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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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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韵强忍住内心的焦灼。    “事情未查明之前,谁给你的胆子,唐突客人?”袁钊钰蹙眉怒道。    父亲每日里告诫自己,行军打仗也好,为官做人也罢,小心总是无大差的。切不可以为高人一等便为所欲为,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恃强凌弱,不独欺侮了旁人,也是轻贱了自己。    倒不想主子这般如履薄冰,下人却是如此轻狂!    袁钊钰本就在战场上见过血,这般疾言厉色之下,自有一番肃杀之气,吓得孙嬷嬷“噗通”一声跪倒,连连磕头,却是不敢辩解半句。    “还愣着干什么,快带我们去见那位妹妹啊。”聂清韵急道。    孙嬷嬷连着应了好几声,嗫嚅着想要辩解几句,待得瞧见袁钊钰铁青的脸色,终究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在前边领路。    ☆、失望    虽是今日来上香的人数众多,袁家依旧占了两个小院子。    蕴宁这会儿可不是被孙嬷嬷带到下人们歇息的地方看了起来?    再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情形,便是聂夫人也不由皱眉——孙嬷嬷行事什么时候也这般孟浪了,既是事情未明,如何就敢这么做?    孙嬷嬷吓得越发提心吊胆,心里也是后悔不迭——    也是自己猪油蒙了心。一来看对方衣衫,分明普通的紧,绝不会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姑娘;二来那姑娘的容貌,也委实太寒碜了些,种种缘由之下,便不免起了轻视之心……    倒不想,竟是连老夫人和大少爷都惊动了。难不成还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人物不成?    那几个守在门外的仆妇也俱是有眼色的,看孙嬷嬷这么快去而复返,更甚者,神情惨淡,哪能想不出事情怕是出了岔子?    忙不迭纷纷闪避。    聂清韵已是快走几步到了房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妹妹,妹妹,我是聂家姐姐,陪着武安侯府的聂夫人过来看看你,妹妹开开门可好?”    声音甫落,门便从里面缓缓打开。    蕴宁可不正站在门旁?    一眼瞧见蕴宁的容貌,饶是沉稳如袁钊钰,也明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便是人老成精的聂老夫人,也是做梦都没想到,会瞧见这样一张斑驳小脸。震惊之外,更是止不住升起几分怜惜之意——    到了这会儿哪里不明白,定然是自己错了。    顶着这样一张脸,小姑娘又能图谋什么?尤其难得的还有那么一番侠义心肠。    一时歉疚不已。    “果然不愧是大兴第一功勋世家,老夫人这么快就来了。正好,我也该走了,不然,怕是要累的祖父担心。”蕴宁视线不躲不避的迎了上来,神情淡然,瞧不出一点悲伤或怨憎,便是自怨自艾的情绪也没有丝毫,若非语气中的傲然,怕是没人看得出,这小姑娘生气了。    也是,明明救了人,却被认定别有居心,还被下人恁般慢待,是个人都会发火?更别说,对方还是个年岁不甚大的小姑娘呢?    聂老夫人难得的老脸有些发热,却是并没有回避蕴宁的话,直爽的应了下来:    “一切都是袁家的错。姑娘心里有气也是该当的。还请姑娘给袁家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姑娘但有所求,袁家无有不应。”    聂老夫人超品诰命的身份,当初便是夫君战死沙场时,也不曾和人低过头,这会儿如此爽快的认错,令得蕴宁也颇有些错愕。    “老夫人这是看了我的脸,终是认定我不可能是那等居心叵测之人了?或者,也有些可怜我……”蕴宁略一思索,如何不明白聂夫人这么好说话的根本原因?轻轻一笑,凤眼中一点锋芒一闪而逝,“倒不知脸毁了还有这般好处。袁家自来恩怨分明,小女子也不好破了袁家的规矩。听说距京城三十里外的栖霞山庄乃是袁家所有,老夫人直接把那庄子送给小女子,咱们也就两清了。”    栖霞山庄乃是前朝皇庄,可不是袁家祖上随大兴高祖皇上打得天下后,得的第一个赏赐?占地足有将近七百亩,里面还有数处温泉,景色怡人,宛若仙境。    这些年袁家一代代修缮下来,更是美轮美奂。    对袁家的意义也是非比寻常。    蕴宁之所以提到这个地方,自是有自己的心思。    委实因为前世所住的小农庄距离栖霞山庄颇近,曾无数次一个人站在小农庄里眺望栖霞山庄的美景之外,更发现,因山庄里有数处温泉,竟是令得栖霞山庄的气候都有些变化,最是适宜种植珍奇药草。    既有心这一世独身终老,自是要找个熟悉的营生。可不是自己老本行,养育各种奇花异草,并做些香料卖最好?    当然会提出索要栖霞山庄的要求,蕴宁未尝没有难为袁家的意思,毕竟两次相遇,袁家的态度都委实让人无法接受——    既是袁家人认定自己另有图谋,一心巴结上他们家就是为了厚着脸皮谋算些好处,那就做给他们看好了。    听蕴宁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袁家等人顿时一寂。便是一直想着如何也不能让祖母为难了人家的袁钊钰也不觉蹙了下眉头——    栖霞山庄于袁家而言,可不只是个游玩的地方那么简单。山庄里有两眼温泉,多泡泡,于旧伤颇有奇效。袁家人多投身军旅,家中男儿几乎人人身上都有伤痛,平日里多有倚助温泉之处……    看袁家人如此反应,蕴宁倒也不急,微微一笑道:    “若是老夫人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我回去慢慢等便是。另外,老夫人既是这会儿来了,想必也定然去山上查看过了,若是可能,还请把那挂珍珠项链还了我。”    说着,又瞧了一眼旁边脸若死灰的孙嬷嬷:    “再有一事,俗话说一事不烦二主,方才就是这位嬷嬷把我请过来的,如今还麻烦嬷嬷送我回去罢了。”    孙嬷嬷脸一白,终是再也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一直默然不语的聂夫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眼中神情也是激赏不已:    “怪道能救下韵姐儿和我那孙女儿,果然是个智勇双全的!”    再没想到这丫头恁般聪慧,竟是自己甫一出现,就猜出事情已是水落石出。再有不藏不掖的直爽脾气,真真是像极了袁家人的性情。    不觉想到这会儿依旧躺在床上哭泣不止的明珠,竟是隐隐有些遗憾——    若是换个处境,让明珠去救人……    自己先就摇头否决。罢了,那孩子打小体弱,能够健健康康长到这么大,已经是上天恩赐,往后唯求平安喜乐。    只是想到明珠这一辈的女孩,却是没有哪个能比过眼前这小姑娘了,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    “这般救命大恩,只须用一个栖霞山庄来抵,说起来还是袁家赚了,也不用等改日了,”聂夫人爽快的一笑,“老身待会儿就会让人把栖霞山庄的地契给你送去——对了,都这时候了,丫头也应该让老身知道,你是哪个了?”    再没想到聂老夫人如此大方,蕴宁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家祖父程氏讳仲,小女子程氏……”    话音未落,就被一个匆匆而至的女子声音打断:    “祖母,莫要听她胡说八道!”    却是袁明珠,由两个丫鬟扶着,急急赶了过来——    之前袁钊钰离开,袁明珠还以为他是出来见陆瑄,一门心思想要跟出来。好容易说服曾祖母和母亲,让她们相信,自己已是无事了,便借口有事出来寻袁钊钰,再没想到,竟然听见祖母说,要把栖霞山庄送给蕴宁!    要说栖霞山庄,可不也是袁明珠极喜爱的一个去处?当初第一次瞧见陆瑄,也正是在山庄里。甚至据袁明珠所知,大哥和陆瑄他们,平日里也经常去山庄消遣。    本来还想着等下山后,怎么也要磨着兄长到山庄里住一段,到时候定然有机会和陆瑄多多相处。再想不到这片刻间,山庄就易了主!    更无法容忍的还有一点,这个丑女,怎么可以和陆瑄扯上关系。    这般想着,竟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怒意,乾指指着蕴宁道:“天下怎么会有你这般厚脸皮的人?明明是陆大哥杀了突厥人,救下我和韵姐儿,又与你何干?不是陆大哥,你以为就凭你,能跑的了,早已成突厥人刀下亡魂!怎么还敢到袁家讨要东西……”    蕴宁怔了一下——陆大哥?难不成,之前那位少年侠客,竟是和袁府有关吗?    “珠姐儿,不可无理。”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妹妹突然这般激动,袁钊钰忙拦住,蹙眉低声道,“陆大哥是杀了突厥人不错,可你们能安然脱险,确然是这位姑娘居功至伟……”    “什么居功至伟?”袁明珠哪里肯依?一想到这丑女竟敢抢了陆瑄的功劳,袁明珠心里的怒火就怎么也压不住,“祖母和大哥都是端方之人,可莫要被厚颜无耻的小人给蒙蔽了!”    “珠姐儿不要说了!”聂清韵只觉一阵阵头疼,珠姐儿这是怎么了?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程姑娘。“程姑娘出手相救一事,便是你口中的那位陆大哥也是做了见证了的,不信你问表兄。”    陆大哥亲自作证说这丑女救了自己?袁明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胡说!陆大哥是什么人,怎么会护着这样一个……”    “明珠,住口!”一旁的聂夫人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声音严厉,“你今儿个真是太让祖母失望了!这样的话也是你能够说的吗!袁家人行事自来光风霁月、恩怨分明。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何刚脱离险境,就敢做出这等背恩之事!果然是家人平日里宠的你太过了!还不快过来给程姑娘赔罪!”    袁家的女儿娇气些自然无碍,可却绝不能是非不分、恩将仇报!    ☆、惩罚    祖母平日里不是最疼自己吗?阖府上下哪个不知,一众姐妹里,自己在祖母面前最有脸面。今儿个竟为了个丑女当众呵斥自己不说,还被逼着去给那丑女赔罪?!    明明自己才是她的嫡亲孙女儿,祖母怎么可以这么维护一个外人!袁明珠又惊又惧又难过,一时浑身都是抖的。    待得注意到旁边下人也是各个惊异莫名的模样,更觉颜面扫地,又求救似的看向袁钊钰,不想平日里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大哥不独没有为自己求情的意思,甚至眼里还写满了不赞成和对自己的责备。    只觉胸腔里的委屈好似要溢出来一般,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顺着面颊就流了下来。    有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连带着满是怒意的苍老声音随即响起:    “谁又给我的珠姐儿气受了?好不容易珠姐儿好了些,哪个又跑来惹她难过?”    可不是袁家老祖宗高氏?方才看袁明珠精神好得多了,且曾孙女一直说不想让自己这个老祖宗累着了。高氏才不舍的离开。却始终不放心,特意留了贴身大丫鬟在旁边侍候。嘱咐有什么事赶紧来报。    不想刚躺下不过片刻,就听说袁明珠起来了,且还和什么人起了争执。    高氏听说后,当即坐不住了,忙让下人扶着就赶了过来。一眼瞧见袁明珠浑身哆嗦、泪流满面的模样,登时心疼的什么似的:    “珠姐儿莫哭!还真是反了天了,曾祖母倒要看看是哪个,敢难为我的珠姐儿!”    “曾祖母……曾祖母……”瞧见高氏,袁明珠泪水流的更急,却又偏强忍着不哭出声来,那般声噎气短的模样,令得高氏越发心疼,忙抱着,“心肝肉”的一阵好哄。    聂夫人头疼之余更多的则是失望——    平日里只道珠姐儿聪明伶俐,再加上她打小身子骨孱弱,三不五时的就要病上一场,相较于其他孙辈,自然格外偏疼了些,便是偶尔使些小性子,也俱皆一笑置之,今儿个瞧着,还是太过骄纵了她,所谓的伶俐,分明都是些小聪明罢了!    明明自己错了,却依旧要依仗受到的宠爱不肯面对,更甚者对恩人连半点感激也无。    比起对面小丫头的大气磊落,真是差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    只老祖宗已过了古稀之年,眼下既是一心护着珠姐儿,倒不好惹得她老人家不开心。还未想好该怎么和高氏说,高氏已是牵了袁明珠的手,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之前和袁明珠相对而立的蕴宁身上,神情不悦:    “你是谁家的小丫头?也配让我们珠丫头低头?”    “您老人家且息怒,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聂夫人无奈,忙上前低声道,“方才珠姐儿遇险,可是多亏了这位姑娘……”    多年相处,儿媳聂夫人是个什么样的,高氏也是清楚的——    因着出身将门,聂氏可不是最有风骨的?行事从来光明磊落,且极爱护家人。便是族里旁支,有什么难事求到她面前,但凡占了个“理”字,就绝对会站出来给人做主。    应该不至于为了个外人,无缘无故的就让平日里最心疼的珠姐儿没脸,难不成,真是珠姐儿做了什么错事不成?    可即便明白这一点,只心里对曾孙女的爱护却始终占据着上风,竟是无论如何容不得袁明珠受半分委屈,当下只管冷了一张脸:    “一个小姑娘家,能做些什么?即便是有些许恩惠,多给些金银打发了也便是了,犯的着这么让姐儿没脸吗?”    “珠姐儿莫怕,有曾祖母在,我看哪个敢为难你。可怜我们珠姐儿,受了这么大惊吓……走,跟曾祖母回房间躺着,我让人给你做好吃的来!你们都让开,我看哪个敢拦!”    竟是也不看聂夫人,只管牵着袁明珠的手离开了。    袁明珠内心无比委屈,虽不敢忤逆聂老夫人,却是厌极了蕴宁——    跟这丑女还真是孽缘!好在来日方长。这栖霞山庄,她别想那么容易拿走!还有陆大哥……    一时嫉恨难当。    两人走到半路,又碰见听到消息急匆匆赶过来的丁芳华,瞧见一脸怒容的老祖宗和默默垂泪的袁明珠,登时吓了一跳,忙想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不意高氏却是逃避什么似的,带着袁明珠只管往前走。    倒是袁明珠无比哀怨的往这边瞧了一眼,泪水落得更急。    丁芳华瞬时慌了神,有心跟上去,袁钊钰已是快步过来,伸手扶住:“母亲——”    丁芳华这才发现,婆婆聂夫人正脸色铁青的瞧着女儿离开的方向。    心里顿时“扑腾”一下——    婆婆虽是性子刚强,却也是个孝顺的,断不会跟太婆婆起什么龃龉,这会儿脸色这么不好看,当不是因为太婆婆才对。    难不成,是因为女儿明珠?    忙收了心思,快步走上前,和袁钊钰一左一右扶住聂夫人,小心翼翼道:    “母亲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明珠她,做错了什么?”    聂夫人却是半晌未言,良久才瞧了一眼丁芳华,一字一字道:“明日里去宫里求太妃娘娘赐个嬷嬷过来,家里姐儿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学着些规矩了。”    又吩咐旁边的赵嬷嬷:“你这会儿就去珠姐儿那里,就说我的话,让珠姐儿即刻收拾了东西回府里去,在祠堂祖宗面前抄祖训一百遍。”    “啊?”丁芳华脸色一下白了——    珠姐儿定是做了了不得的错事了!    宫里的淑太妃可不正是袁家的姑奶奶?前些时日,宫里往外放人,淑太妃还曾特特让人捎信,问府里要不要教养嬷嬷,当时婆婆明明是推拒了的,还笑说袁家的丫头,规矩就没有不好的。    这会儿却突然提出要个嬷嬷来!分明不独以为明珠做事没规矩,兼且连自己这个媳妇儿也给怨上了。    这还不算,竟还要珠姐儿在祠堂里抄祖训一百遍——    到底珠姐儿犯了什么事,要被罚去祠堂跪祖宗?!    袁钊钰也没想到,祖母竟会生这么大的气。要说家里男孩子,却是俱皆因为犯错跪过祠堂,女孩子却是从来娇贵的紧,何尝有过这么重的处罚?    更别说从来都受宠的珠姐儿了,分明是府里女孩头一个!    一时也有些不忍:    “祖母——”    聂夫人却根本不理,反是笑着冲蕴宁点了点头,招手叫来丁芳华道:    “芳华,你过来,方才可不是这位姑娘救了珠姐儿她们?说起来,咱们两家还是亲戚呢。”    丁芳华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会儿不是给女儿说情的时机。没看到婆婆已是连钰哥儿都迁怒了吗?    忙打起精神,瞧向聂夫人手指的方向,登时悚然而惊——    这小姑娘的容颜,怎么竟是这般惨不忍睹!    只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脸上却是不显,依旧笑着道:    “倒不知这位姑娘是……”    不期然正好和蕴宁视线相撞,无端端的就有些心悸,一时又有些纳罕,只觉这双眼睛,怎么就有些熟悉呢。    蕴宁怔了一下,没想到聂老夫人人老成精,不过听见了祖父的名头,就马上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且方才聂夫人丝毫不徇私不护短的做派,也让蕴宁颇是有些佩服,这会儿听聂夫人如此说,自然不好继续冷脸待之,当下上前一步,主动冲丁芳华见礼:    “程氏蕴宁见过侯夫人……”    蕴宁……程氏?再加上之前聂夫人提示说是两家是亲戚,丁芳华登时怔住,等回过神来,一下握住蕴宁的手腕:    “难不成,你是,淑芳的女儿?”    “是我。”蕴宁轻轻点了点头,瞧出之前丁芳华明显被自己的容貌给吓了一跳,便微微撇了头,垂了眼道,“唐突了夫人,还望海涵。”    丁芳华只觉心里仿佛被什么给烫了一下般,探手就把蕴宁拉到了怀里,又伸出手轻轻去碰蕴宁脸上的疤痕,眼泪紧跟着落了下来:    “你真是宁姐儿?你的脸,怎么伤的这样重?”    声音中又是怜爱,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是哪个黑心肝的……这么多的疤痕,这得,多疼啊……”    不怪丁芳华这么激动——    十二年前边疆一夕风云突变,突厥率领二十万大军趁夜突袭边关,彼时镇守边关的大帅可不正是武安侯府老侯爷袁成芳?除此之外,袁家足有四五个男儿都在老侯爷帐下听令,还是武安侯府世子的袁烈也随侍左右。    三天三夜的激战之后,虽是守住了边关,老侯爷和次子却俱皆战死,至于袁烈则是不知所踪。    消息传来,袁家上下都乱了套。    聂夫人当即决定要亲往边关,接回亲人的尸骸之外,更无论如何要寻回袁烈来。    身怀六甲行将生产的丁芳华含悲忍痛送走了婆婆后,紧跟着就动了胎气。府里一团乱的情况下,是同样怀胎七个月的庶妹丁淑芳带着几个产婆赶了过来,更在丁芳华难产时,挺着个大肚子亲自进产房帮着接生。    结果却因为太过劳累,而致早产……    ☆、疑惑    “你竟然是哪个和珠姐儿、霖哥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程家丫头?”    聂夫人也明显吃了一惊——    一般大的年纪,蕴宁的个头却是比袁明珠足足高了半头有余,且因为太过纤细,更显的高挑,就是站在大了三岁的聂清韵旁边,也不遑多让。    以致聂夫人还以为蕴宁的年纪至少和聂清韵相差无几,再没想到,竟就是个刚刚十二的小丫头。    看着蕴宁的眼神便多了些亲近和感慨:    “不想程仲医术了得,还这么会调、教人儿。瞧瞧宁姐儿,小小年纪便能这般厉害了……”    反观珠姐儿,性子也好,处事方式也罢,较之眼前这小丫头差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蕴宁却是完全呆住了,一直到丁芳华的泪水滴落脸颊,才被烫到似的一下从丁芳华怀里挣了出来。    动作太大了些,猝不及防的丁芳华身子一晃。蕴宁下意识的探手扶住。等忆起自己做了什么,神情便有些无措:    “对不起,夫人,我,我不是有意要推您……只是,有些不习惯……”    记忆里除了祖父,从没有人愿意和自己这么亲近过。    而充满女性气息的丁芳华的怀抱,让蕴宁觉得从没有过的温暖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陌生的胀胀的酸涩和惶恐。    “傻孩子,我怎么会怪你呢。一晃这么些年了……对了,别再叫什么夫人了,叫我姨母就好。”丁芳华却是不以为忤,照样牵了蕴宁的手,眼睛中满是慈爱。    心里却是感慨万端。    犹记得自己从昏睡中醒来时,才听说庶妹竟也太过疲累之下,同时产女,让人抱过来瞧了才发现,小丫头可不是和珠姐儿一般瘦弱?倒是精气神比起珠姐儿来还好些,一被自己抱着,就在怀里拱来拱去,简直让人心都酥了,到现在,丁芳华还能忆起当时内心悸动的感觉……    许是因为这特殊的缘分,丁芳华对庶妹的这个小女儿也就尤其关注些,逢年过节,总会派人送些好东西过去。    只听庶妹说,孩子身体一直不好,祖父程仲不放心,索性一直带在身旁,亲自教养,平日里倒是不常在家中。    一直到五岁上,才在回娘家时意外遇见了一回,虽是时间有些久远了,却还记得小丫头真真是粉雕玉琢一般,容貌之美,犹在珠姐儿之上。    “那会儿我记得,你外祖母身旁侍候的人还说,你生的倒是同我有些像呢……”    丁芳华探手把蕴宁翘起的一缕头发往下压了压,手指在蕴宁光洁的额头上滑过,对比脸上的坑洼不平,却是更加心疼——    没有这满脸的疤痕,宁姐儿该是何等美丽的女子。    这般想着,不免越加愧疚——    因为早产,当初庶妹可不是和自己一般伤了身体?若非日渐缠绵病榻,也不会把孩子交由祖父带着。    如果一直跟在庶妹身边,小丫头何尝会有这般祸事?    记得那之后每每和庶妹相见,提起这个孩子,淑芳总泪水涟涟,说是孩子不愿和她亲近,便是到外祖母加做客,也总是找各种借口推拒,脾气也不好的紧,说的轻了她不理你,说的重了就甩脸子,甚至砸东西……    偏是又总觉得对不住她,便是再难过,也不愿女儿为难,索性什么事都由着她性子来,她不愿到外祖加做客,也就全都由着她……    因不愿庶妹伤心,渐渐便越少提起小丫头了。还想着宁姐儿长大不定得养成多桀骜不驯让人头疼的性子呢,现下看着,除了容颜有损,分明也就是个害羞的小姑娘罢了。    脸上不觉更多出了几分喜爱之意,忙不迭拉了蕴宁的手到了聂夫人面前:    “这是珠姐儿的祖母,你快过来见见。”    又指着袁钊钰道:    “他是你大表哥,有什么事了,或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了,你只管告诉他,让他替你出气就好。”    “我们方才已是见过了。你这个外甥女是个好的。”聂夫人笑着道,“别看小小年纪,却分明是个巾帼英豪呢——方才,可不就是她救了珠姐儿和韵姐儿她们。”    袁钊钰也忙过来见礼:    “倒没想到,咱们竟是一家人。方才珠姐儿出言不逊,我这里替她赔礼了,还请表妹恕了她这一回……”    口中说着,却是悄悄打量了蕴宁一番,心下不住叹息,那样难得的心性,却偏是这样一副容貌,真是可惜了。    反倒是丁芳华愣了一下——难不成婆婆方才惩罚珠姐儿,就是为着宁姐儿不成?    “世子客气了,蕴宁不敢。方才之事,还要多谢老夫人和世子及时赶来,还了蕴宁清白。只出来了这么久,说不得会累的祖父悬心,既是事情已经清楚了,蕴宁就此告辞。”    说着又冲聂夫人和丁芳华福了两福。    直起身形,却是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如土色头都不敢抬的孙嬷嬷道:    “对了,之前我就说过,一事不烦二主,还得劳烦这位嬷嬷把我送回去。”    之前已经知道了孙嬷嬷难为蕴宁的事,聂夫人自然爽快的点头答应:    “既是合了程小姐的眼缘,孙嬷嬷你就过去。”    倒是同她那个娘一点儿也不一样呢——    和儿媳妇的秀美雍容不同,丁淑芳则完全承袭了她那个姨娘的楚楚风姿,便是说话做事,也总是拿腔作调,且没说两句话呢,就泪水盈盈,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叫人看了,未免不喜。    反观这程蕴宁,却是一旦有了决断,就绝不肯轻易改变主意,便是自己受了什么委屈,总要想法子还击回去。却又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反倒意外的对自己的胃口——    女孩子家,也不见得就要扭扭捏捏,这般爽爽利利的多好。    孙嬷嬷本来还心存侥幸,自诩是聂夫人身边得力的婆子,甚至儿媳妇更是袁明珠的奶娘,老夫人怎么也得给自己留些体面才是,不想结果却是这样。    只眼前这几个主子,却明显没一个愿意给自己说情的,只得红着老脸挪到蕴宁面前:    “方才都是老奴猪油蒙了心,才会冒犯了姑娘,还请程姑娘大人大量,饶了老奴这一回。”    聂清韵也上前一步,亲热的挽了蕴宁的手,轻轻晃了晃:    “果然是缘分,咱们竟是亲戚呢。宁姐儿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赶明儿好找你说话,妹妹可别烦我了就好。”    “姐姐说哪里话,我还怕姐姐会嫌弃我呢。”    能看出聂清韵的真心实意,蕴宁自然也不会给人没趣,且也着实喜欢聂清韵的性子。    两人一路说笑着往外而去。    孙嬷嬷则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跟在两人后面,再没有之前的嚣张跋扈。    待得两人没了人影,聂夫人才转回头,却是拿眼睛看了丁芳华一眼:    “我去见老祖宗。珠姐儿那里,你就不用管了。”    说着也转身走了——    袁家的女孩儿可以不如旁人家的孩子优秀,德行上却绝不容有亏。    “你妹妹,到底做了什么?”丁芳华看向一旁的长子,神情就有些焦灼。    袁钊钰苦笑一声,把方才的事细细说了:    “……祖母怕是动了真怒……珠姐儿方才所为,也确然有些不妥……”    说道这点,袁钊钰也很是疑惑。实在是珠姐儿平日里即便娇气些,却并不是那等不讲理的,如何对着那程家表妹时,却是和见着仇人相仿……    “这……怎么会如此?”丁芳华也没想到,两个本该亲密无间的小丫头,怎么会乍一碰见,就势如水火?“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宁姐儿瞧着也不是那等难缠的,你妹妹平日里可也是乖巧的紧……”    “宁姐儿那里你多照看些,那丫头也是个命苦的……”    丁芳华想了想嘱咐道。当初不是受自己一双儿女连累,宁姐儿也不会受恁多苦,这会儿又毁了一张脸,也是可怜人。    袁钊钰自然痛快的点头,应了下来。    “我得先瞧瞧你妹妹……”    从小到大,珠姐儿哪里受过一点委屈?这会儿突然被婆婆责罚,又是刚受了惊吓,可不要真弄出病来才好。    只毕竟耽搁了这么会儿时间,等丁芳华赶过去时,正好瞧见一辆马车正往寺外而去。    忙不迭叫了下人来问,可不正是袁明珠坐的?    一时只觉手足冰凉。    蕴宁第二天一早就知道了袁明珠受罚的事。来递信的可不依旧是之前受罚的孙嬷嬷?    只这次见了蕴宁,孙嬷嬷却是毕恭毕敬,再不见一点儿懈怠之意——    连府里最受宠的明珠小姐都因面前这丑女受了罚,自己又算什么东西?    且聂夫人的模样,明显对这小姑娘看重的紧,这般做,分明有结个善缘的意思。    即便孙嬷嬷私心里以为,一个毁了容的小姑娘,根本等于人生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还能有什么大出息不成?    也不知怎么就投了老夫人的眼缘,竟然就舍得为了她那般对待明珠小姐?    ☆、欣赏    便是袁明珠,何尝不是这般想的?    本以为有曾祖母护着,便是祖母,也不过是因为有外人在,才不得不特意做做样子罢了,倒不想,竟然来真的!    直到这会儿,已是在祠堂里跪的双腿酸麻,袁明珠都无法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被罚了。    还是以这种无比丢脸的方式。    之前也见过家里男孩子们惹了祸事,被丢到祠堂抄祖训的,甚至霖哥儿上次受罚时,袁明珠还偷偷帮他抄了几张——    袁家祖训倒是不长,可跪着抄的滋味儿实在太难过了。    往常看男孩子们一瘸一拐龇牙咧嘴的从祠堂里出来时,袁明珠还觉得有些好笑,这会儿轮到了自己,才知道滋味儿当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尤其是那有些阴森的气氛,连带的林列在香案上的祖宗牌位,袁明珠抬头环顾,不期然正好瞧见离得最近的老侯爷袁成芳的牌位,以及牌位后,风度翩翩的男子画像——    袁家男子俱皆生的仪表堂堂,尤其是父亲,可不像极了祖父?    却是不期然想起聂夫人瞧着孙女们时常感慨的一句话:    “家里孙子们多,你祖父他倒是更喜欢女孩子些……说是男孩子要为国效力,倒是女孩子,可以在身边长长久久……”    视线无意识的和画像上袁成芳好似含着千言万语的暗沉沉的眼睛撞到了一处,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竟是吓得再不敢看第二眼……    到了正午时分,两个送饭的小丫鬟才发现,袁明珠竟是晕倒在了祠堂里。    “娘亲,那个丑女到底是谁?”说话的可不正是袁钊霖?听说了袁明珠晕倒在祠堂的消息,袁钊霖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    三个嫡子中,袁钊霖生的最是俊美,这会儿却胀红了一张脸,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夺了姐姐最爱的栖霞山庄不说,还花言巧语蒙骗祖母,令得姐姐受罚……你告诉我那丑女是谁,我定要她好看!”    “什么丑女不丑女的!那是你宁表姐!”丁芳华准备推门的手一下顿住,回头瞪了一眼幼子,低声道,“但凡是个懂事的,就不要再胡闹。难不成你也想惹了祖母生气,跟着受罚不成?”    “我倒宁愿受罚的是我。阿姐怎么能受得了这个?”听丁芳华这般说,袁钊霖登时蔫了,却依旧难过的紧——    那可是跪祠堂啊,阿姐平日里胆子就小,听到打个雷都吓得什么似的,让她一个人跪在祠堂里……真是想想都受不了。    “宁姐儿那里,你也不许跑去闹事,你们三个同年同月同日生,这可是难得的缘分……”丁芳华小声叮嘱着,“还有,千万记着,想让珠姐儿开心的话,就不要在她面前乱说话……”    话音未落,门却一下从里面拉开,可不是袁明珠正苍白着一张小脸站在门后?    外面灿烂的阳光下,益发衬的袁明珠模样有些凄惨。便是往日里笑意弯弯的眉眼,这会儿也是一点儿神采也无。    丁芳华只觉心里大痛,忙不迭要去搂住小女儿:    “不过是被祖母罚了一下,何至于就如此……”    却被袁明珠一把攥住衣袖,瞪着一双大凌凌的杏核眼,死死盯着丁芳华:    “娘亲刚才说,昨儿个,昨儿个那丑女,那丑女,是宁姐儿……哪家的宁姐儿……”    尾音分明有些发颤。    没想到一夜之间,女儿就变成了这般模样,丁芳华唬了一跳,忙探手去摸袁明珠额头的温度,果然有些**辣的,登时有些发急:    “怎么竟是发了烧?快些回床上躺着。”    又吩咐袁钊霖:    “赶紧拿了帖子去请赵太医过来瞧瞧。”    “好,我这就去。”袁钊霖恨恨的跺了下脚,终是忍不住道,“阿姐你且安心养病,你放心,终有一日,我要替你出了这口气。”    袁明珠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只一径盯着丁芳华:    “娘亲,您告诉我,她到底,是谁?”    “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呢!你先躺床上,娘亲慢慢跟你说。”丁芳华搂着袁明珠,小心的送到床上,又把袁明珠冰凉的手放在手心里捂着,“娘亲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和霖哥儿还有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表妹,可不就是她了……来,先喝盏姜茶水,看能不能发发汗……”    不想一句话未完,袁明珠却仿佛受到了极大惊吓似的,眼睛倏地睁大,然后两眼一闭,竟是再次昏了过去。    两日后聂夫人等一行人也跟着回转,听说袁明珠竟是病了,也很是吓了一跳,顾不得歇息,就亲自过来探看。    “祖母——”袁明珠精神明显好的多了,瞧见聂夫人的第一眼,就红了眼圈,却是挣扎着下了床,“珠姐儿知道错了……那日里只想着山庄是父兄们都爱的去处,还以为程家妹妹是骗人的……是珠姐儿的不是,让祖母失望,珠姐儿再不敢了,祖母别生珠姐儿的气,别不要珠姐儿好不好?”    那般可怜兮兮的模样,让聂夫人登时心疼不已,更是后悔,之前是不是自己太过心狠了?    一直在床上又躺了十多日,袁明珠才渐渐好了起来。    期间,聂夫人并高氏不时着人前来探问,各色补品更是不要钱似的送过来,便是原先有些萎靡的袁明珠身边侍候的人也跟着重新挺直了腰杆——    要不就说整个武安侯府,明珠小姐才是最受宠的呢。    “那程家丫头,倒是让人有些意外……”书房里,武安侯府的当家人袁烈正坐在书案旁。    袁家人是出了名的好相貌,袁烈三十多岁的年纪,身高足有九尺,肩宽腿长,挺直脊背坐在太师椅上,当真是宛若风中劲竹,清华无双。    坐在袁烈对面的可不正是袁钊钰,闻言点了点头,却是颇有些遗憾:    “端看行事,确然算得上奇女子,爹爹不知道,祖母她老人家可是稀罕坏了……只可惜脸却是毁了的……”    语气中有着自己也没有察觉的一点怅惘。    “容貌什么的,不过是个皮囊罢了,难得的是那等心性……”袁烈凤眼中也闪过一丝欣赏。当日得了两个突厥人后,袁烈亲自去了一趟现场。却是骇然发现,当时珠姐儿和韵姐儿站的位置,竟正好就在两个突厥人的正前方。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程蕴宁突然出现,即便受了重伤,那两个突厥人依旧可以如探囊取物般掌握两个女孩的生死。    更别说站在程蕴宁藏身的地方,可不是正好把那凶险情形尽收眼底?    “能在片刻间想好如何做,更难得的是直面危险时那份镇定……便是你们兄弟在场,也就能做到这般罢了。”    爹爹还是第一次这般夸赞一个女孩子呢,袁钊钰心里未免有些吃味,实在是便是对他们兄弟,爹爹也从来没有用过这般赞扬的语气。    “那栖霞山庄……要不要跟程家小姐说,再换个大些的庄子给她?”袁钊钰又想到一事,之前袁明珠闹得厉害,还病了这么久,袁钊钰说不心疼是假的。更别说,曾祖母还特特把自己叫了去,再三嘱咐……    “袁家人从来言出如山,如何能随意更改?”袁烈却径直给否定了,甚至语气里欣赏的意味更浓,“山庄交到程家姑娘手里,倒是再恰当不过……”    说着随手把桌案上的一个红木匣子推过来:    “你瞧瞧。”    袁钊钰狐疑的打开木匣,却见里面并排躺了九个白玉瓷瓶。    拿起最上面的一个,拔开小巧的塞子,一股清雅的幽香顿时扑面而来。饶是袁钊钰这等不喜熏香的,也觉通体舒透,精神为之一振。    不觉心悦诚服:    “外人只说程仲医术了得,倒不想还能做得这么一手好香料。”    袁烈摇摇头:“钰儿却是错了,据程家来人说,这些香料却是全出自程家那个小姑娘之手,还说,以后咱们家用的香料,程家包了,除此之外,”    又推过来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木匣:    “这是短短几天内,程家利用山庄的药物做出的药膏,于陈年旧伤,最有奇效,便是以后程家回春堂研制出来的疗伤药物,都会优先送一份过来……”    听程家来人的口气,分明是胸有成竹,很快就有好的药膏问世的模样……    “这样通情达理的祖孙俩,只送出一个栖霞山庄,为父还觉得有些亏欠他们呢。”    袁钊钰点了点头,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却是提到了那两个突厥人:    “听说有一个还是突厥王族?”    袁烈点头,却是睃了一眼儿子,颇有些感慨:    “陆家那个小子,果然不是池中物,小小年纪,便这么多心眼,对陆家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次竟是把自己也给算计进去了——    前些时日,手下巡城时,却是接到线报,说是有人走私官窑瓷器,当下带人查获了足足七辆大车。    原也没太当成一回事,再不想,其中竟还有一辆车子,竟是要运往胶东庆王府的。    打开来,倒也没有什么违禁品,车上可不装满了茶叶丝绸和上好的瓷器?唯一让人意外的是车子的主人,竟是陆家二房陆明廉次子陆珦!    ☆、不喜    胶东乃是庆王的封地,胶东王世子如今正在帝都,买了些好东西送往胶东倒也情有可原,可不年不节的,陆家人往庆王府送这么一车东西,却是难免让人费思量,倒不是和庆王交好,分明是给陆家招祸……    眼下各藩王世子,齐聚帝都,只要不是眼瞎的自然都清楚他们所为何来,这样敏感的时刻,朝中但凡有点儿眼力劲的,就不会上杆子往前靠——    所谓情形未明,就是想谋取富贵,怎么也得好好看看,有个六七成的把握才好。    至如眼下,皇上可还好好的呢,庆王世子即便占着太后亲孙这样的名头,也不过稍有优势罢了。这会儿子就要站队,谋什么从龙之功,可不是猪油蒙了心吗?    更别说陆家和袁家这样的人家,还有什么比一心忠于皇上更稳妥的?以两家的根基,根本不必投机取巧,学那些新贵见风使舵,但凡不犯大错,不管是哪个坐上那把椅子,必然就少不了两家的富贵荣华。    可这车东西,却是会给人留下这样一个印象——陆家即便还没登上庆王的船,也是倾向庆王一脉的。    陆明熙身为朝廷次辅,真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必将受人诟病!光是一个勾结藩王的名头,虽然不能动摇根本,却也必会令他威望大损,甚至令得陆家丧失主动,被迫搅入过继嗣子的浑水之中……    当然,这样的结果是在自己把截获的车辆如实报上去才可能会有的。    既不牵扯到走私,这件事自然可大可小。    本来袁烈是不想管这样的闲事的,现在受了陆瑄这么结结实实的一个大人情,自然得有所回报才是,陆家那辆车的事,自然得想法子帮着圆过去。    这个陆瑄,若非知道事出偶然,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早有预谋……    袁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管偶然还是必然,只能说这个陆瑄却是绝不能小瞧了。这般神来一笔,哪里像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分明是官场上的老油子:    “我知道你心里对那陆瑄甚是佩服,可也记着,长个心眼,别被卖了还替人数钱……”    袁烈这辈子,可不是最厌烦和文人打交道?手上没几两劲,偏是一个赛一个的鸡贼。这陆瑄年纪不大,就能走一步看几步,心机之深沉,也是没谁了。即便儿子也不是那等鲁莽的,可真和陆瑄丢一块儿,袁烈还是难免有些不放心。    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父亲这是说陆瑄吗?袁钊钰愣了下,嘴角咧了咧:    “爹放心,陆瑄他顶顶讲义气的,绝不会坑了我……”    却隐隐觉得,自己老爹好像对陆瑄有些不喜呢……    袁烈嘴角抽了抽,又有些郁闷——自己这傻儿子哎,分明是根本没把自己说的话当回事啊!    只少年意气,袁烈也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自然知道,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一旦认定了什么,想让他改变看法,却是颇有些困难的。罢了,只好自己这个当爹的辛苦些,多注意下陆瑄那个小子罢了。    只袁烈绝没有想到,陆瑄让人头疼的,可不只是和长子交好这件事上……    袁家有些兵荒马乱,住在棋牌胡同的程家这会儿却是喜气洋洋。    却是程庆轩从官衙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天大的喜讯——    自己升官了,惦念了良久的工部主事的位置终于坐上了。    “真真是一件大喜事呢。”听程庆轩说完,丁氏连连双手合十不住念佛,“老爷的能力也好,资历也罢,都是早早尽够了的,妾身早就说过,老爷早晚会一展雄图,倒不想竟是这么快……”    心里却有些犯嘀咕——难不成是老爷子终于开口替夫君说项了?    “却是多亏了姐夫。”程庆轩看出了丁氏的疑惑,忙张口解释,神情间满是感激之色——    亏自己前些时日还对妻子多有怨尤,不想最后还得靠妻族出力。    “姐夫?”丁氏心里跳了一下,却是半天回不过神来——    竟然是武安侯袁烈吗,怎么可能呢……    “是啊。”程庆轩重重点了点头,眼里是如何也止不住的笑意,感慨道,“我只说武安侯府门庭赫赫,咱们怕入不了人家的眼,倒不想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肯帮着出力……”    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长时间,程庆轩自然也不是傻的。    明明前些时日探询上官的意思,还没个准话,哪想到今儿个突然就定下来了。    既是升了官,帮着出力的人情自是要还的,且对方也没有要瞒着的意思,可不是程庆轩一下打听了出来,竟是武安侯府的当家人袁烈出面说了话——    袁家正和工部尚书家议亲呢,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的位子,于程庆轩而言难如登天,对袁烈来说却是小事一桩,不过是张张嘴,打个招呼罢了。    “你说,咱们准备些什么谢礼送过去?”程庆轩揽着丁氏,“金银珠宝之类的,他们家怕是也不稀罕……这么大一份人情,咱们可得好好寻思寻思……”    说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再过几天就是岳母生日?去侯府时,记得把宁姐儿接过来,咱们一家一块儿过去。”    一句话惊得丁氏一下从程庆轩怀里爬了起来,动作太大了些,竟是恰好撞到程庆轩的下颚,把个程庆轩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慌得丁氏忙伸手帮着轻轻揉搓:    “可有撞到那里……实在是你突然提到宁姐儿……宁姐儿的模样……还有她那等古怪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咱们家也就罢了,怎么好带到伯府去……”    程庆轩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勉强摆摆手:    “好了,你别揉了,我无事……宁姐儿怎样,我如何不知?只我会有这等机缘,十有八,九,还是和宁姐儿有关……”    “你说什么?”丁氏再次猛地抬起头来,耳听得“咚”的一声响,却是好巧不巧,又撞到了了程庆轩的下巴上。    程庆轩两行清泪刷的一下顺着腮帮子就流了下来,饶是这会儿看丁氏千好万好,酸痛难忍之下,也不觉抬手往外一推。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又伸手,丁氏身子却已然滚落地上。    把个程庆轩给吓得,鞋都没穿就蹦到地上,极快的把丁氏从地上拽了起来: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可有摔到哪里?”    丁氏刚才掉下来时,脚踝处可不撞到了床脚上,这会儿正疼的钻心。可相比起脚踝哪儿的不舒服,程庆轩方才的话却更让人恐惧:    “你刚才说,侯爷他,见过宁姐儿了?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宁姐儿”几个字,声音都是直的。    还是第一次见丁氏这般歇斯底里到有些癫狂的模样,程庆轩半天没回过神来。    对上程庆轩狐疑的眼神,丁氏也察觉到,自己反应好像有些太过了,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宁姐儿她自来同你我不亲,我只是担心,她会冲撞了,侯爷……”    程庆轩只以为丁氏依旧不喜蕴宁,倒也不疑有他,扶着丁氏重新坐下,含蓄道:    “当初生那孩子时伤了身子,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些怨气的……只宁姐儿也渐渐大了,老爷子又宠她的紧,且我瞧着,那孩子还算是个有福的……”    说这话时,又有些心酸。枉自己这么多年来在老爷子跟前陪尽小心,在老爷子心里的位置,怕是连宁姐儿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    便是自己,有时候何尝不会因为这个原因,看小女儿颇有些不顺眼?    却不想她还算是个有造化的,得了老爷子的庇佑也就罢了,竟还能机缘巧合,和武安侯府结了善缘。但凡武安侯府愿意照顾她一二,前程就坏不到那里去,即便因为毁了脸不能嫁入豪门世家,平安喜乐过这一生,还是能够保证的。    却不想,丁氏最不愿听的,可不就是这个?    若然程蕴宁是个有福的,那自己的女儿,又算什么?    且即便那张脸已经不能瞧了,可一想到蕴宁也有同袁家人坐到一处言笑晏晏的一天,丁氏就觉得如堕冰窟一般,浑身发冷……    万一,万一……不,绝不能有任何万一!    ☆、不速之客    到现在,丁氏还记得,自己带了五岁的程蕴宁回娘家省亲,却意外碰见了丁芳华时,丁芳华搂着蕴宁,无比亲热的模样,更甚者,嫡母身边伺候的人竟说,程蕴宁同丁芳华生的有些相像呢。    即便对方是无意的一句话,可从娘家回来,丁氏足足做了数月的噩梦。直到亲眼见着蕴宁的脸被彻底毁去,丁氏一颗心才终于安稳了下来。    这般想着,不自觉攥紧拳头,得赶紧想个法子把程蕴宁永永远远的从眼前打发走,自己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程蕴宁,威胁到女儿的地位。    “你这是怎么了?”看丁氏脸色越发苍白,便是双眼也有些发直,程庆轩心一下提了起来,“可是刚才撞得狠了?”    丁氏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程庆轩还在旁边站着呢,勉强定了定神,掩饰道:    “妾身哪里有那般娇贵?……不过是在想,到底该准备些什么样的谢礼,才能既不显得寒酸,又能让姐姐他们喜欢……对了,老爷最好打听一下……算了,我让人把宁丫头叫过来,咱们怎么也得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不致太失礼不是……”    程庆轩点了点头:    “你多费费心。”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的话,丁氏却始终心不在焉,甚至当天夜里,也是翻来覆去,一直到天将亮时,才好容易闭了会儿眼睛。    早上起来时,不免有些昏沉沉的。    却是第一时间屏退下人,只留了秦妈妈在身边侍候。    如今阖府上下都知道了程庆轩升官的消息,秦妈妈本是喜气盈盈,待得瞧见丁氏萎靡的神情和泛着血丝的眼睛,不免吓了一跳:    “太太这是怎么了?”    “还是说,老宅那里,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还不是那个贱人!”丁氏恨得几乎要吐出血来,好容易才能压下的歇斯底里之外,更有越来越多仿佛能把人淹没的惶恐,“她竟然,竟然见到了袁家人!”    “见到了袁家人?”秦妈妈手一抖,差点儿把端着的茶碗给摔了,“三小姐不是一直跟着老爷子在老宅吗?怎么会碰上袁家人的——说不好就是偶然碰上了,没什么大不了呢!太太这会儿可别先自己乱了阵脚……”    “不是,不是偶然碰上的。”丁氏用力抚着胸口,好像下一刻就喘不过气来似的,“你知道老爷他为何能升官?十有八,九,就是为了这个丫头的缘故……”    “奶娘你说,明明那个丫头那般难看,丑的和鬼差不多,怎么袁家人,还会和她亲近呢?还有老爷……”    明明从前无论自己怎么冷淡甚至无视程蕴宁,程庆轩都没有什么意见的,这段时日倒好,却是对她越来越上心,以致自己想动些手脚都不好找机会……    不觉一下攥住秦妈妈的手,总是楚楚可怜的眼神里是从没有过的狰狞:    “奶娘,事情不对,事情真的不对……”    好像就是从那场大雨开始,事情就开始一点点脱离掌控——明明那丫头之前一直活死人般缩在后院,如何还能探知老爷子要回来的消息?更甚者,以她对顾德忠的依赖,不是应该死心塌地的跟着顾德忠私奔吗,怎么最终竟会和老爷子一起去了公主府?    还有这回碰上袁家人——明明是让人无比厌烦的阴沉沉的性子,怎么可能入得了自来眼高于顶的袁家人的眼?    难不成真是和血缘有关?    却是机灵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甚而用力太大之下,指甲都陷入秦妈妈干瘪的肉里:    “奶娘,你说,她是不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是不是……”    声音凄厉而满是恐惧愤恨之意。    秦妈妈疼的一哆嗦,却是不敢把丁氏推开,反是把丁氏搂到怀里,不停的轻拍着:    “太太切莫胡思乱想……来,老奴扶着你到床上躺着,好好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了……不是老奴说,那丫头的脸已是彻底毁了的,凭他是神仙,也别想治好了,不然老爷子能出去跑了这么久?一个脸都没了的丫头,还能掀起什么浪花来?从前的事天知地知,这还没什么呢,太太怎么就自己先乱了?就是为了小姐,您也不能这么着啊!”    “是,是,明珠,我的明珠!”丁氏大口喘着粗气,却终究渐渐冷静了下来,眼中却是闪过一抹有些疯狂的神色,“我的明珠是有福的,凭什么那等泼天的富贵只能丁芳华的女儿占着,那个贱人,她也配,她也配……”    口中说着,却是滴下几滴泪来。    秦妈妈强忍住喉头的一声叹息,却是把丁氏揽的更紧——    太太是又想起辛姨娘了?    当初,辛姨娘可不是同太太一样,一心想帮自己女儿谋个好前程?    本来作为伯爷身边最受宠的姨娘,辛姨娘完全有资格自己抚养小姐,却是狠下心来,把小姐寄到夫人名下。    小姐生的貌美,便是比起丁芳华这个嫡小姐来,也不相上下,甚至更多了些让人怜爱的楚楚动人之态。便是老伯爷心里,对小姐也是极宠爱的。    本来依着小姐的条件,即便不能高嫁,配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嫡次子,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却是千不该万不该,竟是遇着了武安侯爷袁烈。    少年英豪,出身顶级权贵世家,俊美无双……    这样得上天垂怜的俊俏郎君,哪个女孩子见了会不动心?    自家小姐可不也是,仅仅见了一面,便深深陷了进去。甚至总是在袁烈到府里来时,找借口制造各种“偶遇”,更在一次袁侯爷经过花园时,特特遗下一方题了情诗的绣帕……    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方绣帕竟是落到了夫人手里……    最后是辛姨娘把所有的事都扛了下来,说那帕子是她的,情诗也是写给伯爷的……    好在小姐的绣工本就是辛姨娘亲手教的,就是字,母女俩也是像的紧……    夫人自是明显不信,直到辛姨娘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那之后小姐大病一场,待得痊愈时,正碰上伯爷发愁该把那个女儿许给程仲嗣子程庆轩,以偿报救命大恩——    嫡女明显太委屈了,便是庶女们,也俱都哭哭啼啼。    便自请下嫁,替伯爷偿还恩情……    不得不说小姐这一步走的很是正确,甚至秦妈妈已经听人说起,彼时,夫人已是有意把小姐许给一个乡下的破落户为妻……    本以为所有的事情到此就该结束了。    再不想丁芳华因太过担心袁烈,竟然动了胎气难产了,武安侯府的人慌乱之下,竟是拿着帖子跑到程家,想要请老爷子过去坐镇。    也就有了小姐借机调换两人孩子的事……    “我不甘心,奶娘,我只是,不甘心啊……”丁氏眼泪不停流淌,“凭什么她们母女可以享尽荣华富贵,我……还有我的亲娘,就该那么着横死……”    秦妈妈听着也不觉心酸:“我知道,我知道,小姐心里苦……可万事,总要往好处想不是?明珠小姐那般聪明伶俐,袁家人看的如珠如宝,事事都为她谋算,但凡有一点儿怀疑,也不会爱的那样不是?退一万步说,真是有个什么,可不还得靠太太替她谋划?便是为了明珠小姐,咱们也得打起精神不是?”    一番话说得丁氏终是慢慢收了眼泪,却是不肯再躺着:    “奶娘说的是……你帮我打盆水来……”    “这就对了。”看丁氏振作起来,秦妈妈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对了,这些日子顾德忠也来过几次,却是全被老爷给轰了出去,太太看……”    “下一次顾德忠再过来时,你直接领到我跟前来。”丁氏已是恢复了平静,眼神却是更加暗沉,“家里两个丫头也大了,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    “嗳,这就对了。”秦妈妈应了一声,“我去厨房看看,给太太整几个爱吃的小菜来……”    只她走出去不久,却又很快回来,脸上神情无措之余,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    “太太,外面有客人来了。”    “客人?”丁氏敏感的察觉,秦妈妈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是哪家的?”    “是明珠小姐,明珠小姐和武安侯夫人一块儿过来了。”秦妈妈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丁氏脑袋“嗡”的一下,颤着嗓子道:    “我不是听错了?你说是,明珠,明珠过来了?”    口中说着,人却已极快的从床上下来,抖着手摸了根珠钗,想要往头上戴,却插了好几次都找不好位置。    秦妈妈忙接了帮她插好,又拿了胭脂帮她匀上:    “太太且定定心,武安侯夫人面前,可不要失了礼才好……”    一句话说的丁氏登时清醒过来——    对啊,来的可不只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明珠,还有丁芳华这个武安侯夫人呢。    ☆、危机    武安侯府的马车刚在内院停好,丁氏就带着程宝茹满面笑容的迎了出来,神情里更是有着恰到好处的惊喜:    “姐姐怎么过来了?昨儿个我还和老爷说起,要去侯府见姐姐……”    喉头却仿佛被人掐住似的,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却是车厢门正好打开,一个身着水蓝色褙子,月华色罗裙的少女,正好探出身形。    少女身材娇小,肌肤莹白如玉,水灵灵的杏核眼顾盼生姿……    丁氏拼命眨眼,好容易才把眼中的泪意给眨去,上前一步,就想伸手去把住少女的手臂:    “这是,珠姐儿?几年不见,珠姐儿生的更漂亮了……”    尾音不可避免的有些发颤。    袁明珠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眼底处甚至还有一丝尽力压下的厌恶,却是不动声色的往旁边让了让,喊了声“姨母”,便径直转身,小心的扶了已是从车厢里移步下来的丁芳华:    “母亲小心些……”    丁氏收回手,眼睛胶着在袁明珠身上,竟是无论如何不舍得移开,那般露骨的眼神,令得旁边的秦妈妈一阵心慌,忙不迭从后面扯了扯她的衣襟,又高声喊程宝茹:    “啊呀呀,听说袁小姐要过来,我们家二小姐高兴的什么似的,方才还念叨呢,袁小姐可不就到了?”    正盯着袁明珠手上金镶玉的红宝石手镯发呆的程宝茹被推了一把,等回过神来,已是踉踉跄跄的站到了明珠跟前,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磕磕巴巴的冲袁明珠道:    “明珠,妹妹……哪个,你来了……”    丁芳华已是由袁明珠扶着,从车上下来,站好身形,任丁氏挽住胳膊,却是并不往前走,反是淡淡的瞥了秦妈妈一眼:    “你是张柱家的?”    秦妈妈吓了一跳,登时就意识到方才所为有些不妥——伯府里规矩大,方才情急之下,自己直接抢了太太的话,甚至还对着小主子吆五喝六……怕是已惹得大小姐不喜。    却也不敢给自己辩白,只能硬着头皮道:    “正是老奴,老奴见过大小姐……”    “这里既不是伯府,也不是侯府,按理说我不该多管什么。只你是伯府出来的,一言一行可是代表着伯府的脸面,更别说,还是妹妹身边顶顶亲近重用的人,这般孟浪张狂,是学的哪家的规矩?妹妹性子好不罚你,我却少不得要替她管教管教。”    丁芳华声音不高,秦妈妈却是吓得一哆嗦,“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旁边程宝茹脸色也有些发白——方才只觉这位侯夫人雍容富贵,甚是美丽,倒没想到竟能把秦妈妈吓成这样。    须知以秦妈妈在母亲身边的得宠程度,便是自己平日里也得小心巴结着,可不敢有丝毫得罪。    “姐姐——”丁氏这会儿已是彻底清醒过来,心知秦妈妈完全是被自己连累。可秦妈妈到底是自己的奶娘,所谓打狗还看主人呢,丁芳华竟是初初到了程府,就要摆她侯夫人的谱,明显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虽是心底暗恨,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轻轻推了推丁芳华的胳膊,陪着笑脸小声道:“秦妈妈不是有意冒犯姐姐,只是多年不见姐姐,太高兴了才会如此。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回。”    “你呀!”丁芳华无奈的瞪了一眼丁氏,“还是这般心软的性子,只心地善良自是好的,却也分对谁……”    丁氏虽是庶女,却是打小养在伯夫人膝下,一众姐妹中,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再有当初丁氏拼着自己早产,也保了丁芳华母子三人平安……    以上种种,自然让丁芳华对丁氏更是另眼相看。    如今看她那般护着秦氏,倒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冷声道:    “罢了,她是你的人,既是你这么说了,我也就不罚她了。只记着,切不可再有下回。”    秦氏这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千恩万谢的起了身。    丁芳华却是不再理她,只笑吟吟的瞧向程宝茹:    “这是,茹姐儿?竟是这般大了。这儿有两件首饰,我瞧着,茹姐儿戴上倒是刚刚好。”    口中说着,便从仆妇手中接了个匣子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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