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9)
苦,舍不得孙子负重而行,更舍不得他为了成全别人,就委屈自己,凑合着找个人活一世,即便那个他要成全的人是自己这个祖母也不行。 眼瞧着终于出现了一个让孙子心动的人,即便不知道对方是何许人也,太夫人就先有些欢喜了。 欢喜过后,却又开始忧心,毕竟等闲人怎么可能做出和崔家一般无二的冰碗来,瑄哥儿极为孝顺自己这件事,知道的人可是不在少数,若然是别有用心之人刻意利用了这一点…… 殊不知这些东西,根本就是宝贝孙子又是出卖美色,又是打熟人牌子,甚至连耍赖都用上了,才好不容易得来的…… 蕴宁自然不知道,这会儿就被太夫人给惦记上了,便是知道了,却也无暇分心,因为这会儿又有不速之客闯进了栖霞山庄,且那个人还是,丁氏派来的,秦妈妈。 “小姐赶紧收拾收拾,跟老奴家去。” 秦氏语气冰冷,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要拼命的忍着,秦氏才能压下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的惊讶、艳羡。 早就听说栖霞山庄的名字,却没想到里面竟能这么美。 怪道当初明珠小姐听说庄子竟然归了三小姐,会气成那般。 便是秦氏这会儿,可也止不住满腔的愤愤不平—— 从在伯府时,自认是忠仆的秦氏,眼里的主子可也就只有她家小姐丁淑芳一个人罢了。 因而内心里,始终坚定不移的认为,能够资格成为她效忠的小小姐的,自然只能是从丁淑芳肚子里爬出来的大小姐和明珠小姐。 大小姐不幸夭折,眼下也就剩一个明珠了。 即便明珠现在姓袁。 一想到蕴宁竟然敢从袁明珠手里抢东西,秦氏可不和丁淑芳一般恨得牙根都是痒的? 冷冷的上下打量了蕴宁一番,眼神中的刻薄不屑已是一览无余—— 怎么看都依旧是那个丑陋不堪的女孩子嘛,她程蕴宁到底有什么依仗,就敢和明珠小姐叫板? 这般想着,语气更加不耐: “天色不早了,太太可还在家等着呢,小姐赶紧收拾东西去,没得回的晚了,又惹太太生气。” 这么些年来,要说三小姐的性子,真是一日日的越发阴沉了,唯有一点却是始终没变,那就是对太太的话从不会有半分违拗。 即便之前丁淑芳跟秦氏提起过,眼下的程蕴宁再不同往日,秦氏却明显根本没有听进去。 “是吗?这是太太的原话?”蕴宁手中的茶杯轻轻搁在案几上,发出“喀”的一声轻响。 “自然。三小姐不想让太太发火的话,最好还是快着些……” 不想话没说完,却被蕴宁打断: “我听秦妈妈的意思,怕是太太看见我,十有八,九,会气的更厉害。为人子女者,即便不能彩衣娱亲,也不好让长辈太过为难才是,你回去,告诉太太,我就不回去惹她老人家生气了。毕竟,气大伤身。” 口中说着,站起身形,拿起门外竖着的锄头,径自往药田去了—— 会渴望丁氏疼爱的,只有上一世那个死不瞑目的程蕴宁罢了,这一世的蕴宁早已把丁氏看成陌生人相仿,至于说秦妈妈这个下人,也就是只是一个下人罢了,再想逞什么威风,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一直到蕴宁的身形走出很远,秦氏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个从来见到自己就和老鼠见了猫一般的三小姐,竟然也有敢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的一天?! 她怎么,就敢? 当即迈步就要去追,陡然抬高的声音更是听着刺耳无比: “三小姐,你站住!” 不想话刚一出口,眼前蓦然一黑,可不是张元清,正凶神恶煞似的挡在前面? 张元清这会儿可不正憋气的紧?亏自己之前还拍着胸脯跟老爷子打过包票,有自己在,便是一只苍蝇,也绝不叫飞到小姐跟前。 结果倒好,竟是着了别人的道。让人闯进来不算,还被弄晕了。 即便小姐没说什么,张元清却是愧疚的很。正一肚子闷气呢,秦氏又闯了进来。 这老虔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小姐面前,也敢这么嚣张。这般居高临下的语气,哪里像下人和主子说话,听着分明她是主子,小姐是下人还差不多。 怪道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十有八、九防的就有那边儿的人。 毕竟能趁老爷子不在,就只管先斩后奏搬出去,这样的一对儿夫妇能是什么好东西?老爷子虽是不愿和程庆轩夫妇计较,张元清这样在老宅服侍的下人却是早憋了一肚子的气。 秦氏这会儿也是急了眼——被削了面子倒在其次,真是不能把人带回去,说不得自己都得被迁怒。 方才门口时,因被张元清冷着脸盘问而生出的郁闷登时化成压也压不下的怒火: “我是奉了太太的令,来带小姐回去的。你算是什么盘面上的,也敢拦着我。还不快滚一边去!” 张元清这辈子都不曾成亲,可不知道怜香惜玉为何物。更何况秦氏这样一脸褶子的。 既得了蕴宁把人“请”出去的吩咐,当下二话不说,径直一手扯了秦氏,一手拽着她来时坐的车,就往外撵: “还那个盘面上的。你又算哪根葱!小姐方才的话你没听见吗,让你滚就赶紧滚。主子面前还充大头蒜,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可怜秦氏在伯府时,那些下人们都是极规矩的,哪有这等唐突女人的事情发生? 更别说跟着丁淑芳嫁到程家,因是丁淑芳面前第一大红人,下人们哪个不得巴结着?说是半个主子都不为过。 且秦氏心里,蕴宁这号的,又算哪门子小主子?甚至秦氏私心里以为,自己肯出面来请,已是给了蕴宁极大的脸面了,如何能料到会阴沟里翻船,直接被蕴宁无视不说,连个粗鲁的下人都敢对自己动手动脚? 可任凭她都要气疯了,也无法从张元清的铁掌中挣脱。甚至百般无奈时,秦氏还妄想向蕴宁求救,只即便她嚎破了嗓子,始终低着头在地里忙碌的蕴宁都是头都不抬。 直到被张元清打开院门,连人带车一起丢到山庄外面时,秦氏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登时暴跳如雷。转身就想再次冲进去,不想张元清已是用力关上门,若非秦氏赶紧抽身,说不好会被撞个正着。 气的呆立半晌,忽然从地上捡起块石头,朝着门上就丢了过去,发狠道: “张元清,你算什么阿物!你赶紧去跟三小姐说,就说我的话,赶紧跟着我去给太太赔罪,不然太太不独发卖了你,便是三小姐这般忤逆娘亲,可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不想话音一落,就觉得后背有些发冷,下意识的回头看,却是瞬间呆了—— 老爷什么时候来了? 可不是程庆轩正寒着脸站在那里? “说什么昏话呢!丁氏是怎么教的你,就这般和三小姐说话!还发卖老爷子的人,还真是吃了熊心豹胆!” 秦氏只觉头“嗡”的一下,一时又气又悔又怕。 都是被张元清那个鲁夫带累的,连自己都差点儿成泼妇了!偏是这般丢脸的一幕还落到了老爷眼里。 一时只觉委屈无比,拽了帕子捂住脸就开始哭: “老爷啊,您可要为老奴做主。老奴好歹也是得了夫人的吩咐,来请小姐回去的,倒好,竟是被她撵了出来……亏得老爷您到了,不然,老奴不定被难为成什么样呢…… 殊不知把刚才一幕尽收眼底的程庆轩却是根本听不进去,沉着脸道:“闭嘴!你们太太是好的,事情都是坏在你们这些坏坯子身上!说什么请小姐,你真以为老爷我是瞎的吗!” 但凡对主子有一点儿敬意,也不敢就这样在大门外直接撒泼。怪不得会让张元清直接赶出来…… 退一万步说,再是不喜这个女儿,可好歹也是她的爹,没道理倒要给一个糟婆子撑腰。 更别说程庆轩这会儿出现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今儿个上朝时,竟是意外碰见了已是入了侍卫处当值的武安侯府嫡长子袁钊钰。 要说平日里,程庆轩不是没有见过这位家世尊贵、年轻气盛的世子,只他存着心结,总觉得武安侯府并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之下,也不愿拿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这回受了袁家的恩,方意识到是自己想的左了,自然热情的多,大老远就站住,等袁钊钰到了后,又笑脸相迎。 袁钊钰果然没有摆架子,还出乎程庆轩意料的和他寒暄了几句,即便所有的话都是围绕着蕴宁,甚至还特特送了一瓶据说是除疤的药膏,当真令程庆轩受宠若惊—— 原还以为,也就袁家女眷对蕴宁看重些呢,倒不想连世子都这般关切。 左思右想之下,竟是决定亲自跑一趟,接蕴宁回去。方才可不发呆之余正在感慨,袁家还真是大手笔,这么大一座庄园,竟是说送就送了出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正想上前敲门,不料却是亲眼目睹了秦妈妈耍泼的一幕。 一时心里那个气呀,毕竟今日的蕴宁可不同往昔,不独有老爷子眼珠子似的护着,还和长公主府结了缘,甚至自己头上还没暖热的这顶官帽,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样的小女儿,也是秦氏一个下人能埋汰的? 这么一想,不觉有些怔愣——一向不讨喜的小女儿什么时候这么有人缘了? 秦氏这会儿彻底呆了——老爷不是最护着太太吗?如何听了自己的话非但没有责罚三小姐,反是对自己无比厌烦的模样? 惊吓太过,竟连哭都不敢了,却是憋得不住打嗝。 程庆轩哼了一声,也不理她,只管往里面去。张元清还未走远,听到外面声音赶紧转了回来,不成想却是瞧见了秦氏吃瘪的一面,一时只觉畅快至极,连带的对程庆轩也恭敬了些: “……倒不是小的有意难为那秦妈妈,委实是她对小姐大呼小叫,还说什么小姐就会惹太太生气,外人不知道的话,说不得还以为三小姐是如何淘气呢,明明老爷子说三小姐性子最是乖巧可人的……” 程庆轩脸色更加不好看——委实是之前,秦妈妈可不是在他耳边嘀咕多很多次,大致也都是这个意思。这会儿自是信了个十成十。 那边蕴宁也得到消息迎了出来,程庆轩心里,这个女儿已是和从前大大不同,竟是亲自上前,止了蕴宁行礼: “秦氏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这么些日子不见,你母亲对你极为挂念,再有就是,明日就是你外祖母寿诞,咱们一家可不得去你外祖母家贺寿?” 说着,扭头厉声道: “还不过来给三小姐赔罪?” 尽管满心的不甘不愿,秦氏可也不敢违背程庆轩的意思,只得臊眉耷眼的跪倒在地,抬手朝自己脸上抽了一下: “三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和老奴一般见识……” 却是郁卒的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来。 蕴宁却是理都不理她,只冲程庆轩一点头: “父亲既是这般吩咐,蕴宁敢不从命?还请父亲稍待,我去收拾下,很快就好。” 丁氏这会儿却是正焦躁不已。 按理说秦妈妈走了这么久,早该把那死丫头给带回来了,怎么都这会儿子了,还不见人? 正在院子里徘徊,可巧瞧见了程庆轩的马车。跟在她身旁的程宝茹已是惊喜道: “是爹爹的车子呢。” 丁氏笑着就迎了过去,待得到了近前,却是一怔—— 怎么后边还跟着一辆车? 那边秦妈妈已是低着头从车上下来,又俯身亲自打开车帘,伸手扶了个脸上遮着幂离的少女下来,不是蕴宁又是哪个? 还真是会赶时候,竟是和老爷一起回来。丁氏心里不住腹诽。 只程庆轩面前,丁氏再多的火,也只得压下去。 眉眼间更是喜意盈盈: “倒是巧了,老爷竟是和宁姐儿一块儿回来了,我在家里可不一直提着心呢?” “娘亲今儿个可不是念叨三妹妹好几回了,可巧,这就回来了。”程宝茹也上前凑趣,语气中却是掩也掩不住的酸意。 待得瞧见丁氏亲热的挽起蕴宁的手,不免越发不是滋味儿—— 打从长公主府回来,爹娘待那丫头真是一日日越发好了,再不是往日那般独宠自己的情形了。 不经意间抬头,却是瞧见秦妈妈脸色有些不对,甚至脸颊上还隐约有指痕,眼珠转了下,忙故作惊讶的开口询问: “秦妈妈你的脸怎么了?是谁那般大胆,竟是敢对你动手?” 丁氏离得最近,登时听了个分明,当即转头,正好和秦妈妈含羞带悲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胡说什么呢。”程庆轩却是回头斥道,又颇有深意的瞧了丁氏一眼,才冷声训斥,“一个奴才秧子罢了,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值得你这样的小姐殷勤问候?” 不管是瞧在老爷子面上,还是长公主府和武安侯府的关系,这个女儿却是再慢待不得了。与越发举足轻重的宁姐儿相比,秦氏算得了什么。 一番话说的秦氏面色发青,“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 丁氏虽是尽力忍着,挽着蕴宁的手却不自觉用力—— 秦氏可是自己的奶娘,这般被作践,自己又有什么脸面不成?即便老爷言语里并未针对自己,丁氏依旧觉得颜面无光。 好容易勉强摁下火气,笑着冲蕴宁道: “秦妈妈也是府里老人了,你们兄妹几个,可不都是她一手照看着长大的?只她这会儿人老了,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所谓尊老爱幼,宁姐儿且容着她些,便是有个什么,也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话里话外,分明暗示蕴宁不晓事,有恩将仇报之嫌。 蕴宁挑了挑眉,却是站住脚,直视着丁氏的眼睛,慢吞吞道: “太太这话我却是不懂了,爹爹方才说的明白,秦氏不过一个奴才秧子罢了,如何当得起我这个主子的尊重?或者太太的意思是,爹爹说的错了?宁儿年纪小,不免有些糊涂,还请太太明示才好。” 丁氏登时气结,眼瞧着程庆轩脸上已是有些着恼,如何还敢再多说什么,扬声冲着秦氏道: “果然年纪大了,就愚拙不堪,不过是让你去请三小姐,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还不滚下去!” “太太果然是个明白的——方才秦妈妈说,我除了会惹太太生气,再没有别个好处,本来还有些忐忑呢,这会儿心里终于安稳些了。”蕴宁继续道。 一番话说的丁氏遽然变色,既深恨蕴宁不给自己面子,更埋怨秦氏偌大年纪,却叫个孩子抓住把柄。 至于秦氏却是面如土色,委实料不到便是丁氏面前,蕴宁也丝毫不给自己留半点儿脸面。却是半句不敢给自己辩解,也无比确切的意识到,三小姐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倒是灰溜溜的退下时,狠狠剜了程宝茹一眼——不是二小姐故意嚷嚷,自己如何会再次受辱? 以为别人都是蠢的吗,分明是想借自己,打三小姐的脸罢了。 程宝茹吃了一吓,一时眼神乱飞,却是依旧些愤愤不平,跺了下脚,这才不情不愿的跟了上来。 直到进了内院,蕴宁才恍然程宝茹不爽的原因。 却是院子里这会儿正站着两个人。 一个可不正是顾德忠?被他虚虚扶着的,则是一个中年妇人。 那妇人穿着一件石青色褙子,花白的头发用根桃木簪别着,瞧着甚是老态。脸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有些浑浊的眼睛本是阖着,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等听到外面的动静,倏地睁开,待得瞧见挽着蕴宁的手几乎和程庆轩并肩而行的丁氏,眼神就有些不喜,冷了脸道: “弟媳妇,我都说过你多少回了?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是有个伯府娘家,你这会儿也是程家的媳妇不是?自古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你怎么就敢和自己男人肩并着肩一块儿走?” 身为家里长女,可因着家境贫寒的缘故,顾程氏却是从未被娇养过。更是从小被教导,要以男人为天。顾程氏深以为然,且奉为圭臬。 当初父母亡故后,顾程氏因为要护着程庆轩吃尽了苦头,而这,也就成了她在丁氏面前摆资格的最大资本。 即便常日里和外人说话时,都会因为兄弟娶了个伯府小姐颇有些得意,可大姑姐的本能,依旧让她每每瞧见丁氏都要拿捏一番的—— 都说长姐如母,自己这会儿可不就是代替了早逝的母亲? 给丁氏立立规矩可不就是应当的? 平白被这么埋汰了一回,丁氏登时有些难堪,心里对蕴宁却是又恨了几分—— 若不是为了收拾这个贱人,自己如何要出此下策? 顾程氏,可不就是丁氏自己差人请来的?本是为了对付蕴宁,不想却先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 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做出从前没有的乖巧: “大姐教训的是。这不是宁姐儿回来了,我这心里一高兴啊,就有些忘形了,亏得大姐提醒。” 程庆轩却是眼睛一亮,忙快步上前殷勤道:“大姐和忠哥儿什么时候来了?怎么不里面坐着,倒是站在这里?” 话里话外,明显敬重的紧—— 老爷子是个宽厚的,从不曾干涉过程庆轩和顾程氏的来往,甚至因初入程府时的惶恐,程庆轩和顾程氏关系亲密更胜从前。 顾程氏的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上前几步,细细打量程庆轩: “啊呀呀,我瞧着怎么又瘦了?你媳妇儿是怎么照顾的?正好,我捉了几只老母鸡过来,赶紧让人拿下去炖上,好好补补……” 一时满院子里都是顾程氏聒噪的声音。 丁氏强忍住满脸的嫌恶之色——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大方似的,殊不知回回拿些不值钱的东西过来,临走时,却偏要捡着值钱的物什可劲装…… 那边儿顾程氏和程庆轩寒暄完,这才转头,上上下下打量蕴宁一番,满脸的挑剔: “这就是你那老闺女?” 程庆轩忙点头,又叫蕴宁和程宝茹: “快过来给姑母见礼。” “见过姑母。”蕴宁和程宝茹齐齐上前。 蕴宁倒还罢了,表情只是淡淡,程宝茹却分明有些激动。瞧着顾程氏的眼神还有些隐约的讨好: “侄女儿宝茹请姑母安……” 又羞羞答答的看一眼顾德忠: “表哥好。” 不妨顾程氏眼神顿时一厉,瞧着程宝茹的眼神已是嫌恶至极:“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小小年纪,怎么这般不稳重!” 以为自己瞧不出来吗?那瞧着儿子的眼神简直和带了钩子一般。 一个小小的庶女罢了,也妄想勾引自己宝贝儿子?果然是下贱女人肚子里爬出的下贱种子,这么大点儿就不学好。 倒是旁边的蕴宁,即便打心眼里不喜丁氏,顾程氏也不得不承认,却是教养的好得多了。起码身上的那份稳重,和清亮的眼神,就不是程宝茹这样的庶女比得上的。 再有,之前可是听说了,弟弟这会儿已是升了官,做到了六品的位子上。 真是娶个六品京官的嫡女,还有个伯府的外家,忠哥儿倒是也不亏。 就只是她那张脸…… 她这边儿上下掂量,程宝茹那边儿已是有些受不住,脸“刷”的一下红了个透,再看一眼旁边同样有些错愕的顾德忠,一时委屈的眼泪只在眼圈里打转—— 这些日子程庆轩消了气,顾德忠到府上的次数便又频繁起来,且每次但凡过府,总会给程宝茹捎些好吃的好玩的来,两人关系自然一日日越发亲密,每每心里窃喜,和顾德忠的感情,绝不是从前的蕴宁能比得上的,还以为便是姑母也定会另眼相看,不料竟是被劈头盖脸的排揎了一场…… 触及程宝茹悲切切带有埋怨之意的眼神,顾德忠自然有些心疼,忙帮着向顾程氏求情: “娘,茹姐儿是个好的,您可别吓着她了。” 不妨一句话令得顾程氏火气更盛,若非程庆轩还在呢,好险没当即就破口大骂“狐狸精”—— 都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儿子倒好,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向着外人了。 却不发作顾德忠,反是沉了脸,冲程宝茹道: “不愧身上有伯府血脉,我瞧着宁姐儿就是顶顶好的。二姑娘这做派,啧啧啧,这以后,还是少到你那姨娘跟前去,没得教坏了我们程家的姑娘……” 这番话说出来,饶是程宝茹脸皮再厚,也撑不下去,捂着脸哭着跑了。 顾程氏冷哼一声,依旧不依不饶道: “这是哪家的规矩,竟是长辈连说都不能说一句了!” 口中说着,瞧向蕴宁的视线越发炯炯,上上下下打量片刻,到得最后,竟是极为迅速的探手就摘下了蕴宁脸上的幂离: “宁姐儿的脸这会儿怎样了,可是好些了?” 一语未毕,正好对上蕴宁冰冷冷的眼神,更要命的还有脸上的可怖疤痕,一时只觉如见鬼魅,吓得惊叫一声,手中幂离跟着掉落地上,身子也随之一趔趄,竟是一个收势不住,就坐倒地上。 顾德忠终于回神,忙上前去搀,却是恼火的瞪了蕴宁一眼: “怎么那般不晓事,方才若是你肯拉一把,我娘怎么会摔倒。” 从刚才瞧见蕴宁走进来,顾德忠心里可不就窝着火? 即便平日里和蕴宁说话时,顾德忠都是强忍着内心的厌恶,却不代表就愿意接受被蕴宁无视。 一想到从前哈巴狗一般,一见着自己就听话的什么似的的程蕴宁,现下竟也敢在自己面前摆谱,顾德忠心里就和吃个苍蝇一般不是一般的恶心。 更别说方才顾程氏话里话外对蕴宁的夸奖以及随之而起的对程宝茹的嫌弃,都让顾德忠打心眼里不舒服。 跟在后面的采英和采莲早气坏了,听顾德忠如此说,采英径直接了话道: “表少爷年纪轻轻,倒不知竟是个糊涂的!明明是姑太太好没道理,竟是无缘无故就摘了小姐脸上的幂离,自己跌倒也就罢了,如何还要混赖别人?” 顾程氏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却是并没搭理采英,反是喘着粗气确认什么似的的冲程庆轩道: “我听说,宁姐儿新近得了一个大庄子?” “不错。”不懂姐姐为何有此一问,程庆轩老老实实的点了头。 “既是宁姐儿名下的,也就是说,将来自然就是她的嫁妆了?” “啊?”越发糊涂的程庆轩迟疑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那样大气轩敞、美若仙境的栖霞山庄,程庆轩自然也是打心底里喜欢,只武安侯府既是点明了要送给蕴宁,程庆轩这会儿也不敢不承认。 “既是这样,我们也就勉强认了。”虽然这么丑的一张脸,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可顾程氏盘算片刻,还是觉得值—— 之前丁氏可是跟她说过,那栖霞山庄光上好的土地都有六七百亩,除此之外,还有上百间大房子。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的好东西自然带到自家更划算。再说有田有房,等过个一年半载,再给忠哥儿娶个好看些的就是。 这般想着,直接跟程庆轩道: “当初你跟姐姐说,将来要亲上加亲,这一条还做不做数?” 不料想顾程氏会有此一问,程庆轩越发头大,却是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 却是盘算着,程宝茹也不小了,一个庶女罢了,真是嫁给外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是她。”顾程氏一指蕴宁,下巴随即一抬,斜了蕴宁一眼,竟是直接端起了准婆婆的架势,“只想入我们顾家,宁姐儿的规矩可要学学,先把你身边那个小丫鬟交给我调,教几天,这样牙尖嘴利,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还要再说,却被蕴宁抬高声音一下打断: “姑母说的什么昏话!我上有祖父高堂,婚姻大事,还轮不到姑母一个外人做主。至于我这丫鬟,姑母即便看不上眼,可也得忍着,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实在是采英也好采莲也罢,都是长公主府的人,姑母想教训的话,还是先去长公主府给长公主说一声的好,不然真是惹来大祸,怕是没人救得了你……” 说完,也不理气的脸色发白的顾程氏,直接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开国大将军傅元江二十四岁离家逃亡,三十六岁荣归故里,和皇上亲如兄弟,又娶了长公主为妻,只可惜再多的荣华富贵都不能填补失去爱女的痛断肝肠、锥心刺骨之痛,大将军日日最期盼的不是加官进爵、荫及子孙,而是上天垂怜,把曾经相依为命的女儿还回来…… 连亲祖母都厌弃拼死拼活挣钱养家的小可怜傅月明,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她那做了鳏夫后连村里小寡妇都嗤之以鼻的爹会闯出那般大的成就,成为众人仰望的存在…… ☆、54 顾程氏下颚一点点的收起, 到得最后,不敢置信的指着远去的蕴宁主仆三人背影: “她, 她这是跟我说话?” 尖利的声音, 惊得丁氏一哆嗦。撇了撇嘴,索性告了声罪, 跟着离开了。 那边儿顾程氏怎么肯罢休, 一把扯住程庆轩的衣襟,抖着嗓子道: “弟弟呀, 是不是老姐姐让你丢人了?你可也瞧见了,连你闺女, 我那嫡亲的侄女儿, 可都没把我这个姑姑放在眼里啊!回个娘家都被人看不起, 姐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到后边竟是一唱三叹,拖着长腔哭了起来—— 原来是因为穷, 顾程氏可不是练就了好一手撒泼耍赖的好本事?自打守寡后,这项本事自然越发娴熟, 这会儿冲着程庆轩使出来,当真是唱作俱佳。 程庆轩顿时冒出一身的冷汗。若依照他往日的性子,自是绝不愿顶个忘恩负义的帽子, 再加上确然和长姐感情深厚,小辈里敢这么惹长姐生气,即便是两个儿子,也绝不能轻饶。 可眼下和顾程氏起了龃龉的却是蕴宁。 如果是从前, 程庆轩自然丝毫不会容情,甚至罚的更重。可这会儿,后边可还跟着个虎视眈眈的张元清呢! 那可是老爷子的人,之前老爷子更是不止一次明里暗里警告过,再敢为难蕴宁,他绝对会把自己这个嗣子赶出门去。 且程庆轩心里可不也对顾程氏方才的话有些不满?什么叫宁姐儿嫁过去,栖霞山庄就要跟着带到他们顾家?怎么听着,就那么不中听呢? 当下竟是任凭顾程氏拍着大腿哭的声嘶力竭,也始终没说什么要如何处置蕴宁的话。 好一会儿才有些敷衍的道: “大姐莫哭了,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你放心,待会儿我一定让她过来给你赔罪……对了,你不是最爱吃湖州的小香猪吗,可巧府里前儿得了一只,我这就让他们赶紧收拾了摆上……” 顾程氏也不是笨人,不然也不能孤儿寡母的一步步走到现在,听程庆轩话里话外都不甚上心的样子,分明不愿罚了他们家三姑娘。只她却是不肯吃亏的性子,转了转眼珠,边抹眼泪边道: “宁姐儿也就罢了,将来终究是一家人……唯有她身边的那个丫头,实在太过可恼,委实再不能轻饶……要不然,你府里人怕是会有样学样,再没人会把你老姐姐看在眼里……还长公主的人,以为我是吓大的吗……待会儿我回去时,你直接交给我带走……” 收拾不了程蕴宁,总不能连她的丫鬟,兄弟都要护着。还长公主的人,吓吓小孩还差不多。等把人带回家,看自己不好好磋磨她! 一个下人罢了,阿弟总不能连这个面子都不给! “那个,还真是不成。”程庆轩脸一苦,“不瞒大姐说,方才宁姐儿并没有骗你,她身边这俩大丫鬟,真是长公主殿下所赐……” 且自己听说,这俩丫鬟的老子娘可不全都在公主府做事? 别看是下人,可也就伺候宁姐儿一个罢了,平日里自己也好,丁氏也罢,俱是不会随便使唤的。 一番话说得顾程氏好险没噎住,到了喉咙口的哭闹声全都吞了回去…… 还真是,长公主殿下,不能,那丫头后台这么硬? 丁氏这会儿却是正和蕴宁相对而坐。 依旧是后院曾经住过的逼仄小抱厦。 丁氏的意思,本是想让蕴宁去程宝茹院里暂住的,不妨却被拒绝。 不得已,只得跟着蕴宁依旧来到旧日住处。 因房间里有些乱,下人们这会儿正在里面洒扫,两人就在树荫下的石凳上相对而坐。 “当日你说想要清净些,选了这里也就罢了,这眼瞧着也大了,还是搬了出来,我瞧着你和茹姐儿住在一处,两姐妹热热闹闹的,岂不好?自然,要住哪间房,全凭你做主,若是看不上茹姐儿房间里的摆设,我那里还有不少好东西,你自去挑些来摆上……” “不劳太太费心了。”蕴宁眉毛挑了挑,没有感动,只有厌倦——嫡女要跑去和庶女挤一挤,整个大兴朝,也算是独一份了? 偏丁氏还一副给了自己莫大恩宠的模样。很多时候,蕴宁甚至想不通,到底是有多厌烦自己这个女儿呢,丁氏竟能做到这一步? “祖父身边离不得我,不过是暂住罢了,太太何必劳师动众?” 丁氏被噎的一哽。 明白再想如蕴宁小时候一般三言两语就把人哄过来,是万万不能的了。偏是有那么多人护着,丁氏想要硬来都不成。 索性也不再打机锋,直接开门见山: “你姑母的话你方才也听到了。她这个人,你不了解,我却清楚,从来都是滚刀肉一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她既是看上了你,即便眼下你爹还有些犹豫,可假以时日,也必会被她缠的终能如愿以偿。” 虽然到现在越发看不透蕴宁,怎么也想不通,如何从前对顾德忠那般痴迷,到了眼下,却又避之如蛇蝎。 可怎样都好,都有命门可抓—— 不管是想嫁给顾德忠还是不想嫁,那栖霞山庄都得乖乖交出来。 “宁姐儿是个聪明的,眼下情形你也瞧出来了,成与不成的关键只在于,一个栖霞山庄。你爹那里,我说话倒也不是一点儿用没有,可真想让你姑母死了那条心,还是把栖霞山庄送出去更稳妥些……”丁氏慢悠悠道,神情里俱是胜券在握的悠闲。 “所以说,太太想要说什么呢?”蕴宁眼神里满是讥诮。 被这样慑人的仿佛看穿一切的视线盯着,丁氏心里隐秘的得意竟是一点点散去,甚至再也端不住为人母的架子,沉了脸道: “栖霞山庄是袁家明珠小姐的,人要有自知之明,咱们是什么人家,武安侯府又是什么人家?栖霞山庄,又岂是你这样的身份有资格拥有的?不想嫁入顾家,就聪明些,明儿个自去把山庄的地契还给明珠小姐!” “那要是我既不想还了栖霞山庄,也不想和顾家扯上干系呢?毕竟,那山庄可是我自己挣来的。且太太别忘了,祖父可是最疼我,也最瞧不得我吃亏……”蕴宁不紧不慢道。 “你做梦呢!”没想到自己掰开揉碎了讲,甚至面对着顾程氏这个威胁,蕴宁都不肯放弃,还敢抬出老爷子来威胁自己,丁氏的怒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神情都有些狰狞,“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明珠小姐的东西,你也配抢?” 又冷笑一声: “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呢?和武安侯府对抗,就凭你祖父一个小小的原五品太医院院判……” 还想再说,却被蕴宁提高声音打断: “太太的意思,我知道了。太太请回去,明日,我知道如何做了,到时候如了太太的意就是。” 丁氏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却又有些懊悔——这死丫头委实不像她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方才说话时,竟有一种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好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没了再坐下去的意思—— 实在是每每和这个女儿相对,丁氏都无法保持冷静。 更是暗恨还是自己从前太过心善,且顾虑太多,以致现在大患已成、处处被动…… 站起身形迈步要走,不意身后蕴宁清清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 “伯府果然积善人家,送了太太这样一个贤惠的人回报祖父大恩……” 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拿祖父威胁自己,平日里更是对祖父多方算计,如此作为,何曾做到半点为人媳的本分?至于报恩之说,更是让人齿冷。 本还想着此生和宛若前世有仇的母亲形同陌路便好,不想却是终究要撕破脸皮…… 丁氏脚下一踉跄,不敢置信的回头,正对上蕴宁清冷冷没有半分暖意的眼神,虽然不知为什么,直觉有些不对。细细想了片刻,也没有个所以然—— 毕竟,姻缘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是惹恼了自己,拼着在老爷子那里吃些挂落,也定要给足她苦头吃。 即便避开了顾家,可还有赵家、李家呢……等帮着明珠讨回栖霞山庄,自己定会好好帮这死丫头挑个“好”人家…… “小姐,房间里我们擦了三四遍,好歹能住人了,您进去躺会儿。”采莲过来道。 “辛苦你们了。”蕴宁抬头,真心实意道。 两人在长公主府虽不过三等丫鬟,这些粗活可也没做过,倒是跟了自己后,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小姐这般说可不要折杀奴婢了。”采英是个快言快语的,忙不迭摇头。 要说两人从公主府到程家,初时确然颇有些失落,毕竟相较于公主府的奢华,程家无疑太朴素了些。 无论吃的还是用的,都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只长公主说到做到,果然在她们俩离开后,安置了她们的家人。两人也是伶俐的,明白,想要长公主满意,唯有死心塌地的把程家三小姐侍奉好了。 且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两人也算明白了,能遇到蕴宁这样好性子还有真本事的主子委实是一种福气。不说其他的,但是两人用的胭脂水粉,便是市面上买不着的。小姐还说,她的胭脂水粉铺子很快就会开起来了…… 前些时日,两人还依照蕴宁的意思,往长公主府送了些,本来刚生了孩子,长公主正因为脸色有些暗淡而苦恼呢,待得搽了小姐特意做给她的那盒,肤色登时好了不少。 女人哪有不爱美的?把个长公主高兴的,重重的赏了自己两人。又拉着问了好多小姐的事,脸上的关心更是实实在在的…… 从公主府回来,两人在蕴宁面前可不越发小心恭敬? “方才姑太太真是太无理了。”采莲扶着蕴宁进屋坐下,又帮着蕴宁解下幂离,还要再说,却忽然一顿。 “怎么了?”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蕴宁抬头。 “这,这是……”采英探手指着幂离上指甲盖大小的灰色残皮,声音都有些抖。 ☆、55 这是, 自己脸上结的痂? 蕴宁怔了片刻,下意识的抬手抚向鼻翼, 指尖触及之处, 可不是极为腻滑,哪还有之前丝毫斑驳之感?怪不得昨儿个老觉得鼻翼处痒痒的, 原来是旧疤开始脱落了…… 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惶恐, 竟是呆住了。 “小姐,您看看——”采英已经回过神来, 忙拿了面铜镜过来,欢天喜地的举到蕴宁面前。 透过镜子, 一个有着莹莹亮眼神的女孩可不正呆呆的坐在那里?可怖的疤痕间, 越发显得鼻翼处那一小块肌肤白皙娇嫩…… “老爷子的药, 果然是神药呢!”采莲瞧着蕴宁脸上这点莹白如玉的肌肤,几乎要喜极而泣,“疤痕已经开始褪掉了呢, 那不是说,要不了多久, 姑娘的脸,就能彻底好了?” “嗯。”蕴宁轻轻点了点头,鼻子也止不住有些酸涩。怕是顶多十来日, 这张脸就可以完全恢复正常了。 和上一世的心如死灰不同,这一世,自己还小,将来还有着无限的可能, 最起码,再不会和上一世般,让祖父因为自己伤透了心…… 第二天寅时,蕴宁就起了床。 采莲捧来一套衣衫,石榴红的褙子,亮珊瑚色的凤尾纱裙,可不正是当初长公主着人所制? 当初配着这套漂亮衣衫,还有一套青金镶嵌石榴红玛瑙的全套首饰,可惜衣服倒是还在,首饰却是不知所踪了。 倒是丁氏让人送来两串珠花,一个沉甸甸很是晃眼的灿金步摇。明显是让蕴宁佩戴的。 采英手巧的紧,自打到了蕴宁身边,梳头的事一向都是她管着,这会儿可不是已经麻利的梳好了一个漂亮的飞仙髻?瞧见丁氏送来的首饰,不过瞟了一眼,便即转开视线——那金步摇分量倒是十足,可样式却老旧的紧,更别说小姐年纪还小,真是戴上了,不独显得老气,更有着一股暴发户的粗俗气息…… 径直从妆奁盒子里,帮着蕴宁挑了一条打成简单梅花形状、鹅黄色嵌蓝宝石的链子的穿插其间,衬着额上的花钿,当真是娇俏美丽。 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这般精心打扮,蕴宁一时有些失神。 正在帮蕴宁整理幂离的采莲无疑会错了意: “小姐这样打扮很好看呢,待得脸上的疤痕尽皆褪去,不定多美呢。” 这话倒是没有丝毫夸张。实在是眼下即便蕴宁面容若鬼怪,让人不敢直视,可细看的话依旧能够看出,脸型极美,额头圆润,小巧的鼻梁挺直…… 只不过更多的人往往会因为被入目第一眼所见到的疤痕吓到,而不敢再看…… 蕴宁出来时,程宝茹已在外面候着了,乍一瞧见蕴宁,明显大吃一惊,眼神里掩不住的嫉恨之外,更有几分幸灾乐祸—— 打扮的这样漂亮又如何,就她那张脸,昨儿个可是把姑母都吓得差点儿失了魂,那般丑陋如厉鬼,就是穿上再漂亮的衣裳又有什么用。 只虽是这么想着,心里却无疑更加不平——实在是程宝茹今儿个也精心打扮了,桃粉色的褙子,浅蓝色的月华裙,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和丑陋的三妹妹站在一处,自己就和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鬟似的?且也不知她用的什么熏香,竟是无一处不幽香怡人…… 祖父真真是偏心至极,同是程家孙女,缘何香料也好,首饰也罢,给程蕴宁置办了这么多不说,还尽皆是精品?倒是同为孙子的自己,除了眼巴巴的瞧着,一点儿好处也沾不得…… 越想越不舒服,索性加快步伐,直接甩开了蕴宁,自己往前去了。 蕴宁也不以为意,照旧不紧不慢的缓步前行。两人来至院中不久,程庆轩和丁氏也从房间里出来。 往年伯夫人做寿,程庆轩大多托了官府事务繁忙的借口,几乎很少露面,许是觉得这次升了官,到伯府好歹能站住脚了,终是主动表示,会陪同丁氏一起前往。 殊不知丁氏心里,却是巴不得程庆轩不去才好。实在是有他跟着,怕是不好再刻意针对蕴宁…… 走出门来,待得看清蕴宁身上衣着,失神之余,丁氏更觉气闷,觉得真真是说不出来的刺眼,有心命她回去换下来,偏程庆轩就在旁边站着呢,只得勉强把心头的不悦又给压了下去。 两人跟着丁氏上了一辆车。程庆轩则上了马,一路护佑着往伯府而去。 作为帝都唯一一个世袭罔替的伯府,尽管安庆伯官职不显,他们家老夫人的寿诞,还是颇多权贵来贺。 耳听得外面马儿嘶鸣,丁氏不看也知道,怕是哪家家主不得来,特意派了恭贺的信使。 那般冠盖云集的场面,丁氏便是不看,也能想象的到。 一时竟是有些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她也曾是这繁花似锦中耀目的一点…… 所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干姊妹中,曾经盛宠仅次于嫡姐丁芳华的自己,却成了境遇最不好的一个…… 这般想着,不自觉攥紧垂下的流苏,眼睛里也全是浓的散不开的阴翳。 “咦,娘亲,车怎么停下来了?”程宝茹忽然道。 丁氏回神,这才发现马车越行越慢,最后竟是停至路边。 微微掀开车帷,正瞧见一匹高头大马正驮着个满面春风、神情倨傲的英俊少年郎,带了一干随从,突然插在自家车前。 程庆轩已是瞧清楚来人,不独不敢出言责怪,还慌忙拱手见礼: “原来是世子到了,世子您先请。” 马上少年满不在乎的冲程庆轩拱了拱手,马都没下,便直接进了丁家。 “方才那人,是谁呀?”程宝茹眼中神情又是惊讶又是兴奋—— 即便平日里并不常出门,程宝茹也能看出来对方怕是来头不小,毕竟,爹爹眼下可也是六品官了,却还要给那少年郎君让路! 因平日里居住的位置使然,程宝茹见过的家世最好的少年,也不过是和程庆轩相差无几的京官,偏是家境,甚至连程家都不如,没有优渥的生活,自然也养不出雍容的气度。 每年可不是逢年过节到外祖家拜年时,才能开开眼界?只是因为程庆轩官职不显,丁氏又是家中庶女,真是出身一流世家的少年男女,程宝茹却是依旧接触不到,还是第一次瞧见比起表兄顾德忠,还要优雅昳丽的少年郎…… “那是靖国公世子。”丁氏瞟了一眼,也不觉有些疑惑。 实在是眼下过寿的是并不是身为安庆伯的父亲,而是嫡母吴太夫人。靖国公家世显贵,远非安庆伯府可比,会派人道贺,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可按理说,要来也是女眷啊,怎么倒是这位世子爷一个人跑过来了? 只很快,丁氏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却是车子跟在靖国公世子方简的后面,已然进了伯府。 远远的已经能瞧见站在堂前迎客的兄长丁芳年和其他兄弟以及几个侄子。 丁芳年眼下四十有余,五品的吏部郎中,听着官职不显,却是颇为要紧的一个职位,再有功勋世族的出身,和妹婿武安侯袁烈这样一个助力,可以预见,前途应该也会颇为坦荡。 瞧见是程家的马车到了,满面春风的丁芳年回头和其他人交代了句什么,便带着嫡子丁绍安亲自迎了过来。 还从不曾在大舅兄面前有过这等脸面,程庆轩惊了一下,旋即喜不自胜,忙也笑着迎了上去: “大哥。” 丁芳年探手扶住程庆轩的胳膊: “咱们都是一家人,不须多礼。” 要说丁芳年这人还是极会做人的,这么些年了,程庆轩甚少登门,外面偶然遇见时,还总要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丁芳年即便心里不喜,也从没表现出来过,甚至当初程庆轩任户部主事的票拟刚出来,丁芳年就赶紧着人去了程家道喜,送的贺礼也丰厚的紧。 程庆轩升了官本就开心,这会儿在一干客人面前又涨了脸面,笑容当真是止也止不住,拍着一旁神情恭敬的丁绍安的肩膀道: “转眼间,安哥儿也这般大了……” “多谢姑丈记挂。”丁绍安心里很是无奈,要说几位姑父里面,丁绍安打心眼里亲近的自然是嫡亲的姑丈袁烈,一则袁家地位最为显赫,二则袁烈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对这些子侄辈也颇为照顾。 要说性子最别扭的,可不就是程庆轩了? 要么不登门,要么来了就是耷拉着一张脸,一副别人欠他多少银子的模样。 后来更妙,竟是连门都不踩了。 即便明知程家老爷子当初曾妙手救了祖父一命,丁绍安却依旧有些为二姑母不值,毕竟,丁家上一辈的姑娘里,才貌最出众的,除了丁芳华之外,就数得着丁淑芳了。 只这会儿有事相求,脸上自然不会表现什么。 丁芳年已是笑呵呵的接过话去: “何止是长大了,不瞒妹夫说,咱们家安哥儿很快也要当爹了呢。” “是吗,可真是喜事连连啊,分明就是好事成双吗!”心情好了,程庆轩自然乐得说几句好听话。这才隐约记起,前年上好像听妻子说过,说是府里大哥儿成亲了,娶的是永安伯府梅家的女孩,倒不想这么久才传出怀孕的喜讯来。 “可不。”程庆轩不是外人,丁芳年也就没有谦虚,却是话锋一转,“对了,怎么不见府里老爷子?” 说话时,眉间分明有些郁色。 儿媳妇过门两年,才怀了这第一胎,本是一件天大的大喜事,课前些日子还好,这几日却跟婆婆说,觉得腹中胎儿似是有些不对。倒也请了相熟的太医过府来看,却是没看出个所以然…… 程庆轩神情登时就有些发僵—— 是了,丁家可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两口子和老爷子别府而居的事。可程庆轩也委实没想到,岳母寿诞,丁家竟然还给老爷子送了请柬…… 忽然隐约忆起,好像听丁氏提过这么一嘴,只自己并没放在心上…… ☆、56 可这样的话如何好意思说出口? 毕竟, 当初丁家愿意让女儿下嫁,冲的可全是老爷子的面子!要是知道两口子不独没有在老爷子面前尽孝道, 反而还闹出别府另居的事来, 即便不至于翻脸,说不得也会多有腹诽。 一时沉吟不决。好在他脑子转的也快, 心知老爷子那个人等闲时候并不会刻意让自己难堪, 若然见到了请柬准备到丁家来,必然派人知会一声, 眼下既是没发话,那要么是请柬还在丁氏手中, 要么就是没有来的意思。当下勉强一笑: “那个, 老爷子有事在身, 今儿个怕是不能过来了。” 丁芳年神情就有些狐疑,毕竟,儿女亲家的关系之外, 两家老爷子的交情也不是一般的好,程仲每每见了老夫人也都是以“嫂夫人”呼之, 今儿个又是伯夫人寿诞,便是有天大的事,也定会派人知会一声, 怎么竟是连个面都不露? 若是往常也就罢了,今儿个确然有事相求,毕竟,儿媳妇肚里的那个可是自己第一个孙子…… 一时神情颇为失望, 却也不好说什么。 丁绍安却是个性子急的,已是快言快语道: “老爷子可是让其他人家给接走了?不然姑丈告诉我,我派人去候着……” “这,这……”程庆轩神情越发尴尬,毕竟,方才“有事外出”一说不过是托辞罢了,自己哪里知道老爷子到哪家去了? 丁芳年老于人事,哪里看不出程庆轩吞吞吐吐之下的心虚?忙喝止丁绍安: “客人越发多了,还不快引了你姑丈一家进去。” 说着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程庆轩长出一口气,跟在丁绍安后面,往里去了。 车子里的丁氏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却是面色淡淡—— 瞧自己这大哥着急上火的样子,约莫是侄媳妇梅氏坐胎不稳,只这又关自己什么事?当初嫡母逼迫自己和姨娘时,这个嫡兄又在哪里,何尝关心过自己一丝一毫? 他们一家人的死活,又和自己何干?甚至丁氏心里,巴不得出些什么事才好。 程家的马车停稳,当下便有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上前接住: “二姐回来了?” 又瞥一眼紧接着先从马车上下来的程宝茹: “二姑娘生的越发好看了。” 语气里却是敷衍居多—— 程宝茹的相貌更多的肖似她那姨娘,眉眼虽也算精致,却和丁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说话的这位可不正是丁家二老爷丁芳晨的夫人郑氏? 丁家大房兄弟两个,全是伯夫人所出,郑氏对丁淑芳这个庶姐,自然也就没有多少亲近。 刚想转身引了两人往后堂去,不妨车帷再次掀开,一个身材纤细高挑的女孩子从车上下来。 和程宝茹的束手束脚不同,这女孩明显大方的多。郑氏不由大是诧异: “这是……” “宁姐儿,快过来见过你二舅母。”仿佛没瞧出郑氏的惊诧,丁氏笑了一下,又冲郑氏道,“好些年没见了,弟妹怕是都不认得了,这是我们家三姑娘,蕴宁。” 郑氏略略怔了一下,好容易才想起来。是了,庶姐跟前可不就只是程宝茹这么个庶女,还有个嫡出的小女儿呢。 似乎听说是毁了容的。只庶女照顾的好好的,唯一的嫡女却是那般粗心,未免让人多有不解。 只旁人家的事,没什么厉害关系的情况下,郑氏也不乐多管,毕竟,帝都鱼龙混杂,但凡有些头面的,家里的阴司事可不多了去了?谁又能弄清楚,这里有多少曲曲绕绕? 只瞧这宁丫头内敛自制的模样,分明和有些毛躁的程宝茹大不相同,又想到丁氏竟是任由庶女亲亲热热的挽着胳膊陪着,反倒把亲生的撩到一旁,即便小丫头是毁了容的,依旧未免有些心狠了。 好在衣着上倒是没有亏待,还有旁边侍候的人,也明显是精心挑选的…… 视线在蕴宁脸上略停了一停,便笑着道: “原来是宁姐儿啊,都长成大姑娘了,舅母都要认不出来了。二姐快后面去,大姐也来了,和母亲正在堂上说话呢。” 当下招手叫来一个大丫鬟,在前面引路,领着丁氏母女三人往正堂伯夫人的所在去了。 毕竟是老资格的伯府,丁家府邸自然不是一般的轩敞。各个院落俱是方正大气,每一处又都自有格局,隔墙只见绿荫处处、花木扶疏,若非有大丫鬟引领着,蕴宁真觉得自己说不好就会迷路。 经过一个抄手游廊,转过一处山水影壁,终于又有寒暄之声传来,那大丫鬟站住脚: “婢子就送姑太太到这里了,王嬷嬷已经来接了。” 说着福身退下,一个穿着石青色褙子的妇人笑着迎了上来: “太夫人可不是正念叨呢,可巧,二小姐就到了。” 王嬷嬷正经是伯夫人吴氏的陪房,可不是嫡母面前一等一的红人? 丁氏在她面前自然不敢托大,忙上前一步,扶了王嬷嬷的胳膊,止了她的礼,又塞了个厚厚的红封过去: “府里的路我又不是不认得,何必还要劳动嬷嬷跑这么一趟?” “二小姐这话真是折煞老奴了。”王嬷嬷倒也没有推辞,接过红封纳于袖中,依旧循着旧日的称呼笑着道,“二小姐可是府里的娇客,听说姑爷刚升了官,老奴能接一接二小姐,也沾些喜气不是?” 待得瞧见跟在后面的蕴宁,也明显有些吃惊。只她是个聪明的,自然不会开口询问。当下一路寒暄着,很快引着众人到了内堂。 早有当值的大丫鬟进去通禀,看到丁氏母女三人到了,边打起珠帘边笑着招呼道: “大姑奶奶和太夫人方才还念叨着呢,可巧,二姑奶奶就来了。” 隔着晃晃荡荡的珠帘,已能瞧见正中间这会儿正端坐着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夫人,可不正是太夫人吴氏? 吴氏生的面如银盆,眼下年龄大了,自然更显富态,偏是一双狭长眼眸,即便笑时,也无端端透出些威严之感。 走在前面的丁氏脸上却是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入内,噗通一声跪倒在中间摆放的蒲团上: “母亲,不孝女儿回来了……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口中说着,已是红了眼圈,端的是母女情深。 “二妹妹还是和小时一样,见到母亲就非要撒撒娇不可。”坐在吴氏下首的可不正是丁芳华,看丁淑芳如此,不由笑着道。 又有两个少妇打扮的女子上前搀扶,顺着丁芳华的话道: “外甥女可跟着呢,二姐姐还要撒娇,也不怕小辈们笑话?” “我怕什么!左右有母亲疼我,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会儿不定多眼红呢。”丁氏顺势起身,又奉上一个精致的礼盒,这才指了程宝茹和蕴宁道,“这是我们家二姐儿宝茹,三姐儿蕴宁……” 程宝茹和蕴宁忙又再次和吴氏见礼。 两人跪倒在地,程宝茹反身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小包袱恭恭敬敬的献上: “听娘亲说外祖母冬日里有些怕冷,茹儿就特意衲了双鞋垫,做了一双棉袜子,还有一个棉坎夹,做的不好,可也是茹儿一片心意,还请外祖母笑纳。” 这般说着,不禁有些得意。 早听娘亲说过,伯夫人这人瞧着严厉,却最是个重礼守规矩的,且这几年次次跟着丁淑芳前来拜寿,程宝茹可不是早总结出来了——伯府什么都不缺,最看重的倒是晚辈的心意。 比方说前年上,九岁的小表妹,拿了个绣的说是鸳鸯,自己瞧着分明是鸭子的帕子当寿礼,还被伯夫人好一顿夸呢。 今儿这些礼物,自己可是用了心的,绣工倒在其次,那料子可是一等一的好…… 这般想着,不觉斜睨了眼蕴宁—— 昨儿个刚回家,娘亲又对她极为不喜,自是不会特意提醒,今儿个不出丑才怪! “茹表姐准备了什么好东西,也让我们也开开眼界。”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响起。 程宝茹回头,脸色就有些发僵——说话的可不正是前年送帕子的表妹丁清怡? 这小丫头忒记仇,自打前年自己那一笑,算是被她记恨上了,年年来伯府,都要找茬。 好在这回自己可不怕。 当下很是得意的把包袱递过去: “怡表妹且瞧瞧,比起你的绣工如何?” 丁清怡接过来,抖开包袱,先拿起那件坎甲,只觉入手温润舒适,触感倒是比起那些貂裘还要舒服。 当下脸色便有些不好,直接丢了下去: “什么绣工,白白糟蹋了好料子!” 倒是吴氏看了一眼,眉宇间隐现出讶异之色: “茹姐儿有心了。” 口中说着,已是让人赏了个宝石璎珞圈过去。 这布料,吴氏却是见过,便是家里也有一匹,却是上一年节下时,皇上所赐,说是琉球所贡,是一种较为罕见的丝织品,保暖效果比起貂裘来还要好些…… 眉头忽然蹙了一下,眼底闪出些深思的模样—— 怎么程宝茹献了这礼物,跟在她身后另一个外孙女身边的两个丫鬟,神情却是又惊又怒。难不成,这坎甲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这般想着,不觉又拿起坎甲看了看,下一刻,眼睛微微一眯—— 却是坎甲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果然有一个印记,仔细瞧去,却是见过的,可不正是长公主府的标识? ☆、57章 采英采莲的眼中却是几乎要喷出火来—— 就没见过这样做人母亲的! 那琉球贡品可不是长公主当初一并赐下来的? 这程家太太倒好, 竟是厚着脸皮直接拿走,转头却给了庶女。 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程宝茹才是她嫡亲的女儿呢! 看到程宝茹出风头, 旁边的丁清怡可不同样不舒服?二姑母家这个表妹委实再讨厌不过。若非前年上, 她笑得太过厉害,也不至于惊动了那么多人, 生生令得自己精心准备的寿礼成了姊妹间的笑柄。 方才本想让她难堪呢, 可瞧着祖母的样子,倒仿佛真是什么好东西呢。 却不愿众人的注意力被程宝茹夺了去, 当下亲亲热热上前一步,一把抱住蕴宁的胳膊: “这位姐姐却是个面生的, 你也是二姑母家的女孩吗?” 一番话说得丁氏先就一滞, 神情间便有些不自在, 又唯恐旁人看出些什么来,正想怎么找个理由开脱一番—— 毕竟今儿个会带蕴宁过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让她找个时间把栖霞山庄还给明珠, 却是把准备寿礼的事给疏忽了。 虽然乐的蕴宁出丑,却不愿外人看出什么来。毕竟, 外人心里,程蕴宁可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没道理, 庶女都知道外祖母的喜好,嫡出的女儿不独一无所知,却是连个礼物都没准备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过来了。 蕴宁已是行至蒲团前再次跪下磕了个头,从采英手中接过一个巴掌大小的红色楠木匣子, 轻轻在匣子上一按,也不知她怎么弄的,匣子竟是应声而开,露出里面一对儿精巧的琥珀色玉瓶来: “外祖母六十五华诞,蕴宁无以为贺,这是我亲手调配的玫瑰露,以祝外祖母芳辰永驻。” 少女眼神清澈明亮,白皙修长的手掌上,那一对儿玉瓶越发显得清幽古朴,再有那“芳辰永驻”的祝祷,便是严厉如伯夫人,也不觉面露笑容,示意王嬷嬷上前接了。 不想本是紧挨着坐的长女丁芳华却是起身,径直上前接过盒子,又拉了蕴宁起来,这才转身朝着伯夫人笑吟吟道: “宁姐儿亲手做的东西可真真是宝贝,不瞒娘亲说,我都眼馋了呢。” 两人这般手挽手并肩站在那里,神态间可不是一般的亲昵,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和谐,倒似是和一对儿亲母女一般—— 丁淑芳一下捏紧拳头,便是喘气都有些粗。 之前已经听长女提起过蕴宁救了外孙女明珠的事,因而即便对蕴宁另眼相看,伯夫人倒也不甚在意,却不意,长女的模样,竟似是和这个毁了容的外孙女尤其投缘。 不觉瞥了丁淑芳一眼—— 旁人不知,养了这个庶女多年的伯夫人却知道,丁淑芳瞧着温柔乖巧,却最是那等心思精明诡谲的…… 再没料到嫡母会突然看过来,丁氏来不及收回眼神里的厌恨,忙忙换上一副笑脸,急促道: “母亲不知,我们家宁姐儿,平日里跟老爷子最是亲近,倒也,学了些皮毛,可好歹也是一番心意,母亲真能看得上眼,也是她的福气呢。还不快呈上来给你外祖母,如何还要劳动姨母?” 只她虽力图自然,神情间却是有些僵硬。最后呵斥蕴宁的两句话,更是有些没道理。 吴太夫人顿时有些疑惑,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丁芳华却是蹙了下眉头—— 当初寺里一别,已是和蕴宁月余未见,可不知为什么,每一次见到,就觉得自己心里的欢喜好像就多了一层。 这会儿看丁淑芳当众给蕴宁冷脸子,未免有些不喜,只人家是亲娘俩,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只管牵了蕴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