位置被夺,让方简深恨蕴宁,这会儿得了程明珠提醒,也立时记起,当初一再在陆瑄手里栽跟头,可不也是和袁蕴宁有关? 等那袁蕴宁闹死闹活的要嫁给自己,自己再转头迎娶明珠,到时候也算是帮明珠出了心头一口恶气。 甚至方简连袁家的反应都想到了—— 即便那丑女现在已是冠上了“袁”姓,可要是袁蕴宁自己不自爱,便是袁家人又能奈自己何! 看方简并没有追过来,程明珠长舒一口气之余,又有着隐隐的失落。 而在进了自己住的院子后,这失落很快就变成了愤怒—— 派去袁家的仆妇回来了,却转告自己,根本连老祖宗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打发回来了! 后天就是斗花盛会,这样的机会,程明珠自然不会放过。 今儿会去公主府,可不是想着,万一长公主殿下肯带着自己一起前往,到时候自己也算是里子面子都有了…… 后来没见着长公主的面,倒是得到一张斗花盛会的请帖—— 那宁嬷嬷的话,长公主是不会去的,这帖子却是长公主让送给老爷子程仲的。 程明珠拿了就随手扔到了车子里—— 不能沾长公主的光,一张送给老爷子的帖子,她自是不稀罕。毕竟,还有袁家老祖宗高氏这个再坚固不过的靠山在呢。这么多年来,高氏对自己的宠爱可不是假的,更甚者自己最后还舍命“救了”高氏…… 即便离开袁家时,高氏送了不少值钱的东西—— 这个三进的宅院和满院的仆人之外,还有两个繁华地段的商铺,以及京郊一个二三百亩的农庄。 合在一起,价值之高,远远超过栖霞山庄。 普通人的话用以酬报救命之恩,自是够了,程明珠想要的却不仅仅是这些—— 身外之物要握在手里,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那就是高氏的宠爱。 程明珠自信,只要她明日里到袁家走一趟,后天老祖宗十成十会亲自带了自己去花会走一趟。 如何也没想到,最有把握的高氏那里突然就出了变数。 “到底是怎么回事?”程明珠脸色已是铁青。 “好像说是,离家的二老爷,袁成阳,回来了……”那婆子本也是袁家出来的,也有些门道,碰了壁后赶紧找人打听,可惜除了这一点,却是一无所得。 “二叔祖?”程明珠脸色变了下,想到一个可能,“难不成是袁蕴宁求到了二叔祖跟前?” 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毕竟,袁成阳虽是不良于行,却最是爱护家里后辈,偏是高氏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唯有对袁成阳这个小儿子,说是百依百顺也不为过…… 气的咬牙: “袁成阳怎么不死在外面!还有那个臭丫头,还真是好运道!” 正自气闷,又有下人说了高玉蓉之前到访的事: “……高小姐的模样似是极为伤心,又说是要回高家,还给小姐留话说,让小姐得空了去见她……” “什么阿物,也敢让我去见她!”程明珠这会儿已是再无怀疑。连高玉蓉都被被打发走了,可见果然是因为袁蕴宁的缘故。 至于说高玉蓉留的话,程明珠却是根本没放在心上——程明珠心里,高玉蓉不过是叮在袁家人身上的寄生虫罢了,这样的人,哪里值得自己费心? 更别说现在还被袁家给赶走了,自然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了。 半晌咬牙: “去一趟柳家,告诉柳娇杏,让她后天来寻我便是。” 去花会的帖子她自然有法子弄来,可怕是都没有从长公主府拿的这张有面子。 又写了个纸条,找来心腹,低声嘱咐: “不管想什么法子,一定要把纸条亲手交到袁钊霖手里。” ☆、94 松庐书院。 还未到卯时, 书院中已是人影憧憧。郎朗书声回响在书院的每一个角落。 也不怪学子们这般努力。 实在是距离来年春闱已是不过数月时光,书院学子又以出身寒门居多, 这样三年一次的机会, 自是弥足珍贵,准备来年参加春闱的举子们早已是三更灯火五更鸡, 甚至若有可能, 恨不得夜夜不眠才好。 在这批举子的带动下,整个书院都进入了热火朝天的备考时间。 别说清晨这样的好时光, 便是白日饭时,大家也俱是行色匆匆, 甚至嘴里嚼着馒头, 摇头晃脑大声吟咏的也是大有人在。 当然, 也有例外。 比方说书院里年纪最小的陆瑄。 这厮起的倒是很早,可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读书, 而是绕着山跑一圈,等他回来时, 往往已是天光大亮。 一身的棉布衣袍却难掩其俊美,两手还各提了满满一担柴禾,在崎岖山道上奔跑, 更是如履平地。 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场面太过辣眼睛,毕竟,松庐书院招生极严,是众所周知的,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被汪松禾收入门下,这样的机会,当然应以读书为重。 哪有人到了书院放着大好时光不读书,却是和个武夫一般跑去打柴? 再加上陆瑄的加入根本就是无声无息,根本不是和大家一般参加春季的统一考试入学的,更让众人有些不舒服的是,虽然老师授课时,陆瑄也是和大家坐在一处,却很少和大家一起练习老师布置的题目,倒是有人见他捧了策论之类的东西,从汪松禾房间里出来,如此以来,便有那自诩才华过人的清高者对他颇是有些腹诽。 以为这人怎么瞧怎么是不学无术的马屁精之流,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才能入得了汪山长的眼。 只他们也就敢腹诽罢了。 实在是那陆瑄年纪虽小,偏是练武的缘故,身上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慑人气势。 所谓敬而远之,说的就是陆瑄在书院中的情形了。 若非有数月前恶狼伤人的意外事情发生,说不定陆瑄这几个月的求学就会这样不咸不淡的过去了—— 也就是两月前,书院里几个学子,深觉天气酷热,一大早便相约跑去山顶读书,不想却是路遇一头瘸了一条腿的狼—— 山上经常有猎人设置的陷阱,那狼的模样明显就是掉到陷阱里了,也不知如何跑出来的,明显已是饿坏了,竟是晕头晕脑的就冲进了书院,更甚者还咬了一个路过的学生,等书院其他人闻讯赶来时,正瞧见陆瑄抬腿,轻轻松松一脚就把狼给踹死的情景。 陆瑄凭着这一战一举成名。大家再不敢小瞧这俊美少年,更甚者还有人借此和陆瑄搭上了话,不接触不知道,这一交流才发现,这少年年纪虽小,却正经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但凡给他提的问题,就没有他不会的…… 至此大家才恍然,怪道汪山长会收录门下,这少年的书读的当真不是一般的好。 直到此时,才算彻底接纳了陆瑄。以致现在陆瑄手提着两担柴禾从山上健步如飞下来的场景已经和郎朗的读书声一般,成为书院不可或缺的一道风景,甚至,在陆瑄的带动下,也有其他书生闲来无事跟着上山跑一圈,之前没跑过还不觉得有什么,等跟着跑了些时日,发现效果还真是好,不独腰不疼了,腿不抽筋了,跑完之后,读书的效率还增加了。 就连汪松禾,也兴致勃勃的跟陆瑄学了一套太极拳,每日一大早都要在空旷的山坡上打半个时辰才好。 是以,现在,大家瞧见陆瑄,再也不会装作瞧不见了,或报以善意的微笑,或直接就开始调侃: “啧啧,陆小瑄,你生的这般好看,小心以后连媳妇儿也娶不上啊……” 即便陆瑄照旧板着一张脸,并没有与人说笑的意思,大家也是丝毫不在意,毕竟大家也都知道,陆小瑄也就是不善与人交往了些,却是天生的一颗热心肠啊。 至于唯二不愿意晨读的另外一个人,则是汪松禾的老乡、来自江南的虞秀林。 只和陆瑄是出去练功不同,虞秀林则根本就是贪睡。 用他的话说,春秋季不冷不热,不睡觉干嘛?夏天就早上那会儿凉快,不睡觉干嘛?还有比冬天早上的热被窝更舒坦的吗?不睡觉你傻不傻?! 这番话真是迷之有理啊! 只可惜大家都忙着读书呢,可没有时间陪虞秀林这个富二代胡天胡地睡大觉。 本来虞秀林也想把这套理论灌输给陆瑄的,连光明正大的理由都想好了—— 不就是每天要往灶上送两担柴吗? 放心,哥哥包了。两担柴算什么,咱不能砍柴,咱还不能让人去买吗。 所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别说每天两担柴,就是二十担柴,哥哥也不在话下—— 当初陆瑄一脚踹死恶狼救下的倒霉催学子,可不就是虞秀林? 只这样的话在见到一日来山上见陆瑄的荆南荆北时,就再没有提过了—— 虞家是皇商,不独钱多,就是看人的本事也是一流的。即便陆瑄没有说过自家是干什么的,可见了荆南荆北之后,虞秀林立马意识到,陆瑄的家世绝不是山里哪个樵夫之子这样的无稽之谈。毕竟真是樵夫之子,怎么可能认识那样两个气势不凡,比自家老爹都让人怵得慌的煞星。 往常这个时候,虞秀林可不是还在睡着吗? 今日却是勉强挣扎着爬了起来—— 前几日就收到了家里的信,让自己今日务必要请下假来,陪着妹妹虞秀月参加帝都一年一度的斗花盛会。 要从书院往帝都赶,可不得这会儿就得起床? 虽然一万个郁卒,虞秀林还是苦着脸挣扎着从包成了蚕茧一般的被褥里钻了出来。 双目无神的瞥了一眼旁边早已空空如也的床铺—— 书院大多是两人间,虞秀林可不正好和陆瑄一间房? 往常一睁眼,陆瑄可不已晨练回来?一开始虞秀林是瞧着陆瑄的美色才能平复起床气,不想只大饱眼福了一次,就被察觉,从那后,算是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每每看虞秀林明明醒了还在被窝里抱着被子和抱着美人儿一般恋恋不舍辗转反侧,陆瑄就会毫不客气的把人拎起来,直接送到门外边呆着去。 从前虞秀林还有意见的紧,以为都是男人嘛,看看还能少块肉不成?大不了自己也光着,让陆小瑄看过去不就好了吗。 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就虞秀林这样的,陆瑄一根指头都能点倒。 屡屡抗议无效以后,也只能认了。 更甚者,这人就是个受虐体质,渐渐的倒还习惯了这种起床方式。 可惜今日,却是再别想这么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了。 虞秀林生不如死的叹了口气,可怜兮兮的从床上爬起来,不想刚穿好里衣,就有熟悉的急促脚步声传来。 虞秀林先惊后喜——这咚咚的声响,听着怎么像是…… 门随之被推开,可不是陆瑄正跨门而入? “好瑄瑄——”虞秀林登时感激的热泪盈眶,“你这是怕我起不来,又特意赶回来了?” 太过激动,竟是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下来,就要朝陆瑄扑过去。 陆瑄瞥了他一眼,随即往旁边侧身,虞秀林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收脚,朝着敞开的门就冲了过去,然后不出意料的绊在门槛上,整个人朝着门外栽了过去,索性陆瑄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用脚帮他拦了一下,虞秀林才不致跌的太惨。 这边躺倒门外,那边门随即关上,连带的还有床上摆着的衣袍被丢了出来。 虞秀林终是彻底清醒,却是嚎哭一声: “真是郎心似铁啊!” 竟是一边悲悲切切的抱怨着,一边拽过身上的袍服慢条斯理的穿上。 陆瑄也不理他,只管麻利的换好衣服,束好头发,然后神清气爽的拉开门。 虞秀林正在束腰带,听见门响来不及系好,陆瑄已是迈步而出,登时悲愤至极,以手掩胸道: “不许我看你换衣服,为何要看我换……” 却被陆瑄抬起的视线把下面的控诉又给吓了回去,无比自如的又切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 “陆小瑄,你是不是要下山啊?咱们俩一块儿好不好?” 会这样猜测,虞秀林可是有依据的,毕竟陆瑄根本就是个武痴,平日里别说刮风下雨,就是打雷下冰雹,不到点儿他也绝不会从山上回来。 这也是虞秀林闹不清陆瑄到底是什么身份的根本原因—— 两人就住在一间房里,陆瑄的穿戴,别人看不出来,虞秀林却是个识货的,一眼就瞧出,每一件衣服的衣料俱皆上乘。 可你要据此就断定他是个家世了得大少爷,人家却偏是整个书院里最能吃苦的。 不管书院提供什么样的饭菜,都能吃得香甜无比,还有这练功的劲头,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时间久了,虞秀林也就懒得费心思去猜了。 今儿个陆瑄突然这么早就回来了,十有**是出去办事儿。 “你看这天还黑着呢,我和你一起,咱俩也做个伴不是?”虽然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希望,虞秀林依旧尽力忽悠,“我知道你不怕狼虫虎豹,可说不好有什么山精鬼怪之类的呢……” 就在虞秀林口干舌燥,以为陆小瑄十有**还是会一骑绝尘把自己抛下时,陆瑄终于回头,却是伸出手: “我数十下,你要是准备好,就带你一起下山。” 嘴角却是微微弯起—— 曾经漂泊天涯,一个人两三年也不觉得有什么,再不想在山上呆了几个月,心里就跟长草了一般,总想回去。 甚至这么黑漆漆的,一想到很快就能在斗花会上见到蕴宁,陆瑄止不住的想要笑,连带的也终于对虞秀林大发了一回慈悲。 虞秀林明显被突然而至的幸福给砸晕了头,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陆瑄已经快数了一半了,登时惨叫连连: “陆小瑄,从头数……” ☆、95 晨光熹微, 山峦叠翠,鸟声啾鸣中, 两骑马从山上飞驰而下。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不再如往日般总绷着一张脸小老头般的少年多了青春的朝气下,越发显得俊美无双。 难得瞧见陆瑄这般意气风发的一面, 虞秀林不免打趣: “陆小瑄今儿个可是有什么喜事?都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然说出来,让为兄跟你一块儿乐呵乐呵?” “有什么可说的?”陆瑄瞥了他一眼, “不过是和你一样罢了。” 虞秀林却是明显会错了意,腆着脸道: “连山精鬼怪都陪着为兄面对了, 不若再跟我去斗花会上见识见识?内务府总管你知道, 手里很多好东西呢, 到时候为兄帮你引见引见……” 就凭陆小瑄这盛世美颜,定能迷倒内务府总管一干女眷…… “吃饱了撑的吗?”陆瑄瞥了虞秀林一眼,哼了一声——什么内务府总管, 与自己何干?要不是为了蕴宁,自己会下山? 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 自打蕴宁回了袁家,陆瑄可不是再没有机会见着蕴宁? 本来陆瑄的意思,这就向袁家求亲, 如何也要先定下名分才好。 不想从来都是对儿子婚事急的不得了的陆阁老这次却是稳住了阵脚,坚持等陆瑄春闱过后再使冰人上门。便是找的理由也光明正大的紧—— 眼下再是有个举人身份,说到底依旧是白身,这么求娶袁家女, 你陆瑄怎么好意思?又如何对得起人家? 把个陆瑄气的哭笑不得——什好意思不好意思,分明是怕自己春闱时变卦弃考,拿婚事来要么挟自己罢了。 要说陆瑄可不是最不吃这一套?可也得看什么事情。 私心里,陆瑄真真是看不得蕴宁受一点委屈—— 这些日子,帝都关于袁家嫡女的传闻也是甚嚣尘上,恢复了本来身份的程明珠也就罢了,便是回归了袁家的蕴宁也没有落一句好话。 甚至还有人挖出之前蕴宁顶了数年的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一时流言蜚语满天飞…… 陆瑄听闻,真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自己如何护着还担心会受丁点儿委屈的女子,却被人这般轻贱!竟是少见的应下了陆阁老的条件——等自己春闱高中,再亲自登门提亲! 当然,陆瑄同时也跟父亲要了一个保证,那就是这之前,须得严防死守,决不许袁家那边横生变故…… “也是。”虞秀林长长叹息一声,一不小心就把实话说出来了,“迷倒内务府总管有什么用,关键得把萃香阁拿下来才好……呀!” 却是一根马鞭朝着脖子卷了过来。 虞秀林吓了一跳,忙往外拼命的推那根和毒蛇般缠绕在脖子上的黑黝黝马鞭,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陆小瑄,啊,不不不,陆小爷,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 亏得陆瑄手上没有使力,那马鞭就始终吊在虞秀林脖子上,没有更进一步。 “难不成,那萃香阁的主子,是陆小爷您的旧识?”虞秀林试探着道。 陆瑄哪里耐烦跟他打机锋,瞬间收紧马鞭,眼神危险: “这时候了,还想诓我?嗯?” 虞秀林心里一咯噔,之前只说那两个上山来寻陆瑄的汉子身上气势颇为让人忌惮,这会儿对上气势全开的陆瑄,虞秀林才真是彻底懵了,竟是再兴不起一点儿胡搅蛮缠的念头: “好好好,我投降!不过我先声明,哥哥我对萃香阁的主子,真是没有一点儿坏心眼……” 之所以会认定陆瑄应该和萃香阁有关系,可不是虞秀林察觉,陆瑄房间里放有几小瓮果酒,上面无一例外,都有萃香阁的标记。 作为眼下帝都风靡的胭脂水粉铺,萃香阁的名声之响,说是人尽皆知也不为过。 可如果说出胭脂水粉是萃香阁的本分,生产果酒这点儿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再加上上面的标记,虞秀林有理由相信,陆瑄怕是和萃香阁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特殊关系。只他也曾拐弯抹角询问过,却没有在陆瑄那里得到一点儿回应。 恰好今日共同下山,且萃香阁的事也已是迫在眉睫,虞秀林才不管不顾的问了出来,现在看陆瑄反应这么大,也瞬时悟了—— 看来之前的猜测没错。 只陆小瑄气成这样,怕是和萃香阁主子的牵扯比自己想的还要深。 当下再不敢顾左右而言他,老老实实道: “……阿瑄你既是知道萃香阁,想必也知道他家的胭脂水粉有多好……” 不止一家内眷见证了如何从肤色暗沉容颜老去到白里透红寻回青春的奇迹。 且那香味,也不知人家是怎么调配的,香味悠远,久而不散,即便每个人喜欢的味儿道不同,可有你没想到的,就没有萃香阁没有的。 以致到了眼下,帝都贵女,莫不以能买到萃香阁的胭脂水粉为荣,甚至这股风气还随着进京述职的官员传到了外地。 各地商家纷纷赶至帝都,简直能把萃香阁的门槛都给踩塌了。 甚至还有拿不到货的,直接在临近萃香阁的客栈包房子住下,见天就盯着萃香阁的门,带动的旁边客栈生意较之大比时还要兴隆。 这样的兴盛局面,自然就会有人艳羡,更有人眼红不已。 “我们虞家可没有对萃香阁动什么坏心眼……”看陆瑄神情一寒,虞秀林忙摇头,傲然道,“凭我们虞家的财富,还不需要对个胭脂水粉铺子动什么歪脑筋。” 虞家至今已是三代皇商,家里的银子那是海了去了。且虞家有祖训,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否则,再多的钱财也不能长久…… “是吗?”陆瑄斜了虞秀林一眼,“我记得不错的话,后宫的胭脂水粉就是你们虞家掌总,胭脂水粉的分量在你虞家分量可也不轻啊!” 因对长子寄予厚望,陆阁老常日里可也也经常带些朝内不重要的消息让陆瑄帮着参详,似虞家这个层面上的,陆瑄掌握的可不是一家两家的事。再加上过目不忘之能,是以第一次见面时知道了虞秀林的名字,就立即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甚至连家族排行、精明过人、爱扮猪吃老虎等等特点都一清二楚。 虞秀林登时就怂了,颇有些牙疼的模样——这陆小瑄不声不响的就把自己调查了个底儿掉,反观自己却是除了确定陆瑄应该和萃香阁有关外,连他是那家子弟,都一无所知。 从小到大,只有他坑别人的,还是第一次丧失了主动权,只能任人摆弄的: “所以,我家里才想,最好能提前结识萃香阁的主子……不瞒兄弟你说,你既然调查过,当也知道,我虞家做事有君子之风,从不会强人所难,可虞家这样,不见得别家也会如此,比方说近来在帝都风头颇劲的,秦家……” 秦家也是来自于江南,甚至这之前一直都是屈居虞家之下。 可也不知他们傍上了那位大员,进来在生意场上风生水起,更在前几日一举击垮了之前和虞家起名的东城郡巨富姚家,直接和虞家平起平坐了。 强力接手了姚家进贡皇朝的桐油生意之外,现在又瞄准了虞家。 只一则虞家累世巨富之下,底蕴之深自非姚家这样的新贵所能比;二则虞家颇为注意培养后辈,至如今,入朝为官的人数也颇为可观,更有他的二叔也就是虞秀月的父亲,如今做到一省学政之职。秦家自是不好再用强力,却是瞄上了萃香阁—— 等把萃香阁抢到手,可不就等于直接掐去了虞家一条重要支柱? “秦家?”陆瑄蹙了下眉头,却是瞬间忆起,之前陆珦被人坑的差点儿上了庆王的大船时,好像参与的人也有姓秦的? 难不成,这秦家,和庆王有关? 这话当然不好跟虞秀林说。 只事关萃香阁,陆瑄却是一下上了心,思忖片刻: “你若是想要结识萃香阁的主子,我倒可以从中牵线……” “只一点,你且记着,你们家只有一次和萃香阁合作的机会,若是错过,从此后就再也休提!” 萃香阁眼下果然是太招人眼了,最好的法子,当然是隐藏锋芒。本来陆珦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但凡陆瑄说一声,陆老三绝对大喜过望——毕竟,能帮上自己九弟的忙,还有比这更荣幸的吗? 只陆瑄早已明白自己的心意,这一世是娶定了蕴宁的,陆珦打理的,毕竟是家族庶务,若是和蕴宁的东西牵扯到一起,将来怕是于蕴宁颜面有碍。 之前还有些犯愁,这会儿却发觉,虞家倒是一个好的选择。 当然,到底如何,还得蕴宁拿主意。 大不了,这事就自己背着,如何也不能让蕴宁有什么不开心才好。 至于说那什么秦家,最好长眼睛,别对萃香阁打什么坏主意才好…… “陆小瑄你真能让我见着萃香阁的主子?”不成想这么容易就心想事成,虞秀林简直大喜过望,“好我的陆小爷,您老说,想要什么犒劳,我这就着人送到府上……” 能借此探探陆小瑄的底儿更好啊。 不想却被陆瑄一眼看穿心思: “不用那么麻烦,待会儿斗花盛会上见。” 斗花盛会上见? 虞秀林分明就有些迷糊——陆小瑄的意思是,他也要去?甚至,哪位萃香阁的主人也会到场? 下一刻登时一惊,那岂不是说,他们两人的身份都非同一般? 毕竟,自己也是沾了秀月妹妹的光才能陪同前往! ☆、96 和陆瑄拱手作别, 虞秀林还一脑门子的官司,很是有些不在状态—— 要说皇朝陆姓确是威名赫赫, 可扒拉了那么多人家, 虞秀林也没找出来一个能对上号的,总不会是朱雀桥那边的陆家? 自己却先否定了, 毕竟, 还有哪家的学问能比得上朱雀桥那里的陆家啊。陆阁老本人分明就是比任何一个大儒都厉害的大儒,家族子弟哪里用得着投到旁人名下? 想的太过入神, 连虞秀月的马车到了旁边都不知道。 “六哥——”虞秀月又唤了声。 虞秀林恍然回身:“九妹。” 虞秀月探头顺着虞秀林发呆的方向看了看: “方才那位,也是六哥的同窗吗?” 语气里有着掩不住的好奇—— 当初六哥能以二十多岁的年纪拜入大儒汪松禾门下, 已是惊掉了一地的眼睛, 方才那少年瞧着年纪更小, 怕是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竟然也能成为汪松禾的弟子? “是啊。”虞秀林也是心有戚戚然。有句老话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亏自己之前还自视甚高,见了陆小瑄才知道, 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虞秀月还要再说什么,又一阵车驾辚辚声传来, 两人回头,却是一群护卫正簇拥着两辆大车飞驰而来。 街上众人纷纷闪避。 看对方煌煌气势,出身定然不凡。 不待虞秀月开口, 虞秀林就已是示意车夫往路边靠些—— 要说京城里,可不是官帽子最多?别看叔父堂堂学政,于地方而言也算一方大员,放在帝都却委实不够看。 那马车哗啦啦很快驶了过来, 依稀能瞧见马车上一个篆刻的“柳”字。 这般威风,难不成是当朝驸马、骠骑大将军柳兴平的家眷? 不然还真想不出,还有哪家姓柳的敢在帝都大街上这么横冲直撞…… 正自思忖,不妨马车上的帷幔呼啦一下掀开,一个容貌平平却是一脸傲气的少女从车里探出头来,横了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虞秀林一眼: “死胖子,乱瞧什么呢!再敢乱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因为好吃懒做,虞秀林可不是一副圆滚滚的身材? 再想不到给人让了道,还要被骂一声“死胖子”,虞秀林好险没当场暴走。 旁边的虞秀月也是目瞪口呆—— 这是哪家的小姐?也太彪悍了? 倒是旁边有知情者“噗嗤”一声就乐了,一边摇头一边冲着虞秀林兄妹笑道: “别人也就罢了,这位小姐,真是骂了你,你也得受着……” “看您的模样,认得这是哪家的小姐?”虞秀林气的不停原地转圈,“什么小姐啊,怎么瞧和那些乡野泼妇也没什么两样了……” 一番话说得那看热闹的更加乐不可支: “别说,您这话还真给说到点上了。这位柳小姐名动帝都的,可不就是她的泼吗!您要问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