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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一喜,委屈的眼泪也随即盈满了眼睛: “老爷——” 刚要暗示自己在继子手上受了多少委屈,不想陆明熙已经看见了跪在旁边的陆瑄—— 今儿朝上有事,回来的晚了,陆明熙一下朝就直接去了祠堂,本想同儿子好好谈谈,不想却扑了个空,问了才知道,陆瑄竟是根本就没有去祠堂。 还想着定是躲去了嫡母那边,如何也没想到,竟是被妻子逼着跪在了这里! ☆、79 虽然一般是跪, 可陆明熙心里却是一阵阵的不舒服,瞧着跪的笔直的陆瑄, 冷笑一声: “跪在这里, 是给谁看呢?还不快起来,给我滚到书房去!” 梅氏简直目瞪口呆——这才刚跪下, 表哥就要让他起来了?还想着这么好的机会, 怎么也要好好出一口气才是。倒好,表哥一回来, 连问为什么让他跪下都不愿意,就直接做主让人起来了? 积累了一天的委屈翻江倒海一般涌了上来: “老爷——” “不过才刚跪下。”陆瑄淡然接道。 梅氏登时一噎, 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继子今儿个也太老实了? 还没想通所以然, 那边儿陆明熙已经大声喝道: “还跪上瘾了不是?让你滚去书房就去书房, 如何恁多废话!” 一副陆瑄不起来,就要让人把他架出去的模样。 陆瑄默了片刻,施施然起身, 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梅氏,转身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梅氏简直目瞪口呆, 积蓄多时的泪水,终是一串串落下来,颤着嗓子道: “老爷, 你……” 拿出帕子捂着脸就开始呜咽起来: “事事都要受儿子拿捏,便是去赴个宴,也不能自己做主……这世上还有比我这个做人母亲的更苦命的吗?且我是那等只图自己开心的人吗,不过是想着, 家里的女孩儿也该到相看的年纪了,怎么也要带她们出去见见世面才好,结果却……” 两人是嫡亲的表兄妹,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也相当好,梅氏又是个水做的人儿似的,曾经陆明熙自是没少变着法子哄她开心。 只成婚前,还可以看做是情趣,这个时候却不免有些厌烦,再加上今儿个发生的一系列事儿,别说哄了,根本连陪她说话的耐心都没有: “好了!我还有事,你自己回房歇着。” 说完抬脚就要走。 梅氏登时傻眼,待得反应过来,一把揪住陆明熙的袖子: “表哥,我这么难过……”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 却是再次被陆明熙打断: “难过什么?你有裘氏难过?他们一家子这会儿可全在锦衣卫手里,说不好过不了几天,就得人头落地。你好好的做你的阁老夫人,还有什么难过的?” 这话说的已是很不好听了,只梅氏太过震惊之下,哪里还顾及其他: “老爷说什么?裘家姐姐……” “今儿个锦衣卫抄了周家。”陆明熙神情阴沉,“你是我的夫人,一言一行代表的可是整个陆家!若非瑄哥儿及时派人传言,你真是跑了去……亏得瑄哥儿机灵!” 却是长叹一口气,只觉疲累无比—— 从前崔氏在时,府里事务那需要自己操一点儿心?人情往来,莫不万分妥帖…… 再不愿多说,留下惊吓过度,哭都忘了的梅氏起身走了。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陆瑄站起身形,陆明熙却已是快步进了房间,他的身后还跟着个端着食案的丫鬟,食案上却是几个小菜,并两碗鸡丝面,甚至还有两杯果酒。 “这会儿还没吃饭?”陆明熙指指对面的座位,“先吃些东西垫垫。” 神情却是复杂的紧—— 今儿个一块儿当值的还有其他三位阁老。周家被抄的事,自然大家也都知道了。 只除了自家,儿子是奉师命赴宴的外,其余三家去的全是家族要紧的人物,眼下周家既是出了这样的大事,由不得他们不猜疑,以为自己更得圣心一些—— 毕竟,若非从皇上那里得了什么暗示,如何连和周家长媳关系那么好的梅氏都未曾前往祝寿? 甚至原本对自己态度平平的首辅严子清也明显热情多了。 而这一切,全是因为眼前这个连出仕都不曾的长子…… 父子俩相对而食。早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自是没有丝毫声息,却是一般的姿势优雅。 待得下人把餐具收拾妥当,陆明熙才端起那杯果酒,送到唇边啜了口: “那程家三小姐,不对,现在应该说是袁家小姐了,果然好手艺。” 语气颇有些感慨。 所以说人的命运,真是这世界上最玄妙不可琢磨的事,所谓麻雀变凤凰,也不过是朝夕之间罢了。 陆瑄专心品着果酒,虽是不曾说话,眉梢眼角却是渐渐柔和了下来。 陆明熙蹙了下眉头,却又缓缓舒展: “你什么时候认识那位袁家小姐的……你和她……” “您不用试探了。”陆瑄抬起头,却是一字一字无比郑重道,“她是我这辈子都要护着的人。不管她是程家姑娘,还是袁家小姐……” 再料不到陆瑄这么容易就承认了,陆明熙一时竟有些无话可说,甚至胸腔里还有些酸酸涩涩的感觉—— 一直以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长子的婚事,如今长时间悬在心间的难题终于得以解决,却不知为何又说不出的失落。 或者天下间为人父母的都是这般。 “你既是有了决断,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你记得一点,袁家小姐的特殊经历,注定她会成为所有人议论的焦点,而这一点,又会让她拥有袁家最多的愧疚——这些你都能面对吗?” 众人的指指点点,袁家的百般刁难…… 陆瑄的性子,陆明熙这个做父亲的最清楚,可不是最怕麻烦?不然,几年前被自己逼着娶亲、接手家族重担时,也不会直接考了个解元撩给自己后,拍拍屁股就走了。 “父亲放心,我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不成的。”陆瑄却是不愿再说下去,“无事的话,我想去看看祖母。” 既是明了了自己的心思,陆瑄如何肯让心爱的女子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既然家族也好,宁姐儿也罢,都需要自己站出来,那就,站出来便是了。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目送着陆瑄离开,陆明熙却是久久不能回神。 步出正院,陆瑄的脚步却是踟蹰了一下,遥遥望着武安侯府的方向—— 袁家这会儿,不定怎样天翻地覆呢……毕竟,偷龙转凤这样的事一直是戏文里的事罢了,如今却发生在最是看重子嗣的袁家…… “烈儿回来了?”眼瞧着就是晚膳了,因老祖宗高氏带着袁明珠去山上祈福,就在聂老夫人的房间里摆了张桌子。 哪想到大家刚就坐,外边就通报说,侯爷回来了,正匆匆往这边而来。 除了聂老夫人,袁钊钰的妻子蒋氏并庶妹袁明仪还有在此做客的聂清韵并二房三个女孩儿,大家齐齐站了起来,到外面迎接。 袁烈已然来至台阶下,抬眼瞧见众人,刚要挥手让她们退去,忽然想到什么,又顿了顿: “别站着了,进去咱们一块儿说。”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这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实在身为袁家家主,袁烈是何等样人?当年即便面对匈奴,也能面不改色杀个七进七出,何时瞧见他这般神情沉重过? 难道是朝堂上…… 却是不敢发问,待得袁烈进去,忙跟着进了房间。 不意袁烈前脚进去,后脚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娘,孩儿不孝……” 口中说着,不待老夫人开口,便直接捧上一幅画像并几份供词: “……您自己瞧瞧。” 聂夫人毕竟是久经风浪,这会儿虽是心里一阵阵发凉,却好歹镇静下来,依着袁烈的意思,先拿起那张画像,只看了一眼,却是止不住惊呼出声: “这是谁?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口中虽是这般说,心里却和明镜似的,这样的眼睛,这般的容貌,必是袁家女无疑,更甚者,十有八、九是自己这一房的血脉。 聂清韵袁明仪几人正守在旁边,无疑也都看到了画像,一个个也是集体石化—— 画像上的人,分明是袁家小姐,再有侯爷这般激动…… 聂老夫人已是放下画像,急急拿起供词,一目十行的看了,到得最后,脸上肌肉不住抽搐,终是狠狠的一拍桌子: “简直欺人太甚!珠姐儿……” 心潮起伏之下,竟是无法把剩下的话说完整。 竟是和珠姐儿有关吗?二房袁明欣常日里和袁明珠关系最好,听聂夫人这般说,心一下悬了起来,终是忍不住道: “是和珠姐儿有关吗?珠姐儿她,怎么了?” 聂夫人咬牙,更多的却是愤恨和懊悔—— 自打老侯爷去世,聂夫人心中唯一的执念,就是代替那些在天上的袁家儿郎,守好这个家。 这么多年来,说是呕心沥血也不为过。好在袁家儿孙也算争气,没有哪个后辈堕了先人威名。 每每夜深人静,老夫人自诩,将来地下,也能有脸去见先夫。却是再没料到,侯府早在数年前就被有心人算计! 偏偏那人还是珠姐儿…… 当初老侯爷在日,便殷殷期盼着能有个孙女儿,可以不必承受袁家杀戮的罪过,而安享尊荣,儿媳怀孕时,老侯爷的家书里还一再感慨,若是孙女儿,当是袁家幸事。 也正为此,从小到大,珠姐儿倒是比家中几个男孩儿还要受宠的的多…… 总想着袁家的男人流血丢命,好歹给了袁家女人一个风雨无扰的安稳的家,如何也没料到,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更甚者,还是在自己执掌侯府的时候…… “祖母——”看聂老夫人脸色越发难看,聂清韵几个吓得心惊肉跳,忙伸手去扶。 却被老夫人推开,只含泪瞧着袁烈,哽咽着道: “是我的罪过……珠姐儿这会儿,在哪里?老婆子要亲自,请她,请她回来……当初,我就是觉着,她像咱们袁家的女孩儿呢……” 怪不得当初总觉得熟悉,原来宁姐儿才是自己的孙女儿吗? 真是珠姐儿?可老夫人又为何说,要亲自请她? 聂清韵几人越发迷惑。正想着该怎么开口询问,不想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陆钊霖正脸色苍白的跑过来: “爹,祖母,快,姐姐,姐姐她,被蛇咬了!” ☆、80 “姐姐, 哪个姐姐?”袁明仪几乎是脱口而出—— 刚才受的冲击太大了,明显这会儿还没回神。 “自然是明珠姐姐!”袁钊霖已是有些气急败坏。 还要再说, 却被袁烈打断: “还愣着干什么, 赶紧走啊。” 早有机灵的仆人取了上好的蛇药过来——袁家男子连年累月沙场征战,金疮药也好, 蛇药也罢, 品质之佳,便是太医院也是不能比的。 聂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赶紧着些, 咱们一起过去。” 因见了太多的杀戮,袁家人越发重情, 即便恨极了程家, 这么些年和袁明珠的感情却也是丝毫不掺假的…… 更别说袁明珠此去, 可是陪着老祖宗的…… 袁烈这会儿却是已然到了门外,却在瞧见急急驶来停在台阶下的那辆带有皇家标志的马车时,明显一怔——太后亲孙、端王世子周珉的马车, 怎么会突然来到自家门前? 忙往旁边看,果然瞧见骑在一匹神骏白马上的周珉—— 周珉头戴紫金冠, 身穿黑色织锦袍,天生一双桃花眼,虽是男子, 竟生有少见的美人髻,再加上雍容华贵的皇家气度,赞一声翩翩如玉也不为过,瞧着当真是无害的紧。 袁烈却是丝毫不敢怠慢, 快步迎了过去: “世子大驾光临,袁烈有失远迎。” 一众世子中,风头最劲的可不正是这位?听说太后简直一日离不得他。甚至连皇上批阅过的奏折,都拿来给周珉看,分明就是培养储君的模样。偏上皇上那边不但丝毫没有什么不悦的表示,还不时颁下赏赐来,以致周珉这会儿力压众人,成了一干世子中夺嗣呼声最高的。 一时在朝中风头无两。 听袁烈如此说,周珉却是连连摆手,离得近了才发现,脸上竟是难掩焦灼之色: “袁将军莫要客气,快来看看令爱……” “姐姐——”袁钊霖已是抢上前一步,太过担心之下,连和周珉见礼都忘了。 老祖宗高氏带着些哽咽的声音随即在车内响起: “快快,赶紧的,拿上好的蛇药过来……” 袁烈顾不得多问,忙不迭上前掀开车帷幔,下人忙举高灯笼,顿时把车内照的一片通明—— 满头银发的高氏坐在正中,她的怀里,还躺了个牙关紧咬双眸紧闭的少女,少女右胳膊肿胀无比,上臂处还紧紧扎着一条绷带,却是依旧能瞧见一条黑色的线正沿着胳膊向上缓慢延伸。 “放在车上,不要搬动。”袁烈边吩咐边上前扶住袁明珠的头,另一手则捏碎药丸子,一点点喂到袁明珠口中。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傻……”高氏眼泪不停的掉,“要是珠姐儿真有个三长两短,老婆子也不活了……” 聂老夫人也赶了过来,虽是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却是赶紧安慰: “老祖宗快莫要说那等丧气话。这天下间,再没有比咱们家的蛇药更好的了……” 高氏却是完全没听进去,只顾盯着袁明珠不停落泪。 好在袁家蛇药果然名不虚传,不过盏茶时间,袁明珠脸上的黑气就慢慢散去,便是那条黑线也终是不再继续蔓延。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袁钊霖却是依旧愤怒不已: “好好的,阿姐怎么会被蛇咬了?” 又对跟随的下人怒声道: “你们是怎么侍候主子的?不知道阿姐平日里最是惧怕蛇鼠之类的吗?怎么还要领着她乱走?别是看着主子心肠软,就故意偷懒了?” 吓得一干下人噗通通跪倒了一大片。 那边周珉却是接过话头: “倒是和他们无关,不愧是武安侯府千金,天生一副急公好义的侠义心肠,还有这份果决机敏,委实令男子也得汗颜……” 语气懊恼之外,分明还有着浓浓的愧疚。 高氏也是泪眼婆娑: “可不?若非珠姐儿,说不得,你们这会儿就见不到我了……珠姐儿会如此,完全是因为老婆子啊!” 今儿个正是高氏约了广善寺高僧慧明禅师讲经的时间,至于周珉,则是因为远在胶东的母亲四十大寿将至,特意手抄佛经数卷,想要请慧明禅师加持些念力,以便为母亲祈福。 不意就在慧明禅师的僧舍里,竟藏有一条剧毒的竹叶青。 许是被三人说话的声音吵闹,那竹叶青竟是突然冒出来,朝着三人极快的游移过去。 偏是三人专心说话,竟是没一个人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若非袁明珠及时赶到,说不得三人中有一个必会遭殃。 亏得寺院里也备的有蛇药,好歹暂时保住袁明珠一条性命。周珉忙命人驾车,又骑马亲自护送,这才紧赶慢赶的回了袁府。 这会儿见袁明珠脱离了危险,众人都长舒一口气。周珉取出一条系着檀丝绳的玉佩递了过去: “这是慧明禅师亲自开过光的一件玉器,大师托我转交给袁小姐,今日天色已晚,在下不便打扰,改日再亲自登门致谢。” 慧明禅师开过光的? 众人都是一愣——要说这位慧明禅师也就三十余岁,却是有着转世佛陀之称。 实在是这人佛法之精深,竟是无人能及。更兼天生一副慈悲相,当真是让人望之便心生崇敬之意。 甚至传说,除非有大福报的人,不然绝无法得到他所赠护身符。前些日子还听说朝中某大臣想要为母亲求取一个,竟是无论如何不可得,这会儿竟是主动给袁明珠? 更甚者,连名满帝都的庆王世子周珉都这般另眼相看?! 等袁烈送了周珉离开,再回头时才发现,老祖宗已是着人抬了平日坐的软塌过来,呵护着袁明珠往府里去了。 待得进了大门时,老祖宗觉得有些不对,诧异的回头瞧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地的聂老夫人并袁烈,只太过记挂袁明珠,又很快把那丝不解抛了开去。 袁钊霖却是到了这会儿,终究意识到有些不对——实在是祖母并爹爹今儿个的态度太过反常,两人往日里都是一例的最是爱护晚辈,更何况被蛇咬的可是祖母和爹往日里最疼爱的阿姐啊。 “造化弄人。”袁烈叹了口气,神情分外伤感,“只,对的就是对的,错的,终究是错的……宁姐儿眼下就在绮霞苑里,母亲这会儿可要见一见她?” “珠姐儿可也那么乖……要是她知道……”袁明欣忽然就流下眼泪,其余几女也是神情黯然。 到了这会儿,几人分明依旧没有办法接受袁明珠不是袁家女的事实…… 袁钊霖越发一头雾水,宁姐儿又是哪个?还有欣姐姐几个,哭的这般悲伤,难不成阿姐……再站不住,拔脚就要去追。却被袁烈喝住: “霖哥儿也跟我们一起。” 又看了眼袁明欣几人: “你们去老祖宗那里看看。” 袁钊霖一颗心忽悠一下就悬了起来。待得行至绮霞苑外,竟是有些踌躇不前 不想那门却是无风自开。却是二哥袁钊睿大哥袁钊钰正齐齐站在那里: “爹,祖母。” 顿了顿又道: “母亲和,宁姐儿都在里面。” 袁钊钰因是早已从袁烈那里探知端倪,虽是眼睛有些发红,神情倒还平静,袁钊睿却是精神恍惚,一副受了巨大打击的模样。 待得看见袁钊霖,神情更是一言难尽—— 一家里最不能接受的,怕就是从懂事起便以为在娘胎里就亏欠了珠姐儿的三弟了。 “大哥,二哥,你们……”什么“宁姐儿”一听名字就是女客,母亲会在也就罢了,如何大哥二哥也这么不避嫌,甚至还要带了自己过来见人? 只他的疑惑很快得以解决,却是从里面又走出来两个女子,一眼瞧见走在最前面的丁芳华,袁钊霖忙迎了过去: “娘亲,您快去看看珠姐儿,她被蛇咬……” 不想蕴宁似是感觉到什么,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两人四目相接,袁钊霖只觉恍如雷击—— 这张脸,怎么,这般熟悉? 那边丁芳华眼泪却已是直直落了下来—— 今儿个发生的事太多。听说袁明珠被蛇咬了,丁芳华只觉整个人都被撕成了两半相仿,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 “珠姐儿不是陪着老祖宗……” 袁烈探手扶了一下: “你莫急,眼下已是无碍,老祖宗亲自看着呢。” 话虽如此说,丁芳华却依旧泪落不止。 “夫人只管去。”蕴宁忽然开口,“不用在这里陪我了。” “啊?”丁芳华愣了一下,却是下意识的摆手,“不,我不是……” 只被蕴宁那双和袁烈如出一辙的凤眼瞧着,后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竟是掩面痛哭: “当初,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做娘的不称职,害了你和珠姐儿……” “做娘的……害了你……”无由来的恐惧,令得袁钊霖头皮一阵阵发麻,“娘,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你还看不出来吗?”聂老夫人上前一步,揽过蕴宁,虽是感觉到怀里女孩的抗拒,却依旧紧抱着不肯松手,“宁姐儿才是你一胞而生的阿姐!” 又缓缓对丁芳华道: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要明白,被错待了这么多年、受尽折磨的不是珠姐儿,而是,宁姐儿……” “不错。”一个苍老的声音同时响起,蕴宁浑身一震,挣开聂老夫人的怀抱,朝着院外就冲了过去,站在月亮门处的可不正是程仲? 他的身后还有一队袁府侍卫,更甚者,还抬着一个一脸皮肉翻卷宛若厉鬼的妇人! 程仲探手接住蕴宁,看一眼神情惊惧的聂老夫人几个,却是一下一下轻拍着蕴宁的背,闭了下眼睛方艰难道: “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个毒妇,合该有此报应!” “当年的宁姐儿,却是,比她这会儿还要凄惨……不还宁姐儿公平,便是老天,也是不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些事情,更新会放在晚上O(∩_∩)O ☆、81 “……说是不知为何突然发狂, 竟是一头栽进了沸腾的滚水里……” 袁铁附在袁烈耳边小声道,声音里更是有着止不住的敬畏之意—— 本来依照侯爷的意思, 一旦确定丁氏的恶行, 便要百倍千倍的偿还回去,不想袁铁等人赶到, 丁氏就像褪毛的白条鸡一般, 整个人躺在一口大锅中,已是奄奄一息。何止是一张脸, 便是全身都溃烂不堪。 一时竟是惶恐不已,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 果然不假, 可这报应也来的太狠了些…… 眼瞧着丁氏变成了那般可怕的模样, 赶到庵中的程庆轩登时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去寻了老爷子来。 不想却被老爷子直接带着夫妇俩押到了这里。 袁烈眉心微微一蹙,没来由的觉得有些不对——事情, 真会那么巧…… 却又想不通,除了袁家之外, 还有哪个,这般迫切的想要为宁姐儿讨个公平,更甚者, 下手这般狠辣。或者,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好孩子……”程仲颤抖着一下下轻抚蕴宁的背,却是止不住老泪纵横,“这些年, 是程家对不住你……让你吃了,恁多苦头……” 一直以为是小孙女多灾多难,再不料,全是儿媳造孽,到底是多狠的心,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对着个弱龄稚儿,下那般狠手…… 想到这点,程仲真是觉得又愧又悔,心里和针扎一般痛不可当。 “庆轩,”老爷子爆喝一声,“你怎么说?” 本是胆战心惊缩在后面的程庆轩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下意识的就道: “还请侯爷大人大量,都是那个毒妇……” 却在对上袁烈要杀人似的视线后,再不敢多说一句求饶的话,只连连磕头不止。 至于一直跟在程庆轩身侧的程宝茹,回想起这些年来,欺负、羞辱蕴宁的种种行径,当真是肠子都悔青了,缩成一团趴伏在地上,便是大气都不敢喘,唯恐传出去一点儿声息,就被如狼似虎的袁家人拉出去砍了…… 一片死寂中,风呼啦啦的掠过树梢,上面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便有不知名的夜鸟发出阴沉沉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听在人耳中,真是头皮都有些发麻。 “偷了我袁家的女孩儿,意图混淆侯府血脉不说,还百般折磨……”袁烈终是缓缓开口,却是盯着太过用力,磕的头破血流的程庆轩一字一字道,语气里是如何也掩不住的层层杀机。 “侯爷饶命——”程庆轩只吓得魂儿都飞了,膝行着往前爬了几步,想要去求袁烈,却又不敢,犹豫了片刻,转身抱住程仲的腿,“爹,爹,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袁烈的模样,分明是真动了杀心啊,凭他武安侯手握重权的尊贵身份,想要杀了自己,当真是比杀鸡还要容易啊。 又哀求蕴宁: “宁姐儿……啊,不是,袁小姐,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动作太大,不意却是撞到了旁边躺在简陋担架上的丁淑芳。 因程仲及时赶到,丁淑芳终是保住了一条命,甚至程仲还给她用了镇痛的药物。 只这么久了,药力早已消褪,被程庆轩这么一撞,只觉浑身上下都好似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啮咬啃食一般,竟是一下睁开眼来,直勾勾的盯着程庆轩,神情诡异,语气狂乱: “老爷,老……爷……珠姐儿……咱们的珠姐儿啊……” 热水太烫,分明把丁淑芳眼皮都烫掉了,还这么往外翻着,程庆轩吓得“啊”的惨叫一声,一脚就踹了过去: “你这毒妇,你去死,去死啊……” 到这个时候了,还口口声声“咱们的珠姐儿”,不是作死吗! 丁淑芳一下从担架上掉落,又滚出去老远才算停住。 程庆轩刚要长出一口气,不想却被老爷子抬手就甩了一个耳光: “今日之事,都是我程家作孽……” 再怎么说,都不能改变丁淑芳是程家媳的事实。程家满门于袁家人面前,都是罪人。 老爷子越想越痛—— 宁姐儿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儿啊,结果,却是被程家所害…… 缓缓推开蕴宁,却是一撩袍子,就要跪下: “老夫自问从医这么多年,从不曾做过丝毫有违天和之事,再不想却对宁姐儿,犯下大错,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是我教导无方,以致儿子毫无担当,才使得牝鸡司晨、酿成大祸……” “祖父——没有祖父,宁姐儿说不得早已……”蕴宁大恸,用力挽住老爷子的胳膊,不让他的腰再弯下去分毫,“您眼下,却要这般,是想要,痛死孙女儿吗?” 人生如何就这般艰难呢?本以为重活一世,就能弥补前生的遗憾,今世和祖父再不分离,如何也没料到,竟会走到这一步! 别说孝敬他老人家,竟是连祖孙也做不成了! 程仲愣了一下,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蕴宁丝毫不怨自己不说,还这般相护,忽然抬手把蕴宁搂到怀里,已是声噎气短: “我可怜的孙女儿……忒也心善……是老夫没有福气……是程家,对不住你啊……” 聂老夫人眼眶也有些**辣的,所谓以德报怨,说的就是宁姐儿?只这么好的丫头,老天怎么就要让她受那么多罪呢? 这般想着,连之前对袁明珠的担心怜悯都消退不少。 其余人也都尽皆默然。丁芳华更是掩面而泣。 袁烈做足了功课,自然早从详实的调查情况中明白,蕴宁说的全是实情,甚至程仲在蕴宁身上花费的心血,远比几个孙子加在一起还要多,再瞧蕴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模样,一时只觉心情复杂至极—— 身为武安侯府唯一嫡女,女儿本应千娇万宠才对,熟料这些年来,唯一能得到的爱,不过是来自完全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祖父罢了…… 可要说因为老爷子就饶过程庆轩一家,却又委实不甘…… 程庆轩这会儿也明白,想要活命,怕是能求的也就只有一个蕴宁了,越发对着蕴宁苦求不已: “袁小姐你大人大量……那毒妇如何,我委实不知……只求你看在老爷子面上……” 却再一次被程仲打断: “孽障!都这会儿了,如何还要狡辩……该领什么罪,就领什么罪……” 蕴宁面前,程家阖族都是罪人啊! 即便明知道,但凡自己说出把程庆轩一家逐出家门、断绝嗣父子的关系,袁家不独不会怪罪自己,说不得还会礼待有加,只老爷子生性仁厚,这会儿却依旧做不出那等绝情之事…… “候,侯……阿爹,”蕴宁如何不明白老爷子的性情?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哪个,是蕴宁即便舍了性命也不愿伤害丝毫的,就是祖父程仲了,不想一声“阿爹”出口,袁烈就红了眼睛。 蕴宁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头仿佛被撕裂开一般的痛楚: “让他们走……” 却是用力握住程仲的手: “祖父放心,我会照看好自己,祖父也要好好的,不要让我牵挂……” 即便不能再姓程,可这一世,程仲都是自己的祖父! 老爷子如何不明白蕴宁话里的意思,一时老泪纵横: “是我没有福气,不配有宁姐儿这么好的孙女儿……” 如何也没料到,蕴宁第一次开口叫“爹”,竟是提了这样一个要求,袁烈蹙眉,刚要开口,不想曾祖母高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珠姐儿,珠姐儿,你慢着些……” 众人不及反应,袁明珠已是踉跄着跑了进来,却是直接跪在袁烈面前,流着泪道: “……明珠一身罪孽,不敢祈求阿爹……侯爷……” 一声“侯爷”叫出口,袁明珠却是几乎连气都喘不上了: “也不该,求,侯爷……只所谓父债子偿,父母犯的错,就请侯爷,一并,算到,算到我身上……” 口中说着,已是哭倒在地…… 高氏在下人的搀扶下,紧跟着快步而入,一眼瞧见匍匐在地上的袁明珠,立时心肝肉的哭了起来: “我苦命的珠姐儿……老婆子这条命,都是珠姐儿给抢回来的,我看今儿个,谁敢难为我的珠姐儿……” “曾祖母……”袁明珠反身投入高氏的怀里,祖孙两人抱在一起放声痛哭。 一直躲躲闪闪不愿正视蕴宁的袁钊霖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挪过去蹲下身环住两人: “曾祖母……阿姐……” “祖母,您……”袁烈额上青筋一阵阵跳个不停,好半晌喘了口粗气,对着程庆轩道,“你走,从此之后,不要出现在我袁家人的面前,至于工部的职位,你自己写个辞官的折子,递上去……” 又看一眼地上再次昏迷过去的丁淑芳: “把这个女人带回去,尽量保证她,至少再活,十二年……” 十二年可不正是蕴宁现在的岁数? 只蕴宁再如何,好歹还有个爱她如命的老爷子护着,至于丁淑芳,自己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说,更甚者还害得程庆轩丢了最看重的仕途,未来会如何悲惨,自然可想而知。 虽是保住了一条性命,程庆轩却是宛若被抽去了所有生机,倒是程宝茹跪在地上连连拜谢不止。 “至于,珠姐儿……”袁烈心头也是一哽,即便这些年来,甚少在家,却不代表,袁烈就不爱重袁明珠,只常年统兵,却让袁烈明白,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然不遵,必为祸乱之始,当即避开袁明珠并袁钊霖哀肯的眼神,“是我袁家和你无缘……之前你舍命相救老祖宗,于袁家有大恩,但有所求,只管说来……” 一番话说得袁明珠登时面如死灰,眼中的泪水也渐渐止住—— 即便是拿性命做筹码,也终究要被驱赶出去吗? 袁家上下,好狠的心…… 只她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不过片刻,便有了决断。缓缓挣脱高氏的怀抱,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曾祖母,是珠姐儿没福气做您的孙女儿,来生,珠姐儿再尽孝膝下……” 又牵了袁钊霖的手柔声嘱咐: “阿弟莫要难过,有新的姐姐呢,新的姐姐会和,不,一定会更疼你……你要好好的,听新姐姐并爹娘的话……” 再冲袁烈并丁芳华依次磕头,这才艰难的起身,却是决绝的朝着程仲走去,挽住程仲的胳膊,眼睛在蕴宁脸上停顿片刻,下巴微微扬起: “祖父,咱们,走。” 竟然这般对待自己,有朝一日,定会让袁家悔之莫及! ☆、82 烟光浩渺, 绿烟漠漠,时有白色野鹭飞起落下, 结了白花的苇荡丛便摇摆不定。 水边凉亭下, 蕴宁正拢着条披帛,静静伫立。 她的身后是一大群婢女、仆妇, 却是个个低眉敛首, 恭敬肃立,人数虽众, 却是一点儿声息也无。 有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蕴宁回头, 却是采英, 正抱着个匣子匆匆过来。 “小姐——”瞧见蕴宁, 采英忙加快了脚步。待得到了近前,却是为难的把手里的匣子奉上,“老爷子说, 小姐真感念着这么多年的祖孙情谊,就莫要再派人送过去……” 那日从袁家离开, 第二天,老爷子就令张元清送了这个匣子过来,却是老爷子名下所有房契地契, 甚至连老宅并回春堂,全都改成了蕴宁的名字。 还让张元清悄悄跟蕴宁说,有自己的铺子在手,蕴宁想要零花钱买个零嘴或者看上的衣物首饰什么的, 总能自在些,不至于束手束脚。 倒不是想着袁家会虐待蕴宁,只疼惯了孙女儿,即便不在身边,老爷子也止不住想要为她打算。又想着即便武安侯夫妇心疼女儿失而复得,可耐不住人多口杂,不定就会有什么人让蕴宁受委屈呢…… 蕴宁如何肯要,当即便让张元清拿回去…… 不想竟是这边送回去,那边又送回来,到的最后,老爷子盛情难却,终是收回了老宅的地契,至于回春堂并蕴宁做主开的那几个售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却是无论如何不肯收回,到现在,竟是一副蕴宁再送回去,他就会翻脸的架势。 “罢了,收起来。”知道老爷子性情固执,蕴宁无奈,只得接着,好在铺子在自己手里,如何也不能叫祖父受一点委屈才是。 “叫奴婢瞧着啊,这铺子小姐拿着也好……”采英却是小声道。 老爷子送的那些铺子,回春堂的生意自不必说,尤其是其他胭脂水粉铺子—— 这会儿才明白,为何小姐当日说,除疤的良药贵则贵矣,却并不是最赚钱的,那些看着便宜了不少的胭脂水粉才是。 当然所谓便宜,也是相较于雪肌膏而言,比起市面上甚至是最有名的奇芳阁中的脂粉都要贵。 第一个月时,生意说是门可罗雀也不为过,还想着若非自家铺子,不用租金,不定得赔的多厉害呢,再不想第二个月起,就渐渐有了起色,到了这会儿,真真是好的一塌糊涂。听说帝都达官贵人,无不以能用上自家铺子的香粉胭脂为荣,但凡小姐研制出了什么新品问世,一例会被抢购一空。 几家铺子全力售卖,竟是依旧供不应求—— 如果说回春堂完全靠的是老爷子医术了得,几间水粉铺子,仰赖的则全是自家小姐。 采英采莲算是所有下人中,对蕴宁了解最多的,当初从公主府那里出来,还想着小姐也就医学上家学渊源罢了,如何也想不到,于制香和胭脂水粉上竟有如斯高的水平,分明连老爷子都远远不如。 真是硬要交还回去,老爷子一则对这一途丝毫没有兴趣,二则专注医术之下,根本无暇分心,怕是根本做不长久的。 且采英私心里也是恨极了程庆轩一家,委实是一丁点儿好东西都不想让那家人渣得了便宜去—— 老爷子定然也清楚,真是有什么好东西在他手里,那一家子怕是不定怎样惦记呢。 那起子良心坏尽的,合该他们遭报应。 说道这里,却是又想起一点: “对了,奴婢去了这几日,几乎次次都能碰见茹小姐呢,今儿个看婢子要走,就特特过来,说是想见见小姐您呢。” 看蕴宁没让她停下来,才又接着续道: “……奴婢问了下,说是为着她的婚事……” 声音里有着浓浓的不屑—— 蕴宁好静,即便身份发生这么大的改变,日常除了到栖霞山庄走走,看看自己种的药怎么样了,或者采摘一些花儿、种子之类的,根本就是闭门不出。 倒是采英采莲处处留心。 可不是打听出好些消息来? 却原来那日刺杀蕴宁的匈奴人却是为着广善寺蕴宁算计两个匈奴人的事找过来的,且又和那户部尚书周文芳有旧怨,才特特选择周家人大办寿宴的时机…… 只听侯爷的意思,却还是以为事情太过凑巧,可细查下去,偏是又没有线索。 至于说程家二小姐程宝茹,带上顾德忠做车夫,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甚至十有**就是冲着小姐去的。 可惜天不从人愿,却是稀里糊涂的撞到了锦衣卫。听说当时就被打了个半死。等被发现时已是奄奄一息,待得抬回家去,请了不知多少大夫,也不过是保住了一条命,偏是四肢俱断,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了。 那顾程氏如何肯依?竟是死活闹着逼着程庆轩答应,把程宝茹嫁过去…… 听程宝茹的意思,怕是这会儿两家庚帖都换了的…… 看采英有些担心的样子,蕴宁有些无奈,摇摇头: “这么瞧着我做什么?她便是要求,也得去求她嫡亲的妹子才是,又与我何干呢?” 早在上一世,和程宝茹之间的姐妹情早已消耗殆尽,即便程宝茹再次嫁给顾德忠之事,让蕴宁隐隐有些惊惧—— 原以为重新来过,曾经的一切就可以不再发生,可程宝茹和顾德忠竟最终依旧是走到了一起…… 一时不免有些忧怀。 采英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听蕴宁说道程宝茹嫡亲的妹子,却是撇了撇嘴—— 那位袁明珠,不对,现在应该说程家明珠了,还真是好大一朵白莲花! 一边说受了袁家这么多年的恩惠,绝不敢再有所望,另一边却照旧认在了袁家老祖宗高氏膝下,口口声声以“曾祖母”相称。又拿了高氏送的一座院落去住,乃至里面的丫鬟仆人,都是老祖宗一手安排。 更甚者隔三差五,就会跑过来给老祖宗请安,瞧她模样,竟是依旧是袁家小姐一般,真真是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偏是自己撞见过两次,还没说什么呢,倒好,人家就眼泪汪汪的了。 使得老祖宗瞧见小姐,越发冷淡…… “小姐,外边马车备好了……” 有仆妇进来回禀。 日月如梭,眼瞧着就是八月中秋了,蕴宁自然不好继续待在栖霞山庄,好在当初陆瑄送来的婢女足够伶俐,竟是一点就通,依着蕴宁定好的工序一道道做出来,效果也是相当的好,蕴宁只需要把关键的几位药添进去罢了。 这些日子以来,能感受到武安侯府上下的亲切之意,尤其是母亲丁芳华—— 听说蕴宁想要去山庄小住,丁芳华如何舍得?竟是直接把府里中馈交到袁钊钰妻子蒋氏手里,跟着蕴宁就过来了。 也是两人单独相处的这些日子,蕴宁才真切体会到,有母亲疼着的感觉有多好。 竟是从一睁眼时,身边时时处处都有母亲的影子—— 早晨依据天气情况摆好的衣衫鞋袜了,吃饭那个菜多夹了几口接下来的用膳时必然次次都有了,甚至略略咳嗽一声,丁芳华都紧张的什么似的。 蕴宁只是性子冷些,却并不傻,如何看不出丁芳华的愧疚心疼全心爱护之意? 也渐渐放下身上的棱角,母女相处自不是一般的温馨。 只佳节将近,府里来往颇多,蒋氏毕竟年轻,渐渐应付不了,丁芳华无法,才在前日先回了侯府。却是一日要派人往这里跑十来趟,好吃的好玩的流水价似的往这里送,好在这里事情已了,蕴宁自是不愿再让她牵挂,就决定今儿个回府里住下。 听说车套好了,就点了点头,看了看满脸期待的一众仆人: “这些日子,你们跟着我,也是辛苦了。” 话音一落,采莲就捧了个托盘过来,上面放着几十个鼓鼓囊囊的红封: “府里的赏赐另算,这是小姐赏给诸位的,只要小心侍奉小姐,以后自然有你们的好日子过。” 这些仆人之所以急着想要回去,可不是担心错过了府里领赏钱? 倒不想,今儿个竟是领了双份。 错愕之余,更是惊喜不已—— 当初被夫人挑选来侍候小姐时,众人还颇为忐忑,实在是这位小姐的名头大家早已听过的,还未过府,就逼的明珠小姐受责罚,这又抢了明珠小姐的身份,不定如何厉害难缠呢。 更别说外面的女孩,虽说有着侯府血脉,可听说是养在一个小吏之家,会有些粗俗也是有的。 再者,有过这样的经历,难保说在府里不受排挤,主子不得脸,跟着的下人又能落了什么好去? 只他们都是袁家的家生子,却也不敢抗命。 如何也没想到主子的性子竟是再没有见过的斯文好侍候。又有丁芳华这个当家夫人的态度在那里摆着,自然越发尽心尽力。 且小姐年纪虽是不大,却是个体恤下人的,平日里从不打骂不说,这才跟着侍候几天啊,竟还准备的有赏钱。 看他们不敢上前,蕴宁微微一笑:“这几日辛苦各位了,你们且都拿着。” 多亏了他们帮着采摘花朵,收拾晾晒,不然还不能这么快把事情做好呢。 看蕴宁意思不是说笑,丁芳华特意留下负责照顾蕴宁的李嬷嬷最先开口: “主子体恤,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福气,大家都拿了。” 蕴宁点头,亲自取了一个红封塞给李嬷嬷: “辛苦嬷嬷了。” 李嬷嬷眼睛就有些湿润——小姐的性子可真是像足了袁家人,心善着呢。 那些仆人也纷纷跪倒,口中不停的说着吉祥话,欢天喜地的领了红封之后,有那心急的,偷偷掀开看了眼,却是大吃一惊,还以为得个几十文上百文的赏钱就不错了,再想不到里面竟是足足五两银子! 李嬷嬷看着红封里的十两银子却是皱了下眉头,悄悄背了人对蕴宁道: “咱们这些下人,侍候好主子,本就是应尽的本分,小姐切不可太纵着他们了……” 初到侯府,小姐手里能有几个钱啊?这么都撒出去,说不得手头就要紧张了…… “让嬷嬷操心了,我知道了。”蕴宁笑笑——每一间胭脂水粉铺子,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且这些日子也委实辛苦大家了…… 正自想着心思,一阵风吹来,车帷幔被风掀起,视线所及处,一个言笑晏晏的少女映入眼帘,她的身旁是两个容貌出众的少年并一辆带有皇家标志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合家团圆,幸福无边 ☆、83 蕴宁一下坐直身体—— 这几人竟是全都认识, 不是二哥袁钊睿并双胞胎弟弟袁钊霖又是哪个?他们旁边的少女,分明是才分别没几日的程明珠! 至于那矮身上了皇家马车的男子, 则赫然正是庆王世子周珉! “把车赶过去。”蕴宁沉声道, 声音里却是隐含怒意—— 这程明珠,想做什么!旁人不知, 蕴宁却是比谁都清楚, 上一世争嗣的最后胜利者,分明是端王世子才对。 而袁家之所以能稳稳站到最后的唯一原因, 正是源于他们家自始至终都没有站队。 如何今日袁家竟有两位公子出现在程明珠这里,更甚者, 还和周珉搅和在了一起。 “若非二哥和阿弟在……”程明珠瞧着一左一右护侍在身旁的袁家兄弟, 眉眼间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可怜兮兮, 却又旋即垂下头,一副马上就会哭出来的模样,“我又忘了, 应该是二表哥,表弟……” 那副要哭不哭、泫然欲泣的模样, 令得袁钊睿兄弟俩登时手足无措。尤其是袁钊霖,更是冲口道: “阿姐莫要难过,我心里, 你永远是我的阿姐……” 一句话甫落,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却在旁边响起: “原来阿弟心里,始终认同的阿姐另有其人,怪不得会待我恁般冷淡……” 语气分明很是伤心。 袁明珠嘴角将将浮起的笑容登时一僵, 眼底也有一抹厉色一闪而过—— 果然是冤家对头吗,竟是走到哪里都能碰上。更该死的是对方的语气和做派,分明就是学的自己! 袁钊睿霍然回头,至于袁钊霖则和受惊的兔子般,身子不自觉的往后一缩,就藏到了袁钊睿后面,一副生怕被蕴宁瞧见的模样。 “宁,宁姐儿——”还是袁钊睿先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招呼了声,神情明显又是尴尬又是无奈,“你这是到街上逛逛,可是想买什么东西?带的银钱可还够?想要什么,你尽管同二哥说。” 袁钊睿生性跳脱,从来说话做事,全由着自己的性子。 之前会听了袁钊霖的央告到这里来,却是根本没想那么多,这会儿被蕴宁逮了个正着,才觉得有些心虚—— 这几日早领教了,宁姐儿的性情分明是那等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按说和明珠私下见面,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毕竟蕴宁才刚回府,即便事出有因,可这般被宁姐儿撞见兄弟俩跑来陪珠姐儿,怕是难免误会。 下意识的就去摸荷包——或者多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奉上,能让小丫头心里舒服些? 程明珠缩在袖子里的手一下攥紧—— 以往能让高高在上的袁钊睿袁二公子这么哄着的,也就只有自己一个罢了。眼下却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程蕴宁把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全都一点点抢了去。 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 眼睛眨了眨,却是含泪上前对蕴宁深施一礼:“珠儿,见过,宁表姐。宁表姐莫要误会二表哥,和,表弟,他们不过是看我可怜,才会过来,瞧我一眼……” 明明是可怜巴巴的语气,却分明透着些炫耀—— 再是恢复了身份又如何,袁家兄弟的心里,依旧是自己这个曾经的妹子重要。 “程小姐很可怜吗?”蕴宁神情却是丝毫未变—— 这样的小伎俩,就想让自己和嫡亲的兄弟反目成仇吗?若自己真是货真价实的十二岁小孩子,说不定会上当,可惜,自己不是。 “住着袁家的院子,用着袁家的奴仆,入则使奴唤婢,出则高头大马,谈笑世家子,来往皆贵人,不瞒程小姐说,我真是羡慕呢。你说你可怜,我倒是觉得自己可怜的很呢——从前在程家时,父母百般厌烦不说,可也没有随时能跑过来安慰我的表哥,日日里不过被隔离在后院小厢房三尺之地,一个人坐困愁城,看叶子变绿又变黄,一年年,一月月,一日日,春夏秋冬……” 说着垂下眼帘,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模样—— 论起比惨,谁还不会怎么滴。 口中说着,又转头看向袁钊睿: “二哥方才问我想要什么,不瞒二哥说,我还从不曾逛过帝都呢,若是可能,二哥和阿弟能不能带我去看一下,哪里有上好的菊花售卖——” “当然,若是二哥和阿弟有事要忙,我自己去也无妨……” 口中说着,神情又是期待又是忐忑,甚至还有些黯然。 “这个你还真是问对了人,”袁钊睿本就觉出了不妥,又听蕴宁说起从前的事,更有些心疼—— 当初因为怕家人会慢待蕴宁,袁烈自是把搜集来的有关蕴宁的过往全都让兄弟几个看了,可看到那些干巴巴的文字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故作坚强时的蕴宁,更是让袁钊睿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当初在程家不知受了多少苦,竟是连有人陪着买盆菊花,都觉得满足的不得了的模样。一时恨不得马上捧了什么好东西来,让妹子脸上重现笑容才好。 当下冲袁明珠点点头: “珠姐儿且回去歇息。” 随即翻身上马,又招呼袁钊霖道: “走,阿弟。珠姐儿做的菊花饼,我们改日再吃。” 袁钊霖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留下呢,不期然一抬头,正对上蕴宁殷殷的眼睛,一时到了嘴边的话却是说不出口,虽是心里不甚乐意,也只得点头,轻轻冲着程明珠有些纠结的道: “阿,表,表姐,你自己好好保重。” 如果说这段时间,程明珠都在自欺欺人,到了这会儿,却是无比真切的认识到,武安侯府,果然和自己没有半点儿干系了,便是几个从来都是围着自己转、但凡自己出现的场合,眼中就从来看不到其他女孩子的兄弟,眼里所见、心里所想的,早已不是自己,而是变成了袁氏蕴宁。 只心里再恨再怨再不甘,却也不能表现出丝毫,还得摆出一张笑脸,故作大度: “不过是几口吃的,有什么打紧的?二表哥和表弟想吃的话,改日再来,我再下厨去做便是……” 心里却明白,袁钊霖或者依旧能随叫随到,袁钊睿那里,怕是,不会这么容易了。 又有些疑心,蕴宁怎么来的这么巧,难不成是看破了自己的打算? 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想要借袁钊睿兄弟把袁家拉上庆王战船的打算,也就自己和世子周珉知道。 虽然称呼一声表姐,可袁蕴宁也就和自己一般大罢了,又是自小囚徒般生活在程家这样一个小吏之家,外面的风云变幻,她能懂多少?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自己那个爹程庆轩,也是狗屁不通的,听说可以和周珉相交,也只有得意忘形高兴的份儿! 或者只是碰巧,她真是无意间撞见…… 对蕴宁的警惕却是多了一层——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来以后还要想法子多注意些这丫头才好,如何也不能让她成为自己博取荣华富贵路上的一个变数。 目送着袁家兄妹远去,袁明珠按了按胸口,强自把满腔的恨意压下去,转回院里,仆妇正好端着一盘糊了花边的菊花饼过来—— 既然说是程明珠亲手所做,自然不能完美了,毕竟,在袁府时,明珠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厨娘是周珉所赠,便依着她的要求,尽力做成初学者可能做成的最好样子。 程明珠瞧着,却是一阵恶心,接过托盘朝地上狠狠的砸了下去,然后丢下惊吓过度、面色发白的厨娘,直接往里面去了。 和程明珠的气急败坏不同,蕴宁这会儿却是在袁钊睿、袁钊霖一左一右的陪伴护佑下,已是到了帝都最大的菊花售卖地,千奇百趣园。 千奇百趣园的主子不是旁人,正是论辈分要叫皇上一声兄长的果郡王。 要说这位果郡王也是个奇人,虽是出身皇家,却是对争权夺利,没有半分兴趣,从小到大,只好些种花养草的风雅之事,可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么个风雅之人竟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喜欢黄白之物,便弄了这么个千奇百趣园子出来,既能满足自己的嗜好,还能赚取大把大把的银两—— 因着果郡王精心侍弄,园子里的花长得是真的好,再有“果郡王亲手种的花”这么个名头,价钱可不是死贵死贵的? 又常常打着皇上的旗号强卖—— 他倒是不做那等与民争利的事儿,甚至园子外边,还有好多种花的百姓蹲在两旁等人挑花,也不见有人驱赶,却是专找朝中富贵人家…… 偏就是这等惫赖性子,却是入了皇上的眼,平日里从不曾责罚不说,竟还恩宠有加。 袁钊睿两个倒是不怕果郡王会坑他们两人,毕竟果郡王的长子周瑗和袁钊睿关系好的紧。 这不一行人刚进了园子,周瑗就听说了消息,兴冲冲的迎了出来: “你们兄弟倒是稀客啊!” 武安侯府以武传家,对花花草草之类的物事却是从不感兴趣。今儿竟会主动登门,可不有些不同寻常? 却在瞧见兄弟俩护着的马车时,滞了一下: “车里这位是……” 却已是猜中了□□分—— 武安侯府找回嫡女之事虽是没有大肆宣扬,可帝都但凡有些头脸的人家却是都听说了。 上一次袁家兄弟会来这里,可不也是陪着他们的宝贝妹妹? 可想到了这一茬,却是脸色有些发苦—— 之前那位袁家明珠无疑被宠的太过了些,竟是一个不错眼就被她折了父亲最爱的一枝菊花,等到自己发现,却已大错铸成,有心责备,一则袁家兄弟对妹子护的紧,二则那丫头泪水潸然的模样也实在是楚楚可怜。又是无心之失,周瑗一个大男人,如何也不好同个恁般可爱的小姑娘计较不是…… 无奈何,只得自己把事情扛下来,生生被父亲抽了好几鞭子才算罢休。 记忆太过惨痛,这会儿又见着袁家真正的明珠,脸上的笑意不免就敛去了些。 ☆、84 袁钊睿哪里管他心里如何想?这会儿天大地大, 让妹子开心最大。当下上前一步,直接搂住周瑗的肩, 压低声音半是威胁半是央求道: “我家妹子失而复得, 可是大喜事一桩,你好歹也得送我们一份贺仪不是——银钱上都可商量, 务必得让我妹妹开怀, 不然,怡春阁的碧袖姑娘怕是就瞒不住了……” 却是故意停了下。气的周瑗一把推开巴拉着自己的袁钊睿: “你这混账, 真是,有了妹妹就没了兄弟!” 这段日子里, 周瑗可不是爱上了新欢、怡春阁的碧云姑娘?只他还有个心头好的旧爱紫鸢在绮红楼, 周瑗多情, 自诩两个都是真爱,不想却被紫鸢打听出了碧袖的事,正跟周瑗闹腾呢, 要是碧袖也闹起来,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 没好气的瞪了袁钊睿一眼: “我说这次你可得警醒点儿, 可别让咱妹妹胡乱动手折花了,你不知道,老爷子喜欢钱是真喜欢, 爱花也是真爱,这几日,他的几盆墨荷正生病呢,真是瞧见谁都不顺眼, 若然其他时候,我也就不提醒你们了,这会儿,咱们还是避着些好,不然,受罚的怕就不会是我一个了,说不好我爹他真会打上你们家门……” 这话倒也没有夸大,仗着皇上的宠爱,果郡王可是不止一次找上那些惹了他不高兴的人—— 老子不高兴,你们也都别想痛快了,可不自来是果郡王的为人之道? 袁钊睿点了点头,却是丝毫不担心: “我家妹子是极好的,她可不会闯祸……” 说着殷殷跑回车旁: “宁姐儿,下车,咱们去挑花。” 蕴宁应了一声,扶住袁钊睿伸过来的手,探身从车上下来。站定身形冲着周瑗一福身: “见过世子。” 周瑗摆了摆手: “你是袁将军爱女,也和钊睿、霖哥儿一般,叫我一声周大哥便好。” 心里却是暗叹一声,袁家这位失而复得的嫡女当真是好容貌。姿容之盛,犹在从前那明珠之上。更难得的是眸色潋滟,若两泓清泉,自有其动人心魄之处。 几人一路说笑着往园子里而去。 一路上袁钊霖还则罢了,蕴宁却是谈吐得当,虽是话不多,却是恰到好处,更兼身上那等沉静气度,让周瑗越发啧啧称奇,暗道这次不独自己,怕是各大世家均是看走了眼—— 这些日子只要听到有人提起袁家这位失而复得的嫡女,大家感慨之余,最后莫不会加上一句“可惜养在小吏之家”。 言下之意,自是认为,那般好的家世,若然由侯府教导,自是最好的当家太太的料子,可长于小吏之家的十二年,无疑成了她身上这一辈子都抹除不了的一个污点。 毕竟,小吏的见识,教出的女孩别说掌管一个大家族,便是寻常官宦人家,也是不够格的。 本来袁明珠的年纪,正是挑拣婆家的时间,前些日子可不是听说众多人家托人到袁家,相看袁明珠之意不言自明。 据说这些日子,世家大族却是再没有人登门,偶有打听的,也多以朝中甫一做官的暴发户人家居多,或者是一些声誉不好的投机者…… 可所谓耳闻不如眼见,现在瞧着,这袁蕴宁却是比之之前那位袁家明珠更要优秀些呢。 秋风送爽,丽日和美,园中花色品类繁多,争奇斗艳,尤其是盛开枝头的菊花,或如金线缠绵盘卷,或如玉裁俏立枝头,即便蕴宁原先不过是拿买花作为借口,这会儿却也不觉沉迷其中。 眼瞧着脚下鹅卵石的小路将近,周瑗脚步略停了一停,终是朝着左面拐了过去—— 要说园子中菊花自是以左边秋心园开的最盛,花团锦簇,当真不是一般的好看。可要说最珍贵的品种,却是在右边那个奇芳斋里。 只奇芳斋里的墨菊这些天却是日渐枯黄,果郡王便不许人进去。 当然,除了墨菊外,还有其他一些奇花,若然平时,周瑗大可阴奉阳违,只管领着人进去,就是被发现了,也顶多被骂个狗血喷头罢了。今时却是不同,真是触了他的霉头,说不好又得被抽鞭子。 周瑗可不敢再重温从前被果郡王追着抽的满院子都是惨叫声的狼狈情形。毕竟,周大世子平生最在意的可不就是“风度”二字? 不想刚要往秋心园的方向去,一个有些恼火的男子声音一下传来: “让你们去给花仙子上香,可是心不够诚?!” “哎呦,我的花儿,我的墨菊我的心肝啊……” 到最后,竟是和要哭出来相仿。 只一个大男人发出这样的悲声却无疑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周瑗下意识的捂住耳朵,逃命似的冲袁钊睿三人急声说: “快走,快走……” 要是被老爹逮着,可就真倒霉了。 不想天不从人愿,身后随即传来一声暴喝: “臭小子,给我站住!我说今儿个我的墨菊怎么这样了,现在瞧着,分明是你冲撞了花仙子所致!现在,赶紧滚过来,给花仙子上香!” 周瑗暗叫一声“苦也”,又不住冲袁钊睿作揖: “好兄弟,是大哥对不住你们,待会儿你们每人选五盆花儿,这会儿,帮帮哥哥……” 老爷子可是天下第一不讲理的,只瞧见有外客在,却也好歹会给自己留些面子……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大红广袖锦袍蓄着一部美髯的中年男子从左边小路的尽头大踏步走过来,可不正是果郡王周政? 明明瞧着洒脱不羁的果郡王这会儿却红着眼睛,还汪着两滴眼泪,怀里则牢牢抱着一盆菊花。 花盆白色的底青色的釉又衬以吉祥彩纹,那般精美,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偏是花盆里的菊花叶色发黄,枝叶萎落,分明就是活不了了。 口里还不住喃喃着: “我的心肝呀,你怎么就成了这样呢?要是你有个好歹,可叫我怎么活……” 瞧着当真不是一般的滑稽。 周瑗却是司空见惯的模样,战战兢兢的上前,苦着脸道: “阿爹呀,我今儿个有客人,您老好歹,给我留点儿面子……” 果郡王这会儿也看见了袁钊睿几人,只他心情不爽,也不过粗粗点了点头,却是腾出手来,一巴掌把儿子的头给打歪了: “靠这么近做什么!我这盆可是极品,你这等污浊之人怎么敢靠的这般近。” 却在瞧见蕴宁时眼睛一亮,直接招呼道: “你这丫头倒是一身的灵秀之气,过来,这盆花就交给你捧着。” 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